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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ntao (陶陶), 信区: Reading
标  题: 蛰龙4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Apr 11 14:21:36 2000), 转信

蛰龙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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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天宝年间,烽烟四起,争战连连,正是一个乱世——一个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
的乱世!
    一辆破马车东倒西歪地朝山腰上走,拉了整整一天的瘦马早已经疲累不堪,一段陡
峭的山路让马再也无力攀爬,终于停住不走,气喘吁吁地垂下头来。
    陆至言打量着前面的陡坡,若让马勉强拖着车子上山,恐怕一不小心就有跌落山谷
的危险,仔细一想,便回头对妻子如双和女儿髻玉说:“马太累了,没办法再拖我们上
山,依我看,彤云寺已经不远了,我们还是下车走一段路吧!”
    十八岁的髻玉掀开帘子,慢慢扶着母亲如双步下马车,她轻轻缓缓地抬起头,细细
的青黛眉下有双美丽动人的眼睛,眸光温柔善良,总是似笑非笑着,一身肤色晶莹似雪,
柔美如玉,柔若无骨的身躯仿佛敌不过一阵骤风,娇弱之态真是有若西子还胜三分。
    髻玉理了理散乱的发丝,一手提起纱罗裙摆,一手搀着母亲,小心翼翼地步上陡坡,
眼前峰峦叠障的秀丽景色,让她稍稍忘了一路逃亡的惶恐与不安。
    大唐皇室中,此刻正上演着一场震撼骇人的血腥文字狱,由于一班小人争权夺势,
为了铲除异己,千方百计用尽各种手段迫害良臣,不少人因而无辜被囚入冤狱,宫中早
已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了,所以当陆至言风闻自己遭受牵连的消息之后,便连夜带着妻
女逃出长安城避祸。
    离开长安城后四野茫茫,陆至言一时之间不知该往何处去,远处微弱的钟声唤起他
的记忆,于是决定投奔彤云寺。
    二十年前,陆至言唯一的弟弟就在彤云寺出家为僧,法号静德法师,这二十年来,
他们兄弟两人不曾见过一次面,没想到,他竟会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形之下与出家为僧
的弟弟见面。
    太阳快将偏西了。
    髻玉拭了拭额上的薄汗,听见远处传来几声清悠轻忽的钟声,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
开来,她兴奋他说:“爹、娘,钟声已经好近,大概就快到了!”
    陆夫人脸上的阴霾终于淡去了一些,虽然不知道此行将会如何,但是至少能让劳顿
四天的疲累身躯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咱们加快脚步,说不定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彤云寺!”陆至言喘着气说。
    髻玉搀着母亲,紧跟在陆至言身后,慢慢朝深山走,山中的雾气渐浓,三个人影渐
渐地没入氤氲浓雾中。
    昏黑如墨的夜色里,三百年的古宇彤云寺出现了。
    陆至言难掩惊诧的神情,呆呆站在彤云寺前,眼这座宏伟的古庙竟然早已破旧颓记,
毫无生气,寺门开着,朝里望去,见不到一丝烛光,四处沓无人迹,草生得很高,恐怕
早就荒废已久了。
    “爹……”髻玉朝父亲走去,惊恐地望着四周,沙沙作响的风声令她感到毛骨惊然。
“是……这里吗?怎么……一个和尚也没看到呀!”
    一阵冷风袭来,把灯笼里的烛火吹得忽明忽灭,陆夫人吓得偎近夫婿,头皮一阵发
麻,颤着声音急促地说:“这地方看起来太古怪了,老爷,咱们还是快点走吧!”
    “天都黑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走到哪里去?不如进庙睡一晚,明天再做
决定吧!”陆至言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能先进庙屈就一晚再说,再怎么古怪的庙,也
总比三个人露宿荒野要好得多了。
    陆至言提着灯笼,一步一步朝庙里走进去,髻玉紧挽着母亲的手尾随在后,陆至言
举起灯笼四下照了照,叹了口气说:“唉!真没想到,二十年后的彤云寺竟会残破到这
个地步,实在可惜啊!”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陆夫人低声问道。“为什么和尚会弃庙而去呢?”
    陆至言摇首低叹。“真不知至行弟……不,静德法师如今到哪里去了?不知他是否
安好?”
