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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烟锁重楼(8)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Aug 24 19:33:41 1999), 转信
雨杭无奈的转了回来,定定的看了靖南好一会儿,叹口气说:“现在,最要紧的事,
就是要和那个杨晓蝶彻底断掉!绝对不能再去了!吉祥戏院那儿,我们只有花钱了事,戏
班子里的人,我会一个个去摆平,让他们先开张营业。然后,放出各种风声,说我们要和
方晓东和解,假如有了回音,能够找到方晓东,咱们马上下帖子,邀请镇上梨园中人,甚
至由曾氏族长出面斡旋,摆酒道歉。并且提供一个好的工作机会给方晓东,让他的后半生
不至于走投无路,这样,或者可以化解这场纷争。怎样?要不要照办呢?”烟锁重楼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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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么严重吗?”靖南怀疑的问。
“有这么严重!”牧白说:“从今天起,你给我安安静静在家里待上一阵子,等这件
事解决了,你才许出门!”
“还有一句话,”雨杭盯著靖南:“家有贤妻,你不要人在福中不知福!把外面的花
花草草,就此一刀砍了吧!”
靖南一肚子的不服气,但是,看到牧白和雨杭都是满脸的沉重,心里嘀咕著,嘴里却
不敢再说什么了。
靖南在家里果然安静了好一段日子。
他搬回到梦寒房里睡,每天哼哼唧唧,猫不是狗不是,什么都看不对眼。梦寒已经学
会一套自保的办法,和他来个相应不理,只求耳根清静。她把绝大部份的时间,都放在书
晴身上,这使靖南更加不满,说梦寒是个“浑身没有一点女人味”的“木头人”,然后就
唉声叹气,怪天怪地怪命运,怪爹怪娘怪奶奶,给他娶了这样一房“不解风情”的媳妇!
怪完了,他就用手枕著脑袋,看著窗外的天空出神,想念著他那个“风情万种”的蝴蝶儿
。
两个月过去了。一切都风平浪静。吉祥戏院在雨杭的安抚和资助下,又大张旗鼓的营
业了,生意照样兴隆。杨晓蝶依旧是吉祥戏院的台柱,艳名四播,场场爆满。那方晓东一
直没有踪影,大家似乎也把他遗忘了。靖南的人,虽然没有出门,对吉祥戏院的种种,自
然有亲信来报告,所以,也了解得很。听说那杨晓蝶又有好几个王孙公子在“捧场”,他
就著急得不得了。恨不得插翅飞到吉祥戏院去。
这样苦苦熬了两个月,他终于熬不住了,串通了阿威阿亮,偷溜出去了两次,都是戏
一散场就回家,不敢在外面多事逗留。那杨晓蝶见了他,就对他发嗲撒娇,百般不依的,
说他没良心,把她给忘了。弄得他心痒难搔。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不敢去晓蝶的香
闺,早早的回来了。居然也没有碰到任何事情。平平安安的出门,平平安安的回家。因而
,他对雨杭的警告,大大的怀疑起来。本来就不喜欢雨杭,现在,对雨杭更是不满极了。
他对梦寒说:
“雨杭这个人有问题,表面上是帮我,我看,他根本是和爹串通好了,把我给困在家
里……”他的眼睛瞪圆了,突然想了起来:“搞不好你也有份,怪不得雨杭说什么‘家有
贤妻’的话……对了对了,就是这样,我中了你们的诡计了!那个方晓东被我这样一顿打
,那里还敢再出现,早就吓破了胆,找个地方躲起来了,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听了他这样的话,梦寒实在没有办法装出笑脸来搭理他。转过身子,她就去奶妈那儿
找书晴了。靖南看著她的背影,气得牙痒痒的。“神气个什么劲儿?不过是念过几本书嘛
!这女子无才便是德,实在是至理名言!”
这晚,他喝了酒,喝得醉醺醺的。所有的顾忌和害怕都忘了,一心只想去找他的杨晓
蝶。半夜三更,他偷偷的从后门溜了出去,身边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带。提著一盏灯笼,他
一边摇摇晃晃的走著,一边唱著二簧平板:
“在头上除下来沿毡帽,身上露出滚龙袍,叫一声大姐来观宝,你看我头上也是龙,
身上也是龙,前面也是龙,后面也是龙,浑身上下是九条龙啊!五爪的金龙!”
