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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水云间(14)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Aug 24 16:20:36 1999), 转信
半夜里,翠屏悄悄的起了床,不敢点灯,让自己的视线适应了黑暗,才摸黑下了床。
对画儿投去依依不舍的一瞥。再对缩在墙角熟睡的若鸿,投去十分怜惜的、爱意的目光。
她心中有千言万语,苦于无法表达。走到画桌前面,在闪电的光亮中,看到了那儿供奉着
的牌位。她对牌位恭恭敬敬的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爹!娘!请在天上接引我,媳妇和你们团聚了!就不知道若鸿明不明白,我多希望
他过得好!我没有怪他,但愿他也不会怪我,我不能再让他为我受苦了!”
她站起来,再对若鸿跪下,磕了一个头。
“若鸿,画儿就交给你和芊芊了!”
拜别已毕,她摸索着走到房门口,打开房门,笔直的走了出去。风强劲的吹着她,雨
哗啦啦的淋在头上,她笔直的往前走,往前走……她再也不怕淋湿了,再也不怕生病了,
西湖就横躺在水云间前面,闪电把水面画出一道道幽光,她走过去,走过去……扑通一声
,落进了水里。冰凉的水,立刻把她紧紧的拥抱住了。画儿被门声惊醒了,竖着耳朵一听
,风吹着门,砰砰砰的打着门框,雨哗哗的响,被扫进了房里。
“娘!”她叫,伸手一摸,摸了个空。“娘!”她大叫,咕咚一声滚下了床。若鸿惊
醒了,跳了起来。
“爹!娘不见了!”画儿尖叫起来:“外面好大的雨!娘不见了!爹!我好害怕……
我好害怕……”
若鸿跳起身子,对着大门就冲了出去,嘴里发狂般的惨叫着:“翠屏!你不可以!不
可以!你不要惩罚我!你回来!回来!回来呀!求求你!回来呀……”
“爹!等等我!”画儿跌跌冲冲的奔过去,摸索到若鸿的手,她握紧了若鸿,对那黑
夜长空,也发出了悲切的哀号:“娘!你回来呀!娘!你不要画儿了吗?娘!回来呀!回
来呀……”若鸿和画儿,喊了整整一夜。把附近方圆几里路,都已喊遍,喊得喉咙哑了,
无声了,翠屏不曾回来。
第二天,风停雨止,阳光满天。翠屏的死尸,在水云间旁几步路之遥的地方,被村民
们捞了起来。她面目祥和,双目紧闭,不像一般溺死者那么浮肿可怖,她,像是安安静静
的睡着了。水云间34/3721
翠屏在三天后,就入了土。
葬礼是子默和醉马画会安排的。参加葬礼的,也只有醉马画会这些人。子默请了一个
诵经团,绕着墓地诵经,为翠屏超渡亡魂。画儿披麻戴孝的跪在坟前,哭得肝肠寸断。看
到泥土一铲一铲的被铲进坟坑,画儿忍不住对坟坑伸长了手,哀声哭喊着:“娘!不要不
要啊!你这样埋在地下,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娘!不要不要啊……”
子璇走过去,把画儿搂在胸前,拭着泪说:
“画儿,你娘活着的时候,病得好厉害,现在,她到天上去了,她就再也不会咳嗽,
再也不会痛了!天上不会寂寞的,有你爷爷奶奶陪着她,还有好多好多可爱的仙子陪着她
!你别哭了,你爹,还需要你照顾呢!”
