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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附录飞越纳斯加之线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Dec 21 19:04:02 1998), 转信
附录飞越纳斯加之线
飞越纳斯加之线米夏小型飞机终于从崎岖不平的碎石跑道上起飞了,飞进沙漠的天空,
早晨的空气清凉又干爽。我心里在想:“又要飞了。”又飞了,不过,这一趟空中之旅就是
不一样。自从三毛和我去年离开台湾,我们曾经飞过千山万水,飞越过成千上万各有悲欢离
合的芸芸众生。
每一次在飞机降落之后,我们刚刚才看清楚一片新土地,也才揭开这片土地的一点点秘
密,不过,只有一点点。一个人穷毕生之力也不足以完全了解一个地方,包括我们自己的家
乡在内。时间过的太快,我们还没准备妥当,就又要上飞机了。
我坐在驾驶员的旁边,小飞机起飞的时候,他在胸前划十字,我心里就在想:“这一趟
一定跟以前不一样。”他的举动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由于这趟旅程的终点充满了神秘色
彩,驾驶员的举动倒很适合这种气氛。
“纳斯加之线嘛!”三毛说。
“什么线?”我回问三毛。在我们前往秘鲁途中,三毛问我知不知道这个有名的古迹。
“我们马上就要到秘鲁了,难道你对南美洲最令人不解的谜竟然一无所知吗?”
“我当然知道,每个人都知道,玛丘毕丘,印加帝国失落的古城,对不对?”
“不对啦,那是一个废墟,是印加人过去居住的地方,唯一令人不解的是,他们为什么
放弃了那个城市。我现在说的是一个直到今天都没有人能解开的谜。”
“什么谜?”
“你没有看过登尼背(VonDaniken)的书,还是根本没听说过他的书?”
“谁的书?”我问。她每提一个问题,我就愈发觉得自己没知识。三毛看过不少杂书,
她看西班牙文、德文书,当然还有中文书,虽然她自谦英文不行,但无损于她阅读英文作
品。三毛不仅看书,而且过目不忘。
她不仅看书过目不忘,她对看到的东西,吃过的东西,在那里吃,跟谁一起吃的,以及
价钱多少,都有很好的记性。有一天,她真令我大吃一惊,她能记得十一年前住在芝加哥时
香肠卖多少钱,并且拿来跟利马市华埠香肠的价钱相比。
在这次旅行中,我不只一次觉得自己像上笨瓜,这个中国女孩子总会问出一些我从未念
过或记不得的事情。三毛像老师教笨学生一样,很有耐心地向我解释:“登尼肯是一个作
家,他写了一本书,谈到我们这个世界上有些未解开的谜,他认为这些奥秘与地球以外的生
命有关。”“我不是从他的书里第一次听说纳斯加之线,但是,我看了他的书以后,就很想
到秘鲁观光,亲自看一看。”又说。飞机把我带到了纳斯加这个绿州小城的上空,“亲自看
一看”这句话还在我的脑际回响。纳斯加座落在秘鲁南方的大沙漠中。
从空中看,这个小城像一个绿色的岛,大片的荒漠一直伸展到地平线上的山脉,只有这
一小片绿色。在我们的脚下,一天的作息刚刚开始。一个女人在井边洗她一头乌黑的长发,
一座泥屋升起了袅袅炊烟。一对父子已经带着工具骑自行车上工了,母亲和儿媳妇留在家
里。一屋又一屋,一街又一街,到处都有日常的活动。在我这趟飞行中,至少有一小段时间
没有把我跟我熟悉的日常生活完全隔离。
飞机飞过城中心的时候,我往下看那家旅馆,三毛想必还在床上休息。
“实在是不太对。”我觉得,“她才应该在飞机上,去看沙漠中的那些神秘的巨大图
案,不该由我去。”我心里很难过,因为三毛竟不能去看这些神秘的古迹,她一直认为这些
东西是南美洲比较重要,比较有趣的一景。说实在的,她已无法上飞机。在前往纳斯加途
中,三毛开始晕车,因为长途公车在秘鲁崎岖的道路上行驶,颠得厉害。
公车愈往前行,她晕得愈厉害。几个小时她都默默不语,一手按在头上,一手按着肚
子,后来,她喘着气说:“我晕得好像要死了!”
“我们下一站一定要下车!”
“不行!”
“但是,你病得很重,不能再走。”
“没关系,我们一定要到纳斯加。”三毛很坚决地说。这是她典型的个性。一旦她下定
决心,什么事阻止不了她达到目标。
经过大约五百公里的折磨,深夜里我们终于到了纳斯加。感谢上天,公车站附近有一家
旅馆,我们住进去的时候,三毛已经十分虚弱了。
“米夏,我告诉你,我真的病了。”我扶她进房间的时候,她很痛苦的说。
“吃一点药,好好休息。”
“明天我不能飞了。”三毛有气无力的说。“什么?”我简直不能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我知道她累商了,身上有病痛,但是,我认识中的三毛不会就此罢手。“你不知道自己在说
些什么。今晚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谈。”
“我不行。”
“可是,你盼望了那么久,跑了那么远的路。”我表示不平。
“别傻了,你今天已经看到我在公车上是什么样子。如果我坐那架小型飞机飞上天。我
会晕死。”
“我们能不能买些什么药来?”