    髻玉抬起头环顾四周,黑夜中,彤云寺显得异常阴森恐怖,不知道白天看起来会不
会庄严宏伟一点,当月亮从云缝中探出脸来,她极目望去,就着淡淡的月光,勉强看见
庙后傍着山边处矗立着一尊巨大的佛像,她正感奇怪,为何在漆黑阴暗的佛像座下,会
有白莹莹的银光在闪动着。
    髻玉看得出神,冷不防母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把她吓得魂不附体,她紧紧反手
抱住母亲惊叫。“娘,你要吓死我吗?”
    只见陆夫人颤抖地朝前方一指,声音惊恐地说;“你们看……你们看……”
    陆至言和髻玉瞪着眼睛,朝陆夫人所指的方向望去,就在正前方阴幽的大殿里,有
一簇橙红色的火苗在半空中飘荡着,这个景象令他们三人仿佛瞬间跌进了冰窖里,浑身
僵硬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簇火苗朝他们愈飘愈近、愈飘愈近,平空中冒
出来的一句人声,将他们三人吓得全跳了起来。
    “三位施主别怕,我是彤云寺的住持方丈,法名静德。”
    他们这才看清楚了那簇火苗原来是支腊烛,而手持腊烛的方丈也就是他们正想要投
靠的人了。
    陆至言一听来人自称是静德方丈,惊喜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朝静德跨上一大步,
激动地说,“至行,你还记得大哥吗?我……是大哥啊!”
    静德方丈仔细看了陆至言一眼,微微一笑,脸色平静无波,漠然的表情并没有因为
乍见分别多年的兄长而改变一丝一毫,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淡淡招呼着。“许久不见了,
外面风大,三位施主请进殿避避风吧!”
    静德说完,迳自回身朝大殿走去,留下他们三人僵立在原处,髻玉咬了咬唇,看得
出父亲难以承受的失望和落寞,她知道父亲多么希望来一场兄弟久别重逢的感人会面,
想不到分别多年的弟弟反应竟出奇的冷淡,令他大失所望了。
    “爹!”髻玉挽着陆至言的手,软语劝慰。“叔叔是出家人,心中早已断了尘念,
我想此刻他心里一定也很高兴见到您,只是出家人的身分,不能让他习惯世俗人的亲情
吧!您就别太在意了!”
    陆至言无奈地叹口气,温柔地抚了抚髻玉的头发,虽然他们夫妇不曾生下一个儿子,
但是唯一的女儿髻玉,不只拥有绝色的容颜,就连性情也相当柔顺乖巧,十分善解人意,
才刚满十五岁,长安城中前来陆家提亲的王孙公子就已络绎不绝了,夫妇俩执意为髻玉
挑选一门堪与匹配的婚事,挑选了三年还迟迟无法做出决定,万万没想到此番会遭横祸,
这么一来,恐怕髻玉的婚事更不知要耽搁到何时了。
    静德一一点亮大殿上的烛抬,在烛光的照拂下,大殿正中供奉的三尊紫金大佛看上
去相当慈悲庄严,宁静祥和的气氛稳定了他们杂乱的心绪,静德捧来一壶热茶给他们暖
身,气定神闲地问:“请问施主深夜上山,所为何来呢?”
    “我们……”陆至言看了静德一眼,艰涩地说。“我带妻女到此避祸,方丈能否收
留?”
    静德目光祥和地望着他,轻轻地说:“并不是我不愿收留施主,只是本寺中镇着一
妖,恐怕惊吓了施主。”
    “妖?”三个人面面相觑,惊疑地望着静德。
    静德点了点头,低低开始叙述着——
    “十八年前的中秋,这座山上有一孽畜成精,幻化成年轻男子的模样强掳一名少女
上山,于是惊动了村民,合力上山擒妖,只是那妖法力高强,无人能敌,当时彤云寺中
寄住着一位云游高僧,以一柄青龙禅杖收伏了那妖,就镇在寺旁的如来佛像下。高僧离
寺云游之后,便无人敢继续留在寺中看守那妖,百名僧人一一远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
人独自看守,如今彤云寺逐渐颓残,我很担心如来佛像能再镇妖多久,施主倘若寄宿寺
中,恐有危及生命之虞,所以……还是趁早离开吧!”
    静德的一番话果然惊得陆至言夫妇胆怯万分,但是髻玉却听得怔仲出神,非但没有
一丝惧意,反而好奇地追问着。“那是什么样的妖?方丈可曾见过?”
