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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炼狱-8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Jan 24 19:51:42 2000), 转信

8
    三月五日    星期三
    他看他镜中的他，的确在向绝对的存在靠近──髓髅。他早已无法确认哪个念头是
今天想的，哪个念头是昨天想的。他想读者会原谅他的。他的思想就象他的身体一样，
软弱无力，难以自控。他的胃又隐隐痛了一下，好象临死前的痉挛。他想真是英雄薄命
。如果不吃东西，血液全集中?
大脑，的确对思想很有利，但很明显对死亡也很有利。如果吃饱了东西，血液全集中在
胃，他又成了猪。他想人们为了自身的解放，是会宁愿他留在胃中的血液更少一些的。
有个人在被蛇咬伤这后，记下了死亡前的全过程。他能说什么？他说佩服？羡慕？嫉妒
？他不愿去和那人作伴。但?
又能说他不是记录了死亡前的全过程。为了证明他自己的理论，他要想施行更大的正义
，就必须对自己施行更大的罪恶。
    他想这些话有哪个诺贝尔奖获得者能写得出来。一个主人公不可能比他的主人更聪
明。如果想让主人公尽量聪明，就只能写他自己。
    他想人们是不是已经开始嫌他絮叨了。很多英雄，叱咤风云，俊豪盖世，他们能使
山河变色，日月无光，可到老来仍然难逃昏聩，污髯自辱。他想象着哆哆嗦嗦端酒杯的
样子。这还算好的，有的倒行逆施，令人切齿不足以泄恨。他写下一句话当作遗书：“
一旦不能自已，随时可受处决?
！?
    他想他多次说过血液集中在大脑的话。这就是为什么优秀的作品皆出于灾难深重的
时代。基督教与伊斯兰教水火不能相容，可它们皆产生在以色列、耶路撒冷这块永无宁
日的热土，就象世界的两极在宇宙的另一端汇合在一起，那里毒烟弥漫，哀魂遍野，看
得见对面，中间却有永远无法?
越的深渊。可怜的犹太人和阿拉伯人啊，两部经文记录了他们梦中的呻吟?
    中国的官员不必为此做贼心虚。中国历经百年鸦片战争，濒临民族灭亡的生死关头
，难道还不能算灾难深重？中国应该为孕育了一部人人高声传颂的杰作而感到自豪和惭
愧。
    从此三部曲的名字将取自《天堂》、《人间》、《炼狱》。
    三月六日    星期三    阴，预告最高气温13℃
    他不知怎么就往杯里倒了近半杯的干茶叶，其味道可想而知。从鸡鸣即起到枕戈待
旦，他居然轻易就完成了一次轮回。
    他批判完了圣经，又回过头来完成对哲学的批判。他现在觉得整个哲学历史已经废
如秽蜕，臭不可闻。他觉得他们虽然吵咬，其实心灵还是相通的，即他们至少都还是好
人，他们除了寻求自身的幸福外，也希望别人能够幸福。但他们要么软弱，要么愚蠢，
总是找不出一个办法能让罪恶?
心底里恐惧正义。他想他们为什么不会说：“你偷别人一分钱，你就送还你的手，你夺
别人一拳头，你就送还你的命！”他想，根据时代局限性原则，人处于不同的时代，必
然会相应地崇尚暴力或赞美安宁。他崇尚暴力，更多的是崇尚对自身的暴力，正说明了
变革的时代已然来临。他是?
和魔鬼的化身，在懦弱的人们面前，他就是神，在刚强的罪恶面前，他就是魔鬼。在他
之后会不会必将出现赞美安宁的哲学呢？当人们的心中都充满了安宁，谁还会去问自己
是否属于安宁哲学？他预言，他至少带给人们十个世纪的内心的安宁。是否有来自外星
的罪恶，他不得而知，但他想?
醒人们，或人们已经提醒了他，当心来自机器的罪恶。他说：“切不可因噎废食。当罪
恶来临，只需去承受。?
    他说：“人们切不可崇拜我的故居。那里被褥中沾满了污臊的精尸，窗台上回响着
蚊蝇的飞鸣。人们须在秋分那一天，将水滴至头顶，切不可念他的名字，只需用泪庆祝
一年恶果的丰盈。所有的人皆需忏悔自己爱父母是否多于爱别人，爱别人是否少于爱父
母。所有的爱人需任选一种果?
