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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十、鲁威谢德难民营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8月08日14:19:46 星期四), 站内信件
十、鲁威谢德难民营
1月17日战争爆发时新华社摄影部电告我设法采访位于伊拉克、约旦边界附
近的难民营,可直到1月18日晚上,我的采访申请才批下来。这封用英、阿两种
文字签署的文件注明:“兹有新华社记者唐师曾一人获特许前往鲁威谢德
(Ruweished )难民营(沿途一切军事地点除外)。此证仅供一天使用,必须于
当日下午两时前离开鲁威谢德边防哨卡返回。”
下面面临的是交通问题,难民营离我所在的安曼有296公里,分社的两位文
字记者因工作需要必须日夜照看几台电传机,收发文字消息,无法陪我去。尽管
分社有两辆奔驰轿车,可都跑了有10万公里,车况不好,而且我的国内驾驶证还
没有换成约旦执照,无法一人跑长途。可我决不想坐失首批进入难民营的良机。
此时,我又想到了我的北大校友、一起在巴格达工作的共同社记者河野。果然河
野比我兴致还大,他立即出钱包了一辆出租车,并在电话中告诉我,明早6:00
整到我住宿的中国驻约旦大使馆来接我,我只需负责准备一些食品。
1月19日凌晨4点,我悄悄地起床,发动了白“奔驰”,先赶回分社传照片,
可使馆的两条德国黑背(狼狗)一阵狂吠,到底吵醒了大使。
凌晨6点,河野的出租车准时来到中国驻约旦使馆门前。我们立即出发。车
内除约旦司机、河野和我外,还有共同社摄影记者大河源利男。大河曾任共同社
驻北京记者,也是我的老朋友。约旦司机声明,沿途严禁照相,必须把相机放进
包里。
汽车驶出安曼,以120公里的时速向正东飞驰,迎面而来是一轮冉冉升起的
旭日,通红通红,公路象一条连结我们和太阳的金色飘带。河野诗兴大发,用中
文大喊:“眼前是一条金光大道!”大河激动得端起佳能相机就要拍太阳,吓得
司机连忙制止,弄得我们的兴致全没了!
因为耽心多国部队轰炸,公路上冷冷清清,不时有一辆辆载重40吨的巨型油
罐车迎面驶来。河野问是不是从伊拉克来的,约旦司机坚决否认。这些“奔驰”
(Benz)、“沃尔沃”(Volvo)和“曼”(Man)牌载重车轮胎边缘压得凸起,
钢板弹簧紧绷,显然是重车。
在安曼以东80公里,可以看到公路旁庞大的无线电阵地,天线塔密如蛛网。
远处山丘上有固定式和车载移动式雷达,雷达天线飞速旋转,附近是一群群草绿
色的拱型掩体,估计是防空导弹发射器。沿途关卡林立,不断地查验我们的证件,
并在记事本记下我们的姓名、国籍、服务单位、通过时间等。我不断地用仅会的
几句阿拉伯语与他们打招呼:“萨拉玛雷空,西尼夏贝,萨哈菲,孰克兰”(人
民中国记者,你好,谢谢)。他们一听说中国,总是连声说:“西尼,沙狄克”
(中国,朋友)。这些值勤的士兵头戴美式盂型钢盔,钢盔上包了迷彩布,端的
是意大利造的美制M式步枪,腰系帆布武装带,腰右侧挂子弹袋,穿黑色高腰皮
靴,两腿叉开,呈警戒姿势。公路上,涂迷彩的兰德罗娃军用吉普不时飞驰而过。
公路两侧有蓝灰色的轻型轮式装甲车,车身下半截埋在黄土掩体里。一群群士兵
在喝咖啡或茶。
在阿兹拉克(AZRAQ)附近,我们迎头碰上从伊拉克方向开来的三辆外交车,
上前一问才知道是刚从巴格达撤出来的埃及外交官。这位开白色奔驰280的外交
官说:“巴格达情况糟极了(Very bad),各国使馆间不能彼此联系,我们只能
听广播,看电视。据我所知除苏联使馆外,各国在巴格达的使馆全都撤空了。”
当我们问道边境地区难民状况时,这位外交官摇着头说:“不能说。”河野追问:
“为什么不能说?”外交官回答:“不能说就是不能说。”我忍不住钻进汽车拿