大家听着,人人都为之凄然落泪。但是,若鸿却无动于衷的站着,看着坟冢,不言不
语,两眼呆滞,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他整个人都在另外的什么地方,只有他的躯壳
参加葬礼。诵经团诵经,大家撒白菊花,烧纸钱,一□又一□的土,逐渐掩埋了棺木。画
儿的悲啼,众人的劝解……离他都好遥远好遥远,他似乎听不到,也看不见。
葬礼结束了,大家都回到了水云间,若鸿依然是那个样子,大家推张椅子给他,他就
坐下,倒杯水给他,他就喝水。杯子拿走,他就动也不动的坐着,两眼痴痴的看着前方。
周围的人物,外界的纷扰,仿佛与他都无涉了。
大家都觉得不对劲了。画儿拉住子璇的手,用充满恐惧的声音问:“子璇阿姨,我爹
怎么了?他为什么不说话,也不理人?他会不会是生病了?”子璇走过去,推了推若鸿。
“若鸿!你还好吗?你别吓画儿了!你要不要吃一点东西?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我去下碗面给你吃,好吗?你说句话,好吗?”若鸿目光呆滞的直视前方,恍若未闻。子
璇害怕的抬起头来,和大家交换注视,人人惊恐。
“爹!爹!”画儿一急,扑进了若鸿怀里:“你不认得了我了吗?我是画儿啊!你看
着我,跟我说话呀!你为什么不理我?”她害怕极了,哽噎起来:“娘已经走了,我只有
你了,你不可以不理我呀!”若鸿终于皱了皱眉,转动眼珠子,迟缓的看了看画儿,但却
是极陌生的眼神。“若鸿!”子璇蹲下身子,仔细看他,越看就越紧张,她摇着他,大声
喊起来了:“你在想什么?你有多少悲痛,你有多少苦闷,你有多少委屈,你有多少不平
,你都发泄出来啊!你不要这样子嘛,死去的人固然令我们伤心,但是活着的人更重要啊
!你这个样子,叫我们这些做朋友的,看了有多心酸,你又叫画儿那么幼小的心灵,怎样
承担呢?”
若鸿仍然用他那陌生的眼神,看了看子璇,动也不动。
“若鸿!”钟舒奇重重的拍他的肩:“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你要振作起来,抚育画
儿的责任更重大,现在完全落在你肩上了,你还有许多未完的事要做呀!”
“哭吧!”叶鸣跳着脚说:“你大哭一场!骂吧!你大骂一场!甚至你要大笑一场也
可以!骂这个世界待你的不公平!骂老天,骂上帝……你骂吧!”
陆秀山抓住了子默,着急的说:
“我看他不对,整个人都失了神,这样子,得请大夫来看才行!”子默冲上前去,把
若鸿从椅子里揪了起来,大吼着:
“梅若鸿,你看着我,我是你的仇人,你看清楚了,我烧了你的画,我是那个烧了你
二十幅珍贵的好画的汪子默,我们之间有着生生世世化解不了的深仇大恨,你总不会连我
也忘了吧?”没有用。子默的激将法也丝毫不起作用,若鸿仍然沉坐在椅子中,不言不语
。一时间,个个人都激动起来了,大家围绕着若鸿,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提起往日旧事
,想要唤醒他。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陌生,越来越遥远了,他对所有的人,都不认识了
。“爹啊……”画儿扑进他怀里,揉着他,摇着他,痛哭失声了:“你跟我说话啊!你跟
大家说话啊……你听不见了吗?你看不见了吗?不要不要……爹,爹,爹……”
画儿这样一阵哭叫,若鸿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抬起了眼睛,迷惑的看看画儿,又看看
众人,就用一种很小心的语气,小小声的,没把握的问:“你说,我到底画什么好呢?”
大家都愣住了。然后,子默急切的拿了张画纸和炭笔,塞进他的手里,说:“你还记
得画画,很好!好么,画一张画儿!给你女儿画张速写!画吧!画吧!”若鸿小心的拾起
炭笔,看看画纸,就失神落魂的让画纸和画笔,都从膝上滑落于地。他忧愁的说:
“该去给翠屏买药了!”
