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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uling (精益求精),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你是我特别的天使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Dec 21 16:58:19 1998), 转信
你是我特别的天使
小姑:
我们一直等您,不想睡。可是也许会睡着。
您可以在这里做功课。谢谢小姑!
天恩
天慈留的条子
一月二十六日晚上十点钟夜已深了,知道太深了。还是在往父母的家里奔跑。软底鞋急
出了轻轻的回声,不会吹口哨的少年,在心里吹出了急着归去的那首歌。
今天的心,有些盼望,跟朋友的相聚,也没能尽兴。怎么强留都不肯再谈,只因今天家
里有人在等。只因今天,我是一个少年。
赶回来了,跑得全身出汗,看见的,是两张红红的脸,并在一起,一起在梦里飞蝶。
这张字条,平平整整的放在桌上。
再念了一遍这张条子,里面没有怨,有的只是那个被苦盼而又从来不回家的小姑。
“您”字被认真的改掉了,改成“您”。尽心尽意在呼唤那个心里盼着的女人。
小姑明天一定不再出去。对不起。
您可以在这里做功课,你们说的。你们睡在书桌的旁边。仍然知道;小姑的夜不在卧
室,而在那盏点到天亮的孤灯。
那盏灯,仍然开着,等待的人,却已忍不住困倦沉沉睡去。小姑没有回来,字条上却
说:“谢谢小姑!”恩、慈并排睡着,上面有片天。
十点钟的一月二十六日,小姑没有回家,你们说:“也许会睡着”,又是几点才也许?
天慈的手表,没有脱下来,是看了第几百回表,才怅然入梦?
我想靠近你们的耳边去说,轻轻的说到你们的梦里去——小姑回来了,在一点三十七分
的一月二十七日。小姑今天一定不出去。对不起,谢谢你们的也许。
“我们早上醒来的时候,看见你的房间还有灯光。再睡一下,起来的时候,又没有了你
的光。后来十一点的时候,又来偷看,你就大叫我们倒茶进来了……”
一句话里,说的就是时候,时候,又时候,你们最盼望的时候,就是每天小姑叫茶的时
候,对不对?
今天小姑不跟任何人见面,小姑也不能再跟你们一起去东方出版社。小姑还要做功课,
可是你们也可以进来,在书房里赖皮,在书房里看天恩的《孤雏泪》,看天慈的《亚森罗
苹》。也可以盖图章、画图画、吃东西、说笑语、打架、吵架,还有,听我最爱的英文歌:
“你是我特别的天使”。听一百遍。
十岁了,看过那么多故事书,写过五个剧本,懂得运用三角尺,做过两本自己的画,还
得到了一个小姑。十岁好不好?双胞胎的十岁加起来,每天都是国庆日。双十年华,真好,
是不是?
初见你们是在医院里。
再见你们已经三岁多了。
你们会看人了,却不肯认我——这个女人太可怕,像黑的外国人。你们躲在祖母的身
后,紧紧拉住她的围裙。那个女人一叫你们的名字,你们就哭。
不敢突然吓你们,只有远远的唤。也不敢强抱你们,怕那份挣扎不掉的陌生。
“西班牙姑姑”是你们小时候给我的名字,里面是半生浪迹天涯之后回来的沧桑和黯
然。
你们不认我,不肯认我。
我是那个你们爸爸口中一起打架打到十八岁的小姐姐,我也是一个姑姑啊。
第一次婚后回国,第一次相处了十天总是对着我哭的一对,第一次耐不住了性子,将你
们一个一个从祖母的背后硬拖出来痛打手心。然后,做姑姑的也掩面逃掉,心里在喊:
“家,再也不是这里了——这里的人,不认识我——”
小姑发疯,祖母不敢挡,看见你们被拚命的打,她随着落下了眼泪。不敢救,因为这个
女儿,并不是归人。祖母一转身进了厨房,你们,小小弱弱又无助的身子,也没命的追,紧
紧依靠在祖母的膝盖边;一对发抖抽筋的小猫。呜呜的哭着。
那么酷热的周末,祖父下班回来,知道打了你们,一句话也不说,冒着铁浆般的烈阳,
中饭也忘了吃,将你们带去了附近公园打秋千。他没有责备女儿——那个客人。
那一个夜晚,当大家都入睡的时候,小姑摸黑起来找热水瓶,撞上了一扇关着的门。
这里不能住了,不能不能不能了。这里连门都摸不清,更何况是人呢?也是那个晚上,
镜里的自己,又一度没有了童年,没有了名字。看见的反影,只是陈田心的妹妹和陈圣、陈
杰的姐姐;那个不上不下,永远不属于任何人的老二。没有人认识我,偏在自己的家园里。
不能了,真的再也不能了。
三件衣服、两条牛仔裤,又换了起来。那个千疮百孔的旅行袋里,满满的泪。
告别的时候,你们被爸爸妈妈举了起来,说:“跟小姑亲一个!”
