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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essie (开心小猫),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玻璃心2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Apr 19 20:45:56 1999), 转信
第二章 同学之情
函授班行将期末考试时,佳成得了胃炎没来上课。彭福想去看看,问小新愿不愿去?小
新说当然去。佳成住在长江边一条趸船上,这是船舶厂给单身职工安排的临时寝室。当小新
和彭福走进舱室时,只见佳成一个人躺在窄窄的铁架床上,脸色有些腊黄,眼神也显得黯
然。一张铁皮桌上凌乱地摆放着书本,一杯冷开水和一只盛了冷镘头的饭盒。佳成撑着身子
坐起来,脸上的微笑含着一丝凄凉。彭福把袖子一撸,直问佳成想吃什么?自从那天佳成帮
他吼了女同学一通后,他就老乡长老乡短的叫佳成,有事没事总跟着佳成。佳成无力地摇摇
头,说不想吃,一吃就反胃。然后拍拍床沿让两人坐。小新把路上买的小果放到桌上,拿出
根香蕉剥了皮递给佳成。彭福突然想起了于芳,问她怎么没来咧?小新见佳成脸色不对,忙
朝彭福暗暗摆手。一时,三个人都没说话,只听舱室外的江水在哗哗地拍击船体,平台上几
个船员在乘凉扯谈。
到走时,小新拿出一个本子,说是这两天的上课笔记,让佳成补补。佳成很意外地望着
小新,“这怎么好啰,费劳你咧。”眼里便闪出了点点光泽。
到考试这天,出了件意外的事情。有个女同学把抄好的卡片藏在胸内,在偷偷抄写时被
监考老师发现,结果这个女同学当即被开除。没想到她在教室外面痛哭一番后,就气愤的诉
说是于芳指使她这么做的,还说和于芳私下商定好了,两人各抄些卡片,然后在考试中互换
着抄。大家都很意外,低声细语地议论,但没有确实的证据,沸沸扬扬也就过去了。
这之后的一个星期天,同学们相约去五峰山玩。大家先是在山下的快餐店吃了盒饭,然
后就吆喝着一齐往山上爬。等到了半山腰,小新就瘫坐下来,任旁边的女同学朝他讥笑,他
也懒得动。靠在一根树杆上,小新望着远处的市景,从细长如带的蕉洲到凌架其上的长江大
桥,从近处的五峰书院到对岸高耸入云的百花商业大厦。小新不由想起位于百花商业大厦旁
边的芙蓉商场,想起这几日肖主任连续不断的电话,那种矛盾的心情又一下充荡起来。
后来彭福一头汗水地跑下来,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山。经过一片树林时,突然见于芳从里
面跑出来,眼圈红红的,也没跟两人打招呼,一边捂了脸往山下跑。不一会,佳成从后面慢
慢走出来,脸蹋起,像块黑黑地锅底。彭福指着于芳的背影说,“你们搞什么鬼呀?你看
你,把人家妹子都气哭了。”佳成木木地望着远去的于芳,一撸脸,“让她去,随她!”
回到市区,佳成把小新和彭福领到幸福路吉祥巷口的大排档。从摊主跟佳成的招呼听得
出,他是这里的常客。佳成说这家的辣椒香干是特色菜,其它家常菜也蛮不错。然后就自主
地点了几道菜,还要了几瓶啤酒。等菜上来,彭福只扒了两份神仙钵饭就抹嘴起身,说得去
姨爹厂里赶夜工,去晚了又得挨丁跟咧。
剩下小新和佳成就着菜慢慢呷啤酒。这时晚风已起,醺醺地吹在人身上,有点酥懒,含
着淡淡地伤意。
在这股像女人纤手的风中喝酒,头上还有一弯月儿,有挤密的星星作伴,忧怨烦闷就成
了一股咕咕的泉水。
小新早看出佳成心情不好,他也不知从哪宽慰他,只好不说,也闷着头跟他一口一口地
喝,像是比赛似的。
喝到后来,还是佳成忍不住,抱着酒瓶开了头。
“那件事,真是于芳的主意。”
小新先不知所指何事,一想,就猜到是作弊那事。
“真的?”
“她开始还跟我扯一堆假话,不肯承认呢。”
“那你逼她?”