“爹呀!”画儿痛喊着,抱紧了若鸿:“娘再也不需要吃药了,她死了!她已经不喘
了,不咳嗽了!神仙在天上会照顾她,你不要担心了……我们现在只要你好,求求你好起
来,求求你跟我说话吧……”所有的人,都听得鼻酸,但,若鸿又把自己心中的门,紧紧
关闭了。他不再说话,不再看任何人,他的眼光,落在不知名的远方。他把自己所有的思
想意识,给囚禁起来了。
接下来一个星期,若鸿的情形每下愈况。他什么人都不认识,常常整天不说话,偶然
说一两句,总是前言不搭后语。他还记得画画这回事,有时会背着画架出门去,画儿就紧
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但,他对着树发呆,对着桥发呆,对着水发呆,对着亭子发呆……
他什么都没画。
子默为他请了医生,中医说他“悲恸过度,魂魄涣散”,要吃安神补脑的药,但不见
得有什么大作用。西医比较具体,说他就是“精神崩溃”,一种类似“自闭”的症状,目
前,对这种精神病,还没有药物可医。不论中医西医,都有个相同的结论,他等于是“疯
了”。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唤醒他的神志,他可能终生都是这样痴痴傻傻,而且会越来越
糟。
这样的结论,让子默子璇、一奇三怪、和谷玉农都忧心如焚。子默要把若鸿接到烟雨
楼来住,但子璇不赞成,认为水云间里,有若鸿最深刻的记忆,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
与他息息相关,或者能唤起他某种感情。大家觉得也言之有理。于是,每天每天,众人都
到水云间照顾若鸿父女,并用各种方法,试图唤醒他。当所有的方法都失效以后,众人心
中都萦绕着一个名字,杜芊芊!最后,还是子默说出来了:
“今天若鸿会变成这样,是各种打击加在一起所造成的!当初的烧画事件,也是其中
之一!回想我所做的,我真是难过极了!人都会生病,那时的我,也病了!所幸我已痊愈
……我一定要让若鸿也好起来,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芊芊!我要去一趟上海,我要和芊
芊谈一谈!”
“可是,”子璇担忧的说:“我们都看到一芊芊撕毁结婚证书的情形了!也都感受到
她‘永不回头’的决心了,我担心的是,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再回水云间了!”
“我想,”子默坚定的点了点头:“我有办法劝回她的,除非,芊芊也病了,病得…
…心中没有爱了!”
于是,子默去了上海。
子默去了整整三天,这三天中,他是怎样说服芊芊的,谁也不知道。三天后,子默回
来了。和芊芊一起回杭州的,还有杜世全和意莲。于是,这天,当众人都集中在水云间,
做他们的“日常功课”,千方百计要唤醒若鸿时。芊芊和他的父母一起来了。
这天的阳光很好,整个西湖,波光潋滟。远处的苏堤,长堤卧波,六道拱桥,清晰可
见。因此,大家把若鸿的椅子,搬到屋外的草地上,把他的画架也竖着,画纸也放好,准
备了各种能唤回他神志的东西。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谈起,把五年
来的恩恩怨怨、爱恨情仇都快讲尽了,若鸿仍是无动于衷。这时杜家的汽车开来了,杜世
全和意莲带着芊芊下了车。“我必须亲自来看看!”杜世全对众人说:“这个梅若鸿到底
怎么了?我以为已经彻底摆脱他了,但是芊芊非走这一趟不可!真是冤魂不散……”他看
到了若鸿,愕然的住了口。意莲也怔怔的呆住了。芊芊的视线,早就被若鸿所吸引了。只
见若鸿枯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已经骨瘦如柴。他还是穿着他最爱穿的白衬衫和蓝色毛背心
,衣服却空捞捞的像挂在竹竿上。他满头乱发,满脸胡子。憔悴得几无人形。最可怕的是
他那对眼睛,眼神空茫茫,视若无睹。整个人好像根本不在这个世界,不知道在世界以外
的什么地方。芊芊顿时间把对若鸿所有的怨恨都忘了,她直扑诚到他的面前,真情流露,
悲恸的大喊:
“若鸿!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是芊芊呀!我来了,你所有
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看着我,你不会连我都忘掉,是不是?是不是?”
