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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uper (0"N0), 信区: Reading
标  题: 鬼丈夫(8)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Aug 24 19:59:19 1999), 转信

 夜长梦多啊,虽然女儿答应不再和那个柯起轩来往,但谁知道还会有什么后续事件发
生?照乐梅落落寡欢的神色看来,那个人分明还搁在她心里!如果她一时糊涂,糟蹋了自
己,怎么办?如果她枉担了闺秀之名,闹得满城风雨,辜负了她死去的爹,怎么办?映雪
决定了,在这些灾祸发生之前,必须趁早把乐梅嫁出去!她暗暗把所有可能的对象在心中
筛选了一遍,觉得还是宏达最合适,那孩子虽不出众,但他心眼实,和乐梅又是青梅竹马
,将来绝不会亏待她的。其实,以前淑苹就不止一次暗示过亲上加亲的意思,映雪当时未
置可否,这会儿却不能不主动表态了。只是,以目前这种状况,乐梅还高攀得起吗?宏达
会不会嫌弃她?当映雪吞吞吐吐的对伯超和淑苹如此表示时,淑苹先是一愣,随即也吞吞
吐吐起来:

    “这……这本来就是我们所期望的,可现在这般局面,恐怕还是得问问孩子们自己…
…”

    “不错!”伯超沉吟着接口:“以乐梅目前的心情,你要跟她谈婚事,那绝对是勉强
,严重的勉强!”

    映雪还来不及招架,就听宏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对我也一样勉强!”跟着这句话,他的人已跨进了大厅,这头三人愣看着他,都有
些莫名其妙,而他则径自在那头继续表明立场:

    “舅妈,您若早几个月前把乐梅许配给我,我会给你磕三个响头,然后欢天喜地的买
鞭炮庆祝去,但弄到现在,人家都两情相悦、轰轰烈烈了,我杵在中间干什么呢?”

    淑苹瞥了一眼映雪发白的脸色,赶紧数落儿子:

    “真是没规矩!大人说话,你一个劲儿的插什么嘴?”

    “我怎么能不插嘴,这是我的终身大事呀!”宏达正经八百的反驳,一脸凛然。“你
们用父母之命压迫乐梅,就算成功了,我也胜之不武,甚至可以说有点儿卑鄙!所以我在
此郑重声明:哪怕我再喜欢乐梅,我也不愿意做个小人!”

    淑苹张口结古,无话可辩,干脆推到伯超身上:

    “你也不说他两句,光任他在那儿胡扯!”

    “唔,”伯超赞许的望着儿子,慢条斯理的开口:“不错!很有那么点儿骨气!”映
雪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心里也大大受伤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要给人,竟然给不出去!
如果连宏达都拒绝,那么别人岂有不介意的?倘若乐梅和柯起轩的情事传扬出去的话……
她顿时着慌起来,怎么办?看来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夏家怎么样?虽然家境普通,可好歹是诗礼人家,也算过得去是不是?”她仓促的
想了想,歇斯底里的往下迁就。“要不,王家也可以,若王家不成,还有陈家……”

    “舅妈,您不觉得应该先问问乐梅自己的意愿吗?”宏达抗议了。“她现在还有什么
资格挑剔人家?”映雪的满腔怒气骤然爆发,厉声道:“她完全没有!”

    伯超和淑苹面面相觑,都被映雪的反应骇住了。宏达更是听不下去,转身往外便走,
却看乐梅正怔怔的站在门槛边上,他顿时一呆。“乐梅?”她并未理会他,径自擦过他的
肩,直直走到映雪跟前,颤声说:“娘,别把我嫁出去吧,我宁愿一辈子留在家里侍候您
,侍候姑爹姑妈。”大厅中有一股风雨欲来的气势,窒息紧张,一触即发。众人都不约而
同的把视线转向映雪,她则尖锐的横了乐梅一眼,冷冷的说:“我把你留在家里做什么?
好让你给韩家惹来更多麻烦吗?好让你寻机和柯起轩藕断丝连吗?如果有一天,你肚了里
有了搁不住的东西怎么办?你姑爹已经养了你十八年,难不成还要他继续养你的……”

    “舅妈!”宏达愤怒的大叫了一声,阻止她往下说。

    但映雪话中的意思已经太明显了,明显得令一屋子的人都感到难堪。乐梅狠狠的摇晃
了一下,仿佛有人辣辣的摔了她一个巴掌,她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最后泛灰。伯
超也霍然站起身来,气急败坏的大嚷:

    “你说这话真是太过分了!”

