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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nna (不用住院,不错不错。), 信区: Reading
标  题: 花语--作者谭竹 飞燕草 花语:自由的心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12月17日14:57:44 星期三), 站内信件

     飞  燕  草      花语:自由的心

 

快过年了,家家花店都进了许多腊梅与水仙,生意很好,人人都大把地购买,
捧着巨大的花枝行走在街头,满街飘香,喜气洋洋。

朵朵和穿着大红镶金丝棉袄,新烫了头发的周姨一起逛街购物。周姨最近新交了一
个男友,准备定下来。那是一个大肚子微微秃顶的老头,老实说比她以前相亲过的
大为不如,但那时周姨尚未大彻大悟。

她无限感概地对朵朵说:“以前年轻的时候,胸怀大志,老认为女人一结婚就完了
,一生只能呆在厨房里。后来爱上一个人,又以为爱一个人就要坚贞不移,因而对
他人不屑一顾。如果时光倒流,我才不要爱好什么文学,梦想当什么诗人。我要早
早的结婚生子,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如果时光倒流,既使再痴心爱一个人,也不
要为此孤独地过一生,我仍然要另嫁他人,只把他悄悄放在心里。”

这番话说得无比凄凉,朵朵听得冷嗖嗖的。想安慰她说现在也还不晚,自己也觉牵
强。半生都过了,再怎么也迟了点。

周姨怜爱地看着她,叹道:“还好你不会象我一样,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我把花店
送给你做礼物吧!”

朵朵连忙说:“不用,我替你打理不是一样吗?”“我要是嫁了人,还要它做什
么,我要过一过以前从未过过的生活。”这句话里的酸楚又使朵朵一阵难过。

周姨兴致勃勃地拉着她逛超市,逛菜市场。她分不清葱和蒜苗,脊排与纤排,认不
得草鱼与鲤鱼,水牛肉与黄牛肉。朵朵不禁想,这么多年不知她一个人怎么过来的
,每天都吃了些什么。周姨却毫不在意,象个孩子似的欢天喜地,还对朵朵说:“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做饭请他吃,就闹了一个大笑话。我买了一只杀好的鸡,看见
脖子上有一个洞,肚子上有一个洞,以为是打理好的,就囫囵放进锅里炖。炖好了
汤有点异味,他也没追究,吃了。吃到后来一看,怎么有一个大包?原来是内脏没
有清理,苦胆也还在里面……哈哈!”

朵朵忍不住笑得扑到她身上,周姨自己也笑得不行。两人站在那里笑了好一会儿,
末了周姨抹抹眼睛略带伤感地说:“快五十岁了才来学做家庭妇女,是不是很可笑
?”

朵朵说:“家庭妇女是天下最大众化的职业,每一个女人只要愿意,都能够胜任。


在这样喜庆的气氛中,朵朵带牙医回了一趟父母家。出人意料的全家对他很热情,
母亲牌也不打了,在厨房忙上忙下,不停问他爱吃什么。父亲也不再只盯着电视,
陪他从国家领导人聊到街头骗子,从天气情况聊到蔬菜价格,天上地下,包罗万象
。妹妹也破天荒丢下她的摇滚音乐,跑来挤在一边,充满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他。
弄得他既要应付那边繁杂的话题,又要应付这边探究的目光以及不时蹦出的稀奇古
怪的问题。

谈到牙关节炎的防治时开饭了,酒不停地喝下去,话不断地倒出来。牙医说起念书
时老师曾叫他去解剖室搬一条人腿,他怎样战战兢兢地扛着它穿过黑暗的通道。朵
朵听得背心发凉,妹妹却缠着他再讲。朵朵感到面前七碟子八碗的大鱼大肉油腻不
堪,几乎恶心欲吐。

一顿饭吃了三五小时,坐得累死了,饭吃完大家也就象几十年的老熟人一样了。母
亲暗示他早些娶朵朵,妹妹甚至改口叫“姐夫”,左一个姐夫右一个姐夫,叫得他
昏头转向。家人好象认为朵朵是陈年旧货,好容易逮着一个买主,生怕他反悔似的
。这使朵朵感到屈辱。

和父母家的郁闷气氛相比,朵朵宁可守在花店,面对香气氤氲的花朵。

冰凉的空气中,沁人心脾的清香中,朵朵穿着蓝色的薄袄,围着浅棕色的围巾,梳
着小辫,笼着手坐在那里,一幅乡下小媳妇的模样。衬着背后的腊梅花,年画似的
。对于新的身份朵朵已经渐渐适应了,虽然有时走着走着她会停下来看看自己,自
己问自己,有什么不一样了呢?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她已被人采摘过了。

  傍晚时分买花男人来了,说要请她吃饭。朵朵很诧意,问无端端地跑来请她做
什么,他叹一口气说失恋了。朵朵这才发现,几个月不见,他苍老了一头,面色有
点灰暗。朵朵询问原因,他只是说,感觉不对了。

   “感觉不对了”,这真是个好理由,可以适用于任何事任何人。不久前他深情
款款幸福得冒泡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朵朵实在难以接受他现在灰心失望黯然神伤的
形象。朵朵觉得脸变得太快,有点可怕。不过朵朵明白这种遭遇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他的快乐和痛苦都与她无关,她不过是他不断上演的悲喜剧的观众罢了。朵朵是
好观众,忠实而善解人意,从未打算走入戏中,做一个手足无措的茫然的演员,自
取其辱。