他那句五爪的金龙才唱完,眼前有个黑影子一晃,他怔了怔,站住了,回过头去,四
下里张望著,嘴里咕哝著说:
“什么人在这儿妨碍你大爷的兴致……”
“方晓东!”一个声音冷冷的接口,接著,就是一把利刃,直刺进靖南的胸口,他张
口想喊,第二刀又刺进了他的喉咙。他倒了下去。当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刀刀往
他身体里刺去时,他早就咽了气。他一共被刺了十七刀。那方晓东刺杀了他之后,并没有
逃走,他带著刀,去警察厅投了案,把刺杀经过,招认得清清楚楚。他在曾家门外,已经
足足埋伏了两个半月。那年十月初三,秋风乍起,天空中,飘著蒙蒙细雨。曾家在这一天
,葬了靖南。根据曾家的规矩,红事白事,都要从那七道牌坊下面经过,所以,盛大的丧
葬队伍,举著白幡白旗,撒著纸钱,扶著灵柩,吹奏著哀苦的音乐……一直穿过牌坊,走
往曾家的祖坟。白沙镇的人,又赶来看热闹。
梦寒一身缟素,怀抱著才五个月大的书晴,往前一步一步的迈著步子,每一步都像有
几千几万斤重。她凄苦的走著,茫然的走著,犹记得上次通过这牌坊时的种种种种。她嫁
到曾家来,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前面有“秋桐事件”,后面有“晓蝶事件”,婚姻中,几
乎不曾有过欢乐和甜蜜,如今,靖南竟这样走了,连以后的远景都没有了。她的眼光,直
直的看著前面,七道牌坊巍然耸立,像是七重厚重的石门,又像是七重厚重的诅咒,正紧
紧的压迫在她的身上和心上。
群众议论纷纷。小小声的谈论著今日的寡妇,就是去年的新娘。大家对于红白相冲的
事,记忆犹新。这种诅咒,居然应验,大家就不能不对老天爷肃然起敬。个个都表情凝重
,面带畏惧的看著曾家的人,送走他们仅有的一脉香烟。从此,曾家就没有男丁了。卓家
的人,也在送葬的队伍中,怀著无限的悲哀和忏悔,跟在队伍后面哀哀哭泣。他们不是为
靖南哭,他们为梦寒哭。在他们那简单的思想里,深深以为,都是当日的烧花轿,才造成
今日的悲剧,认为那方晓东不是凶手,他们才是凶手。对于当日的一语成谶,他们简直不
知道要怎样悔罪才好。
雨杭也在队伍里,他悲痛而机械化的走著,眼光不由自主的看著走在前面,披麻带孝
的梦寒,他依稀看到一身红衣的梦寒。那天,有一阵奇怪的风,吹走了梦寒的喜帕……那
天,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那天以后,也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而现在,仅仅一年零三个
月,梦寒,从曾家的新娘,变成了曾家的寡妇。世间,怎有如此苦命的女子?
奶奶,被牧白和文秀搀扶著,一步一个颠踬,一步一个踉跄,泪,糊满了她那遍是皱
纹的脸。牧白和文秀更是泪不可止,白发人送黑发人,情何以堪?三个老人,步履蹒跚,
彼此扶持,随著那白幡白旗,走在那萧飒的秋风秋雨之中,真是一幅人间最悲惨的图画。
白沙镇的人,都忘不掉曾家的婚礼。白沙镇的人,更忘不掉曾家的丧礼。烟锁重楼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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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缓慢很缓慢的流逝。对曾家每一个人来说,都有一段漫长的,“养伤”的日
子,在这段日子里,大家和欢笑几乎都是绝缘的。只有童稚的书晴,常把天真无邪的笑声
抖落在沉寂的曾家大院里。这笑声偶尔会惊动了蛰伏著的人们,引起一些涟漪。但,哀痛
是那么的巨大,又迅速的压了过来,把那短暂的笑声,就给淹没了。这样,春去秋来,日
月迁逝,三年的时间,就在日升日落中过去了。
最先从悲痛中醒觉过来的人是靖萱,她正值青春年少,随著时间的消逝,她越来越美
丽,像一朵盛放的花,每一个花瓣都绽放著芬芳。她逐渐淡忘了靖南的悲剧,常常不自觉
的流露出某种梦似的微笑。这微笑惊动了梦寒,不禁暗自猜疑,难道靖萱有什么秘密的喜
悦?或者,是有什么人,牵动了她的心?似乎只有爱情的力量,才能让她的眼神中,充满
了这样甜蜜的温柔。但是,靖萱养在深闺,根本没有机会和外界接触,唯一的一个人,是
雨杭!