    “一点也不过分!”映雪激烈的驳回去。“你们到底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所以只有我
这个亲娘敢说重话!别忘了怀玉当年是怎么死的,倘若乐梅又毁在柯家人手里,难道还要
怀玉在九泉之下再死一次吗?”

    “别说了,求求您别说了……”乐梅再也无法忍受,整个人抖得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
。“娘,您不能因为不相信我,就把我当货物一样的抛售出去啊!您……您要我怎么保证
?怎么发誓?您说好了,我全依您!只要能让我守身如玉,我什么都可以依您!”“你说
什么?守身如玉?”映雪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都发直了。“你为谁守身?为谁如
玉?你是像我一样的寡妇吗?我才谈得上守身如玉!至于你凭什么说这四个字?你凭什么
?”“我承认,我不想嫁人就是为了柯起轩!”乐梅崩溃欲绝,脱口喊道:“我守身如玉
也是为了他!我都承认了好不好?”

    “你……”映雪重重的喘着气。“你恬不知耻!”

    “就算您同情我,可怜我行不行?”乐梅痛苦的捂住脸,泪水由指缝间流下来。“我
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既然我这辈子和起轩是无缘了,也不愿意嫁给别人,因为我根本不可
能再去爱任何人,遑论委身呢?那是强逼我不贞不洁啊!您要这么残忍的对我吗?您应该
可以体会的,我的心意就如您为爹终生守节一样,只求全心全意对一份感情忠实到底!将
心比心,您就成全我这个可怜的心愿吧!好不好?求求您了……”

    这番痴心告白,令一屋子的人都深深动容,除了映雪。

    “你居然敢跟我比?”她的脸色冷得像一座化不开的冰山,眼底却跳动着愤怒的火焰
,语气里满是傲然、鄙夷和不屑:“我同你爹是凭媒妁之言,听父母之命,从小定大定,
正式下聘,到大花轿来迎娶,一步步规规矩矩,多么的慎重其事。洞房花烛,我与你爹才
生平第一次见面,婚后相敬如宾,一点一滴的把感情培养起来。哪里像你?学那些戏曲小
说里头不正经的浪荡女子,私相授受,暗中偷情!你的心灵已经玷污了,那就如同失节,
还大言不惭什么守身如玉,还敢跟我相提并论?你简直侮辱了我和你爹!”

    乐梅听得一步一踉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仿佛濒临悬崖边缘,随时都会纵身下坠。


    “够了够了!”淑苹再也无法坐视眼前局面,扑上来抓住映雪。“我真不敢相信,你
竟会对乐梅说出这种话……”

    话语未止,一旁的乐梅已骤然爆发,狂喊如裂帛:

    “是!我是污秽肮脏!我是下流无耻!在你这个烈女的心中,我根本一无是处!所以
你也不在乎我的感受,反正不是柯起轩就好,管他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我都人尽可夫!”


    映雪气得浑身乱颤,一把推开淑苹,冲上前去就甩了女儿一巴掌。乐梅本已摇摇欲坠
,挨了这力道不轻的一掌,立刻仰跌在地。淑苹不禁惊叫了一声,宏达慌乱的来扶,伯超
则惊骇得说不出话来。映雪的管教方式虽然严格,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动手打女儿!而乐梅
一向是个最乖巧的孩子,竟会说出那样的惊人之语!乐梅纵然乖巧,但她毕竟是映雪的女
儿,骨子里也有同样的固执与刚烈,平时潜藏不动,这会儿却叫那热辣的一掌激迸了出来
。她挣扎的撑起身,不让宏达扶她,也不抚摩颊上的红印,只是昂然站在那里,以一种决
绝的、愤恨的、陌生的眼光直视着母亲。虽然乐梅一句话也没说,然而那种眼光像一把匕
首,狠狠戳入映雪心头,霎时就将她击垮了。

    “好!你什么都不必说,你用这样的眼光看我,便表示咱们母女的感情从此一刀两断
!”她咬着牙,抖抖索索的说:“我李映雪就当没你这个女儿!袁乐梅已经死了,不存在
了!你走,随你去找柯起轩还是什么人,统统与我无关!”

