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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ntao (陶陶), 信区: Reading
标 题: 蛰龙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Apr 11 14:20:38 2000), 转信
蛰龙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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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帝初登基时
离咸阳城大约一百余公里的华山之巅,有一处水势奔腾、声如巨雷的大瀑布,瀑布
底下形成一潭天然的冷湖,湖水清澈碧绿几能见底,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凡间仙境。
一日,东海白龙奉命行雨,路经华山这处灵秀绝美的飞泉冷湖,一时兴起,跃入湖
中畅快嬉玩了一番,腾云欲走时,龙尾碰巧扫过湖边一块磷峋大石,无意间刮下了一片
鳞甲,就落在冷湖畔大石旁。
那片鳞甲受了雨露经年累月的滋养,竟然幻化成了一条雪白色的小蛇,形体虽然化
成蛇身,但元神却未脱去龙形,小蛇对自己的出生懵懂不知,成日在冷湖边嬉耍觅食,
临水照出它洁白无瑕的细长身躯时,总以为自己除了鳞甲的颜色特别以外,其实与色彩
斑栏的同类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日子一久,小白蛇才渐渐发现自己与同类仍有相异之处,再毒的同类一旦碰上
宿命天敌,仍然难逃一死的命运,但它却不会死,它非但有着与同类一样的毒牙和毒液,
甚至还有着连同类都没有的毒血,所以,它想猎的生物必死,而想猎它的也是必死无疑。
它没有天敌!
唐·开元
岁月悠然流转,千年之间,细小的白蛇已渐渐长成身长数丈的巨蟒了。
白色巨蟒隐匿在终年积雪的深山之中,不知人世间已历经了秦、汉、三国、晋隋、
唐等朝代,千年的时光转瞬间便飞逝而过。
千年来,白色巨蟒占据着湖边一个静僻的山洞,平时将自己喂得饱饱之后,就盘蜷
着长长的身子,舒舒服服地睡上一个冬天,春天一来,再缓缓爬出山洞觅食,日子过得
非常逍遥自在。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巨蟒每日优游于祟山峻岭、巨泽大川之间,蒙山川之灵气,得日月之精华,它已渐
渐有了灵性,也开始懂得“思考”了,它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其中最不明白的事,便是
为何同类都一一死去,自己却不会死?
每经过一次的冬眠或蜕皮之后,它就会惊奇地发现,自己身上的鳞片慢慢有了奇妙
的变化,一次比一次变得更加晶莹剔透,更加银白灿亮。
它的灵性和悟性甚高,已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命运是超乎平凡的、与众不同的,当它
无意之间发现自己竟然拥有随心所欲变幻的法力时,还以为是历经千年来无情、无欲、
无忧、无愁的修炼所得到的成果,全然不知自身原是白龙精气所化,天生便拥有仙家的
法力之故。
它常将牙中的毒液化成气,轻吁一口,便让数尺之外的猎物瞬间毙命,山中所有的
飞禽走毒避之唯恐不及,短短几年中,飞泉冷湖方圆几公里内几无可猎之物,飞禽走兽
销声匿迹,再不敢近它的身,即便是凶猛的虎豹都不例外。
终于,它发现山中原应有的虫鸣鸟叫声都消失不见,终年积雪的山顶冷湖畔,除了
它和湖中无法逃脱的鱼以外,已不再有任何活生生的动物了,它开始有孤独的感觉,也
觉得日子寂寥难耐。
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
这一日深夜,月光特别皎洁明亮,它将自己又长又粗的身子蜷挂在老树上,慵懒地
徜徉在月光下,它非常喜欢月光映照在自己银鳞上那种闪闪发亮的样子。
