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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toxin (老毒物),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晃晃悠悠(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12月11日16:44:53 星期一), 站内信件
前面那段日子说来轻松,其实我和阿莱两人都吓得够呛,简直有点惶惶不可终日的
感觉,阿莱在那十几天自我逃避,读一本马尔克斯的小说《霍乱时期的爱情》,加之她
对我那段日子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于是管那几天叫做“假怀孕时期的爱情”,那次是
阿莱月经来迟最长的一次,晚来了十四天,如果按照科普读物上介绍的知识去做的话,
那么我们很可能已经跑到医院去丢人现眼了,事实上我还真是筹集了一笔资金,共计一
百元,准备用于手术费,当然,事后我和阿莱高高兴兴地把钱花了,并没有买避孕工具
或避孕药,而是买了书和磁带,这件事还有一个副作用,就是使阿莱克服了怕怀孕的恐
惧,她好像隐隐约约觉得我们怎么搞都不会出事,甚至放出狂话说以后跟我没前途,因
为我们俩将会没有下一代,原因当然在我而不是她,在日常生活中,这种思想的表现形
式是:阿莱有时竟然主动提出跟我瞎搞,她自己管那叫挑逗,为此她新添了一句口头禅
, 叫:“周文,你今天行吗?”
88年秋天可谓多事之秋,当然,这是就我个人而言的,阿莱假怀孕的风波刚刚过去
, 就出了一件事,这事是刘欣引起的。 刘欣一直跟华杨过从甚密,跟我关系一般,我
们搞的那个乐队不过是名义上有那么 回事而已,真正谈的上热爱摇滚的似乎不过是刘欣
一人,主要原因是他无所事事,连女 朋友都没有,业余时间又大多,对上学没什么兴趣
等等,但那年北京地下摇滚似乎有了 一点气候,很多人或出于兴趣或出于其他目的都掺
和了进去,于是出现了不少小范围的 聚会,我和华杨刘欣去了几次,都觉得挺热闹,于
是回来商量能不能自己也把事弄大点, 我们三个人的特点是什么乐器都不会,而且音乐
知识极其贫乏,连五线谱都不识,后来 得知,搞摇滚似乎凭的是感觉,只要有了乐器尽
情发挥就是,至于其他,根本不重要。 这一点是我们在摇滚聚会上的收获,更大的收获
是我们在那里认识了几个人,他们的状 态跟我们差不多,不外乎游手好闲之余总觉得该
干点什么,于是乐队鸟枪换炮,不仅成 员多了,而且变得正式起来,租了农民的平房,
凑齐了乐器,开始合练。
所谓合练,也不过是把几样乐器接上电源,通过一个小功放一齐奏响,声音比原来
华杨的那把破吉它大了许多,当然也乱了许多,若干人陶醉其中,乐此不疲,长此以往
, 居然也能弄出一些听着还过得去的声响,大家群策群力,填上些歌词,由华杨不管三
七 二十一,一通猛吼出来便完事,唱的不外乎是那些老调重弹,什么“想飞,觉得累,
流 浪,爱你,对现实不满意,我梦想”之类的东西,好在大家当时都特真诚,也没觉得
有 多傻,于是一切便继续下去。 既然是乐队,人员便有了分工,华杨弹主音兼唱歌,
刘欣弹键盘,我弹一个电贝司, 辛小野吹一个萨克斯管(她原来吹过小号),新认识的
徐通打架子鼓。还有一个经纪人, 叫陆然,他写一些歌儿,到了点通知我们去排练,乐
器差不多都是他找来的,这个人挺 怪,好多人都认识他,他有时到处找不到,有时又好
像同时出现在好几个地方,他把乐 队改名为“超级赛车”,对外面人说起这个乐队常常
用“我的”作前缀,好像他是老板, 我们是雇员一样,事实上,在当时,他就是这个乐
队的老板,我们不过是一些充满热情 的穷学生而已。
碰到陆然纯属偶然。 一天,我和刘欣在中原宾馆地下迪厅碰到一个女孩,是我的高
中同学,叫曲红(我 们后来叫她老川,名声挺大,因为丫特喇,甚至跟我们物理老师都
有一腿,她人极聪明, 很少看书学习,但考试成绩总是停在前三名上,很少掉下来,小
小年纪身体就发育的特 成熟,屁股圆溜溜的,走路时两只乳房上下晃动,眼睛特大,跟
体育班的男生关系特好, 她没去过体校,却在学校运动会上得了三届女子四百和八百的
第一,比在体校混的那帮 小妞儿跑的还快,她一跑,连最正经的老师都为她叫好,我想
那是出自真心的,因为从 跑道边上看来,她的两只乳房突突跳动,细脖子细腰左右摆动
,新鲜诱人,有时她一个 踉跄,就像会直接扑入你怀中一样,叫人不禁见色起意。偏巧
又正是此人,担任着学校 团支部书记的职务,发个奖状什么的都得从她手中领来,学校
开大会,司仪总是她,总 之当时的确红极一时,叫人很难不产生非分之想,有一度我曾
经想嗅她,但是向晓飘也 在我们学校,大天跟我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且我们学校这种事
传的特快,所以机会可以 说是根本没有。她第一次在我们学校跳迪斯科时轰动一时,差
点让老师把她的公职给撤 了,但她见风使舵,几天后教同学们跳“国标”,所有的老师
都跟着沾了一回光,她又 一次浮出海面,毕业时的校歌还是她领着我们唱的,可谓辉煌
的有始有终。
毕业后她销 声匿迹好长一段,没想到在时髦的场合又碰到她,足见此人是个真正的
风云人物。 我和她聊了一会儿学校的事,谈得投机,她对我说:“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
