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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rose.bbs@bbs.dlut.edu.cn (燕子回时花满楼), 信区: cnliteral
标 题: 我是一片云--琼瑶(6)
发信站: 碧海青天 (Wed Aug 5 22:57:32 1998)
转信站: Lilac!ustcnews!DUT
出 处: rose.dlut.edu.cn
我是一片云
6
下了班,走出××杂志社的大门,宛露向巷子口走去,一面走,一面心不在焉的张望
著。因为孟樵已说好了来接她,请她去吃晚饭,她也已经打电话告诉母亲了。可是,巷口虽
然行人如鲫,虽然车水马龙,她却没看到孟樵的影子。站在巷口,她迟疑的、不安的、期待
的四面看来看去。孟樵,你如果再不守时,我以后永远不要理你!她想著,不住的看手表,
五分钟里,她起码看了三次手表,孟樵还是没出现。
一阵浓郁的香水味,混合著脂粉味,对她飘了过来,她下意识的对那香味的来源看过
去,一眼接触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一个中年的贵妇人,圆圆的眼睛,浓浓的眉毛,打扮得
相当浓艳。她一定很有钱,宛露心里在模糊的想著,因为虽是初秋天气,她胳膊上已搭著一
件咖啡色有狐皮领的薄呢大衣。这女人是谁?怎么如此面熟,她正在思索著,那女人已经趔
趄著走到她面前来了。
“记得我吗?宛露?”那女人说。
宛露!她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她张大眼睛,绞尽脑汁的去思索,是的,她一定见过这女
人,只是忘了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了。“哦,”她应著,坦率的望著她。“我不记得了,您是
那一位?”“我到过你家,”那女人微笑著,不知怎的,她的笑容显得很虚弱,很单薄,很
畏怯,还有种莫名其妙的紧张与神经质。“你忘了?我是许伯母,有一天晚上,我和我先生
一起去拜访过你家。”哦!她恍然大悟,那个神经兮兮,拉著她大呼小叫的女人!她早就没
有去想过她,事实上,父母的朋友,除了几个熟客之外,她根本就无心接触,她总觉得那些
朋友和自己属于两个时代,两个星球。当然,爸爸妈妈除外,爸爸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父
母,最最开明,也最最解人的!可是,这位许伯母到底是何许人呢?
“许伯母!”她勉强的,出于礼貌的叫了一声,眼角仍然飘向街头,要命!孟樵死到那
儿去了?
“宛露,”那“许伯母”又来拉她的手了,她真不喜欢别人来拉自己的手。尤其,她实
在无心去应付这个许伯母,她全心都在孟樵身上。“瞧!你这双小手白白净净的,好漂亮的
一双手!”那许伯母竟对她的“手”大大研究起来了。“宛露,”她抬眼看她,声音里有点
神经质的颤抖。“你在这家杂志社上班吗?”“是的。”“要上八小时吗?”“是的。”
“工作苦不苦呀?”“还好。”“要不要我给你另外介绍一个工作,可以很轻松,待遇也很
好,你许伯伯有好几家大公司,我让他给你安排一个好工作,不用上班的,好不好?”
“许伯母!”她又惊愕又诧异的。“天下那有那么好的事?拿待遇而不上班?不!谢谢
你,我很满意我现在的工作,我也不想换职业。”“那么,”那许伯母有些焦躁,有些急
迫,她仍然紧握著她的手。“到我家去玩玩,好不好?”