忽然,有只黑色大鸟从它眼前“嘎”的一声迅速飞过。
最近已鲜少有动物敢在它眼前出现了,难得这只大鸟竟意外闯进它的势力范围,但
是,它却一点猎捕的欲望都没有,连头都懒得抬起来,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大鸟远远飞
去。
这种百般无聊的日子,对它来说,实在是愈来愈无趣了。
今夜的云层稀薄,极目望去,隐约可以看见云层下的山涧之间,有着飞禽走兽跃动
的影子,看上去热闹非凡极了——
一个念头猛地闪过,它迅速滑下树干,朝山下缓缓移身,虽然它并不喜欢云层下那
个温暖的世界,也不曾有兴趣下山瞧瞧,不过,它已更不耐烦目前无聊的生活了,很希
望山下的那个温暖翠绿的世界能有令它感到有趣的地方。
山下的世界果然生气盎然,它并不希望鸟兽一见它就远远走避,所以不随意使用法
力,也不随意猎杀,只是静静观察所看见的一切,也因此,它遇见活了千年也不曾见过
的东西——就是两足站立,穿着衣服的“人”。
第一个“人”远远看见它,就吓得连滚带爬,落荒而逃,发出怪异莫名的惊叫声,
于是它开始对“人”感到好奇。当发现第二个“人”的时候,它立刻警觉,窜上高高的
树梢,躲在枝叶间观察那个“人”的一举一动。
那个“人”背着一个竹篓,篓子里放着满满的叶子,它曾见过聪明的灵猿在一番厮
斗过后,都会把那些叶子拿来咬烂涂抹伤口,心里便胡乱揣想着,多半是那个“人”受
伤了,否则何以需要用上那种叶子?
看着那个“人”慢慢步下山,它被强烈的好奇心驱使,莫名其妙地跟了上去,它对
与自己见过的动物完全不同的“人”实在感到太好奇了,很想弄明白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长安城西柳镇。
入冬后的一个黄昏,天开始下起初雪了。
十八岁的白木云缓缓推开红纱窗,将身子倚在窗台边,凭窗远眺,欣赏雪花纷飞的
美丽景致。
外面实在太冷了,木云看见父亲养了五年的狗狗,蜷缩着身体躲在后院的干草堆旁
呼呼大睡。
木云一时玩心大起,从桌上拈起一颗蜜李子,对准狗狗的头用力掷过去,蜜李子准
确地丢中狗狗的头,只见狗狗忽地把头抬起来左右望了望,确定没发现什么之后又趴下
去继续睡。
木云不由自主地轻笑起来,又拈起一颗蜜李子打算再丢一次,没料到狗狗突然在这
时候翻身跳了起来,眼睛瞪视着后院老榕树的方向,失常地大声狂吠。
木云感到奇怪,便朝狗狗吠叫的方向望去,愕然发现有个身穿白衣轻衫的男子就站
在老榕树下,一双森森冷脾正凝视着她,她微微一惊,飞快地关上纱窗,一颗心怦怦乱
跳个不停。
那个男人究竟是谁?竟然公然站在后院偷窥她,行为也未免太大胆无礼。
不多久,狗狗的吠声停了。
木云悄悄把窗子推开一道细缝望出去,那个白衣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呆了呆,
将窗子推得更开一些,极目四望,确实已看不见白衣男子的踪影。
老榕树下有一对明显的足迹,但是方圆几公尺内的雪地上却没有发现任何脚印,这
个现象令木云大感疑惑,难道白衣男子就这样平空消失了吗?这感觉实在太诡异了,让
她根本忘了害怕。
第二天,雪下得更大了,只隔一夜,雪就积了有一寸那么深。
木云撑着伞穿过后院,打算进柴房取些炭火时,发现狗狗缩在墙角边一动也不动,
半个身体没入雪堆中,她发觉不对劲,急忙弯身拍拍狗狗的头,然而它却毫无反应,周
身僵硬冰冷,没有一点呼吸。
木云不禁一阵鼻酸,想必狗狗是在昨天夜里被冻死的,她责怪自己没有把狗狗带迸
屋内取暖,竟然任由它冻死在雪地里。
她不知道自己蹲在大雪中发呆了多久,直到双腿被积雪冻得麻痹了,才缓缓站起身
准备进屋,就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她又见到白衣男子了。
木云昨日因陡然乍见,匆匆一瞥之间并没有机会细看他,但是,现在白衣男子就站
在离她不远的老榕树下,她不过是仔细望了他一眼,就整个人被他独特的外表震慑住了。
他站在纷飞大雪中,只穿着一袭白色薄衫,领发放任地曳在脑后,不知是不是头发
上沾了雪花的缘故,黑发之间竟闪动着一点一点的银光,奇异动人至极,他的身材极高,
超乎常人的高硕和雄伟,尽管面色冷峻异常,也无损他眉目之间教人无法逼视的俊美!