这个想法,使梦寒悚然而惊,真的吗?再想靖萱,对雨杭一直是千依百顺,崇拜备至
。就算雨杭比靖萱大了十几岁,似乎也构不成妨碍爱情的阻力。这样想著,她的心就隐隐
作痛起来。雨杭,三年来,他生活在曾家的屋檐下,总是郁郁寡欢,似乎一直在努力压抑
著自己,每次见到梦寒,他的眼中流露的光彩,常常让她耳热心跳。可是,两人除了眼神
的交会以外,都很小心的,很刻意的徊避著一些东西。梦寒在七道牌坊的禁锢下,是什么
都不敢想的。雨杭在恩情道义的包袱下,又能想什么?图什么呢?但是,尽管她和雨杭间
,什么都“不能有”,却有一种什么都“似乎有”的感觉,温暖著她那颗伤痛而寂寞的心
。现在,一想到这“似乎有”,很可能是自己的误会,她就满心痛楚。接著,她又为自己
这种“痛楚”而生起气来。多么可耻的思想呀!她怎会有这样一个不贞的灵魂呢?于是,
她拚命把雨杭的名字,逐出自己的脑海。但,那名字就像空气一样,无所不在。她竟然逃
也逃不掉,避也避不开。这种生活,是一种煎熬,她就在这种煎熬中,苦苦的挨著每一天
。靖萱的苏醒和美丽,并不是只有梦寒发觉了,其他的人也都发觉了。然后,有一天,奶
奶突然从靖南的悲剧中,把自己解放出来了。她振作了起来,走出了哀悼的阴影,再度挺
直了她的背脊。她把文秀找到房间里,婆媳两个,关著门做了一番密谈。于是,这天晚上
,当大家围著餐桌吃晚餐时,她就在餐桌上,兴冲冲的做了一个重大的宣布:
“雨杭!靖萱!你们两个听我说,我有个天大的消息要公布,相信你们也会很高兴的
……我决定,让你们两个成亲!”
“匡当”一声,牧白手中的饭碗,落在地上打碎了。奶奶瞪了他一眼,很温和的说:
“你也真沉不住气,连个饭碗都端不牢!没有先和你商量,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雨
杭这些年来,在我们家,功劳也有,苦劳也有,我一直想让他名正言顺的成为曾家人!自
从靖南死去,我太伤心了,家里的事都不曾好好的想过,今天忽然有如大梦初醒,他们两
个,男未婚,女未嫁,郎才女貌,有如天造地设……幸好这些年不曾将靖萱许配人家,想
来也是天意如此!”她把眼光转到雨杭脸上,更加柔和的说:“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我们招你入赘,你要改姓曾!反正,你那个江,也不是你的本姓,这点儿要求,你就依
了奶奶吧!”
奶奶这篇话,使餐桌上的人,人人变色。只有文秀,是事先知情的,所以,笑吟吟的
看著大家。见雨杭脸色苍白,神情惊讶,她有些儿困惑。就笑著对雨杭说:
“你别排斥招赘这回事!这些年来,你在咱们家,还不是和自家人一样!你想想,还
有更好的安排吗?咱们不必把靖萱嫁出去,又不必给她找个陌生人来,你呢?本来就是牧
白的接班人,现在,更是咱们的继承人了!”
靖萱的脸色显得非常苍白,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梦寒飞快的看了雨杭一眼,就不由自主的转开了头。心里像是突然卷过了一阵大浪,
翻搅得五脏六腑都离开了原位。是啊,奶奶真是绝顶聪明,才想得出这样的安排,实在是
合情合理。想必靖萱会喜出望外,雨杭呢?雨杭也不可能有异议吧?“你怎么说呢?”奶
奶追问著雨杭。“只要你点一下头,咱们就立刻安排喜事!你……说话呀!”
雨杭这才逼出一句话来:
“不!我不能……我不能答应这件事!”
此话一出,牧白似乎松了一口大气。奶奶却神色一僵。
“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不能答应?难道我们靖萱还配不上你吗?”“不是这样……”
雨杭慌乱了起来,苦恼而急促的说:“是我配不上靖萱,我比她大了十几岁,我来曾家的
时候,她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我是看著她长大的,在我内心,她就是我的一个小妹妹
……我无法改变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对不起,请你们不要做这样的安排,这太荒唐了
!”