出相机拍下这些场景。共同社大河也拿出他的佳能T90一阵猛拍,继而按下快速
回片装置,将照完的胶卷退出。就在这时,一位端M—16步枪的士兵大踏步走来,
一把夺走我的尼康相机,同时没收了我们约旦司机的驾驶证。我掏出身上的文件,
反复用阿文说:“中国,人民中国!”这家伙才稍有松动,但坚定地说:“只许
在鲁威谢德难民营内拍照!”说罢强行打开照相机后盖,没收了我的胶卷。出租
车司机已吓得脸上没了血色,半蹲在地。多亏河野勇敢地走上前,和颜悦色地向
士兵讲好话,士兵扭头走回50十米外的哨位,河野坚定不移地紧跟着他。我拎着
被曝了光的相机,遥望河野指手划脚地恳求那个士兵。约摸过了10分钟,河野终
于要回了出租车司机的执照,可出租车司机再也不肯往前开了!在河野再三地央
求下,直到眼看着我把相机装入器材包,拉紧了拉链,才嘟嘟囔囔地发动了车子。
我暗自赞叹河野的三寸不烂之舌,更佩服大河快速装胶卷的功夫。
在鲁威谢德(RUWEISHED)边防检查站,我们先到军方办理了手续,之后又
到边防站警方办理手续。这里十几辆伊拉克汽车正排成一条长龙等待进入约旦,
车顶上捆绑着各种行李。一辆大雪佛莱的右后轮胎扎了,几个人正在修轮胎。一
位自己驱车由伊拉克进入约旦的巴勒斯坦少女倚靠她的老式别克车(BUIK)休息,
她告诉我们:她和她的父母是昨天下午离开巴格达的,“巴格达到处是飞机、开
枪和导弹。我的朋友亲眼看见美国飞机被击落,跳伞的飞行员被抓。”这位少女
咬着美丽的嘴唇说:“可我一点儿也不怕。美国人发动的是一场对整个阿拉伯的
战争。”共同社大河源准备用佳能相机偷拍,立即被一名穿灰制服的安全警察制
止。我们拿出军警签发的允许拍照的文件给他看,他说:“只许在鲁威谢德难民
营内,难民营再向前开30十公里。”眼巴巴看着列队的汽车火龙擦肩而过,我和
大河源相视苦笑,默默无言。鲁威谢德,这个名字总让我想起达豪和奥斯维辛。
在鲁威谢德难民营入口处,边防警察查验我们的证件后告诉我们,我们的文
件上缺少一位长官的签名和军衔,为此我们必须返回30公里外的指挥部补签。我
们只好顺原路返回。
所谓鲁威谢德难民营位于伊约边境的中立区,沿公路共有三座大型临时营地,
每个营地有面积为近100平米的帐蓬二、三十顶。上百名埃及难民在列队办理登
记手续。几名苏丹人正围着临时架设的自来水洗脚。在一座草绿色帐蓬门口,四
个苏丹儿童在吃一种白面做的薄饼。妇女们用黑纱裹得紧紧的,不许记者靠近他
们的帐篷。
我毕恭毕敬地走到一辆兰德罗娃警车前,问一位警官我可以拍什么。他用缓
慢的英语说:“营地中的难民。但不许把警察拍进去!”我告诉他那些难民拒绝
拍照,如果他们攻击我怎么办?警官面无表情地说:“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我抓紧时间小心翼翼地拍照,竭力避免拍进警察或激怒神经质的难民。我尽
量朝每一个人微笑,迅速判断这个对象是否会允许我按下快门。我耳旁回荡着大
河源佳能T—90快速过卷和回片的马达声,紧张而有秩序。河野此时已远离我们
去采访营地的国际红十字会官员。
一刻钟后,河野跑过来喊我和大河源,已经到返回的时间了。我对准肩扛行
李步入营地的埃及难民,按完最后几张,才恋恋不舍地钻进汽车。窗外,一队天
蓝色挂有联合国标志的卡车正驶入营地。可我不敢再冒胶卷曝光的危险了。我摸
出带来的大橙子,用瑞士军刀切开,递给河野、大河源和约旦司机。“好吃,真
好吃!”河野连声赞叹。这里离安曼300多公里的路,河野伸了伸懒腰说:“还
要开几个钟头呢,咱们睡会儿吧!”梦中,我梦见我向新华社摄影部主任徐佑珠
哭诉士兵抢走了我的尼康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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