这男人实在太不像凡人了!木云心里这么想,凡人男子即使长得再怎么英俊好看,
也绝不可能像眼前白衣男子几无瑕疵的那种俊美。
白衣男子的目光冷冷地凝视着木云,一瞬不瞬的,即使他的视线不热烈也不带一丝
情感,却也让她无端红了脸。她转身匆匆进屋,紧张不安的情绪在她胸口蔓延开来,她
无心做事,总会不由自主从门缝中偷偷地瞥一眼后院,瞥一眼老榕树下,白衣男子一直
没有离开过,任由漫天飞雪覆盖在他身上,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过围栏,木门,石墙,
随着她的身子而移动。
他偷窥她,她也偷窥着他。
直到木云的父母亲从药铺中回来,出声叫唤她之后,白衣男子才忽地不见。
木云怅然地凝视看雪地中深陷的足迹,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可是一颗心已如窗
外狂舞的飞雪,久久也停不下来。
他——千年银鳞巨蟒,自从跟着采药的“人”回家之后,就偷偷栖身在这棵老榕树
上,已有两、三个月了。
他对这家“人”极有兴趣,尤其是那个被唤做“木云”的女孩子,她的身子轻轻软
软、袅袅娜娜,好似水做成的一样,弱柳般的身影在他心里荡漾起一波柔柔的涟满,他
惊喜地发现,原来“人”的模样也有生得像木云那样姣美动人的。
他每天藏身在老榕树上,偷偷学着“人”的语言,偷偷听着这一家“人”的对话,
偷偷观察这一家“人”的日常生活和行为,当他渐渐听懂这家“人”所说的每一句话以
后,才发现当“人”实在是一件有趣极了的事。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对于只伏在树上观察木云的行为,已逐渐不能满足他了,他还
想跟她说话,想接近她,想让她知道他的存在。
于是,他想了一个好办法,决定将自己变化成“人”的模样,想试一试若以木云同
类的姿态在她面前出现,她将会有什么反应?
第一次看见他,木云飞快地关上窗子,表情十足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他深感奇怪,
自己并没有张牙舞爪,表现出猎捕她的动作,更何况他已经变成她的同类了,为什么还
怕他?难道木云也会害怕同类?
他完全不了解,在“人”的世界里,男人与女人是不能随便接触的,女人天生似乎
就该畏惧男人。
不过,他很满意木云第二次看见他的时候并没有立刻转身就逃,甚至很喜欢木云观
察他的眼神,虽然不太了解木云脸红羞涩的模样有着什么涵义,但是他知道,木云至少
不讨厌他变成“人”的样子。
他对木云的兴趣日渐浓厚,想把木云掳走的念头也一日比一日强烈,虽然此刻他尚
且能够适应平地严冬的气候,可是一旦到了盛夏酷暑,他必定无法忍受地气的蒸腾,到
那时候,便不得不回到深山冷湖避暑,所以在那之前,他必须尽快找一个伴带回去。
如今,他已经找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伴了,如果能将木云掳上山,那会是多么畅快。
新奇的一件事!