“什么话?”奶奶深受伤害的接口:“我这样兴冲冲的,预备张开双臂来迎接你成为
真正的曾家人,把我们家最宝贝的女儿许配给你,你却回答我,这太荒唐了!”
“娘!”牧白忍不住开了口:“这种事不能勉强,请你们尊重雨杭的意思吧!他把靖
萱当妹妹看,也是一种很珍贵的感情,我们尊重这份感情吧!”
“胡说!”奶奶那颗热腾腾的心,突然被泼了冷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见牧白也不
支持自己,就有些发怒了。“这种八竿子打不著的兄妹关系,咱们就不要提了!靖萱今年
都十九了,那里还是个小妹妹呢?十九岁的女孩子都够格做娘了!雨杭,你有没有好好的
看一看靖萱……”
靖萱听到这儿,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呼啦”一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涨红了眼
圈,含著满眼眶的泪水,颤抖著嚷:“奶奶!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拿我这样品头论足,
你们就不顾我的脸,我的自尊吗?人家雨杭已经说了,他不答应,他不接受,他根本不要
我嘛……你们还在那儿左一句,右一句……你们让我太……无地自容了!”说完,她一转
身,就用手蒙著嘴,哭奔著跑走了。
“唉唉!”雨杭跌脚大叹,沮丧到了极点:“你瞧,你瞧,你们把我逼的……我这下
伤到她了!糟糕透了!”
“你伤到她了!”奶奶锐利的盯著他:“你会心痛吗?你会著急吗?”“我……”雨
杭这一下,也变了脸,重重的拉开了椅子,他站起来,急促而坚决的说:“让我明白的告
诉你们,我不会娶靖萱的!我也不会改变我自己的姓氏!我不管江神父是不是外国人,这
个姓有没有道理,它对我的意义就是非常重大!江神父收养了我,等于是我的再生父母,
我以他的姓氏为荣!请你们不要再提招赘这回事,我拒绝!我完完全全的拒绝!”说完,
他也转过身子,夺门而去了。
文秀泄气的大大一叹。
“怎么会这样排斥呢?”她困惑的问:“靖萱又不是丑八怪,长得应该算是漂亮的吧
!又正是花样年华,人有人才,家有家财,他有那一点不满意呢?”
“这事才没有这么简单就算完!”奶奶的头一昂,倔强而坚定的说:“咱们曾家于他
有恩,知恩就该图报!这是他欠了咱们家的!”牧白看著奶奶那坚定的脸,怔住了。
这天晚上,梦寒来到了雨杭的房里。
雨杭一看到是梦寒来了,就全身一震。他情不自禁的,深深的吸了口气,把房门关上
以后,他就像一张贴纸似的,用背贴著门。他双眸灼灼的紧盯著梦寒,哑声的问:
“你来做什么?”“我……”她嗫嚅的说:“我奉奶奶之命,来和你谈谈靖萱的事!
”他不说话,眼光死死的缠在她的脸上。有两簇火焰,在他的眸子里燃烧。使他那对深邃
漆黑的眼睛,带著烧灼般的热力,一直洞穿了她的身子,洞穿了她的思想,洞穿了她的心
,也洞穿了她的灵魂……这两簇火焰,如此这般的洞穿了她,在她身体里任意的穿梭,把
她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她不能移动,也不能转开视线,只能被动的站著,一任他的眼光
,将她烧成灰烬。他们就这样对视著,好久好久。
“你知道吗?”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而低沈。“我和你认识五年了。五年来,这
是你第一次走进我的房间。这漫长的五年里,我常常在想,不知道何年何月,何日何时,
你会走进我的房间来,让我们能静静相对,一分钟,或两分钟都可以。我相信,那一刹那
,会是永恒。结果,你终于来了。是‘奉命’来和我谈靖萱的事!”
泪水迅速的往她眼眶里冲去,冲得那么快,使她连抬手擦拭都来不及,泪珠已经滚落
在衣襟上面了。
他震动的看著她。不是水能灭火吗?但是,她的“泪水”却使他眼中的“火焰”更加
炽烈了。
“你既然是来和我谈靖萱的,”他说:“你就谈吧!要我娶靖萱吗?你也要我娶靖萱
吗?只要你说得出口,只要你亲口对我说,我听你的!”