“我根本就没有那意思。我只跟她讲,我蛮烦人假模假势的,做人就得里外贴个良心
嘛。”
“那你对她,还有那意思吗?”
“这由不得我。”
小新不好再问,只在心里想,于芳哪是什么良心发现呀,她是因为喜欢佳成才老实承认
的。不然,照她的性子,为了那份面子,打死她也是不会承认的。佳成应该知道,于芳其实
是被自己的感情才逼出那点隐私的。
喝到月淡星稀,小新和佳成也都有点醉意。佳成是喝开了心事,兴致好了起来。离开摊
位时,佳成趔趄了下,意犹未尽地扯着小新说,“跟你扯得蛮开心,你不嫌弃……就到我船
上接着扯,好啵?”小新也是头重脚轻,回身搭着佳成的肩,舌头发硬地说,“有什么好不
好,……走唦。”
两人相扶着坐车来到长江边,一上摇晃的趸船,小新就趴到栏杆上淋淋漓漓地吐起来。
佳成一边扶着小新,一边哈哈笑,“没寸用!这点马尿就灌成这样子。”话没说完,他喉头
也咕咕直响,酒嗝一个接一个地冲出来。两人倾吐了一番,进到舱室,佳成把睡上铺的船员
叫起来,要他到别的舱室挤一晚。他一边摇头晃脑地给小新倒了杯茶,又帮他把床铺好,说
你睡我的下铺吧。
小新睡到半夜,被酒闹醒,到室外干呕了一气,噢──噢,就像个贪嘴被受罚的细伢
子。呕干了掏空了,瞌睡也跑没了。再躺下来,就怎么也睡不着,眼珠瞪得大大的,像个夜
神经。翻来覆去转了几个身,闻到枕头上有股气味,被窝里也闷着这股味。小新闻出来,这
是佳成存留下的体味。闻着闻着,就像又来了股酒劲,透着异样的兴奋,慢慢渗透到小新的
血管经脉,直至粘绸的梦里了。
二日醒来,小新发现被子上多了条毛毯,佳成正坐在床沿笑呵呵地望着。“昨晚睡得好
么?夜晚江边风大,多给你盖了些,不然把你这独苗冻病了我可赔不起哦。”起了床,上到
平台上,佳成把一根细细的竹竿插进船链中,让拴着肉团的饵垂到江里,然后和小新在钢墩
上坐下,静静地等着鱼上钩。这时晨雾刚刚散去,江风还透着微凉,对面蕉洲上反扣着的几
只漆满桐油的船体,像巨大的龟壳在阳光下闪亮;而浊浑的长江上正有一列长蛇般的拖轮在
缓缓行驶,鸣响的汽笛声化在宽阔的江面上。
“饿么?”
“不饿。”
“我这里条件蛮差劲,没什么招待你哟。我一个人邋遢惯了,像个懒猪,你莫怪啊。”
“这有什么。其实我还蛮喜欢你这样的单身日子,又自在又潇洒。你不晓得,我蛮小就
想脱开家,一个人过得自由自在,没哪个碍手碍脚,几多好!”
“你要喜欢,就搬来一起住吧,反正我一个人也没味,两个人住着也热闹些。”
“真的?你讲话作数?”
“当然,这有什么胡抽的。”
小新立起身子,眼睛透出点点亮光,蛮起劲地说:“那我就来真的,认你作大哥,好
啵?”