若鸿茫然的看了看芊芊,眼光陌生而又漠然。看了片刻,就不感兴趣的去看着远方。
“若鸿!不可以这个样子!”芊芊震动已极,痛喊着:“我知道翠屏去了,你不肯原
谅你自己,所以你把你整个人,都关进监牢里去了!不行不行啊!你没有资格去坐牢,如
果你觉得对不起翠屏,如果你充满了后悔和歉疚,你就必须从牢里走出来,抚养画儿,教
育画儿……那样,翠屏才没有为你白白送掉一条性命!你听到没有?”她不禁推着、摇着
、拉着他。“你不能这样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你给我醒来醒来!”
大家听到芊芊这样说,个个都感动莫名。画儿伸手摸着若鸿枯瘦的手指,掉着眼泪说
:
“爹,我知道你好想好想芊芊阿姨,现在芊芊阿姨回来了,你怎么不理她呢?娘也好
喜欢芊芊阿姨的,娘也巴望着芊芊阿姨回来的!一定是她在天上告诉了神仙,才让芊芊阿
姨回来的!你要和芊芊阿姨说话呀!”
杜世全和意莲面面相觑,都被这等凄惨状况惊呆了。水云间35/37
芊芊看到若鸿仍然没有反应,心都碎了。
“你怎么可以连我都忘了?就在这水云间,我们拜过天地,我们誓守终身!我们吵过
架,我们和过好!在这儿,就在这儿,我们有多少共同的回忆,好的、坏的、快乐的、痛
苦的……都在这儿!记不记得你开画展以前,你画了好多画,我把它们排在地上,你躺下
来高喊‘天为被,地为裳,水云间,我为王’!若鸿,你是水云间里的国王啊!你一直就
是个感情丰沛,豪气干云的国王啊!那样的国王怎会丧城失地,丢掉了所有的天下?不行
不行!你要醒过来!你要醒过来……”她又拉又扯,用双手扶住他的头,强迫着他面对自
己。
若鸿被这样的拉扯惊动了,忽然抬眼看着芊芊,没有把握的,犹疑的问:“你说,我
画什么好呢?”
众人都失望极了。若鸿又重复了一句:
“你说,我画什么好呢?”
画儿悲伤的看着芊芊,掉着眼泪解释:
“他就是这样!他常常到处的走,就一直说这句话,他不知道要画什么?”芊芊紧紧
的盯着若鸿,重重的呼吸着,思潮起伏。
“你不知道要画什么吗?”她问:“你真的不知道要画什么吗?”她忽然站起了身子
,退后了两步,她傲然挺立,面对着若鸿。骤然间,她双手握住自己的衣襟,一把就撕开
了自己的上衣。她大声的,有力的,豁出去的,坚定的说了两个字:
“画我!”这声音如此宏亮有力,使若鸿不得不循声抬头。一抬头之间,他触目所及
,是芊芊半裸的胸膛,和那朵殷红如血的红梅!他震动了!他瞪着那红梅,张大了眼睛,
恍如梦觉。红梅!那朵刻在肌肤里,永远洗不掉的红梅!他在一刹那间,觉得心中有如万
马奔腾,各种思绪,像潮水,像海浪般对他汹涌而至。他张大了嘴,想喊,但不知要喊什
么。
所有的人,都震动到了极点。杜世全和意莲,尤其震撼。大家都屏住气,不能呼吸,
不能言语。“画我!画我!”芊芊再说,一字一字,带着无比的坚定,无比的热力:“我
带着你的印记,终生都洗不掉了!你欠我一张画,你欠我一个完整的梅若鸿!醒来!来我
!画我!画我!画我!”若鸿的眼光,从芊芊的“红梅”往上移,和芊芊的目光接触了。
蓦然间,他醒了!所有的悲痛,所有被封闭的感情,全体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他站起身
,扑奔向芊芊,一把抱住了她,悲从中来,一发而不可止。他痛喊出声:
“芊芊!芊芊!翠屏死了!她跳到西湖里,就这样死了!她不了解我啊……她怎么可
以死呢?她怎么可以去自杀呢?我摆画摊,我放弃自尊,我失去了你……我那样痛苦的活
着,全心全意,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要她活下去!我那样诚心诚意的给他治病,她却选择
了死亡!她把我所有的希望都带走了……我知道我不好,我做什么都失败,但我不至于坏
到要逼死她!我要她活!要她活,要她活,要她活,要她活……”他一口气,喊了几十个
“要她活”,声泪俱下。
众人又惊又喜又悲又痛,简直不知道是怎样的情绪,大家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芊芊和若
鸿,人人落泪了。
芊芊用力抱住了若鸿的头,一迭连声的嚷:
“我懂!我懂!我懂!我懂……我们都懂了!你那么想给她健康与幸福,就是把全天
下都牺牲了,你也在所不惜!”她推开他,用双手捧住他的头,热切的凝视着他的眼睛:
“你醒了!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若鸿,过去了,所有的悲剧都过去了!你要哭就好好的
哭吧!哭完了,就振作起来吧,清清醒醒的面对你的人生……你还有我,你还有画儿呀…
…”
画儿拼命哭着,伸手去摸若鸿的手:
“爹!你真的醒过来了吗?你认得我吗?”