“现在吗?”她挑高了眉毛。“不行!我还有事呢!”她又想抽回自己的手。“宛
露,”那女人死拉住她。忽然大发现似的说:“瞧瞧!这么漂亮的手指,连个戒指都没
有!”她慌张的从自己手指上取下一个红宝镶钻的戒指,就不由分说的往她手指上套去。
“算许伯母给你的见面礼儿!上次在你家,我就想给你了,可是,你跑到楼上去了。漂亮的
女孩子,就该有点装饰品。下次,我再给你买点别的……”
“喂喂,”宛露大惊失色了,她慌忙取下戒指,塞还她的手中,嘴里乱七八糟的嚷著:
“这算怎么回事?许伯母,你怎么了?我干嘛要收你的戒指?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喂喂,许伯母,你别这样拉拉扯扯,我从来不收别人的礼物,你认得我妈,你当然知道我的
家庭教育,我收了会给我妈骂死!喂喂,你干嘛?……”她用力挣脱了许伯母的掌握,脸都
涨红了。实在是莫名其妙!这女人八成有神经病!那许伯母握著戒指,僵在那儿了,她眼睛
里浮起一丝凄苦的,几乎是祈求的表情:“你妈不会骂你……”她幽幽的说:“只要你告诉
你妈,是许伯母送的,她一定不会骂你……”
“不管妈会不会骂我,我都不能收!”她懊恼的嚷著。“好端端的,我凭那一点来收你
一份重礼……”
那许伯母还要说话,幸好,孟樵及时出现了,打破了这份僵局,他是连奔带跑窜过来
的,满头的汗,咧著张大嘴,一边笑,一边嚷,一边赔礼:
“对不起,宛露,我来晚了!你知道现在是下班时间,车子挤得要死!三班公共汽车都
过站不停,我一气,就干脆跑步跑过来了!”宛露乘机摆脱了那位“许伯母”。
“再见!许伯母,我有事先走了。”
她一把挽住孟樵,逃命似的往前面冲去,把那“许伯母”硬抛在身后了。孟樵仍然喘吁
吁的,被她没头没脑的拉著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连冲出去了好远,宛露才放慢
了步子。也不说明是怎么回事,劈头就给了孟樵一顿大骂:“你为什么要迟到?约好了时
间,你凭什么不守时?要我站在路边上等你,算什么名堂?你以为你好高贵,好神勇,好了
不起吗?”“喂喂,怎么了?宛露?”孟樵皱著眉说:“我不是一来就跟你道歉了吗?你要
怪,只能怪我太穷,下次发年终奖金的时候,我一定买一辆摩托车,来去自如,免得挤公共
汽车受闲气!”“为什么不叫计程车?”她的声音缓和了。“只有三站路,计程车不肯来,
我有什么办法?”孟樵张大了眼睛,瞪著她,一绺汗湿的头发,贴在额上,那两道不驯的眉
毛,在眉心习惯性的打著结,喘息未停,脸孔仍然跑得红红的。宛露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
子,就忍不住又“噗哧”一声笑了。“唉唉,”孟樵叹著气。“你是天底下最难伺候的女孩
子,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笑,我真拿你没办法!”
“难伺候,你就别伺候呀!”宛露噘著嘴说。
他站住了,看著她。她穿著件牛仔外套,牛仔裤,长发中分,直直的垂在肩上,一脸的
调皮,一脸的倔强,那噘著的嘴是诱人的。那闪亮的眼睛,带著点儿薄嗔,带著点儿薄怒,
是更诱人的。他又叹了口气。
“怎么尽叹气呢?”她问。
“因为……因为……”他低低的说:“因为我想吻你。”
“现在吗?”她挑高了眉毛。
“是的。”“你少胡闹了。”他们正走到了一栋新盖的大厦的屋檐下,那屋檐的阴影遮
盖了他们。忽然间,他俯下头来,闪电般的在她唇边吻了一下。她吓了一大跳,慌张的说:
“你发疯吗?”“我没办法,”他说,挽住了她。“我就是这脾气,想做什么,我就要
做什么。而且,是你不好。”
“我怎么不好了?”她不解的。
“你引诱我吻你。”“我引诱你吗?”她惊叹而恼怒的。“你这人才莫名其妙哩!”
“怎么不是你引诱我?”孟樵热烈的盯著她。“你的眼睛水汪汪的,你的嘴唇红艳艳的,你
的笑那么甜,你的声音那么好听,你的样子那么可爱,如果我不想吻你,除非我不是男
人!”“哎!”她惊叹著。“你……”她跺跺脚。“我真不知道怎么会遇到了你!”她又低
声叽咕了一句:“都是那个皮球闯的祸!”他挽紧了她,笑著。“让我告诉你一件事”他
说:“我一生从没有感激一样东西,像感激那个皮球一样。如果不是怕别人骂我是疯子,我
一定给那皮球立个长生牌位!”
她又笑了。他盯著她。眼里又跳跃起热情的火焰。
“你真爱笑,你这样一笑,我就想吻你!”