男朋友, 他叫陆然,在师大上学。也在搞摇滚。”然后对着吧台那边一通乱喊,那边走
来一个瘦 高个,手里拎着一瓶筒啤,笑眯眯地冲我们点头,我们握了一下手,刘欣回学
校去叫华 杨,我们三个到安定门等他们,记得华杨那天晚上唱了一夜的歌,我们喝掉了
二十四瓶 啤酒,聊了一整夜摇滚,凌晨出现早班车时,我们一起去海淀的魏公村陆然的
住处,那 里有装备一个乐队的全套设备,陆然告诉我们,这是他们原来那个乐队留下的
东西,现 在那支乐队的人都混出来了,买了新的乐器,乐队也烟消云散了。 陆然告诉
我们:一切事情的结果都是坏事,不信等着 我当时以为他喝醉了。
88年秋天是这么结束的,10月底,树叶大半零落,街上刮起了干燥寒冷的西北风,
阿莱真的怀孕了,在天坛医院做手术时,我在外面的长条凳子上坐立不安,前面是妇产
科的手术室,门口有个蓝色的布帘半遮半掩,里面传出不知哪个女孩的尖叫,吓的我够
呛,休息室不让抽烟,我到外面的走廊里抽,走廊里有个护士又把我轰到男厕所,我在
那儿足足抽了三支才出来,然后回去等阿莱,等了快一个小时,阿莱出来了,我们走到
大门口,阿莱说疼,走不动,我们一起坐在台阶上休息,冷风一吹,我们俩显得特惨,
我打了一辆夏利,和阿莱一起回到安定门,阿莱喝了不少水,然后看了一阵录像,看到
一半,阿莱睡去。
第二天,她完好如初,下午还和她们班的女生打了一会儿排球,透过我们班脏乎乎
的窗户,我看到她穿着棕色羊皮夹克的身影在操场上晃来晃去,心里很不是滋味。
遇到陆然以后的三个月,乐队在排练时轰然奏响了第一支曲子,是约翰·丹佛的 《
阳光在我的肩膀上》,那时阳光已经变得冷冰冰的了,进入了冬季,天空阴惨惨的, 到
处是灰蒙蒙的景色,树上光秃秃的,所剩无多的黄色叶子挂在树上,随着冷风四下摇 摆
,有时一阵小风就能吹下一大片落叶,人们穿上了冬天碍手碍脚的羽绒服,一个个臃 肿
不堪,我弹贝司的手指尖上磨出了厚厚的老茧,每个星期我们排练三次,每次都能在 一
起混十来个小时,阿莱去过一趟位于北京西郊的排练室,然后就再也没来过。我们为 了
租那家农民房,每月得付150元的房租,这个月又是我替刘欣垫上的,他的那个雅马 哈
电子琴坏了,变成了哑马哈,华杨帮着修了两天才修好,辛小野和华杨闹了一点别扭,
两人排练时互不说话,常常由刘欣传话,弄得大家心里都挺堵。大二期末考试近在眼前
, 大家心里都七上八下,不知自己的结果将会怎样。
我厌倦了,我真他妈的厌倦了,一天又一天,我不知是什么东西支持着我活下去,
身体内部的那根钢筋软了,我的心脏也仿佛不爱跳了似的,我觉得自己慢慢松懈下去,
每天临睡前我都一遍遍默念:这次别醒来,这次别醒来。
这种突如其来的致命的绝望又在袭击我了,就像发高烧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它就
要来一次,我想我无法摆脱它,在大二那个空虚的冬天,在阿莱和我一起为过冬去商店
挑选棉被时,我迈着不情愿的脚步走在她身边,阿莱不知道我的这个变化,她在商店里
挑呀挑呀,我跟在她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她的问话,从一个商店跑到另一个商
店,也不知转了多少地方,终于买到一床厚厚的松软的棉被,回去以后,我就盖着它进
入了冬眠,阿莱起初很担心,后来,她见我虽然每天只吃一顿饭,睡十五六个小时,可
仍旧可以跟她做爱,也就见怪不怪了。
11月中旬,我忽然开始疯狂地复习功课,因为快考试了,我如果还想把大学混下去
的话,每门功课就得考到75分以上。叫我奇怪的是,我做到了,当然,除了对儿虾的那
门,考完试后,我们班有两个同学被开除了。我听说了他们的名字,可不记得他们的模
样了,这是两个不声不响的同学,听说学的很用功,他们默默地考进来,又默默地被开
除出去,真惨。
寒假过的非常一般,我们每个星期聚到一起五天,寒假开始排练陆然写的一首歌,
叫《向前冲》,这首歌儿我至今有时仍然听上那么一遍,几乎没有什么旋律,从各方面
来讲都算不上是什么作品,可我就是非常爱听,每当我心情恶劣的时候我都会听一听,
这首歌就像是灵丹妙药,仿佛是专门为了医治我的空虚无聊而写的。
当然得讲一讲陆然。
陆然生于68年,和我同岁,也属猴,毕业于北京八中,他管那所学校叫做大粪坑,
那个学校两次差点开除他,第三次终于如愿以偿,理由是他让一个比他高一年级的女生
怀了孕。而后他参加了一个补习学校,用半年的时间学完了高中后两年的课程,考上了
师大,所以他比我们高一级,是八六级,他考师大的原因是因为听说那里出过很多作家
, 而他一直想当个作家,可惜,上了半年他就理想破灭了,他读过很多书,和一帮搞写
作 的人混过一段时间,但很快对那些人厌倦了,在一次校庆晚会上,他认识了跟男友一
起 去的老X,被她迷住了。经过将近一个月时间的疯狂追逐,总算如愿以偿,把老X弄到
了 手,老X当时正迷恋摇滚,他也跟着她一起迷恋,想尽办法组织了一个乐队,乐队用
了 一年半时间混出了样子,被一个香港唱片公司收买了,因为和公司不和,他一个人离
开 了公司,然后就碰到了我们。
陆然家境比我们这些人都要富裕一些,他母亲对他一味纵容,每有老师家访谈到他
的种种缺点时,他母亲总是把老师逐出门外,为了让他能够在上课时间看一些所谓的内
部电影,他母亲不仅亲自为他弄电影票,还替他写病假条儿蒙混老师,他父亲身居高官
, 却对他母亲惟命是从,也就对他的一切不理不睬,所以此人对一切都满不在乎,除了