    静德深深望了髻玉一眼,笑了笑说:“那是一条千年银鳞巨蟒,我每天都要查看他
是否还被镇在井里,不但每天要看上好几回,还得时常诵经给他听,试试能否感化他。”
    陆夫人一听是条蛇,禁不住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抱紧双臂,不安地对陆至言说:
“我最怕蛇了,咱们还是尽快离开吧!我……好怕啊!”
    陆至言拍了拍她的肩,柔声劝慰着。“别怕!就算要离开也不是现在呀!明天天一
亮我们就走,好不好?”
    陆夫人抿嘴不语,想到必须和数尺之内的巨蟒度过一夜,就觉得异常恐怖。
    髻玉正好与母亲相反,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她从小就时常听人说起狐幻人、蛇成精
的乡野奇闻,虽然爱听得不得了,可是总认为那些都是捏造出来的故事,怎么样也想不
到,自己竟会在有生之年碰上,强烈的好奇心早把恐惧驱赶到九霄云外去了。
    静德将他们三人领到较为洁净的东侧禅房,郑重地叮嘱他们,“夜里若是听见奇怪
的声音,千万不要理会,天一亮,你们就尽快走吧!”
    静德说完,转身欲走,陆至言急忙叫住他问“为什么你不走?一个人留在这里不是
很危险吗?”
    静德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出家是为了普渡众生,若能感化这条修炼成精的银
蟒,也不在我苦修这一世了。”
    髻玉听得悠然神往,喃喃地、自言自语地说:“银蟒……十八年前的中秋被镇在寺
里的吗?那时……我才刚出生呢!”
    静德冷静的表情倏地一变,目光停在髻玉的脸上,隐隐透着一丝古怪,他脸上泰然
自若的神色全不见了,语气略微紧张地问髻玉。“你是在十八年前的中秋那夜出生的
吗?”
    “是啊!”髻玉笑着回头问母亲。“娘,您曾说我是在子时出生的对不对?您还说
真是一个好时辰呢!”
    陆夫人点头笑了笑,接着说:“对呀!我记得那一夜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哩!”
    静德的眼睛僵直地望着髻玉,忽然沉声对她说:“记住,明天天一亮就要走,最好
离彤云寺愈远愈好,听见了吗?髻玉……”
    髻玉不懂静德方丈为何突然之间面色沉重起来,凝视着她的目光深奥得令她读不懂
其中的涵义;更让她不懂的是,自始至终,从没有人对静德方丈提及过她的名字,而他
却知道她的名字叫——髻玉。
    这一夜的月亮又大、又圆、又亮。
    髻玉的一双眼睛全无睡意,紧紧盯着窗外挂在夜空中的那一轮皎洁明月,细数着从
月亮脸上飘过的云到底有几朵,山中的夜安静得可怕,除了风声呼呼吹过树梢的声音以
外,她还听见了一种闷闷的、痛苦的、忍耐的呻吟声,一次一次撩拨着她敏感的神经,
她悄悄转头看了一眼沉睡中的父母亲,很奇怪为什么他们能够睡得那么沉、那么熟,难
道都没有听见那种教人心闷难受的呻吟声吗?
    虽然静德方丈已经告诫过她不能理会,千万不能理会,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忍不
住想去偷偷瞧一眼那条千年银鳞巨蟒,究竟是长成什么模样?
    月光愈夜愈亮,髻玉不必依赖烛光也能看清通往傍山大佛像的路,她轻轻地、悄悄
地,一步一步朝寺后的佛像走去,佛像下方有一口巨大的古井,从井中微微透出银白色
的光芒,幽幽的、神秘的在井口流动着。
    髻玉屏住呼吸,双手不由自主地扭扯着衣袖,她听见自己的一颗心“咚、咚、咚”
的狂跳不已,虽然她从小就一点也不怕蛇,但是修炼成了精的蛇毕竟不同,她有点担心
自己会不会在探头偷窥的那一瞬间被一口生吞了去。
    一声沉闷、嘶嘶的微弱呻吟声,化成一股不能抗拒的力量,将髻玉牵引到了井口边,
她把双手轻轻放在井口上,慢慢地倾身向前,朝井里快速地望了一眼,蓦地,她呆怔了
——
    一身银白灿亮的鳞片随着身体的蠕动泛起阵阵眩目的银色流光,硕长的身躯盘蜷着,
正好将井底塞满,他仿佛受制于什么而无法动弹,火红的双眼中尽露痛苦之色。
    他似乎注意到了她,头上的角微微轻颤着,极力想偏过头来看她,却用尽力气也无
法将身体移动分毫。
    髻玉震惊的发现困囿他的真正原因,原来有根焦黑色的长针就扎在他的七寸处,她
曾听人说,蛇的要害便是七寸处,普通的蛇若正中这个要害必死无疑,只因他有千年道
行,虽不会死,却被这根针啮咬了整整十八年,在这个小小的井底痛苦了十八年,锁了
十八年。
    是谁狠心如此?