与爱人分享，心中默念一个字‘爱’，忏悔自己做神事是否不尽全力，是否使爱人感到
半点忧伤。所有的父母需忏悔对子女是否遗存半点自私，是否希望凭借他们获利。至于
欺诈、掠夺已属妄言，必已不存于人心中。至于节制，皆如吃饭、饮酒，不必多言。”
而这一天叫做“泪节”如何?
中文的意思是“痛苦换来的幸福”，而英文是说，这一天魔鬼的心将被撕碎。
    “当人眼中不再有眼泪流出，便宣告‘千年王国’的结束。畜生的眼中很少有泪，
它们是遭到诅咒的魔鬼，人不可施虐于它们，否则魔鬼就将附身。”
    在最“文明”社会的最“文明”的场合，女郎将乳房的上半部，或左半部，或右半
部全部暴露，难道小小的乳头是问题的关键？仅仅因为它们是红的吗？看来人们应该将
嘴唇完全封存。想想海天一色的沙滩上那些与神交流的白人，还有阳光普照的大陆上那
些永无邪念的黑人。他预言绘?
和雕塑中的形象将重返人间。有个勇敢的女郎已选中作了神的使者?
    “衣装将只为御寒和束身。乳房切不可下垂。男女需尽多以肌肤相亲，眼、臂、颊
、胸，正如割包皮防早泄。耳鬓厮磨，性器生茧，方可神事神助，合二为一。神事不可
三人同屋。目光冰冷，尤如伤寒侵蚀酣睡之胴体。总之二字‘无邪’。让罪恶羡慕正义
，并甘心作正义的奴隶。”
    他实在担心愚钝的人们是否都开窍得很快。当你洞彻对立的“胴体”，你便可与对
立“合二为一”。“让我的对立幸福，将是我的幸福！”
    至于羞与不羞。中国人在妻子临产的时候，却仍把早已“洞彻”了一切的丈夫拒之
门外，简直是太可笑了。
    他的肚子又在给他施加感觉了。他说：“人切不可行斋戒。人们可编歌谣笑话他：
‘是猪仍是猪，饿死是饿死猪。’”
    从“感觉主义”到“经验主义”，到“机械唯物主义”到“不可知论”、“实用主
义”。既然哲学之后仍有哲学，那么“实用主义”之后将是什么主义呢？人们不需对历
史负责，但须对未来负责。这并非强求，每一位父母都能体会到发自内心的无私。而这
能使人感到更大的幸福。同时?
预言未来的人们人人都能预言未来。他把这叫做“未来主义”?
    “那未来主义之后又将是什么主义呢？”这句话本身就是未来主义。“谁知道呢。
”不可知论。
    人们可以把人的意识所无法认知的绝对存在看作是神，而历史证明了对神的崇拜是
错误的。所以，前行吧，人们，永远不要跪倒，去把神像推翻。而神像又不是神。你感
觉到无穷的宇宙的美妙了吗，感觉主义者？
    他觉得又有一点值得要说。《大西洋底的来客》中讲，有个外星人的世界，大人都
惧怕小孩。这一天将在地球实现了。所以大人又需要向小孩争取更多的权利，要残酷地
对待他们，就象残酷地对待自己一样。
    “瓦尼尼！”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人，因放荡不羁，以无神论毒害青年而被烧死。
他想等他到处高喊“也烧死我吧！”而人们笑着在看一个傻瓜，他的心中将会感到多么
幸福！
    他有点感觉无事可做了。现在不正是可以拿着富可敌国的宝藏向她一诉衷情的时候
了吗？他又开始兴奋起来，找出毕业纪念册看了一眼。时间是下午五点。他的自行车带
还瘪着。他把车推到市场上补。“我已与世隔绝多长时间了？”他看着芸芸众生如蚂蚁
般蠕动。他亲自给车打气，弄?
手很脏。指甲缝本来就全是黑的，头发脏成了绺，他想反正她看不见。阴着天，他心说
：“神迹显现了，‘山河变色’，‘日月无光’。”补好了车，走了半路，他想起他忘
了她住在哪幢宿舍楼，他想总不至于回去查笔记。到了邮局，买磁卡，他的零钱不够，
递过去一张一百元的钞票。?