我 们,他还有很多天南地北的朋友,他有一个第一批买的呼机,总是响个不停。
89年3月中旬,虽然早就过了春节,北京仍然冷风阵阵,校园里的树木高高低低,
光光秃秃,摇摇摆摆,叫人在里面生活只觉整天恍恍惚惚,飘飘悠悠。 一天上午大约九
十点钟,我迈着极不情愿的脚步,非常不坚定地走进教学楼三楼靠 左手第二个门,那是
我们的教室,正是课间,形形色色的同学在教室里不安地走动,我 走到我的位子前,吹
了一下椅子上面的土,然后坐下,小心地拿出书,轻轻地放在桌上, 以免溅起尘土,然
后站起来走回楼道。 楼道里散落着从各班中走出来的学生,一个个七歪八靠,倚墙而立
,个个神情冷漠, 就像刚刚被虐待过的囚犯一样,叫人大倒胃口,那些外地考过来的精
英更是叫我一认出 便手心痒痒想找块砖头,远近零星飞过来的夹带各种方言的普通话,
一听便知是那帮外 地学生在哗众取宠。 我碰到的第一句话是“有烟吗”,我一看,是
焦凡,他两手插兜,头发脏乱如乌窝, 脸上油光光的像被一把火烧过一样,不用问,那
是因为偷用了我的擦脸油,这件事从一 人冬便开始发生,有一天早晨,我被同宿舍的人
叮叮吮吮的起床声吵醒,抬眼一看,焦 凡正把手伸进我的抽屉里,熟练地拿出一瓶爱依
绵羊油,拧开盖子就用,连瞟都不往我 这里瞟一眼,然后,往回一放就算了事,他的这
个举动叫我从始至终看得一清二楚,可 他居然没有注意我盯着他看的眼睛,我本想跟他
说上几句,又一想为这点小事似乎有些 不值,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吹着难听的口哨,得
意扬扬地离去。
我从兜里掏出都宝,从中抽出两支,一支递向焦凡。谁知他竟然不接,把嘴一努,
我只好把烟塞进他的嘴里。我从兜里找出打火机把两支烟点燃,他抽了一口后扭头走了
, 几个取信的学生从身边经过,其中的一个正边走边撕开信封,这时我们班的普物课代
表 刘军从教室里出来,四下里看了两眼,目光落在我身上,然后冲我招手,我问:“有
事 吗?” 他把我拉进教室,一直拉到黑板前,在我愣神儿的当口,往我手中塞进一个
黑板擦, 我一不留意,竟然接住了,他指了指写得满满的黑板,然后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靠近黑 板的几个男女生一齐大笑起来。刘军自以为做了一件挺幽默的事,回到位子上
也跟着笑, 一边笑一边看着我,这个卑鄙小人在我旷课时从来都毫不手软,每次登记时
首先填上的 必是我的名字,有一次,我来上课,老师间他:“今天有谁没到?”他毫不
犹豫就报出 了我的名字,其实他在课问还从我这里蹭了一支烟,明明知道我在,这一举
动不过是想 逗同学一笑而已。就是这么一个人,也妄图想叫我擦黑板,真是做清秋大梦
!
我转身走到他面前,把黑板擦往他桌上一扔就走回自己的座位,这孙子面色突然变
得铁青,因为先前那几个笑我的同学正在笑他,他坐在位于上,足有十秒钟一动未动,
然后站起来,再次走到我面前,对我说:“周文,今天该你擦了。” 我没理他。 他把
声音提高了一点,又说:“周文,教室里不准抽烟。” 我说:“你有病呀。” 他有点
挂不住了,他是那种人,自我感觉良好的要命,开学时还竞选过学生会主席, 据说他在
安徽一中时就当过,可惜发表竞选演说时,他那一嘴怪异的普通话却招来了阵 阵嘲笑声
,每当他说到结巴处,就会传来一片掌声,当然,结果不问可知。他为那次竞 选还特意
写了一篇讲演稿呢,后来他竟为此难受过几天。
这么一个神经病,现在就站在 我面前,小脸通红,一会儿又变成蜡黄,手持一个黑
板擦,一动不动地站在我面前,绞 尽脑汁想叫我出丑。 我斜了他一眼,为了让他更难
堪,我问他:“你这么站着累不累呀?” 他两眼盯住我,我觉得他快哭了,不知为什么
,我们俩这一举动引起了全班同学的 注意,那些在外面转了一圈儿的同学现在正纷纷走
进教室,上课铃就要响了。 他用眼睛的余光注意到了正看着我们的同学,因此更加紧张
,我低下头,看都不看 他一眼,把手里的烟头扔进课桌,从课本的第一页撕下一张纸,
把桌子擦了一个遍,上 课铃响了,在铃声中,我对他说:“你要再不走就站着吧。”
忽然,他转身走了,咚咚咚一直走到黑板前,奋力擦起来,老师走了进来,不满意 地看
着他,他擦几下便停下来,用仇恨的目光望向我,为了表示男子气概,他擦完后把 黑板
擦啪地往讲台桌上一扔,又看了我一眼,最后才回到自己的位于上,坐下之后,再 瞪我
一眼,好像在说:你等着。
我知道,此人像一切外地学生一样,不仅装腔作势,而且欺软怕硬,特能诈唬,为
了检验一下他是不是想我对怎么样,一下课我就凑到他的桌边,低下身去问他:“你擦
黑板时老看我是什么意思?” 他抬起头,看到我正紧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由惊奇转
成严肃,又由严肃转成尴尬, 由尴尬转成愤怒,鼻翼剧烈地翁动着,双手不由自主地握
成了拳头,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把拉住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教室,边走边说:“
周文,咱们到外面说去。” 我一把打掉了他拉住我的手,我们俩一齐往外走,后面跟着
几个推测可能会出事的 同学,我们下了楼,穿过操场,来到没什么人的小花园,我站住
脚,一回头,叫我惊奇 的事情出现了,此人竟用一张笑脸对着我!