天气晴朗,无雪的这一天,他决定——付诸行动了!
木云一早送父母亲出门之后,就将身上厚重的外罩棉衣脱下,慢慢清扫前院和后院
的积雪,扫到后院时,她手中的扫帚漫不经心地在青石地板上划过来划过去,潜意识里
有种说不上来的期待,她在期待什久?在等待什么?她有点迷悯,视线不由自主的朝老
榕树下飘过去。可是,却没有看见她期待的那个人——
木云怔仲地站着,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她怎能期待一个陌生男子,好人家的
女孩儿是不能这么做的,她脸红耳热,正待回头,树后突然闪出一个白色的人影来,她
的心剧烈地狂跳,看着白衣男子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她慌得连忙后退好几步,随即一
想,后院那道围墙隔在他们中间,她没什么好怕的。
木云才刚放了心,竟看见白衣男子轻而易举翻身跃过围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风一般地奔到她面前。木云大惊失色,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在他坚硬且冰冷的双臂上,
他朝着她的面颊轻轻吹口气,淡淡的白雾袭向她,她再也使不上一点力气,全身发软,
乏力地喘息着,她看见那张俊美的脸孔渐渐地消失,终于,她再也睁不开眼睛,沉沉地
睡去了。
仿佛是一场五彩缤纷的梦!
木云梦见自己长了一双白色的翅膀,飞窜在树林枝丫间,又像腾云驾雾般,飞上了
七色的云彩,在无尽的空间上滑行,身心都感到无比的轻盈舒畅。
幻化成人形的银鳞巨蟒拖着木云疾奔上华山,不消多久的工夫,飞泉冷湖已远远在
望了。
他将木云带进湖边的一处洞穴内轻轻放下,一旦变成了人,身体也跟着变得笨重许
多,回华山这一段路所花的时间,比他下山时多了一倍,他本想变回原形,又怕木云醒
来后受到惊吓,所以只好作罢!
洞穴中虽然幽暗,但他的眼睛即使在黑夜中也能视物,他趴在木云身旁,凝观看她
纤细的眉目,尤其是她白得似雪的肌肤,有他初生时的那种颜色,十分令他心动,他的
指尖不由自主地在木云的脸颊上轻轻触碰着,他从来不知道“人”的手指头会有那么敏
锐的触觉,从他指尖传来的感觉异常奇特,那是一种温暖的、细致的、柔嫩的感觉。
他爱极了这种触碰!
他的指尖顺着木云颈项那道细致的线条滑下,厚厚的棉衣阻碍了他的探索,他不明
白为什么“人”总是要将自己重重包裹起来,难道不觉得累赘吗?
他拉扯着木云身上的衣服,一层一层的解开来,露出神秘且朦胧的雪白色肌肤,他
几乎可以看见她皮肤上细微的绒毛。
当他看见木云纤巧的胸脯,不禁愣了一愣,视线往下移,又再看见与他身上截然不
同的那块方寸之地时,这才终于明白木云吸引他的真正原因了!
千年来,他不曾确认过自己的性别,当同类寻找伴侣繁衍后代时,他一向冷眼旁观,
并不曾对同类动情过,甚至不曾有过必须繁衍后代的念头,虽然他也怀疑过为何自己的
习性与同类大异,却因单纯的性格而无意深究,以为就算不繁衍后代也无所谓,并不知
道真正的原因出在他的元神其实是一条白龙之故。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变成的人原来是雄性的,因此雌性的木云才会那么强烈吸
引着他,让他初次尝到动情的滋味!
好冷!