    髻玉无来由的感到心疼,就像那根针也扎在她心上一样的疼,眼眶突然泛起泪光,
难忍的心酸,无法言喻的因缘唤起她一点点记忆,说不出所以然,只莫名的痛恨起狠心
折磨他的人,痛恨起这样残酷的手段。
    她只有一个迫切的念头——放了他!
    井底约有二丈深,她思索着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到银蟒的身边,她趴在井口,探出半
个身子朝井内打量着。
    陡然间,在她身后传来抽气声,有人惊唤道:“髻玉,别做傻事!”
    髻玉回头,瞥见来人,原来是静德方丈。
    “方丈,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见死不救!”髻玉圆睁秀目,怨怪着。
    “你别忘了,那是妖啊。”静德冷静道。
    髻玉向来甚少动怒,却因静德这句话而怒火中烧,无礼争辩起来。“出家人既然慈
悲为怀,还分什么人什么妖?让他陷入生不如死的境地,你也能心安吗?”
    静德面不改色道:“不经苦难便不能得道,肉体的欢愉只是短暂无常的……”
    髻玉不明白静德话中深意,也根本无心想明白,她的灵魂早已身不由己飞扬了出去,
到底逃不过冥冥中的情牵,她的前尘回来了,无法控制、无法收拾,似火般的浓情,在
她体内惊心动魄地焚烧起来,她无力思考,也顾不得许多,一心只急着想救出前生心爱
的男人。
    她被不知名的力量驱使,快速转身爬上井栏,电光石火之间,纵身向下一跃,落在
盘蜷的蛇身上,一触到光滑沁凉的鳞片,恍若前尘旧梦一齐涌来,她匆促地挪动着身子,
伸出手,将那根焦黑的绣花针轻轻拔了起来。蛇身突然消失,白雾乍起,渐渐拢聚在一
堆,髻玉呆望着轻烟散去后出现的那个男人,男人的脸俊美得匪夷所思,冷峻的眼睛瞅
着她,长长久久的、如梦如幻的。
    她一定见过他,那么熟悉而且亲切,仿佛是相思悬念已久的人,千辛万苦只为了见
他一面。
    蛰龙被无边的痛楚折磨得太久了,全身的骨节似要崩散,七寸处仍痛不可抑,他看
见酷似木云的少女,脸蛋明净透白,羞怯怯的朝他望,一双烟迷雾锁,情意缠绵的眼睛,
让他一时忘了置身何处,柔声唤道:“木云——”
    少女抿了抿唇,声音比木云更细了一点,软软的说:“我不是木云,我叫陆髻玉,
你呢?”
    “你忘了蛰龙这个名字吗?”他愕然,当看见她手中握着的七寸绣花钉,这才从梦
中惊醒,回到现实来,她并不是木云,只是一个酷似木云的少女而已。
    井口忽然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无限歉欢地。“该来的还是来了,到底是逃不过啊!