她张口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往前迈了一大步,她立刻往后退了一大步。
他继续紧紧的盯著她。
“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就算全体的人都不了解我,最起码,有一个人是了解的!这
些年来,多少次我想离开曾家,多少次我想远走高飞,可是,为了你的一个眼神,或者是
一声叹息,我就什么抵抗的能力都没有了!每次远行在外,总有一个强烈的呼唤声,把我
唤了回来,难道,是我听错了?难道,你心底从没有发出过任何呼唤,只是我意乱情迷…
…”
她不能再听下去了,再往后退了一步,她挣扎著说:
“你怎么可以……对我说这些话?怎么可以……”烟锁重楼14/36
“对!”他的语气激烈了起来:“我承认是不应该,不可以,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从
来不说,只能放在心里面自我煎熬,我活该要忍受这种煎熬,并不冀望你来同情!但是,
你怎么可以‘奉命’来说服我?这个家里头,谁来说这话我都忍了,如果是你来说,你就
等于是拿了把刀子来砍我!你怎么忍心呢?你看不到我的痛苦,也感觉不到我的煎熬吗?
”
她被击倒了。神志昏乱,心中绞痛,眼里心里,全是雨杭。雨杭的眼睛,雨杭的声音
,充斥在她整个整个的世界里。她太害怕了,太恐惧了,转过身子,她冲向了房门。他飞
快的拦过来,伸手抓住了她。她奋力的挣扎,颤抖的低喊著:
“在我们一起毁灭以前,让我出去吧!你默默的守护了我那么长久,不会忍心让我崩
溃!是不是?是不是?”
他立刻放开了她,退后了一步。她的眼泪扑簌簌滚落,伸手拉开了门,再回头,用那
泪雾迷蒙的眸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就匆匆的逃走了。这带泪的眸子,和这深深的一眼
,使他就这样陷入万劫不复,死也不悔里去了。梦寒狼狈的逃回到自己的房里。
把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她心慌意乱的仆伏在门边,掏出小手绢拭著泪痕,一面深
呼吸,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一口气还没缓过来,竟有个人影突然扑向了她,一把抓住了
她的手腕,喊著说:“嫂嫂!你救我!救救我呀!”
她大吃一惊,定睛看去,靖萱的泪眼和她的泪眼就接了个正著。顿时间,她像是被捉
到的现行犯,觉得自己完全无法遁形了。惊慌失措之余,还有一股强大的犯罪感。她张口
结舌,吞吞吐吐的说:“怎么……怎么是你?你……你……”
靖萱“噗通”一声,就对她跪下了。
“嫂嫂,全世界只有你能救我,你一定要救我!”靖萱的双手,攀住了梦寒的胳臂,
不断的摇著她,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梦寒的不对劲。“你……你……你起来,起来慢慢说!
”梦寒扶住了她,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做贼心虚的问:“我……我去雨杭那儿,你……你
看到了?”“我知道奶奶要你去说服雨杭,大家都知道雨杭对你最服气,你说的话,他一
定听……所以所以,你一定要跟雨杭说……说……”她碍口的说不下去。“我知道了!”
梦寒苦涩的接口:“你要我去告诉他,你……喜欢他?你希望他不要再反对了?”
靖萱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然后,竟“哇”的哭出声来。
“怎么了?怎么了?”梦寒心慌意乱的安慰著:“你别哭呀!雨杭他……雨杭他并不
是有意要伤你的心……是奶奶提得太突然了,他还没有心理准备……你不要难过,等过一
两天,他会想明白的……”她说得理不直,气也不壮。
靖萱哭得更厉害了。哭得梦寒的心整个都揪起来了。把靖萱拉到床边,让她坐了下来
,梦寒急促的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说,我也弄不清楚,你说呀!”
靖萱这才哭哭啼啼的说了:
“我不能嫁给雨杭,我无论如何不能嫁给雨杭,你去帮我告诉他,不管奶奶和爹娘怎
么逼我,我都不能接受!”
梦寒大惊,反手一把抓住靖萱,激动得不得了。
“你是说,你不要这个婚事?你不愿意和雨杭成亲?”
