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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家: robert (默菲) on board 'Reading'
题 目: 《香与香》(7)
来 源: 哈尔滨紫丁香站
日 期: Sat Sep 20 17:06:49 1997
出 处: bob.bbs@bbs.hr.hl.cn
发信人: marble (流云), 信区: Novel
标 题: 《香与香》(7)
发信站: BBS OF ICE CITY
日 期: Thu Aug 21 08:02:33 1997
出 处: 202.97.224.81
转眼到了年关,往年这时节村里到处喜气洋洋,都杀猪宰羊,都忙着准备年货,
今年不中了,手里没钱笑不动喜不成,都是愁眉苦脸的喊叫过不去年。乡政府知道
了,派人来开了会,把大家狠狠抹刷了一顿,说,你们村里积极觉悟了几十年,咋
见了钱都不积极觉悟了,要是有一个人觉悟高一点早些报告政府,政府也会制止也
不会出这号事了,你们和投机倒把拜成难兄难弟也不嫌丢人,脸都跑到哪里了?都
装到裤裆里了?人们听得脸上象火烧了滚水烫了,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来人又
说,大家错了也不怨大家,我们知道是个别贪污犯还不老实挑动大家往坑里跳,以
后大家要提高警惕,小心再上他的当。人们听了都看李老三,不看他看谁,什么个
别贪污犯,村里的贪污犯就他一个。李老三耸拉着头任人去骂去看,当年他也常常
站在台上骂人,没有想过被骂的人是啥滋味,现在才尝到了这滋味是不如吃肉喝酒
美。来人把大家洗刷够了,就给大家分钱,说是政府的一点心意,得叫家家户户吃
上饺子,得叫孩子们吃个糖疙瘩。大家挨了骂心里很不美,钱分到了手里又是很美,
说政府到底是人民的政府。只有李老三一直不美,骂比别人挨得多,分钱偏偏没给
他分,这还不说,还叫他腾房子,说是他的房子已经拍卖了,限他三天搬走,要是
不搬,要是不搬,就叫法院强制执行。人们听了就忘了李老三过去的种种劣迹,心
里很不是滋味,李老三心里啥滋味就不用说了。
五爷也分到了一份钱,钱不多在手里试着老沉,心里沉,想起自己遭难时的难
过,将心比心,现在大家一定也很是难过,当时要有人给自己端碗凉水喝喝,自己
也会感恩一辈子。啥好人坏人,平时都看不准分不清,只有到了难时才见真心。现
在对大家要是能歪好拉扯一把,比平时多少仁义都强,也显得自己不枉是个人。五
爷想到这里就跟爱社说,把这钱送给别人吧。爱社说,不送,该送给谁?政府给咱
的不论多少咱得留着自己花,这钱花着味道不一样。我老早就想好了,咱们是要送,
是送咱们自己的钱。爱社又说了许多,说得五爷服服在地没话说了。
五爷挨家挨户请客,欠帐户都请了。五爷到李老三家门口,五爷不由想起了王
三的话,就不想进去又想得进去,能漏一村不漏一邻,到底还是进去请了。五爷请
的,谁不答应?到了天黑时分,人们纷纷都来了。五爷家挤满了人十分热闹,五爷
家曾经这么热闹过,是几十年前热闹过,后来就没有这么热闹了,比冰井还凉,现
在又热闹了。五爷看见现在和从前又一样了,老眼里就噗噗答答流下了老泪。爱社
看看人都来了,就差李老三没来,爱社知道李老三心不净不会来也就算了。爱社请
大家入席,大家按辈份坐了,五爷也坐了,爱社跑前跑后倒茶敬酒,大家叫爱社也
坐,爱社不坐,爱社说,今天是我爹请大家,没有我坐的理,我伺候大家。酒菜上
来了,酒是好酒,菜是好菜,爱社专门请了厨师,做了招待所才吃的菜,山里人没
见过也没听说过的菜,都说开了洋荤,城里人真会享受,怪不得人们都争着往城里
跑。爱社给每个人都敬了酒,人们又猜枚划拳,待人们喝得脸红耳热时,五爷站起
来了,五爷说,咱们都是老门老户老邻居,原来都相处得很好,后来的事就别说了。
现在大家有了难处,我给大家添补不了啥,我只能给大家减少点啥,大家要是看得
起我,借俺们的那点钱就一笔勾销了,钱不多也算我一点心意。五爷说着掏出一把
借条,对着姓名谁的退给了谁。爱社跟在五爷后边,手里端着蜡烛,让对方看清了
条子就着蜡烛的火头烧了。人们没想到五爷会来这一手,起初惊惊乍乍,后来便说
不能,不能,这算啥话?说是这样说到底也就半推半就地烧了。五爷很是高兴,五
爷说,大家成全了我,从今往后咱们的帐清白了,谁也不欠谁了。大家比五爷还高
兴,喝到半夜才欢欢乐乐散了。
就在这天后半夜,李老三上吊了。第二天吃了早饭五爷才知道,爱社一早就走
了,又去挣钱了,五爷一个愣怔了好半天,然后五爷去了。李老三院里挤了好多看
热闹的人,人们看五爷来了就闪开一条路,五爷掏出李老三的借条让李老三老婆看
看,就走到李老三尸首旁边,当着大家的面把借条点着火烧了,从始到终没说一句
话,连一个字也没说,五爷不想说也没法说也说不出来,借条着完了,五爷又默默
地走了。
五爷回到家里,见爱社躺在床上,两只眼死死瞪着房顶,五爷不说话,爱社也
不说话,两个人都默默不语。过了很长时间,五爷说,王三给你也说了?爱社说,
我老早老早都知道。五爷明白了,明白了也就都知道了,知道了一切一切。五爷心
里流血了,脸上也流下了泪,流了好长好长时间。爱社看爹流泪也流泪,也流了好
长好长时间。爱社说,我没有别的办法。五爷要说什么,五爷张开口又什么也没说,
五爷能说什么呢?五爷默默地走开了。
五爷突然老了许多,五爷自然又很香了。
(全文完)
□ 张钧、姚宏(加拿大)选自新时期争鸣作品丛书《白纸船》并输入;
原载《河北文学》1990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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