我们中间隔着大约有三四米远,我一步步走近他,他向后退,一边强装笑容一边对
我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我扫了一眼四周,见没什么人,不知为什么,怒
从心头起,我突然走近他,到了跟 前,抡圆了胳膊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又照他肚子上踢
了一脚。 他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竟放声大哭,刚才在课堂上的狂劲儿一扫而空,代之以
一副 可怜相,我厌恶地走开了。
从此以后,刘军每见到我就像我正在打他一样,神情极不自然,并且总是千篇一律
地垂下眼皮,然后匆匆离去,有时我因为什么事和他面对面走,在我径直向他走去的时
候,本以为会彼此擦肩而过,不料此人忽然斜刺里穿出,慌慌张张的身影眨眼问便不知
去向。让我高兴的是,他再也没敢记过我迟到或旷课,我知道他背地里恨我恨得咬牙切
齿,与此同时,他有时冲我会心一笑时竟是非常自然,不知为什么? 这个人我到毕业
时也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 有些人就是这么叫我讨厌,讨厌的结果是我远离他们,去和
我不太讨厌的人混在一 起。
大学校园生活中,有一种致命的死气沉沉是每个身在其中的人很难摆脱的,它表现
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上课时的死气沉沉,一方面是下课后的死气沉沉,首先,你得
无精打采地到课堂上混过白天的时间,一边混一边想着下课后该干些什么。其次,你下
课后发觉其实无事可做,于是又得无精打采地混过更为无聊的夜晚时间,想着更为可怕
的上课。这样,一天天你就学会了忍耐。 连阿莱这样的姑娘都觉得学校没劲,她宁可
跑到我那里去成大听歌看电视。至于求 知,一般能上到大学的人对那种智力游戏的普遍
态度是——愿者上钩。 阿菜和我是绝不上钩的。
一天,阿莱一把拉住正往床上爬的我,又用吃惊的目光看了一眼表,然后发表高论
: “现在时间,北京时间晚上6点半,你怎么这么早就睡呀!” 我甩开她的手,毅然爬
到床上,迅速倒下,然后说:“今天我想试试在不困的情况 下睡觉是什么滋味。” 阿
菜此时正在看一个美国录像片,她转回头,又看了两眼电视,终于忍不住,站起 来,走
到我面前,厉声喝道:“不许睡,起来!”
“怎么了?”
“你要万一睡着了,我怎么办?”
“你看电视。” “我不爱一人看电视。”
“那你到邻居家试试,看他们是不是愿意和你一起看”
我把头往枕头里钻了钻,枕头被阿莱抽掉了,我只好睁开眼睛,看着阿莱:“你的 意思
是——”
“不许你这么早睡觉,录像完了正好是新闻联播,你怎么也得关心关心国家大事 呀。”
“国家怎么不关心我的大事呀。”
“你有什么大事呀?”
“我想睡觉。”
“想想你几点起的,中午11点。”
“是啊,怎么啦?”
“怎么啦,你11点起床,6点半又睡,是不是刚才吃饱了?”
“是。”
“那你干嘛不干点什么?”
“干什么?”
“看看功课,或者——”
“陪你看录像——”
“也行。”
“行什么行,不看。”
“周文,你不能这么混下去了。”
“那你说我怎么混?”
“怎么混,你起来想想吧,就会上床睡觉,睡不着还硬睡。”
“谁说我睡不着,我睡给你看看。”
“谁看呀!”
“不看算了。” 我又闭上眼睛,半天,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我睁开眼,阿莱仍在看着我
。
“你神经病呀,不着录像,看我睡觉。”
“我愿意。”
“我睡得怎么样?”
“一副蠢样。”
“那你还看?”
阿莱忽然一下坐过来,揪住我的几根头发摇了几摇: “别睡了,陪着我,干点什么 都
行,就是别睡觉,你一睡,我一个人呆着特没劲。”
“要不你也——”
“我不——”
“那我起来还不行。” 阿莱笑了,每当她的小要求得逞,她都会这样笑一下。
我抓住阿莱的手:“阿莱,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和我呆在一起没意思了?”
阿莱的脸上一呆,一瞬间,她恢复了常态:“你是不是想把我甩了呀?”
“你想什么呢!”
“你想什么呢!”