你们转开了头,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小姑,笑了笑,提起了手里拎着的九个爱檬芒果,向父母中国,重重的点了点头,转身
进了出境室。
那本写着西班牙文的护照,递上柜台的时候,一片又一片台北的雨水。唉!这样也好,
转开头吧!
你们是被妈妈推进来的,推进了今天这一间可以在里面做功课的书房。
两人一起喊了一声小姑,小姑没有回答,只是背过了身子,不给你们看见变成了两个大
洞的眼睛。
孩子的身上,没有委屈,大人的脸,却躲不掉三年前的那句问话:“提那么多的芒果又
去给谁吃呀?”
那一年,你们进了新民小学。第一次做小学生,中午打开便当来,就哭了。虽然妈妈和
大姑一直在窗外守着你们。可是,新的开始还是怕的,怕成了眼泪,理所当然的哭。也是那
一年,小姑也重新做了一次小学生,对着饭菜,也哭了起来,不能举筷子。
“你是什么树?说!”洞穴里的两个女巫凶狠狠的在问。“芒果树!”变树的小姑可怜
兮兮的答。
“怎么变成树了呢?不是叫你变成扫把给我们骑的吗?!”女巫大喊,从桌子底下钻出
来打。
“你们的魔咒弄错了!”
“再变!变三个愿望给我们,快点!不然打死你这棵树——”
“给你恩,给你慈,再给你一片蓝天——”
“这个游戏不好玩,我们再换一个吧!”
三个小学生,玩了四个月,下学期来了,一个没有去新民小学。她,没有再提什么东
西,也就走了。她,已经被女巫变成了树,一棵在五个月里掉了十五公斤叶子的树。
树走的时候,是笑了一笑的,再见,就没有说了。
不,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又一场儿童的游戏。我们卖爱情水、迷魂膏、隐身片、大力
丸。我们变九头龙、睡美人、蛋糕房子和人鱼公主。我们变了又变,哈哈大笑,里面千千万
万个名字,里面没有一个叫小姑。
唉,这样也好,远远的天涯,再不会有声音惊醒那本已漫长的夜。
“我们回家!你最好在后阳台上看一看我们经过。”这么不放心的一句话,只不过是:
放学,下校车,奔上祖父母的家,做一小时的功课,吃点心,看五分钟卡通片。然后极少极
少的一次,妈妈下班晚了赶做饭,爸爸事情忙赶不来接的;经过一条巷子,回父母的家。
恩慈两个家,忙来忙去背着书包每天跑。
“小姑明天见!小姑明天见!小姑明天见……”一路碎步走,一路向阳台叫了又喊再挥
手。
那个明天,在黄昏六点半的联合新村,被哗啦哗啦的喊出了朝阳。
阳台上的小姑,想起了当年的游戏和对话:“再变!变出三个愿望来给我们,快点!不
然打死你这棵树——”这个游戏不好玩,太重了。可是我的回答,再也不能换。因为,你们
喊了三遍我的名字。第八年就这么来了。然后,同样那只旅行袋和牛仔裤,又走了。
“小姑,我们一直在等你。阿一丫阿娘(宁波话祖父母)去了美国lü行。爸爸妈妈在
上班,我们暑假在大姑家玩。请你快快回来。你在做什么?快快回来跟我们玩游戏和教da
o我们好不好?妹妹和我画了两张tu画给你。在这里,寄给你看。天恩”
一张甜蜜,都是花和小人,还有对话。一张内脏密密麻麻的机器人,咕咕咕的说着看不
懂的符号。也是开信的那一刹间,迦纳利群岛的天空有了金丝雀飞过的声音。邮局外面的女
人,不肯再卖邮票。她去买了一张飞机票。为了一朵花和一个机器人。
“你又要走啦?!”
一包一包的书和零碎东西摊在书房,两个放学的小人蹲在旁边看,声音却很安然。
“我们三个一起走,天涯海角不分手。帮忙提书呀!上阳明山去。”
二十五个小口袋的书,两个天使忙了来回多少次才进了宿舍。再没有转向左边,也没有
转向右边。小姑不亲吻你们,你们长大了,而小时候,却又不敢强求。怕那一两朵玫瑰花瓣
印在颊上的时候,突然举步艰难。
“这是你们的第三个家。左边抽屉给恩,右边抽屉给慈,中间的给小姑学生放作业,好
不好?”