“哎呀!别再来!”她拔腿就跑。
他追上了她,两人开始正正经经的往前走。
“刚刚那个女人是谁?”他想了起来:“和你在路上拉拉扯扯的!”“是个神经病!”
宛露皱著眉说:“我妈的朋友,什么许伯母,在街上碰到了,就硬要送我一个宝石戒指,天
下那有这种怪事?她准是家里太有钱了,没有地方用!真不知道我妈怎么会认识这种朋
友。”孟樵深深的凝视著她。“你那位许伯母……”他慢吞吞的说:“有多大年纪了?”
“和我妈差不多大吧!那个许伯伯很老。”
“他们家里有——儿子吗?”
“我怎么知道他们家里有没有儿子!”宛露说,用脚把一块小石子踢得老远老远。“不
许踢石子!”他说。
“干嘛?”“万一砸在别人头上,说不定给我弄个情敌出来!”
宛露又要笑。“你这人真是的!”她的眼珠闪闪发光。“你就是会逗我笑,然后又说我
引诱你!”“宛露,”孟樵把她的腰紧紧揽住。“听我说,你那位许伯母,你最好敬鬼神而
远之。”
“怎么呢?你也觉得她有神经病吗?”
“不。”孟樵更紧的揽住她。“我猜她有个儿子!我猜她在找儿媳妇,我猜她是个一厢
情愿的女人,我还猜她正在转我女朋友的念头!”“哎呀!”宛露恍然大悟的说:“你这一
说,倒有点像呢!怪不得一见我面就品头品脚的!不过,怎有这么笨的人呢?这是什么时代
了,她还准备来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我连她那个儿子,是副什么尊容都不知道呢!”
“帮个忙好吗?”孟樵打鼻子里哼著说。
“什么事?”“别再惹麻烦了!你有个青梅竹马已经弄得我神魂不定了,别再冒出一个
媒妁之言来!”
宛露悄眼看他。“你以为我喜欢惹麻烦吗?”她说:“麻烦都是自己找来的!”“那
么,”孟樵也悄眼看她,故作轻松的问:“你那个青梅竹马怎么样了?你们还来往吗?他对
你死心了吗?他知道有我吗?”宛露低头看著地上的红方砖,沉默了。
“为什么不说话?”宛露抬起头来,正视著他,坦白的,严肃的说:
“他知道有你,可是,他并不准备放弃我!我家和他家是世交,要断绝来往是根本不可
能的事!而且,他是个好人,不止是个好朋友,还是个好哥哥,我不能为了你,而和他绝交
的!这种理由无法成立!”
他凝视她,然后,低下头去,他急促的迈著步子,她跟在他身边,几乎跟不上他的脚
步。他咬紧牙关,闷著头疾走,走了好长一段,他忽然站住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他用冒
火的、坚定的、阴鸷的眼光,深深的注视著她,斩钉断铁的说:“这不行!”“什么不
行?”宛露天真的问。
“你要和他断绝来往!”他命令似的说:“我不能允许他的存在!我不能!宛露,你如
果了解我,你如果看重我对你的这份感情,你要和他断绝来往!”
“孟樵!”她喊:“你怎么这样霸道?”
“是的!”他咬牙切齿的说:“我是霸道的!在感情上,我自私,我独占,我不允许有
人和我分享你,你说我不通情理也罢,你说我没有理智也罢,反正,我不能允许你和他来
往!”
“你不能允许!”她被触怒了,惊愕的望著他:“你有什么资格不允许?我交朋友,还
要你的批准吗?”
“你要!”他暴躁的喊著:“因为你是我的!”
“谁说我是你的?”“我说!”他们站在人行道上,彼此都激动了,彼此都恼怒了,他
们眼睛对著眼睛,两人的眼睛里都冒著火,两人都涨红了脸,两人都呼吸急促,像一对竖著
毛,备战的斗鸡,都冷冷的凝视著对方。然后,宛露把长发往脑后一甩,转身就往后走,一
面说:“你是个不可理喻的暴君!”
他一伸手抓住了她。“不许走!”他喊。“为什么不许走?”她也喊:“你不过是我的
一个朋友,你已经想操纵我所有的生活!你以为你是什么?是我的主宰,我的上帝吗?我告
诉你,我这一辈子悠游自在得像一片云,我是不受拘束的,我是自由自在的!我受不了你这
种暴君似的统治!我告诉你,没有人能约束我,没有人能统治我,没有人能管教我,你懂
吗?懂吗?懂吗?”