木云猛地一惊而醒,冷的感觉有如针刺,刺得她浑身发痛。
她惊坐起来,眼前一片茫然漆黑,她用力眨了眨眼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阵阵
阴寒之气侵入骨髓,冷得她牙关发颤,她抖抖索索的抬起双臂,试图环抱住自己,当指
尖一触到裸露的胳臂,这才惊觉到自己竟然身无寸缕,她吓得魂飞魄散,全身的血液顷
刻间几乎凝住了。
黑暗中,木云感觉一道视线紧紧盯在她身上,她感到毛骨悚然,僵硬地侧过脸,隐
隐约约看见了那个白衣男子,就盘腿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立刻抱紧双臂缩进墙角,
惊恐地回想着自己是否已经失身于他了。
木云努力遮掩裸露的身体,颤抖地、嘶哑地低喊。
“把……衣服还给我!”
白衣男子脸色漠然,忽然趋近她,她吓得尖叫连连,禁不住哭喊出声。“别过来……
求你别乱来,把衣服还给我,放我回去……”
白衣男子看着木云,对她簌簌落下的眼泪感到十分好奇,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拭
去她的泪珠,从她眼中流出的温热眼泪让她好奇不已,他把指尖凑到唇边舔了舔,微咸
的。
木云忘了哭泣,错愕地看着他不寻常的举动,赫然间发现,在这个阴暗的山洞里,
她居然可以清清楚楚看见他的一举一动,她贬了眨眼睛仔细一看,原来在他的身上,竟
然发出微微的银光,宛如一圈淡淡薄雾将他全身笼罩住一样。
木云本来就觉得白衣男子不像凡人,从任何角度看都不像,如今再加上自己所遭遇
到的这场匪夷所思的劫难,更加肯定白衣男子不是凡人了。
那么,这男人若非凡人,又是什么?是妖,魔、神,还是仙呢?将她掳到这个洞里
又是为了什么?若想要她的命,又何必让她活到现在?
白衣男子不言不动,只是用他那双夺魂慑魄的眼睛紧紧勾住她的魂魄,她压抑住慌
乱的情绪,事已至此,再多的恐惧和害怕对她也无益,她终究还是必须面对未来不可预
知的命运,若是真的会死在他手里,那也是劫数难逃吧!
这么一想,木云反倒镇定多了,她仰头直视他,鼓起勇气问:“你……究竟是什么
人?”
白衣男子偏了偏头,看样子像在沉思,他那张俊美的容貌,让木云的心怦然一动,
她垂下头移开目光,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他忽然低沉地开口。“你、木云、别怕……”
木云愕然抬起头,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说话的方式虽然很生涩,但是,却能清清
楚楚的说出她的名字来。
木云不由得一阵心慌意乱,隐约看见自己的衣服就散落在他的身旁,她立即抬手指
了指,急切地说:“把衣服还给我!”
白衣男子回身抓起衣服,朝木云用力扔过去,他的双眼依旧冷峻,但是唇角却勾起
一丝微微的笑意来。
木云转过身,火速将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穿,她注意到,白衣男子的视线一直不曾
离开过她的身体,奇怪的是,他的目光不邪不淫,似乎纯粹只是对她的身体感兴趣罢了,
虽然盯着她的眸光总是冷冷冰冰;但是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太讨厌他深深切切的凝视。
穿上衣服之后,木云的身上多了一层保护,身体也逐渐温暖起来,面对白衣男子的
惧怕也因此减少了一点。
木云怯怯地看着他,轻轻说:“我知道……你可能不是人,那么……你究竟是谁?
叫什么名字?把我掳到这里来究竟想做什么?还有……你是不是已经对我无礼了?”
木云问完一连串的问题,然后紧张地绷紧神经望向他,等待他的回答。
白衣男子轻轻蹩了漫眉,认真地回答木云的问题。“我没有名字,无礼是什么意
思?”
木云的脸蓦地一红,这该怎么解释,就算问出他对自己无礼的事实又能怎么样?就
算他已经侵犯了自己,再追究也没什么用了。
她深深吸口气,转开话题继续问:“你会放我回家吗?”