若鸿转头看见画儿,伸手将画儿一拥入怀。
“画儿呀!爹对不起你啊……”
“爹!爹!爹!”画儿又哭又笑,抱紧了若鸿,又伸手去抱芊芊,不知道要抱谁才好
。
芊芊张大了手臂,把若鸿和画儿,全拥进了怀中。她紧紧搂着这父女二人,掉着泪说
:
“翠屏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我们不要让她失望……我们三个,要好好的活,好好的
珍惜彼此,珍惜生命,好不好?好不好?……”若鸿把头埋在芊芊的肩上,拼命的点着头
。
子璇拭去了颊上的泪,低语着:
“芊芊毕竟是芊芊,她的力量无人能比啊!”
杜世全擤了擤鼻子,看着泪汪汪的意莲:
“这样子的爱,做父母的即使不能了解,也只好去祝福了!是不是呢?”意莲不停的
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子默看着那紧紧相拥的三个人,感动到了极点。忽然间,他想起当日送梅花簪的怪老
头,依稀仿佛,觉得今日一切,似乎是前生注定。他又想起那怪老头唱过的几句歌词,他
就脱口念了出来: “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
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
就这样,在那西湖之畔,水云之间,所有所有的人,再一次为芊芊和若鸿作了见证:
人间没有不老的青春,人生却有不老的爱情!十年后,汪子默和梅若鸿,在画坛上都有了
相当的地位。子默专攻了国画的山水,若鸿专攻西画的人物。据说,当时杭州的艺术界有
这样几句话:
“画坛双杰,黑马红驹,
一中一西,并驾齐驱!”——全书完——
1993年8月26日于台北可园
1993年9月3日修正于台北可园水云间36/37《梅花三弄》后记
一九七一年,我写了一系列的中篇小说,背景是明朝,收集在我《白孤》一书中,早
已出版。
事隔二十年,我从事了电视连续剧的制作,非常狂热于剧本的研讨,和题材的选择。
适逢台湾开放赴大陆制作电视节目,而我在阔别四十年后再回到大陆探亲,惊见故国河山
,美景无限。处处有古典的楼台亭阁,令人发怀古之幽思。于是,我们开始赴大陆拍摄了
好多部以民初为背影的戏剧:《婉君》、《哑妻》、《雪珂》、《望夫崖》、《青青河边
草》……等。
去年,我和我的编剧林久愉,选中了我的三部中篇小说,决定制作成一系列的连续剧
,取名为《梅花三弄》。
《梅花三弄》中的三个故事,分别取材于下:
(一)梅花烙——取自《白狐》一书中之《白狐》。
(二)鬼丈夫——取自《白狐》一书中之《禁门》。
(三)水云间——取自《六个梦》一书中之《生命的鞭》。
我和林久愉,开始重新整理,加入新的情节,新的人物,来丰富这三个故事。整整经
过了一年的时间,才把三部剧本完成。因为每部戏剧多达二十集(二十小时),加入及改
变的情节非常多,几乎只有原著的“影子”,而成为了另一部新作。
于是,我决定把这三个故事,重新撰写,以飨读者。
《梅花烙》的时代背景,改为清朝。除了《白狐》这一个“是人是狐’的“谜”之外