“你喊完了没有?”他阴沉沉的问,把她拖到路边的无人之处,因为已有路人在对他们
注意了。
“喊完了!”“那么,听我一句话!”他定定的望著她,眼光里带著烧灼般的热力。
“我并不是要统治你,也不是要约束你,更不是要主宰你,我只是……”他停住了。
“只是什么?”她迷茫的问。
“爱你!”他冲口而出。
她站著不动,眼睛里逐渐涌上了一层泪雾,然后,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什么话都不再
说,就慢慢的向他靠近。他立即伸出手去,很快的挽住了她的腰,把面颊倚在她那飘拂著细
发的鬓边,他低语:“宛露,别责备我,世界上没有不自私的爱情。”
“我懂了。”她低低的说:“请你多给我一点时间……”
“干什么?”“让我学习被爱,学习爱人,也学习长大。”
他的心中一阵酸楚,用手指轻抚她的头发,他温柔的,歉然的说:“对不起,宛露,我
不该给你这么多负担。”
“或者,”她幽幽然的说:“爱情本身,就是有负担的。”
他用欣赏而困惑的眼光看她。
“你已经长大了。”他说。
她微笑了一下,偎紧了他。
“我饿了,”她悄声说:“我们去什么地方吃晚饭?”
“去我家!”她惊跳了一下,脸发白了,身子僵了。
“我不去。”她说:“我最怕见长辈。”
“你一定要去。”他说:“我妈今天亲自下厨,给你做了好多菜,她急于要见你。宛
露,你迟早要见我妈的,对不对?我告诉你,我妈是世界上最慈祥,最独立,最有深度,最
能刻苦耐劳,也最了解我的一位好母亲,她并不可怕,何况,她已经张开双手,等著来欢迎
你了。”
“哦!”宛露眨了眨眼睛。“听你这么说,我反而更害怕了。”
“为什么?”“我还没见到你母亲,但是,我最起码了解了一件事,你很崇拜你母亲。
有本妇女杂志上报导过,恋母狂的男人绝不能交,因为他会要求女朋友像他的母亲,所以啊
——”她拉长了声音:“你是个危险份子!”
孟樵笑了。“你的谬论还真不少!别发怪议论了,我家也快到了。你立刻可以看到我母
亲,是不是一位最有涵养,最有深度,而且,是最聪明的女人!”孟家座落在一个巷子里,
是最早期的那种四楼公寓,他们家在第一层,是孟太太多年辛苦,分期付款买来的房子。还
没进门,宛露已经听到一阵熟练而优美的钢琴之声,流泻在空气里,敲碎了这寂静的夜。宛
露的音乐修养不高,除了一些流行歌曲和艺术歌曲之外,她对音乐是很外行的,尤其是什么
钢琴协奏曲、小夜曲、幻想曲……之类,她从来就没有把作者和曲子弄清楚过。只直觉的觉
得,那钢琴的声音,非常非常的好听。孟樵取出钥匙,开了房门,扬著声音喊了一句:
“妈,我们来了!”钢琴声戛然而止,立刻,宛露面前出现了一个女人。宛露几乎觉得
眼睛亮了一下,因为,这女人雍容的气度,高贵的气质,文雅的面貌,都使她大出意料之
外。真没料到孟樵的母亲是这么儒雅而温文的。穿著件蓝色的长袖旗袍,梳著发髻,薄施脂
粉,她淡雅大方,而笑脸迎人。
“哦,这就是宛露了!”她微笑的说,眼光很快的对宛露从上到下看了一眼。“我每天
听樵樵谈你,谈得都熟了。快进来吧,等你们吃饭,把菜都等凉了呢!”
“妈,我们走回来的,所以晚了。”孟樵说,推了推宛露,宛露被这一推,才恍悟自己
连人都没叫,红了脸,她慌忙点了个头,喊了声:“孟伯母!”“宛露,”孟太太大方的
叫,把她拉到沙发边来。“让我看看你,真长得不错呢,比我想像的还漂亮!”