白衣男子看着她,摇了摇头。
木云的心情顷刻间坠人万丈深渊,她不敢相信,自己将在这个冰冷黑暗的山洞中过
一辈子的事实,呼吸不禁急促起来,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就像一只伤重的兔子,在做垂
死前的挣扎一样,她气促地低呼。“难道你要我在这个山洞里跟你过一辈子?我不要—
—”
“不要?”白衣男子淡淡一笑,说:“那也没有办法!”
木云打了一个冷颤,绝望地看着他,要想逃离这个谜样的男人,简直比登天还难了,
她到底该怎么办?
一阵静默,死寂的山洞里,木云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却没有听见他的。
白衣男子突然伸手将木云拦腰抱起,倏忽之间,就已从洞中飞窜而出,木云吓得惊
叫一声,待回过神来,他已将她放在一处人间罕见的美丽湖畔了。
木云忍不住惊叹出声,好美的湖!
清澈碧绿的冷湖虽然美得让木云赞叹不已,但随即袭来的凛冽寒风却让她冷得心脏
几乎要麻痹了,她抬头四下一望,才发现自己身处于白雪皑皑的高山之上,指尖仿佛在
一瞬间冻结成冰。
木云想开口说好冷,但喉咙却已冷得发不出声音来,她听见白衣男子低声对她说:
“你应该饿了吧!要喂你吃东西了!”
木云冷得反应变慢,正想转头看他时,却忽地白影一闪,瞥见他飞身跃入冷湖中,
木云呆了呆,不知道是冷过头还是受了太多次惊吓,倒变得冷静多了,她两眼注视看湖
心,诧异他竟敢跳进足以在顷刻之间将人冻成冰块的冷湖之中,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
念头尚未转完,闪电般的人影已从湖中跃上岸来,他手中提着一条体型巨大、通体
都是淡青色的鱼,
“啪”的一声,那条巨鱼落在她身旁,鱼的嘴还在一张一合,拼尽气力扭动着。
白衣男子在她身旁蹲下,对她似笑非笑他说:“吃吧!”
木云怔怔地朝他望,他究竟是什么东西啊!怎么会有这种不怕冷的本事?来回冷湖
一趟,除了头发沾了几点水滴之外,丝般的薄衣上几乎滴水不沾,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
生过一样,可是她,却已经冻得快要死了。
“火、火!”木云觉得自己就快冷得昏厥了,只能勉强说出这个字来,可是一看见
他茫然迷惘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不懂“火”是什么东西。
木云只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再这样下去,她非得冻死不可了,如果现在能生起一
堆火,那条鱼如果能煮成一锅热腾腾的鱼汤,该有多好啊!
想要活下去的念头支撑着木云站了起来,她艰难地拾起地上几颗扁扁尖尖的白色石
头,颤抖的手指用力敲了敲,有点火星冒出来了,她开心地捡来几根地上的枯草和树枝,
转头看见白衣男子正弯下身奇怪地看着她的举动,她冷得牙关发颤,扬了扬手中的枯枝,
勉强挤出声音对他说:“帮我……多捡一些来……愈多愈好。”
他点了点头,似乎了解了。
就在木云刚打着火,把枯枝引燃的同时,他已经抱着满满一堆枯松技回来。
木云拼命搓揉着快要没有知觉的双手,哆哆嗦嗦的把枯松枝层层堆叠起来,然后将
干草塞在枯枝与枯枝的缝隙之间,她拿起已经点燃的枯技,朝干草处一一引燃上火,干
草一吃到火星立刻迅速延烧开来,火焰从枯枝和枯枝间猛烈地窜烧着,突然间轰地一声,
火势升得天般高了。
好温暖、好舒服。
木云终于欣喜地笑起来,一回头,却看见白衣男子被熊熊大火吓得朝后跃开一大步,
眼睛瞪着火,一脸戒备的神色,木云这才愕然发现,原来,他怕火!
