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emacs (In the Name of Love),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二十四、我和河野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8月08日14:22:10 星期四), 站内信件


二十四、我和河野


  91年7月底,我从河南灾区回到北京,出乎意料地接到日本共同社记者河野
从北京外交公寓打来的电话,想不到这老兄竟真的调到北京任常驻记者。电话中
他迫不及待地要来一睹我是不是还完整无损,念念不忘海湾战争期间我前胸后背
的五星红旗。我弄不清是谁编造了我已不在人世的神话,乃至在开罗机场碰到一
个叫小原洋一郎的日本摄影记者,递给他一张我的唐老鸭名片时,他竟怀疑我是
个冒牌货。

  河野是我上北大时的校友,我念国际政治系,他念中文系。89年夏河野曾在
北京工作过一段时间,亚运会时他又为我拍的《毛主席外孙在亚运村》配写过文
章。想不到在海湾战争爆发前一个星期,河野和我在巴格达拉希德饭店门厅里再
度相会。当时他身穿一套笔挺的西装,我着一件土色摄影背心,前胸后背各缝了
一面五星红旗,让他羡慕得不行。美联社摄影记者多米尼克称此为世界级捣蛋鬼
的又一次大聚会。

  战时巴格达的政府机关、商店、银行、医院、加油站、煤气站、机场、车站、
立交桥、重要路口、集市、广场一律不准拍照。荷枪实弹平端AK—47步枪的士兵,
遍地都是。头顶上是编队巡逻的UH—1“北美驯鹿”武装直升机。如果没有伊拉
克新闻官员陪同,你干脆别背相机上街,且不说军警和便衣,光是革命觉悟极高
的老百姓你就对付不了。经验丰富的河野对我的装束大为赞赏,我说这全是新华
社我老板的主意,如果战争打完你我还勉强活着,我一定也送你一面这样的新旗,
不过我老板绝不会在你后背上绘上新华社。河野用力捏了捏我的右手:“患难与
共。”

  在巴格达的日子里,河野无私地与我共享新闻线索,还将其共同社的
APKLeafax底片传真机无偿供我使用。新华社播发的联合国秘书长德奎利亚尔在
巴格达的最后努力的照片,在日本广泛采用。

  战争爆发后,河野不顾轰炸,花重金租了一辆汽车,计划驱车700多公里前
往伊拉克鲁威谢德边境地区采访。我当时囊中羞涩,正发愁如何是好。河野漫不
经心地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坐我的车,快去买些咱们在路上吃的食品和水。”

  途中,我的照相机被没收、人被扣押,多亏河野千方百计营救,把士兵请到
一边“单独谈话”,我才得以继续上路。只有在不断的危险中,才能体会到朋友
的重要。

  在鲁威谢德边境,一位高举尼康F4的白人记者被群情激愤的难民围在核心,
任凭他怎么摇晃胸前的大号枫叶纪念章还是被推来搡去。看到我要拍他的窘态,
这家伙象看见了救星:“唐!快告诉他们我真是加拿大人。”我正奇怪他怎么认
识我,他竟拚了命挤到我身边,气喘如牛地附在我耳朵上:“我是斯迪夫,两年
前在天安门交换过名片。”我终于想了起来,不过,这小子上次是美国人。容不
得我多想,他揪住我的摄影背心:“他能证明我是加拿大的好人。”

  我本不想跟哥仑比亚广播公司的麦克(Mike Kirsch)、印尼《坦波杂志》
的尤丽、法国嘎玛的阿利克斯(Alexis Dnclos)一起去约旦河东岸贝卡难民营。
热情的麦克已找好巴勒斯坦出租车。途中麦克得意地说只有我们这样由中、美、
法、印尼、巴勒斯坦多国组成的联合国军才没有被绑架的危险。听他这么一说,
我暗暗地为单枪匹马去死海采访的河野耽起心来。

  晚上,急急忙忙地赶回安曼洲际饭店,共同社中东首席记者近藤正守着电话
发呆。看到我一头撞进来,他两手一摊:“河野与摄影记者大河源被约旦伞兵抓
走了。”与两天前我的遭遇一样,大河源在死海边照相,被伞兵抓住,河野上前
营救,被一起抓走。近藤说河野在被抓之际,通过电话喊了一声:“过7小时后
通知日本使馆。”现在已经7小时了,说着站起来毕恭毕敬地给日本使馆打电话。
我将电视音量拧小,CNN正播飞毛腿袭击以色列。

  深夜,在一间不知名的小饭馆,近藤作东为恢复自由的战友压惊。大河源说
这回总算平了上次在东亚某国被拘7小时的纪录。河野说今天等于又得了枚勋章。

  这是海湾战争中我们最后一起吃饭,大家都挺伤感。河野与大河源明天将经
伦敦回日本。近藤则将穿过加仑比通道去耶路撒冷。河野眼中含泪将一大包止血
绷带、镇痛片和不知名的美军战地急救品塞给我:“以后就剩你一个了。遇事要
多想,千万别太猛了。防弹背心、钢盔、防毒面具要随身带。要活着,活着才有
一切,一定要见面的呀。”

  我们手挽手挤在一起合了张影,可几个小时以后,我这个胶卷就被约旦警察
没收了。

  河野他们走后,我孤身一人经塞浦路斯进入以色列,亲历了“飞毛腿”的袭
击、加沙地带的戒严和约旦河西岸的镇压与反抗之后,由开罗飞安曼再进巴格达。
每每恐怖袭来之际,我总是想起和我几经生死的河野。由于烽火连天,我不知他
是否已安全回到东京,我自己也被冠之以各种神话。直到回到北京,见到90年可
可西里无人区探险队的队友,才平息了探险队风传的我已中弹身亡的英雄故事。

  在新华社新闻大厦顶层,久别重逢的河野与我紧紧拥抱在一起,我甚至怀疑
这是在梦中。河野指着我衣服上的小红旗,追问给他的那一面小五星红旗在哪里。
当我的编辑同事们感谢共同社在海湾战争期间对新华社的帮助时,河野辞之以
“互相帮助,我们也得到了你们的帮助。”我看到勇敢机智的河野,此时竟满面
通红,红得象我送他的红旗。


--
What a friend we have in EMACS,
  All our text-problems to halt!
What a privilege to keypress
  Control-meta-ESC-shift-alt!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11.93.34.117]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900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