唉——”
    蛰龙听得出是日日在他耳边诵经的静德方丈的声音,看着名叫髻玉,神态却和木云
极为相似的少女,隐约明白静德方丈所说“逃不过”的涵义了。但髻玉不明白,她甚至
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眼前这个“蛇妖”身分的男子一见钟情,而且没有任何道理,就已
爱恋上他了。
    蛰龙下意识地朝髻玉跨出一步,身体一扯动,背上就像有把烧红的铁烙上去一样剧
痛,激烈的昏眩令他停下脚步,他握紧拳头,痛苦地蹲下来,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髻玉急扑向他,看见他颈背中一块怵目惊心的、深深的、紫黑色的瘀血,从薄如蝉
翼的银白轻纱直穿透进去,破肤而入,深入筋脉,她知道那是手中这根绣花针造成的,
一颗心幽幽的疼起来。
    “你……”髻玉的眼泪仆簌簌的滚落,哽咽地发不出声音。
    蛰龙调匀气息,看见酷似木云的少女泪眼婆娑地痴心望着他,那是木云濒死前的表
情,不顾一切、豁出去的表情。
    在这个小小的井底,天地仿佛只有这么一点大,除了他们别无他人了,髻玉跌入灵
魂的回忆中,深情凝望着她曾用生命爱过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只想投身在他怀里,
只想与他生死缠绵。
    “我好想你……”她执起蛰龙的手,轻轻贴在颊边,似水柔情地说。
    蛰龙沉睡已久的心灵苏醒了,一种神秘的力量在他体内翻腾起来,他仿佛看见木云
的轻盈浅笑,情不自禁想揽她入怀、情不自禁想吻她、情不自禁想再尝一尝她曾带给他
肉体上无法忘怀的欢愉。
    一个念头惊闪而过,他曾因此害死了木云,怎能再重蹈覆辙。
    他霍然站起,髻玉顿失依凭,跌坐在地上,茫然地望着他,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奔
腾的渴念,他必须远远地逃开她,不能再与她有任何牵扯。
    他抓住髻玉的腰带,奋力纵身一跃,从井底翻身出来,一站定,将髻玉轻轻放在地
上,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髻玉挣扎起身,跟着蛰龙急奔出几步,大叫一声。
    “带我走!”
    “别跟着我!”蛰龙没有回头,步履如飞,眨眼之间就已将她远远抛在身后。
    髻玉惊望着他毫不留恋的背影,双手紧紧揪着裙带,泪如雨下,他竟不顾她那么漫
长的等待,轻易抛下她走了!
    “阿弥陀佛!”静德方丈慨叹地说着。“想不到他已有人的真性情了,髻玉,他并
不想再害你,你就该明白他的用心,接受他的好意才对,不可再执意想结这段孽缘啊!”
    髻玉摇头,泪水不能遏止地落下来,她有很多事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见到蛰龙会
那般的狂喜,见他离开又是那般的心痛,思绪仓皇无助,眼泪任她怎么擦也擦不干。
    东方出现一抹鱼肚白,髻玉听见身后传来父母亲急切的呼唤声。“髻玉,你怎么到
这儿来了?”
    髻玉垂下眼睫,偏过了身子,悄悄把痛楚的情绪藏了起来,父母亲若得知她放走了
蛰龙,甚至更不为人知的秘密时,该会受到多大的惊吓?
    “爹、娘,咱们快离开这里好吗?”髻玉的眼神闪躲着。
    陆夫人没有忽略女儿哽塞艰涩的语音,忙捧起她的脸端详看,急问:“发生什么事
了?哭过了是吗?”
    “没什么!”髻玉勉强笑了笑,借口说。“想到前路茫茫,心里忐忑不安而已,娘
别多心了!”
    陆至言注意到佛像座下的那口方井,压低声音问:“方丈所说的千年银蟒,便是镇
在那口井中吗?”
    “正是。”静德瞥了髻玉一眼,不动声色。
    陆夫人挽住髻玉,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一步,陆至言反倒极感兴趣似的,朝那口方井
走了过去。
    “爹,别过去!”髻玉惊呼一声。
    陆至言不明所以,只以为是髻玉担心他的安危,转头问静德。“既然千年银蟒已被
镇住,应该伤不了人吧!”
    静德沉吟地说:“佛像已经开始龟裂,能否再镇得住银蟒已是未知之数,施主还是
不要太靠近的好。”
    “那还不快想办法,否则让那东西逃出来岂不是危害人间吗?”陆夫人的反应异常
激烈。
    髻玉紧咬着下唇,脸色阴晴不定。
    静德苦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以前有高僧能降伏银蟒,日后必然也会有降伏得
了他的高人,不必担忧得太早,我去准备些粥,你们用完后就尽早离开吧!”
    陆至言望了静德一眼,虽满怀离别愁绪,也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髻玉若有所思地看着静德踏入内殿的背影,蛰龙走后,他亦解脱了吗?
    彤云寺是不是将继续颓废下去?
    静德是不是会飘然远走?
    而蛰龙,又将会到哪里去?
    她的未来又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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