欣喜的各自放下了一颗彩色的糖,三颗心在华冈有了安全的归宿和参与。
“你打不打你的学生?”“不打。”“很坏的呢?“也不打。”“还不打”“这个时
代,轮到学生来打老师!”“我们不来的时候你一个人怕不怕鬼?”“不怕。”“真的鬼
哦!怕不怕?”“真的鬼就是姑丈嘛!”“你就一个人住啦?”“不然呢?”“我们的林慧
端老师跟先生住,还有一个小孩。”“我不是你的老师,我是小姑。”“林老师比你漂亮,
跟妈妈差不多好看——”
讲话、搬书,另一个家和城堡,在天使的手里发光。天使不再来了,小姑周末下山去看
她们,接到阿一丫阿娘的家里来睡,一起赖在地上,偷偷讲话到很晚,不管阿娘一遍又一遍
进来偷袭叱骂。
我们只有一个童年和周末,为什么要用它去早早入梦?
天使说:我们林老师比你漂亮,跟妈妈差不多好看。小姑开始偷看恩慈的作文簿,一句
一句林老师的红笔,看出了老师的美,看见了教师的苦心。也知道孩子的话里,除了:“三
毛说她不在家。”的那种电话里,没有谎言。
星期四的黄昏,小姑去了新民小学,去得太早,站在校门外面数树上的叶子。数完两棵
树,数出了一个又一个红夹克的小天使。慈先下来,本能的跑去排队上校车,操场上突然看
见小姑,脸上火花也似的一烁,烧痛了小姑的心,恩也接着冲下来,笑向小姑跑。
接着的表情,却很淡漠,那张向你们不知不觉张开的手臂,落了空。这,住在台北,也
慢慢习惯了。我向你们笑了一笑,唉!这样也好。
也是为林老师去的,却又没能跨进教室,又能告诉她多少她给予的恩和慈?没有进去,
只因欠她太多,那个不能换的三个愿望,是林老师在替我给。只看孩子那么爱上学、爱老
师,就知道里面没有委屈,有的是一片蓝天和一群小人。小天使一群一群的出来,马主任居
然叫得出恩慈的名字,分得清她们的不同。在这小小的事情上,又一次感激新民小学的一草
一木。
第二天,两个孩子抢着拿信给林教师,一封信被分放在两个信封里,里面是家长的感
谢。
孩子回来做功课,打来骂去,算不出算术的角度。橡皮铅笔丢来丢去,其实也只为了坚
持自己的答案。“双胞胎打架,自己打自己,活该!”小姑从来不劝架,打着骂着一同长
大,大了更亲密。
说完这话本能的一凛:双胞胎不是自己和另一个自己?顺口说的笑话,将来各自分散去
生活时,缺不缺那永远的一半?“小姑跟姑丈也是双胞胎。”“乱讲!乱讲!”“你们长大
了也是要分开的,想清楚!”“早嫁早好,省得妹妹烦。”“你跟男人去靠,去靠!就生个
小孩子,活该!”“你又知道什么鬼呀!还不是张佩琪讲的。”
十岁的女孩,送子鸟的故事再也不能讲了。小姑抢来纸和笔,画下了一个床:叫做子
宫。
“原来就是这个呀,妈妈早就讲过了,枯燥!”
恩慈,你们一向拥有爸爸妈妈和祖父母。小姑不知能在你们的身边扮演什么角色,就如
每一次的家庭大团圆时将小姑算单数而其他的人双数一样的真实,她从来不能属于任何人。
“请你驯养我吧!”我的心里在这样喊着。小王子和孤狸的对话,说过一次,孩子说不
好听,她们要听吸血鬼。还是请你驯养我吧!不然我也只能永远在阳台上看你们。
每一个周末,你们盼望着来小姑的书房打地铺。阳明山的作业带下山来批改,约会座谈
带下山来应付。那份真正的欢悦,仍然在孩子。
那个六点一定要出去、深夜一两点才回来的姑姑,就是在一起也没法子跟你们一起入梦
的姑姑。周末的相聚往往匆匆,只有夜和灯在你们的腕表上说:“小朋友,睡觉!姑姑不能
早回来。”
这样也好,不必朝朝暮暮。
也不能请你们驯养我,大家远远的看一眼就算好了。我不敢再在下午三点半的时候去接
任何人。
可是,小姑是宠的。物资上,宠的是文具和那一城儿童书籍的东方出版社。精神上,宠
着一份不移的爱和真诚,里面不谈尊敬。
“不得了!宠坏人了,带回去,不许再来睡了!”“你只知道大声骂、骂、骂,你做你
的爸爸,我做我的小姑,她们在这里住满三天,我——说——的——”我们只有一个童年,
你要孩子的回忆里做什么样的梦?又能不能保证她们成年的日子全是繁花似景?现在能够把
握的幸福,为什么永远要在纠正里度过?为什么不用其他的游戏快快乐乐的将童年不知不觉
的学过、也玩过?我要留你的孩子三天,请答应我吧!