木云正被他认真戒备的表情逗得想笑时,他却忽然蹲下来,周身隐隐泛起一层白光,
微微的光晕从他身上冉冉扩散开来,木云怔呆地看着发生在他身上的奇异景象,完全没
有预料到将会发生的事。
一阵银光乍现,木云在措手不及之间,赫然目睹他变成了一条身长数丈的巨大银蟒,
昂首吐信,火红色的眼睛瞪视着她,她不禁骇然地尖叫出声。
“蛇——”
木云惊恐欲逃,可是双腿吓得发软,才逃不出几步,就已经踉跄跌倒在地,银蟒迅
速移到她身旁,转眼间又变回人形,一把将她用力抱进怀里,木云还在狂叫个不停,冷
飕飕的感觉爬满了她全身。
“我不想吓你——”他捏住木云的脸,强迫她正视他,嘴唇几乎凑在她唇边说。
“是你先吓出我的原形,不能怪我!”
木云在他冷冷的怀中颤栗着,呼吸又急又快,泪珠滚滚落下,她再怎么猜想,也猜
不到他原来是条蛇!
“你……究竟想怎么样?”木云惊惶地哀声问着。
他冰凉的舌在木云脸上轻轻舔过,把她的眼泪舔了干净,然后低低的说:“山中的
日子太寂寞,豢养你,陪我过冬。”
豢养!
木云一瞬间无法呼吸,难道他只想把她当成动物一样养着玩吗?她忽然感到一阵难
以言喻地严重的失落!
他紧拥着木云,舌尖从她轻启的红唇上柔柔滑过,令她不由得心神一荡,她从来都
不曾与男子有过这样亲昵的行为,他的舔吻,让她的思绪缥缈四散,几乎忘了对他的惊
恐,只觉得胸口有簇不安定的火苗在焚烧,她几乎无法抗拒,也没有能力抗拒。
这种想法让木云既惶惑又不安,尽管眼前这个男子俊美得世间罕见,但他并不是人
类啊!她怎么会对他动心,甚至有点被他迷惑?太可笑了!
木云察觉了心情奇妙的转变,无故羞红了脸,陡然挣脱他的怀抱,把身子移到火堆
旁取暖,她偷偷瞅着不敢近火的他,轻声问:“这是哪里?”
“华山吧!我听见有人这么说,”他朝火堆移动了一步,谨慎地停住,面露厌恶的
表情说:“把火灭了,我不喜欢!”
“不行,一旦灭了火,我绝对活不过一个时辰,我会冻死!”木云仓皇地说。
他怀疑地看着她,不甚明白。
木云望了他一眼,淡淡笑说:“你是蛇,蛇的血是冷的,当然也就不怕冷,可是我
不同,我是人哪!”木云用力强调了最后一句话,表面上是在提醒他,事实上却是在提
醒自己。
他并没有被木云的话刺伤,其实他根本听不懂木云语中借着嘲讽的涵义,他绕过火
堆,把那条青色的鱼抓起来朝木云丢过去,抬了抬下颚对她说:“快吃吧!”
木云瞟了一眼那条几乎有她身子一半大的鱼,胃部一阵严重翻搅,她根本不知道该
从这条鱼的哪一个部分开始吃,再说,她也绝对不吃活生生的鱼,思索了片刻,只想到
一个将就的办法,于是从松枝堆中挑出一根细长的松枝来,然后将尖端从鱼的口中用力
刺进去,再从鱼尾穿出来,勉强推入火堆旁的泥地中,打算就这样把鱼烤熟了吃。
银蟒停驻在木云身上的目光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那道锐利逼人的视线就像随时都
能看穿她的身体一样,木云不敢抬起眼来,只能专在地凝视着火焰的跳动,尤其是他变
成蛇的那一幕不断映现脑海中,她很害怕,万一银蟒不再想豢养她时,会不会把她当成
食物一口给吞掉呢?
这么一想,木云感到全身爬满了凉意,如果想多活几天,无论如何,她暂时是不能
惹恼他了!