“以前试过所有这一类的药,没有一种管用。即使到兰屿,只坐很短时间的飞机,下飞
机的时候我也快要死了。”“那你为什么要到纳斯加来,你明知纳斯加之线只有从空中才能
看到?”
“我以为我可以勉强自己,可是,经过今天在公车上的情形以后,我知道我在空中支持
不到五分钟。”三毛深深叹口气,“你走吧,让我休息!”
飞机飞过旅馆上空,我希望她好好休养。我还是不相信她竟会放弃这个机会,不过,我
知道,她一定达到了体力的极限,才会忍痛这样决定的。
仰望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我不禁要问,上天何其不公,为什么世间一个意志最强的女
子,身子却经不起风霜。没有多久,我们已经离开纳斯加很远。我们还要在荒凉的沙漠上空
再飞二十二公里,才能看到一个已经消失的文明所留下的巨大创作。
“你是哪里人?”有人用西班牙话问我。一上飞机,我就专心在想缺席的三毛,还没留
意到飞机上其他的人。
我朝说话的人望去,看到驾驶员笑着跟我招呼。“美国人,”我用非常蹩脚的西班牙语
回答,“你呢?”“我是秘鲁人,不过,我母亲是意大利人,我父亲是法国人。”
我很想多问一些关于他的事情,无奈我的西班牙语已经技穷,只好笑笑,大家都没再说
话。
其他的座位上只有两个年轻人,他们用德语交谈,虽然我是第三代的德裔美国人,可
是,我对德语一窍不通。我觉得我跟他们有很大的距离,我像我与地面上的人相隔甚远,既
然没有交谈的对象,我就设想,如果是三毛,而不是我在飞机上,情况会有什么不同。
她的西班牙语和德语都说得很好,她的聪明活泼会透过语言发散出来,让人如沐春风。
任何人如果跟三毛聊过五分钟,一定会念念不忘。她讲话就像玫瑰在吐露芬芳。在这趟单独
飞行之前,我体会不出如果没有我的老板娘,这趟南美之行就不够圆满。
沙漠很快就越过了,在破晓的阳光中,展现出一片到处都是石头的不毛之地,有一种寂
静的美。
“我们马上就要到了。”我们的驾驶员说。他指向第一道线,我赶紧把照相机准备好。
在我们底下,有一块绵延好几公里,至少有半公里宽的广大地区,看起来像飞机跑道。
这条地带的边缘很平、很直,好像是用建筑师的直尺画出来似的。在界线以内的表面地
区,没有任何石头,而且很平滑,与周围崎岖及多石块的沙漠恰成对比。一个甚至没有文字
的农业文化,怎么会有这种技术造出这么庞大、这么精确的地界标呢?
这是登尼肯在他的书中提到的一个问题。他对这个问题提出一个理论作为答案,他认
为,纳斯加文化(在公元八百年达到颠峰,大约比印加帝国的兴起早四百年)不可能有足够
的技术造出这样的地界标。登尼肯推论的结果是,这些纳斯加之线是地球以外生物的杰作,
他们把这片沙漠当作降落的场所。
这只是一个理论而已,而且很难证明是否正确。无论是谁铺的,这些线铺了许多。有些
铺成长方形,有些是三角形,有些线成直角交叉。
我们飞越的是一个布满了几何图形的沙漠,而且不知这些图形是怎么来的,可是,这还
只是纳斯加之谜的一半。驾驶员指向地面,用英文说:“Monkey(猴子)。”然后把
机身急转,让我们仔细看清刻在沙漠中的巨大图形。图形很简单,看起来像是出自儿童之
手。
沙漠中这一块地盘变成了动物园。我们飞越过鸟、鱼、蛇、鲸鱼、蜘蛛、狗,甚至还有
一棵树的图案。这些图形最令人惊讶之处是体形庞大。其中有一只鸟,翅膀超过一百公尺。
没有空中鸟瞰之助如何能刻出这些图形?为什么要刻这些图案?这是迄今仍未解开的谜。我
们飞过一个小小的观测塔,此塔是由德国女子玛丽亚·雷奇所建,她花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
研究这些奥秘。不过,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她只做了一个结论——这些庞大的线和动物图形
可能是巨大天文历的一部分。她并且认为,这些线大约是在西元前一千年左右所建,远在纳
斯加文化出现之前。
直到今天,雷奇和登尼肯都不能证明他们的理论是对的,因此,纳斯加之线之谜仍然无
人能解。
我们的飞机在这个谜团的上空再盘旋几圈,让我们看这些动物和跑道最后一眼,然后飞
回纳斯加。我们默默地离开这片沙漠,奥秘仍未揭开,只有山边一个由不知来历的古人所刻
的巨大人形,在那里永久守望着迄今仍未解开的纳斯加之线之谜。
三毛注:米夏并未在文中说明,其实在赴纳斯加之线以前,已在秘鲁全境做了近六十小
时的长途公车之旅,因此,力不继,未能到空中去。不是晕车五百公里,是晕车近六十小时
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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