  朵朵关了店门,与他一起去餐馆。起风了,很冷,行人个个缩紧了脖子。天已
经黑了,昏暗的路灯在风里颤抖。他敞着薄呢的大衣,夹着黑色的公文包,迎着风
昂首走着,把朵朵丢在后面。朵朵哆哆嗦嗦地跟在后面,觉得心力交悴。

  餐厅很雅致,也很暖和。他脱下大衣,仰靠到椅子上,疲惫而伤感地望着她,
说道:“你怎么能这么宁静呢?我觉得自己很浮躁,老静不下心来。”

  朵朵想了想,说:“也许因为你是一只猎豹,要去追逐很多东西,而我是一个
守株待兔的农夫,每天只等在树下,等到什么,就是什么,什么也等不到,也算了
。”

  他笑了,眼角有细碎的皱纹。“你等到什么了吗?”

   “等到了一只瘦兔子。”朵朵一本正经地答。

    他叹了口气,忧伤地说:“我只是想找一个纯洁的女孩子啊,为什么和想象的
不一样呢?在我这个年纪还为爱情烦恼挺可笑吧!”

说到纯洁,朵朵不禁看了他一眼,心想:不知他能不能看出我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朵朵认为自己依然是纯洁的,纯洁不是刻意得来的,也非刻意的能够丢掉。

朵朵轻描淡写地说:“不要紧,你还会再恋爱的。”

他静了一会儿,表示赞同:“就是,会过去的,我不信就找不到心目中的完美女孩
。”

随后两人再也没有说起这个话题。他不停地替朵朵布菜,而她一点也吃不下去。她
好象吃进了许多别的东西,这一刻的音乐、灯光、布景、道具、空气……心里满满
的,再也盛不下食物。

整个晚上,朵朵都沐浴在他忧伤的目光里。他的忧伤沉重又轻灵,汹涌又节制。他
没有象有些失意的人那样滔滔不绝地倾述,细说每一件鸡零狗碎的事,更没有喋喋
不休地抱怨,控诉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他好象知道廉价的痛苦只换得廉价的同
情,因此不肯拿出来让众人轻践。他好象知道朵朵是他忠实的观众,因此宁可让她
分担。他的快乐是飞扬的,他的痛苦亦是飞扬的,一切源于与生俱来的慷慨气概,
磊落坦荡,光明大气。  吃完饭,走到分路的地方,他停下来,有点留恋,但没
有提出送她。两人道了再见,朵朵在他的目光中匆匆逃离。

街道两旁歪斜的房屋已被划为危房,将要陆续拆迁改建。有些人家已经搬走,只剩
下空空的黑暗的房子,更加倾斜了,仿佛要身不由己地躺倒下来。

寒冷的冬夜寂廖凄清,死气沉沉,简陋的狭窄的街道显得很压抑,一派萧瑟的残破
景象,无比凄凉。朵朵忍不住奔跑起来,象一株轻盈的飞燕草被风吹起,并且希望
街道一直向前延伸,永远没有尽头,好让她可以一直奔跑下去,不再觉得空空的没
着没落;好让她可以在奔跑的过程中把一些东西丢在身后,变得轻盈透明……

朵朵一口气跑回家里,牙医已在门口等候多时,朵朵不待他说什么,一头扑到他怀
里去。他温暖的怀抱驱走了她的寒凉,他紧紧的拥抱挤掉了她的幻象,她象一根藤
蔓一样依附在他身上,而他仡立不动。

他象抱一个孩子一样把朵朵抱进屋子,放到床上,想要解她的衣服。朵朵哀求道:
别忙,抱我一会儿。他便把她横抱在手里,低头怜爱地看着她。朵朵觉得自己长手
长脚的,不能完全缩到他怀里,因而叹息道:不要脚就好了。

他低头吻她,温柔细腻,热情狂野。她是一块可口的点心,正被人享用,慢慢吞到
肚子里去。他轻车熟路地脱去她的衣服,让她横陈床上,细细爱抚。她是一具蒙尘
闲置多时的琴,正被人拂去灰尘,调弦试音,准备抚琴高歌一曲。

他有力地进入她,象一把钝剑猛地插入,然后在里面翻江倒海地搅动。朵朵眼前出
现了一片金色的原野,一头金色的猎豹正迈着矫健的步子飞奔。快感象浪潮,正远
远的涌来。与此同时,刻骨的孤独与悲伤如同巨大的轮船,也乘着波浪一起驶来。
她无法把它们分开,只要海浪不要轮船,它们天生相依相伴,生死相随。她知道巨
大的空虚与失落早已暗暗潜伏,一待她从浪尖跌落,便会将她吞没。

朵朵无法抑制心头的凄凉,眼泪汹涌而出。牙医停了下来,焦急地询问。朵朵闭着
眼,呜咽道:不,不要停!于是他继续未竞的事业,她继续伤心地哭泣。

他们互为坐骑,背道而驰。在巨烈的颠簸中,纷纷的泪水中,朵朵同时登上了快乐
与痛苦的颠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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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生幸福 
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场心伤
在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段荒唐 
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阵叹息
    
Es muss s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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