,其他情节,已和原来的“白狐”相差甚远。只有女主角,仍然用了“白吟霜’这个名字
。当然,这个故事完全是杜撰的,千万别在历史中去找小说人物。
我一向对于中国人的“传统”非常感兴趣。曾把一部二十四大本的《中国笔记小说》
从头看到尾。中国人相信鬼,相信神,相信报应,相信轮回,相信前世今生……最奇怪的
是:中国人相信“狐狸”会修练成“大仙”,有无穷的法力,且能幻化人形,报恩或报仇
。对这种说法,我觉得非常希奇。但是,在我童年时,长辈们仍然津津乐道“大仙”的种
种故事,我听了无数无数,印象深刻。
《梅花烙》从烙梅花,换婴儿开始,到浩祯心碎神伤,带着吟霜去找寻前世的“狐缘
”为止,整个故事充满了戏剧性。事实上,人生很平淡,有大部分的人,永远在重复的过
着单调的岁月。我认为,小说或戏剧既然是为了给人排遣一段寂寥的时光,就应该写一些
“不寻常的事”。《梅花烙》就是这样一个充满戏剧性的“传奇”。也只有发生在那个年
代的中国,才有的“传奇”。《鬼丈夫》和《禁门》的基本架构,变化不大,是三个故事
中,维持原小说韵味最多的一个。故事背景,改在民初,故事发生地点,移到了湖南的边
城,带一些苗族及土家族的地方色彩。故事中,增加了“紫烟”这条线,增加了“老柯”
这段情,增加了“面具”的安排,也增加了很多新的人物。对于“捧灵牌成亲”的痴情,
和身为“鬼丈夫”的种种无奈,有比较细腻的描述,自然比原来的“中篇”有更大的可读
性。
《鬼丈夫》的小说,因为我实在太忙,是由彭树群小姐根据电视剧本和《禁门》所改
写的。
《水云间》的故事,是三个故事中,最具有浪漫色彩的一个。浪漫的一群艺术家,浪
漫的西湖,浪漫的时代,和浪漫的爱情。这故事唯有在“一湖烟雨一湖风”的西湖发生,
才有说服力。可惜我的笔,写不出西湖的美。幸好有电视镜头,能捕捉住西湖的美。《水
云间》虽然是个浪漫的故事,却是三个故事中,写“人性”比较深入的一部。透过“梅若
鸿”这样一个人物,来写“现实”与“理想”的距离。透过三个女人和他的纠缠,来写“
不太神化”的“人”!
我写作的最大缺点,就是往往会“神化”我小说中的人物,也“夸张”了一些情节。
我的朋友们常对我说:我小说中的爱情,世间根本没有。我听了,总会感到悲哀。《水云
间》虽然是“不太神话”的,却也有它“神话”的地方。最起码,这书中的三位女性,芊
芊、子璇、翠屏,都是近乎“神化”和“理想化”的!我深爱她们每一个!
《梅花三弄》带着浓厚的中国色彩。《梅花烙》写“狐”,《鬼丈夫》写“鬼”,《
水云间》写“人”。事实上,“狐”“鬼”“人”皆为一体,人类的想像力无际无边。三
个故事,与“梅花”都有关系。隐隐间,扣着“缘定三生”的“宿命观”。写“情”之外
,也写“缘”。
我一直对于“小说”二字,有我的看法:“小小的说一个故事。”所以,我“小小的
说”,读者们不妨“随意的看”,别太认真了。希望它能带给你一些“小小的”感动,我
就心满意足了。
琼瑶一九九三年夏水云间3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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