“你也比我想像的漂亮!”宛露心中一宽,就口无遮拦了起来,她笑著,天真的说:
“我本来不敢来的,孟樵说你很威严,我最怕见威严的人,可是,你并不威严,你很漂亮,
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我真不相信你能独身二十几年!要是我,寂寞会要我发疯的!”孟太
太怔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秒钟。
“宛露,你在当记者吗?”
“我在编辑部,我采访的第一天,就把人给得罪了。只好去编辑部。”“为什么把人得
罪了?”
“因为我不会说假话!”她把牛仔外套脱了下来,里面是件紧身的T恤。孟太太一瞬也
不瞬的望著她,完全没有忽略她那发育亭匀的身材,和她那充满青春气息的面庞,以及她那
对过分灵活的大眼睛。“我们吃饭吧!”孟太太说。往厨房走去。
宛露仆伏在孟樵手腕上,悄声问:
“我需不需要帮你妈妈摆碗筷?”
她问的声音并不低,孟太太回过头来,正一眼看到宛露在对孟樵吐舌头,而孟樵在对她
作鬼脸,她那年轻的面颊,几乎贴在孟樵的肩上。“哦,你不用帮我忙,”她淡淡的说:
“我猜,你在家里,也是不做家务的。”“你对了!”宛露坦白的说:“我妈宠我宠得无法
无天,什么事都不让我做!有时我也帮她摆碗筷,但是,我总是砸碎盘子,我妈就不要我动
手了。”
孟太太勉强的笑了一下。
“你倒是有福之人,将来不知道谁有造化能娶你,像你这么娇贵,一定样样事情,都不
需要自己动手!这世界就是这样的,有福气的人别人伺候她,没福气的人就要伺候别人!”
一时间,宛露的脑筋有些迷糊,对于孟太太这几句话,她实在有些抓不著重心,她不知
道孟太太是在称赞她还是在讽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正在困惑之中,孟樵却
跳了起来,有些紧张而不安的说:
“妈,我来帮你忙!”“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孟太太把儿子直推到客厅去。“男孩
子下厨房是没出息的事,何况,你还有个娇滴滴的客人呢!”孟樵尴尬的退了回来,对宛露
很快的使了一个眼色。宛露不解的用牙齿咬著手指甲,错愕的看著孟樵。孟樵对她再努了努
嘴,她终于意会过来了,站起身子,她跑进了厨房。
“伯母!我来帮你!”她笑著说。
孟太太静静的瞅著她,眼光是凌厉而深刻的。
“你能帮什么忙呢?”她问,声音仍然温温柔柔的。
宛露失措的扎煞著双手。
“我不知道。”她迎视著孟太太的目光,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在老师面前等待考试的小学
生,而那老师,却虽个十分厉害的角色。“你告诉我,我可以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她无
力的说。“你可以做什么吗?”孟太太微笑著,笑得却并不很友善。“你可以坐到外面餐桌
上去,等我开饭给你吃。你是富贵命,而我是劳碌命!”“伯母!”宛露的声音微微颤抖
了。“你……你是什么意思?”“怎么了?”孟太太的微笑更加深了。“你是客人呀!我怎
能让客人动手呢!何况,烧锅煮饭这些事,我已经做惯了。你别待在这儿,当心油烟薰了
你,你还是出去吧!你在家都是娇生惯养的,怎能在我们家受罪呢?”
宛露凝视著孟太太,半晌,她转过身子,走进客厅,抓起椅背上自己那件外套,她往大
门外就直冲出去。孟樵跳了起来,一直追过去,大喊著:
“宛露!你干嘛?”宛露回过头来,她眼睛里饱含著泪水。
“我一向是个不太懂事的女孩,也是个粗枝大叶的女孩!”她咬著牙说:“不过我还了
解一件事,当你不受欢迎的时候,你还是早走为妙!”转过身子,她直冲出去了。
“宛露!宛露!宛露!”孟樵大叫著,也要追出去。
“樵樵!”孟太太及时喊了一句,孟樵回过头来,一眼接触到母亲的脸,微蹙著眉头,
一脸的焦灼、困惑、迷茫,与被伤害的痛楚。她委屈的说:“樵樵,我做错了什么?我怎么
得罪她了?我一心一意要讨她的好,她怎么能这样拂袖而去?”
孟樵站在那儿,面对著母亲的泪眼凝注,他完全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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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去楼空花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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