“你……听说过仓龙吗?”木云龈着银蟒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试着用轻快的语气问
他。
“那是什么?”银蟒傲慢地问。
“仓龙是传说中的吉祥兽,”木云一边拔动着松枝,一边微笑说,“我记得父亲曾
经说过,家中仓厂里常常增加粟米,是因为世代都有仓龙的缘故呢!家中有了仓龙,家
道自然就会丰盛了!”
银蟒嗤的一笑,怀疑地说:“世上哪有仓龙!”
“有啊!”木云用力点头,十分肯定地回答,深怕他不信,更加强语气说:“仓龙
的模样其实就和你……的原形很像,只不过,仓龙的头上比你多长了一只角罢了!可是
你别小看那只角,有了那只角就是龙了,而你没有角,说好听也只是一条成精的蟒蛇而
已!”
“变成了龙又怎么样?”他一脸不屑,“成精的蟒蛇也没什么不好,我一样可以活
几千年不死。”
“可是……”木云急切地说。“人们喜欢龙,不喜欢蛇呀!龙是神,而蛇却只是妖
而已呀!”
他沉默地看看木云,了解地说:“你喜欢龙,不喜欢蛇。”
“嗯!”木云轻哼,本来还担心自己这么说会伤了他的自尊心,可是从他眼中傲然
的冷漠看起来,他根本就不以为意。
木云放下心,自顾自地继续说:“反正……你也没有名字嘛!不如……我就叫你龙
吧!蛰伏的龙……对了,你觉得蛰龙这个名字怎么样?意味着你终有一天会像龙一样腾
空飞起来,你觉得如何?”
他若有所思的望着木云,无所谓他说:“如果你想这样叫我,就随你吧!”
“噢!”木云满意地笑起来,试着轻轻唤一声。“蛰龙!”
对于初次有了名字的蛰龙,表情显得有点不习惯,他伸手把鱼拿起来,看也没看就
张口要咬,木云大叫一声,把鱼从他手中夺过来,忙不迭地喊。“还没熟啊!不能吃、
不能吃!”
“什么熟不熟,我从来没吃过熟的东西。”
“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吃熟的东西!”木云把鱼放回火上烤,坚持地说。
“当人真麻烦,吃一餐饭这么费事。”
木云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瞅着他说:“谁叫你要把我抓来,如果现在后悔了就趁早
把我送回家,否则,从今天开始你都得听我的,知道了吗?蛰——龙——”
木云故意把“蛰龙”两个字拉长了尾音叫,看蛰龙皱起了眉头,她就忍不住轻笑起
来,从替他取名字开始,她忽然发现自己并不那么怕他了,那是一种奇怪莫名的感觉,
虽然蛰龙是条蛇,但从一开始就对她没有恶意,就像他所说的,他觉得山中日子寂寞,
想豢养她过冬,想法只是这么单纯而已。因为他不是人,所以不能了解这种强掳少女的
行为有多么不道德,多么不容于世,他根本完全不懂,只是随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木云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赫然发现自己竟然怜惜他过着孤独寂寞的日子,甚至
在为蛰龙强掳她的行为辩解,心中不禁悚然一惊,她是怎么了?为什么已经开始原谅他
所做的一切?甚至准备接受他了?
她失神地望着炽烈燃烧的火焰,迷乱不知所措,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衣角无意间沾上
火星悄悄烧了起来,当她发觉待,还没来得及动手扑打,就看见蛰龙突然间猛扑向她,
手掌用力盖在着火的衣角上拍了几下,把火星给拍灭了。
木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不敢相信地问:“你……不是怕火吗?”
“但我怕火烧了你!”
看蛰龙眼中流露出紧张的情绪,木云不由得一震,双颊发烫,浑身的血液都往心口
冲,心脏失速狂跳起来,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这一刻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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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good traveller has no fixed plans and is not intent on arriv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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