务员小姐拿着那张钞票翻来复去看了半天，还干脆把一条边撕开一条小小的缝，好象他
手还没洗干净就迫不及待从印刷厂跑到这里来似的。
    果然找错了楼。再找，楼是找对了，门房让他下回记住房间号。房间里没人。他想
是不是都吃饭去了，还是她们到外地去实习。他也没问门房是否是开饭时间，就把电话
挂了，他这个神子办起人事来就傻了眼。
    外面好冷。“不是说十三度吗？”十三度到底该多热他也说不出来，可总得比几天
前他刚躲在屋子里时高多了，大概是屋里的暖气更热的缘故吧。
    地上赫赫地摆着钱！至少有两张一百元的钞票卷在一起。他再三犹豫了两下，人们
似乎都没想到要往脚底下看。他走了，他想：“神在考验我，真讨厌！难道非得让我在
什么场得意什么场失意吗？耶稣遇到这种事情会怎么办？噢！原来是撒旦在考验我。”

    他很饿，可什么也不想吃，最后决定买炸鸡。鸡是他眼看着刚炸出来的，“怎么这
么黑？”“现在都兴吃炸得焦的。”女人的眼睛没看着他。
    到处鸡飞狗跳，狼奔豕突。是官家来整肃市场了。有几辆三轮车，连同上面的货物
一同被扔到卡车上。他想既然这个市场非法，为什么今天的情形他亲眼看到还是头一遭
？既然要整肃，为什么明天这个地方又仍然挤满了货物？整肃的原因很简单：他们逃税
。反正亟待没收的商品就象泥?
中的水，只要你愿意舀，随时都会有的?
    有个卖水果的女人慌忙逃窜。他的姨父身体不好，他为了看望姨父，曾向那个女人
买了整纸箱的梨，女人说整箱没法称，让他放心绝对不会少他的，他就真的放心了，结
果姨父发现梨的分量少了三分之一之多。他看着那女人被太阳晒得再也不会褪色的红红
的脸，他原谅了她。他想如果?
他来统治国家，两天国家也就败得差不多了?
    他向一个远远地躲在一边的卖橙子女人买橙子。女人说橙子都是新摘的。幸好有个
女孩在旁边揭穿了她：“这时候也有橙子摘？”他买了橙子。旁边一个卖草莓的女人问
他是否要草莓。他摇了一下头。草莓黑黑的。他走远的时候，听卖草莓的女人议论他：
“这小朋友挺会钻缝。”这时?
才从圣子、君王中醒回来，原来他只是个小朋友?
    回到屋中，吃到嘴边，他才发现鸡黑是因为炸鸡的油黑。他说：“我终都会以德报
怨的。”
    没事做了，他要好好地睡上一觉。他又翻开毕业纪念册。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他一直
感觉都不深的东西。那个“君”字就这样被画中那个女孩高高地捧在手上，捧了三年！

    他把一切都弄拧了。她为什么会病了整整一个星期？什么叫“只有我自己才能决定
我的一切”？原来她有一个好家教。又什么叫“只要我喜欢他”？“原来这个‘他’就
是我，而那个‘知己’就是她！原来是她知我，而我并不知她，她也并不知我，因为不
知我并不知她。”
    他痛骂自己愚蠢。他想真到了能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他该说些什么。“你
现在好吗？”“挺好的，你呢？”“我也挺好。”下边该怎么往下接？“你的工作定下
来了吗？”或者“你的男朋友怎么样了？”但愿她会问“什么男朋友？”不管这些了，
想想正文。“我曾经说过，如?
我给你写信你可不要不回。我并没有违背诺言，我只是说‘如果’。你先不要说我诡辩
，听我把话说完。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我天天都在想你，天天在想。为了能
娶你，我恨不得一夜就成为亿万富翁。可我没能做到。我不给你写信是因为我不愿说谎
，我不给你写信也是因为，?
不愿对你说实话。这三年我所感到的快乐和痛苦比起来就象从沙漠中拾起一粒沙子。我
发誓要娶你，不管你有没有男朋友，不管你分到哪。就算你分到喜玛拉雅，采摘雪莲的
将只有是我。就算你曾经答应你的父母，除了他们你不再爱任何人，为了我你也只能背
弃誓言。你可知道我是世界上?
贞节的男人。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的一生就奉献给你了。我知道你也是爱我的，或
者曾经爱过我，这一点我昨天晚上才从那一页纸上真正发现。我要你告诉我，我是世界
上最傻最傻的傻瓜，你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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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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