“我想,明天我们该去上学了。”
阿莱凝神对着日历注视了一会儿,说:“明天是星期日,学校没课。”然后对我笑 起来
,“你想上学自己去吧,我反正得回家。”
我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上学这么难。”
阿莱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给我也喝一口。” 阿莱把杯子递过来,我接住时她没有松手。
“周文。” “啊?” “咱们这样无所事事地混下去,你不觉得心里有点——”
“不觉得。” “我想——” 我盯着她。 阿莱拿杯子的手松开了。
“什么?”我间她。 “算了,不跟你说了。”
中午吃完饭我回到宿舍,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来过这儿了,不出所料,我的床被不知
什么人睡过了,被子都没叠,被角耷拉在地上,宿舍里只有焦凡在,其余的人大概去操
场踢球了,我随口问他:“谁在我床上睡过?” 他装出一副大智若愚的样子,对我说
:“不知道。” 他来自贵州,这个冬天里,宿舍里只有他,才利用早晨起床后有限的几
秒钟时间不 知羞耻地往脸上点几个小白点,然后一阵狂搓,不知情者以为是在作某种巫
术表演,可 我知道,他在抹劣质雪花膏。我拉开抽屉,从中拿出阿莱给我买的那瓶绵羊
油,只剩下 一点底儿了,焦凡见状,转身夺门欲出,我叫住了他,扔给他一支烟,他没
接住,掉在 地上,他重新捡起,自己从兜里翻出火柴,还想给我点火,我已经先点上了
,他坐到自 己床上,从枕边拿出一本书看,我再一次间他:“谁在我床上睡过?” 这
下他有点吃不住劲儿了,我们宿舍的人平时都跟我客客气气的,不为别的,就是 因为我
打过其中的一个,其余的人便对我逆来顺受,但那只是表面现象,背地里他们才 不管呢
,我放在宿舍的东西从来没有一样是打算再拿回去的,就连内裤都是如此,所以 我看到
焦凡那副可怜相毫不同情。 就在这当口,楼道里传来一楼看门老太太的叫喊声:“304
,有姓焦的没有?电 话!”
此声一出,焦凡立刻高高答应一声,扭头便冲出宿舍,估计他会长长松一口气,因
为这样,他就可以不得罪人了。他爸是贵州某厂的工程师,净用公家电话给他打长途,
每回他去接时都一百个不乐意,因为他爸仗着打电话不要钱,不必抓紧时间,所以总在
电话里详细询问他的学习生活情况,然后再教育他一顿,未了,当他战战兢兢向他爸提
出是否能多寄一些钱来时,他爸总能顺嘴再教育他一气什么年轻人生活要学会节俭之类
, 然后果断挂上电话,留下他在这一头攥着电话机发一秒钟呆,这件事是由一个碰巧听
到 他打电话的同学传出来的,想必不会错到哪儿去。
我倒在那张脏床上,两眼望天,上面一张床板睡的是刘河洋,他是个瘦鸡猴,除了
这一点外,我还知道此人是个长期坚持手淫者,我有一段儿因为情绪不佳,夜里经常睡
不着觉,通常得等到宿舍里出现两个以上鼾声响起之后,这家伙才开始行动,一般床要
抖动五分钟左右才会停止,有时例外,考试前夕,他只用一分钟就能完事,想必是那个
时期成天神经紧张,干什么都效率高的缘故吧。
宿舍里静俏悄的,楼道中带着回音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不时传来,显得特别刺耳,阳
光从窗外射进来,一直射到离我的床头不到一厘米处就停住了,再过一会儿,阳光就会
离我越来越远,这就是我的床所摆的位置,夏天还不错,冬天就挺讨厌。 我躺了片刻
,决定不了该干点什么,今天乐队不排练,阿莱一个星期前下工厂实习 去了,得再过一
个星期才回来,那是她们的一门考察课,不上不行,工厂在云岗一带, 去的时候都打着
包儿,因为太远,没法回来。华杨这两天没在学校露面,不知跟刘欣一 起去干什么了,
突然,我感到自己空虚极了,我躺在那张宿舍的破床上,后背让没来得 及从身下抽走的
被子略着,脚搭在顶棚上,无所事事,一切事情离我都是那么遥远,不 管是好事还是坏
事,都跟我毫无关系,我被置于一个称做学校的组织之内,远离艰难世 事,远离繁华喧
嚣,整日混来混去,没有尽头。加上周围的虚伪小人,真叫我苦恼不堪。 我把脚收回来
。把被子往腰际随便一搭,枕头翻了一个个儿,把头埋在里面,努力睡去, 这是我面对
现实的惟一姿态。
安慰我,阿莱,把你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我需要你的手,就如同我小时发烧母亲
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一样,今天我需要一只手,不管它是怎样的手,只要它放在我的额
上,我就会感到安慰,我就会逐渐安静,但是,阿莱,你的手在什么地方?我躺在床上
, 浑身无力,奄奄一息,这一切仿佛是在夏季的某个雨夜,风忽然吹开了窗户,吹得窗
帘 四下飞舞,雨声凄切,我想到你,我的阿莱,你站在门前的屋檐下,用手接起冰冷的
雨 水淋在我的额头上。让我攥紧拳头的手松开,可是阿莱,你的手没有出现,夜色和雨
水 隔开了我们,我们各自困守着自己的困惑和绝望,计算着阵阵涌起的心酸,还有,阿
莱, 你的手没有神奇地出现在我的额头上这件事叫我痛苦。
谈到性这个东西我不由得联想到了一些农作物,一来为人的某些不道德之处感到脸
红,二来也为那些植物叫屈,经常可以看到有报纸报道某农业科学家花上几年或几十年
为那些植物乱配,最终得到一优良品种而成为人类的骄傲,细想他们不过是拿一些不同
品种的作物相互操来操去,然后再用它们的下一代同上一代操,下一代同下一代操,第
三代和第二代操——总之是乱操一锅粥,直至出现一稳定杂种为止,当然,那时他们也
是断然不会罢休的,从来没有人为那些作物想一想:他们喜不喜欢此种淫乱生涯,被强
奸的向谁去诉苦,它们怎么评价那些科学家,试想有朝一日那些植物得了势……简直不
敢想象,从另一个角度讲,人类给植物的政策也太宽松,允许它们自由往来,最流氓的
被冠以“京欣一号”之类大肆宣扬而不顾其影响好坏,而这个政策从来没有被恩准到人
类头上——不知人这种东西的态度为何如此缺乏一贯性——也就是如此立场不坚定?