    她冲上去,疯狂而死命的把乐梅往门外推,整个人置身在一片悲愤交杂的烈焰狂涛中
,让众人拦都拦不住。

    “映雪!你冷静点儿……”

    “舅妈!别冲动啊……”

    有许多声音此起彼落的叫着喊着,有许多只手慌乱无措的挡着拦着。混乱中,映雪硬
是把女儿推出门槛,随即把门迅速一关,也不管门内众人的厉言软劝,径自反过身来抵在
门上,重重的喘着气。而门外的乐梅也并没有多停一刻,她爆出了一声全然崩溃的哭喊,
然后就朝前庭大门奔了出去。

    “乐梅!”宏达冲向窗子,对着她远去的背影大叫:“乐梅你别走啊……”“映雪你
快开门吧!”淑苹在这头哀求着:“乐梅也在气头上,这一去要是出了什么意外……”

    “你把乐梅赶出家门不算,还堵着门不让咱们追人!”伯超气急交加的骂道:“你对
我这个一家之主究竟有点尊重没有?你……”映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站在那里,背抵着
门,好似她也是门的一部分,整个人像是给掏空了一般,眼神空洞,木无表情。她知道她
会后悔的!眼前这三个人虽然和她有亲戚关系,虽然也在同一张屋檐下共同居住了七八年
,可是在这世界上,她真正的亲人只有她的女儿,而她却亲手把唯一的女儿赶出去了!她
知道她会后悔的……

    映雪闭上了眼睛,痛心的泪再也忍不住的哗然奔落。是的,她已经后悔了。乐梅哭着
奔出家门,心里昏乱一片,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只是凭着潜意识的召唤,往雾山村的方
向而去。

    由于情绪不稳,不断涌出的泪水又糊住了视线,使她一路颠踬,来到被雨水冲坏的这
条山径时,一个不慎,她就失足坠下了山崖。伯超发动了全部的家丁出门,找穿了大街小
巷,却遍寻不着乐梅,宏达只得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往雾山村寻索,果然在坍方的山坳下发
现了昏迷不醒的她。鬼丈夫19/39

    当乐梅被带回韩家的时候,不仅是人事不知,额头上还有个撞裂的伤口,全身更布满
了凝结后的血迹;总之,她整个人奄奄一息,除了尚有呼吸之外,简直已失去其他的生命
迹象。连请两位大夫,都为之束手无策,说她恐有性命之忧。

    全家一片凝重愁惨,映雪更是悔恨万分,只能坐在床沿痛哭,完全失去了主意。“乐
梅呀,你怎么可以让自己伤成这个样子?”她抚着女儿苍白如纸的脸庞,泪水扑簌簌直掉
。“倘若你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即使不想活,都没有脸去见你爹啊……”

    乐梅紧闭的眼睛忽然颤动了一下,映雪陡然止住了哭泣。

    “乐梅?”她焦灼的试探。“娘在这儿!你……能睁开眼睛瞧瞧我吗?”乐梅果真缓
缓睁开了眼,半开半合的,眼神很涣散,似乎无法集中视线。“娘……别不理我,别……
别……”她的声音十分细碎、虚弱。她醒了!映雪心中一宽,紧跟着却也一痛。

    “傻孩子!娘怎么会不要你!”她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啜泣着说:“我收回那些可怕
的气话,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众人都围了过来,为了乐梅的苏醒而松了一口气


    “乐梅,”淑苹俯下身,急急的问:“你觉得怎么样?疼不疼?忍着点儿,药马上就
抓回来了……”

    “乐梅,”宏达也急切的探过身来喊:“你别怕!咱们已经把你救回来了,你现在躺
在自个儿的床上,很安全的……”

    许多声音此起彼落的响着,每个人都抢着对乐梅说话,却交织成一片混声,什么也听
不清楚。伯超不得不提出制止:

    “哎呀,小声点儿,小声点儿,人才刚醒……”“不!起轩……”乐梅忽然抬高了音
量,语气也迫促起来:“咱们不能在一起……不可以……我不能对不起爹和娘……我不能
……”大家都愣住了,屋内霎时鸦雀无声,只有乐梅无意识的独白在哽咽继续:“好……
好……我跟你一起下去,咱们……咱们一块儿万劫不复……万劫不复……”

    原来她没醒!原来这不过是她昏迷中的呓语!映雪捂住脸,再度无助的痛哭起来。

    9

    约定的日子,宏达却没来赴约。万里不耐久等,正想开口提议到韩家附近转转看,却
发现起轩早已不由分说的往韩家的方向走了。万里摇摇头,没奈何的跟了上去。

    在韩家前门的小径上,有个人影匆匆走来,两人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宏达!而宏达看
见他们,却活像见了鬼一样,目光闪避,吞吞吐吐,脸色十分古怪。起轩心中疑云大起,
万里也觉得不对劲儿,催着哄着,好说歹说,几乎又要打架了,宏达才被逼出了实话。“
还不就是我舅妈!她忽然间发疯一样的,非要把乐梅嫁掉不可,乐梅跟她争,跟她求,闹
得不可开交,最后翻了脸,舅妈竟当场把乐梅赶出家门,说不认这个女儿了。后来我们全
家出动去寻找乐梅,好不容易终于在往雾山村的山路上发现了她……”宏达喉间一哽,有
些说不下去。万里的一颗心悬在半空中,急不过的大吼:“然后呢?你快说呀!然后呢?