“小姑给你们的钱是请你们小心花用的,不能缴给爸爸,懂不懂?”不懂不懂两次都乖
乖的缴掉了。
“吃饭的时候不驼背。是人在吃饭,不是为了吃饭去将就碗。我们把碗举起来比一比,
看谁最端正,好不好?”那个不得已的食,也没有了委屈。
好孩子,慢慢懂得金钱的能力,再慢慢了解金钱的一无用处吧!保护自己,孩子,学会
保护自己啊!
双胞胎的路,真正一个人跨出去的时候,又比别人多了一份孤单。
放学了,看见小姑在家,笑一笑,喊一声。看见了祖母,这才一起乱叫起来:“阿娘!
阿娘!我考第二名,我考第三名,我考第二第三名,我考……”
姑姑,看呆了眼睛,看见祖母的手臂里左拥右抱,满脸的幸福,只会不断的说:“好
乖、好乖啊!”
童年的大姑和小姑,没有名次可以比。小姑也从来没有一张全部及格的成绩单。“姆
妈,我考第一名我考第一名……”的声音里,永远听不见小姑的声音。
小姑没有被抱过,承受了一生的,在家里,只是那份哀悯的眼光和无穷无尽的父母手足
的忍耐;里面没有欣赏。
孩子,我总也不敢在拉你们过街的时候,只拉恩的手或慈的手。小姑粗心,可是小姑一
只手管一个。因为小姑的童年里,永远只是陈田心的妹妹,那个再也不会有第一名第二名的
羞孩子。
前几天,大姑的学生钢琴发表会。大家都去了,会后小姑讲了一个学琴的故事,在台
上。
讲完了,小姑出去开车,小姑实在太累了,没有看清楚雨天的地,将车子和人一起冲进
了艺术馆旁边的池塘。
被你们的爸爸拉出了水,全家人撑着伞跑过来看。小姑出水的第一件事情,不是看大人
的脸色,小姑偷偷很快的看了你们一眼,怕你们受到惊吓,怕你们突然明白旦夕祸福的悲
哀。
你们的脸,很平静,没有一句话。大人的脸,很开心,他们以为,小姑早已刀枪不入
了,又何况只是一片浅浅的池塘。
酷寒大雨的夜晚,你们被匆匆带回去,走的时候两个人推来挤去,头都没有再回一下。
好孩子,天晚了,应该回去睡觉,吊车子不是孩子的事,又何必牵绊呢?
回到家里,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书房里,为着你们的那个——不——回——头,小姑
用一张化装纸轻轻蒙上了眼睛。
唱机上,放的又是那首歌:“你是我特别的天使。”
学校放假了,你们搬来住书房。小姑也搬下山来了,一同搬来的是那三班的学期报告和
待批的成绩。
你们一说起小姑的落水,就是咯咯的笑。小姑也笑,一面笑一面用红笔在打学生的作
业。小姑跟你们一起乱笑,什么都笑。右手的红笔,一句一句为作业在圈:多——情——应
——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出
去看电视吧!求求你们,不要再吵啦!小姑要精神崩溃了,出去呀!!”恩慈不理,一个趴
在膝盖上,一个压在肩膀上,争看大学生说什么话。
“求求你们,去看卡通片吧!卡通来了。”
“什么卡通?你就是我们的卡通呀!”
说完不够,还用手弹了一下小姑的面颊,深情的一笑。“小丑!小丑!小姑!小丑!”
大叫着跑出去,还叫:“打开电视,卡通来了,今天演什么?”
她们唱了,又蹦又跳的在齐唱又拍手:“有一个女孩叫甜甜,从小生长在孤儿院……”
不满三岁时不认识也不肯亲近,而被痛打的恩慈;七年过去了,小姑从来没有忘过那一
次欺负你们的痛和歉。这些年来,因为打吓过你们,常常觉得罪孽深重而无法补救。
今天,小姑终于知道自己在你们身边扮演的角色。那么亲爱、信任、精确的告诉了姑
姑,原来自己是孩子生活里的哪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再不给你们眼泪,只叫你们唱歌。终
于被驯养了——一时百感交集。我们已经彼此驯养了。
卡通片在电视机内演完了,书房还有活的卡通和小丑。
孩子冲进来又赖在人的身上,拍一下打了我的头,说:“又听同样的歌,又听又听,不
讨厌的呀!烦死了……”好,不再烦小孩——打得好——换一首。又是英文的,真对不起。
有人在轻轻的唱:“那些花啊——去了什么地方?时光流逝,很久以前……那些少女啊——
又去了什么地方?时光远去,很久很久以前……什么时候啊——人们才能明白,才能明白,
每一个人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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