记得第一次跟向晓飘上床的时候,我们都没有性经验,干了几次都没成功,想想那
时的尴尬劲儿我就觉得好笑,我伏在她身上,她奋力分开双腿,最终忍不住这儿那儿的
瞎指导,直到我浑身大汗。一筹莫展时才算踏实,我狼狈不堪地从她身上爬起来(还带
着一个皱巴巴的避孕套),看都不爱看她,心里窝火得要命,要知道,为那一次我忙活
了好几天,又是看书推算安全期,又是装做满不在乎的样子去商店买避孕套,没想到整
件事就这么一个结果——我不得不再次动用那个我最爱使用的形容词了——丑态百出!
叫我怎么说这个让我第一次陷入肉欲的女孩呢?高中同学?小矮个儿?小圆脸儿?
这些似乎都不合适,那她是什么?——在我的记忆里,她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然而又是
非常现实的矛盾体,此人胯部窄小,梳一个娃娃头,皮肤白皙,长睫毛,小眼睛,爱说
也爱听甜言蜜语,一本不落地看过所有的琼瑶小说(包括假琼瑶),鼓励我写过一段酸
不可言的情诗,成天跟我通信,据说是非常爱我,耽误我学业也毁了自己,曾经有一段
, 她成天如影随形般跟着我,在学校里招摇过市,在马路边亲嘴儿,在四周无人时摸来
摸 去,一提分手就痛苦异常,让我腾不出身来嗅老X,让我父母和她父母相互怨恨,让
同 学们以为我们整天练来练去而心情浮躁……实际情况叫我羞愤不已——我都不好意思
说 出口,这事无论对朋友对自己都无法交待,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混了三年居然没有真
正 发生过一次性关系!
我的朋友们看到这里我想都会眨巴着双眼发出疑问——那对儿傻逼那一阵儿都干了
些什么? 我无言以对。 有些事情如果和后面的事情联系起来就显得没劲了,可如果只
关注某一个片段,还 是挺叫人欣慰的,三年的高中生活我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记忆的事情
,除了向晓飘,除了 与她一次又一次的约会,在紫竹院,在北海,在香山,在景山,在
陶然亭,在宣武公园, 在天坛,在什刹海,在北京的每一个十字路口,在草丛里,在大
树下,在商店门口,在 厕所边上……总之,那时我们除了心不在焉地上课。补课,其余
时间都在以叫人吃惊的 热情用于那数不清的荒唐约会,约会的内容叫人泄气——聊天,
走,接吻,抚摸一一惊 人的枯燥乏味,用现在年轻人的眼光看,那不过是两个丧心病狂
的假正经的可笑行径罢 了。
可惜那段时间至少我不那么看,我想的多着呢——成家,立业,父母,小孩,亲戚
, 朋友……面面俱到,甚至在每一个细小的行动中都体现了这一点,分文理班时我学理
, 让不怎么聪明的她学文,为的是以后家里的电器坏了我好大包大揽。在同学们上课疯
狂 记笔记的当口,我在下面认真默写昨晚临睡前背的《四川菜》——事实证明,人的主
观 愿望和现实比起来是多么地叫人悲哀——结果大家已经知道了,刚上大学没多久,我
们 就分手了,这就是我所有纯洁无瑕的过去,当然,把它当作一个偏执狂的精神病史也
未 尝不可。 顺便讲一讲我第一次成功的性经历,到此时再不讲我想读者一定会这样问
自己:难 道我非得看完这个连乱搞都不会的笨蛋写的小说吗?