    宏达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的望向起轩。

    “我想,乐梅本来是要去找你的,可是走到坍方的那段山路时,却不慎失足,跌下了
山谷。”

    起轩一脸痉挛,张开口想问什么,却说不出话来,久久才干涩、困难的迸出一句:

    “她死了?”宏达伤痛的摇摇头。“她跌破了头,整个人陷入昏迷之中,呕吐和呓语
不断……”感谢天!起轩闭上了眼睛,至少她还活着!感谢天……

    “乐梅她……”宏达迟疑了一会儿,毕竟还是说了:“她一直叫着你的名字。”起轩
的心被巨大的痛楚狠抽了一下,当下,他没有一丝犹豫,转身就往韩家奔去。

    不管身后宏达和万里的叫喊,也不管眼前险恶的状况,只要能看到乐梅,守在她的身
边,他什么都不管了!如果真有人要拿刀砍他,那就砍吧,如果这样可以代替乐梅受苦,
那么他甘之如饴!因为出了事,韩家今天正忙得人仰马翻,平日森严的门禁也松弛了许多
,竟让起轩一路长驱直闯,如入无人之地。也因为小佩丫头正蹲在一扇厢门外抹眼泪,形
成最好的路标,使他不必询问,就在成套的数排厢房中,正确俐落的找到乐梅的房间。在
房内陪守的众人看见起轩一点儿也没有阻碍的冲进来,都大吃了一惊,再看见他旁若无人
的奔向床前呼唤乐梅,更是惊呆得忘了反应。原本坐在床沿垂泪的映雪难以置信的眨了眨
眼,确定眼前这人真是柯起轩,不觉猛抽了一口冷气,心中所有的痛苦、愤怒、忧心、煎
熬、傍徨等种种情绪,霎时都有了集中发泄的对象。

    “你这个凶手!都是你把乐梅害成这样,竟然还有脸来?”她哭喊着扑上去,对着起
轩一阵没头没脑的乱捶狠打。“我跟你拼了!你父亲杀了我丈夫,现在又换你来毁我女儿
!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与你们同归于尽!你这个凶手!凶手……”如果她手上有刀,
真会砍了他!起轩并未反击,只是紧紧护着乐梅,任那些拳头和巴掌狂风暴雨似的落在自
己身上。众人这时才大梦初醒般的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劝着,七手八脚的拉着,很费了一
番工夫,到底是把映雪架离了床边,但她仍在那儿一头哭一头嚷:

    “你们怎么还不把这个凶手赶出去?叫他滚出去呀……”

    起轩凝视着昏迷中的乐梅,因她苍白的脸和紧闭的眼而震慑心痛。上回在小山坡上分
别的时候,她是笑着离去的,而现在,她却毫无意识的躺在这儿,不会笑,不会哭,不会
说话,也看不见他,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他猝然转身,克制不住的痛喊:“到
底谁是凶手!是你!袁伯母!”

    映雪顿时止住了叫喊,只是瞪视着他,然而在她那怨恨的眼神中,忽然浮现出一抹说
不出的惊慌。好半晌,她才低低的、喑哑的,几乎有些害怕的迸出一句:

    “住口。”起轩逼近了她,紧盯着她,好似要把她看穿了一般。

    “从头到尾,我做过什么伤害乐梅的事吗?不!我没有!是你,你用上一代的恩怨压
迫她,用死亡威肋她,最后甚至不可理喻的要断送她的终身!”

    这些话提醒了映雪近来和女儿之间种种前所末有的冲突,她的心一酸,当下又恢复了
攻击:“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你而起的?天下的女人何其多,可你偏偏要来勾引我的乐梅!
你离间咱们母女的感情,你一步一步的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但愿我把她夺走了!”
起轩激烈的剪断她的指控。“是!我早就应该不顾一切的把她夺走,可是我却还奇望着能
打动你,因为我钦佩你,因为你是乐梅的母亲!你不但熬过丧夫之痛,还守着这份感情,
把全副心思都用来教育唯一的女儿,我认为像你这么坚强、执着又伟大的母亲,绝不至于
残忍无情、蛮不讲理,绝不至于把人逼上绝路……”他停顿了一会儿,盯牢了她,沉痛的
、一字一字的吐出口来:“但你就是!”