“我没办法,我也不是要伤害雨杭的自尊,实在是……是……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
了!”靖萱终于低喊了出来,也激动得不得了。“你心里有一个人?”梦寒呐呐的问:“
这个人不就是雨杭吗?”“怎么会是雨杭呢?”靖萱急了:“雨杭一直像我亲哥哥一样,
我怎么可能和他有男女之情呢?是……是……”她急迫的抓紧了梦寒的手,终于把心中这
最大最深的秘密给抖出来了:“是秋阳呀!”梦寒的身子惊得一跳。内心深处,有种解脱
的狂喜,有个呐喊般的声音说,还好,她爱的人不是雨杭!但是,立刻,这狂喜就被恐惧
和震惊所掩盖了,有个颤栗的声音在说:不好!怎么会去爱上秋阳?
“靖萱!”她著急的叫:“你在说什么?不可能!你怎会和秋阳……你别吓我,这到
底是怎么回事呀!”
“我跟你招了,我把什么都告诉你!”靖萱一口气说了出来:“我爱秋阳,秋阳也爱
我,我们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相爱了。我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他的,或者
,是你还没进我家以前就开始了。那时,秋桐常常带我去卓家,我和秋阳就有说有笑的。
后来,我们两家发生了好多事,这些事把我们两个更加紧紧的系在一起。我每星期去学画
,他都会在老师家门口等我,我们就这样偷偷的见面,已经好多好多年了!”梦寒瞪大了
眼睛,不相信的注视著靖萱。
“可是,你每次去学画,都有绿珠丫头陪著你呀!”
“我放绿珠的假,我一进画室,绿珠就回她爹娘家去了。到了时间,咱们才在牌坊下
面汇合,一起回家,所以,绿珠也好高兴陪我去学画,这么多年,都人不知鬼不觉的……
总之,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嘛!”
“你还敢说什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梦寒方寸大乱,站起身来,绕著房间走来走
去。“你明知道这是‘魔’,你就让自己陷下去!”话一出口,就蓦然想起自己和雨杭,
不也是如此吗?这样一想,心里就更是纷纷乱乱,不知所措了。
“我没办法,”靖萱一股视死如归的样子。“我和他已经一往情深,义无反顾了!今
生今世,除了他,我不嫁任何人!”“可是,”梦寒忽然想起来:“他不是去北京念大学
了吗?”
“是!已经大三了,但是,每个寒暑假,他都会回来,我们也一直在通信……你不信
,我把他写给我的信拿给你看!”
“信寄到那里去的呢?”
“我在邮局开了个信箱,每次学画的时候就绕过去拿……总之……”“道高一尺,魔
高一丈。”梦寒说。
“反正就是这样了!”靖萱急切的说:“你要不要救我嘛?现在,离开放暑假还有两
个多月,秋阳又不在,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你如果不帮我想办法,我就完蛋了!”
“听我说!”梦寒站住了,抓住靖萱的胳臂用力一摇:“不要傻,不要糊涂了!你们
这样的爱,是根本没有未来的!你不是没看见,奶奶是怎样看待卓家人啊!当初,为了秋
桐的牌位进祠堂,都闹得天翻地覆,那还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个木头牌子呀!名义上也
仅仅是个小星,奶奶还要争成那个样子,你现在想想,你跟秋阳,会有什么希望呢?这些
年来,在雨杭的努力下,卓老爹好不容易才在咱们家的漆树园里,当了个工头,如果奶奶
知道了你和秋阳的事,那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惨剧!我告诉你,你会害死卓家一家人的!
”
靖萱的脸色变得惨白惨白了。
“那……那……我要怎么办呢?”
“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我只知道,这件事就是你知我知,你再也不能告诉任
何人,不论奶奶怎么逼你,你都不能泄露一个字!否则会天下大乱的!你听我,你一定要
听我!然后,你试著去……慢慢的和秋阳断了吧!”
靖萱激烈的一抬头。“我可以不爱自己的生命,可是我不能不爱秋阳!”
梦寒猛的吸了口大气,心乱如麻。
“你要不要救我嘛?”靖萱问:“目前最大的难题就是雨杭这一关了!我知道奶奶一
旦决定了的事,就是九牛拉不转的!所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一定要说服雨杭,别被
奶奶说动才好!”“我……哦!我现在被你搅得心烦意乱,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雨杭不是
问题,问题还在奶奶!你让我好好的想一想,只要你答应我沉住气,千万千万不要泄露这
个秘密,我也答应你,我会尽我的全力来阻止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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