现在的学生们也许比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对待性的问题更加合乎常情,我想他们看这
本书时也许会叫我们老古董,就像我们看待我们的父辈一样,华杨就曾告诉我,有一天
深夜,他发现自己的父母在看毛片儿,隔着墙壁他听了听,原来是他曾经录过的一盘,
巨不清楚,而且毛片质量低劣至极,属于那种四十八式之类的旧货——“真可怜”,他
用沉痛的语气告诉我,“他们竟然看了两遍!”这件事表明了不同年代人之间的差异,
就如同美国四五十年代的老百姓都能开着车到处练,而我国即使是最牛逼的高干及子弟
也鲜有此机会一样,差异这东西是没法解决的。
言归正传。 我第一次成功地练的女孩是老X,陆然知不知道这件事我不清楚,那得
看老X的精明 程度,我要是她就不讲,讲了对谁都没好处的事还是少讲为妙。老X不仅上
高中时跟我 是同校,上小学时也跟我是同校,我还亲手接过她代表学校发给我的奖状呢
,当时阳光 耀眼,鼓乐喧天,全校同学站在教学楼前,我带着红领巾,穿着一件白衬衫
,一条蓝裤 子,和全校同学一起唱歌——“准备好了吗,时刻准备着,拿起刀枪参加红
军”……其 实那个时刻我们那些唱歌的人都没太准备好,我们的所有时间都用来准备干
别的了。 唱完歌就是一通领导讲话,学校的扩音喇叭里传出夹杂着沙沙的类似美国短波
似的 装饰音,当时学校官僚作风十分严重,一个狗屁小学有一个正校长零三个副校长,
还有 诸如少先队指导员等多种称呼的各色人等,每次全校大会,他们坐台上,有茶杯,
台子 两边各有一排槐树,他们一般正好处在阴凉里,我们这帮小孩坐台下,太阳正好能
晒得 我们找不着北,他们一个一个地发言,我们只好一个一个地听。当时我还小,坐在
下面, 奋力张开被晒得五迷三道的小眼睛,双手背后,双脚并齐,腰杆儿挺得笔直,不
直不行, 因为我们老师在后面的树阴下一边跟别的老师聊天一边盯着,这种场合,我最
希望得到 的就是表扬,而不是批评,于是我伸长耳朵听着一系列的发言,也不跟同学说
话。 终于熬到了那个时刻,请大队长发口算比赛第一名的奖状,这时我听到了我的名字
, 于是上台去领奖,当然是从老X手里领,她严肃地把一张盖上学校公章的奖状双手交
给 我,我则英勇庄严地接过来,四目相交的一瞬间,我发现她在阳光下是那么好看,穿
着 白色的连衣裙,梳着两条小辫子——谁能想象,就是那两个天真无邪是孩子,在十几
年 后的一天的上午,在早晨的阳光中,一丝不挂地搂在一起,全无体统地干着在领奖台
上 闻所未闻的事情——操来操去?
87年我跟向晓飘分手后不久,我翻出高中同学的地址本给老X写了一封信,把这件
事告诉了她,一定是我讲得扣人心弦,哀婉动人,不久,我们俩的关系密切起来,有天
夜里,她来找我和华杨玩,其实那不过是借口而已,当时华杨的父母都出差了,所以他
那里立刻成为一个据点儿,那次就我们三个人,我们不耐烦地听完了华杨例行公事似的
演唱,很快便找借口出外买东西,华杨当然不会等我们,他很快倒头睡去,我和老X 就
在外面走了半夜,边走边聊,直到筋疲力尽为止,在一个街头公园,她对我讲了她和一
个男孩也是才分手不久,跟我当时的情况正好相配,在那个街头公园的滑梯边,我们第
一次拥抱在一起,还糊里糊涂地接了吻,说糊里糊涂一点不假,我们两人当时几乎都沉
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无法自拔,急需安慰,那是我第一次丝毫不拖泥带水,亲了半分钟
就把手伸进她的领口,她非但不反抗反而明戏地哼了一声,于是我认定此人谙熟此道,
为了表现我也是个老手,就不再在上三路耽误时间,直奔她的裤腰而去,我解开了一个
细细的女式皮带,拉开拉链——
写到这里,我想到了我们的上一代人,他们那时的女裤 开在侧面,紧贴着那儿还有
一个小兜儿,那时的男子要动手动脚未免比我们还不雅观, 我想他们必须站在女子的后
部,女子回头与他接吻,男子右手搂住女子的身体以免其走 失,左手从左侧下方跟进,
那情景应是恰似甜言蜜语中的小偷才对,两人形状加起来颇 为古怪,按此推想,那时的
女子要是找到一个比自己矮的男子就没劲多了……我和老X 虽然生活在牛仔裤时代,当
然从形状狼琐的角度讲是五十步笑百步,可毕竟直接的多, 当时正是深更半夜月黑风高
之际,所以我们几乎无所畏惧,老X浑身一颤,随即双腿一 软坐在滑梯上,我当然应声
而到,她就两腿一伸,双手把我一抱,随即两腿夹紧,轻叫 一声,其反应之剧烈令我也
暗吃一惊,还没弄懂敌人的路数之前,我的手已被她留在那 里,凉冰冰的。 我和她在
滑梯上乱摸了一会儿,有点累,于是站起来回到华杨那儿,我们倒在华杨 家的大床上又
说了一通足以和我们刚才的举动相称的甜言蜜语,然后睡去。
次日上午醒 来,只见华杨留下一张小条,上书“我去上课”,在后加注“不打扰你
们!”那个惊叹 号给我留下印象挺深,它的意思是说,非得干出点什么来不可了。 一
开始,我们只是插上门,随即后面事情也不得不发生了,要不插门这事未免显得 过于事
儿逼,我们只好各自脱去衣裤,竖起警惕的耳朵听了一下四周动静,确认安全之 后,我
把手伸到她的内裤里边,里边竟是湿润如昨,那时正是我们刚醒不久,目光不用 装也特
迷离,眼屎和口臭的事暂且放下不表,免煞风景,正当此时,此人主动腰部一耸, 我顺
势将其内裤脱下,然后勇猛爬上,叫我惊奇的是居然一次成功,于是更加抖擞,大 概看
过某部内部电影,此人在关键时刻竟东施效颦,发一声喊,吓了我一跳,我记得当 时自
己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是跟着一块儿喊呢,还是继续埋头苦干?两样都让我觉得不 足取
,正犹豫问,此人已是热情奔放,紧皱眉头,作苦思状,双手突然抱紧,于是我乘 胜追
击,总算完事。
事后我们相互交底,原来她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以为我是此中老手,遂主动表现
, 不甘落后。老X还有个做法叫我迷惑不解,她事后背冲着我,身体哆嗦了几下。哭了