    “你……”映雪张口结舌的看看他,再看看四周鸦雀无声的众人,蓦地感到自己竟是
如此孤立无援,不禁又歇斯底里起来。“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居然由着他嚣张狂肆、黑白
颠倒的来批判我?”“因为你造成的悲剧就在眼前!”起轩回头望着乐梅,哑声说:“因
为你固执的一再反对,终于变成一只无形的手,把乐梅推下了山坡,要了她的命!”

    映雪震颤了一下,试图集中全部的力气来反驳起轩的控诉。“她……她还没……”她
也望向乐梅,那个“死”字毕竟说不出口,只得咬紧了牙,颤声说:“你怎么可以诅咒她
?”

    随着这句话,她所有的剑拔弩张都哗然崩溃,脆弱而悲伤的泪水却止不住的奔流。起
轩深深的看着她,原先的对峙情绪也消失了。“不是诅咒,而是心中无惧。”他平静的说
:“我不怕她死,真的,果真那样,我就跟她去,也没有人能再拆散我们,我还怕什么?
到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就满意了?我一死,我的父母亲、柯家上上下下痛不欲生,你是不
是就得着报仇宿愿了?一生忠实,一生节烈,到头来是为了换一场玉石俱焚吗?一件不幸
的意外,却要两个家庭同归于尽来弥补,这难道就是你要的?这难道就是袁伯父的遗志?


    这番话说得冷寂,却让一屋子的人都震撼住了。映雪默然垂下头去,无言以对,然后
,她踉踉跄跄的走向床边,怔怔的望着女儿,久久,久久,终于悔恨、自责的啜泣起来。


    跟在起轩身后赶来的万里原本一直静静的站在门边,这时才上前拍拍好友的肩。“谁
说没有希望的?别忘了还有我呢。”他转向众人,大声说:“请各位允许,让我替乐梅诊
断诊断。我叫杨万里,是个大夫,别看我年纪轻轻,其实我从十五岁起,就已替人开处方
治病了。”“对对对,”一旁的宏达也忙不迭的点点头。“他祖上五代都是医生,就凭这
一点,实在应该请他跟乐梅瞧瞧!”

    就算宏达不帮腔,万里那副充满自信的样子也容不得人怀疑或拒绝,而他亦没有辜负
别人的信赖,略略观察把脉之后,便把乐梅的一切症状细节说得分毫不差,又说颅内出血
是她的伤势关键所在,目前须以活血化瘀为紧要,可惜前头两位大夫都走错了路向,不免
有些耽误了病情,但现在抢救还不晚,只要能够对症下药,乐梅醒转过来是迟早的事。一
场分析下来,听得人人点头,个个佩服,多少都宽了心。

    稍后,万里坐在韩家大厅里开处方单,好让家丁去药铺抓药时,伯超走过来道谢,万
里赶忙起身回礼,诚恳的说:

    “快别客气,这原本就是我的天职,为了起轩,我更要尽全力把乐梅治好!但愿韩伯
父也能抛开成见,全权信赖我。”

    伯超心中其实已经信赖他了,但因他是起轩的朋友,不免有些尴尬,一时不知何言以
对。万里心里有数,便乘机为好友说项:“我恳请伯父不但要信任我,还要多多担待起轩
,现在这个情况,是千军万马都拉不动他的。而且有他在一旁守着,对乐梅的病情来说,
或许有助益也未可知。所以,请您让他留下吧!”伯超沉吟了一会儿,郑重的点点头。“
好!我答应你,一切有我担待!”万里说得不错,乐梅虽然暂时失去意识,但她似乎能够
感觉起轩的存在,当呕吐等症状发生,众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只有他能令她平静;当她
呓语不断,也只有他能令她安宁。他寸步不离的守候在她身边,将她的一只手按在自己的
胸口上,仿佛试图把他体内源源不绝的力量灌输给她;整个下午,他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视线也从未离开过她的遐睫。只有一次,在她因强烈的呛咳而把整碗汤药呕出来的时候
,他才俯下脸去,将她的手紧紧贴住自己淌泪的眼睛。鬼丈夫20/39

    面对这样的深情,即使是映雪也无法不为之心软、动容。好几回,她不得不强装漠然
的别过头去,以免让人看出她内在真正的情绪;这种柔软而陌生的情绪像一束小小的火焰
,一点一滴的融化了她心中那座坚硬的冰山。但为了自尊的缘故,她就是不愿让人知道。
这天夜里,韩家来了几位意外的客人。当宏达领着他们跨进乐梅房里的时候,起轩先是一
愣,接着就激动的喊出声来:“奶奶!爹!娘!你们一定是从万里那里得到消息,然后就
立刻赶来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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