起 来,在我没弄清楚真哭假哭之前,她又破涕为笑,转过身来,连打了我几下,嘴里说
着 不不不,真不知她在说什么,这事儿我后来没好意思问她,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是什
么 意思。
对于21岁的我来说,最可怕的东西不是被学校开除,也不是和阿莱吵翻,而是无事
可做。意义广泛的无事可做可概括为一种状态,这种状态就是从东到西,从学校到学校
外,从朋友到情人,从食堂到商场……的晃晃悠悠的状态,当然,这指的是精神状态。
因为这种状态不含任何意义,所以我当时很难接受,也不知为什么,那时的我对事情的
意义很敏感。不幸的是,我当时由于思想上的急剧转变,使我原先觉得有意义的事变成
了无意义,因此,一切行动失去了目的性,这还得从老X说起。
我和老X之间的关系在我和她混了那一次之后不久,奇怪地中断了,原因我想应该
不在我,因为我事后把她送上了开往她们学校的公共汽车,并且第二天就给她们的宿舍
楼打了一个电话,她接的,从听筒中我觉得她对我讲话口气有些冷淡,我约她出去玩,
她说等过一阵儿再打电话过来,她说她最近挺忙,等等。我挂下电话,知道她在骗我,
因为那天上午临走时她还告诉我她想天天跟我在一起呢。
又过了几天,她没有打电话过来,我有事正好路过她们学校,于是到女生宿舍楼去
找她,华杨跟我一块去的,我们见到了她,她正和她们宿舍的几个女生玩扑克牌,见到
我表现出与其说是一种惊异倒不如说是一种久别重逢般的热情,她请我和华杨到学校门
口的小饭馆吃了一顿牛肉馅饼,吃完后不久,华杨先回了学校,我就和她一起在街上转
悠,她的学校外不远就是一条还算繁华的大街,我们串了街左面所有的商店,送她回学
校前,在一棵大树后,我抱住她,亲了又亲,后来我们靠着树又呆了一段时间,主要是
聊天,聊到我回学校的末班车快来时才离去,这期间,一切正常。
我回到学校,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老X从来不试图主动找我联系,于是又打电
话给她,约她出来见面,她答应了,我们约在天坛西门见面,她倒是来了,但迟到了半
个多小时,在我想走的时候,我是说,我走到15路公共汽车站总站时,她从一辆回来的
15路车上跳下来,并且一眼就认出我,叫着扑上来,当着等车的好多人和我抱在一起,
我告诉她我不喜欢约好时间以后等人,她听了只噢了一声,没再提这件事。再下一次约
会,她答应后根本没来,事后也不解释,这下激怒了我,我也没再约过她。不久,我认
识了阿莱,我们俩就彻底失去了联系。 直到一年后的一天,我在中原宾馆的地下室碰
到她,她把我介绍给陆然,以后我们 曾有机会单独在一起呆过,但她从未提起过我们俩
之间的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陆然 对我讲过她,从陆然讲的时间推算,我们俩之间,
她还应有至少一个男朋友,当然,我 没跟陆然讲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从陆然对我的态度
看,好像他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 所以,关于老X的一切曾让我一度迷惑不解。
迷惑不解的事不止老X这一件,还有更多,总之,这些事情加起来的总和,给我一
个印象,似乎事情和事情之间的联系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牢固,似乎很难确定,那么,
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呢?我不知道。不仅我不知道,我发现别人也不知道,大家都依靠直
觉和猜测生活。没有什么是可以确定的,没有什么是可以信赖的,就连和我最近的华杨
借了我的钱也有不还的时候,而我呢,我自己呢,有那种被人们称之为一贯性的东西吗
? 我不知道。 理想终归要破灭,爱情终归要失去,我们的一切飘忽不定,并且早晚我
们要死去, 一切都是大梦一场,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们是一种可怜可笑可悲可气的生
物,有没有 两可……总之,他妈的,我当时的人生观就是这样,多少次我独自一人遥望
星空,发出 长叹,叹息之余,又无可奈何。
那个时期我做过一些梦,有一个梦至今还记得,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老极了老极
了的山羊,钻在山洞里等死,眼里流着泪水。四周的墙壁湿漉漉的,我站在那儿,看不
到一丝光线,黑暗中,我叹着气,感到非常非常孤独。这个梦不知是我做出的,还是我
从某本小说中读到的,反正我记住了它。
大一快结束时的我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后来也不好,到现在仍然没有好起来,这其
中缘故颇多,在生活中反映出来的现象是——慢慢的,我变得有点麻木不仁,对人对事
失去兴趣,我知道,这样一来,对我不好,对别人当然也不好,对什么都不好,但是,
我不愿对别人说起这些,这些都是关于人生无聊空虚的一部分,讲不讲都没什么意思,
是的,没什么意思。 我不认为人生是丰富深沉的,我看到的听到的和感到的都是一些
叫人泄气的东西, 我讨厌沾沾自喜和垂头丧气的情况,我什么都讨厌,我无法平静,因
为我没有死去。妈 的! 但我还是做出了一个叫我还算满意的姿态,也算是我自己对自
己的一个要求,惟一 的要求,那就是强颜欢笑,对,就是它,强颜欢笑,无论何时何地
,我都命令自己强颜 欢笑,因为我只能这样,因为我是一个正在表演的小丑,我对自己
对别人都感到不好笑, 我没有眼泪,没有欢乐,我什么也没有,甚至,我没什么可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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