“还认什么认,本来就是嘛。”
阳光下,佳成掏出槟榔丢进嘴里狠劲地嚼,一边呲呲笑。佳成告诉小新,他家在联阳县
铜关镇。家里五子妹,他是老大。他们一家以手工制作烟花为生,他爹是镇上的烟花王,五
捆三绷式的“仙女下凡”是他的绝活,曾被选送到北京参加国庆典礼呢。佳成在他十六岁时
去广西防城前线当兵,在热带雨林和潮湿的战壕度过三年的冷战期,之后托战友关系复员进
了船舶厂。那时刚从前线下来,一下还不适应,火气也大。记得进厂第一天就跟人闹翻了
脸。当时在装卸码头作记录员的佳成,见一个搬运工突然累晕在地,他便好心把他背到调度
室休息,然后自己去帮他做事。待佳成大汗淋淋地忙完,那搬运工也醒转来,就向他要号
签。佳成一下朦了,这才想到人家是靠号签领钱的。那搬运工便直怪佳成误了他的工,走时
还骂了几句。边上的调度员就笑佳成,说真是个复员码子,宝得好事都做不来。佳成听了气
就出不匀,瞪着调度员把桌子一拍,然后追上搬运工,朝他狠狠地摔下两张钱……
到了中午,小新和佳成还有那个船员就在平台上吃饭。只一样菜,便是费了一上午劲才
钩起的几条瘦巴巴的黄骨鱼。小新第一回在摇晃晃的趸船上吃饭,很是新鲜,加上也有些饿
了,自是吃得有滋有味。佳成望他猴急相,便只扒碗里的饭,一边要小新慢慢吃,别呛住
喽。小新有意不听,还故意咂响嘴巴子,神情就像个爱使性子的细伢子。饭后,船员上了
岸,剩下小新和佳成坐在平台上,一边沐着正午的阳光。两人半闭半合着眼睛,风在他们中
间静止着。佳成突然问:“小新,你在想什么?”小新闷了一会,说:“你会喜欢于芳
吗?”佳成在椅把上扶了下,许久没作声,他眯缝的眼里划过一只江轮,避开的江波闪着鱼
鳞似的光泽。终于还是说话了。“我跟她不般配,谈不拢的,她是天我是地,我撑不起她
的。”小新几乎要睡着,一边品咂着话意,同学的议论也断断续续流过了,风似的。让他完
全清醒过来的是,佳成不可能与于芳好合了。
小新和佳成的熟识是一道纹火熬出的汤,慢慢吞吞清清淡淡,并没有多少繁复的佐料。
小新的家世简单明了,小新的性情温和淡散,举止都是纤细文雅,眼神常常含了颓唐和一些
宿命的东西。佳成则粗糙得多,老弱的双亲及成群的弟妹,就像负着一件件累赘的絮物。这
般的甚嚣尘上繁俗复加,自是使他无瑕顾及什么风花雪月,也理会不到情爱的撩拨了。佳成
的爱好无几,除了烟酒,五音不全腿脚不轻快,最近看的电影还是在防城部队看的《高山下
的花环》。但是,对将来的隐忧是他们所具有的。小新是为一颗女儿心所烦,这份不能正视
的沮丧如一丝丝心脉,怎么挑剔也是去不脱的;佳成是外乡人的烦恼,工作不如意,事业无
起色,没有背景没有提拔,这是一种男人的渴望和焦虑。
他们的交往也是朴实而平凡的。从同学之情开始,似乎只能中规中矩毫无杂色,唯有时
间在他们中间润滑,从冬至夏,就又到了第二年的暑期。他们去博物馆看了画展,去图书馆
查资料,到焦洲的瓜田吃西瓜,偶尔也会跟几个学员去唱唱歌,都是些正常的节目。
因了渐熟起来,同学之外的东西还是慢慢渗透进来。空寂是一方面,丝丝缕缕的接近也
起着浅移默化的作用。小新心思小巧,每回去趸船,不是拿只玩具熊,就是买件小摆设,或
者到江滩捡些怪异的石子,很童趣的。不过,这时的小新也是随着情趣,并没有清晰自己的
言行,也就谈不上什么欲念和手腕了。应该说,他更多的是把佳成作了兄长,怀着点敬仰与
顺服,有时也来点小淘气,变着花样给佳成一个惊喜一点快慰。
只有在佳成发懒经,背不叠衣不洗时,关心和打理就忍不住占满心头,让小新生出一份
痛一份怜来。有时佳成问小新:“我们究意是同学还是兄弟?”小新不语,转而问:“你讲
咧。”佳成诡秘地一笑,“看你作家务的样子,一些同事开玩笑讲你是我老婆呢。”小新霎
时脸若桃花,心怔怔地,像被佳成点了穴位,半天都吐气不赢。
一天,佳成突然打电话到车间,说他爹犯了急病,得马上赶回去。小新听了也急,就让
朱哥帮着请个假,然后到商店买了一篓东城皮蛋和两盒干荔枝。等小新急急冲冲赶到汽车
站,佳成正站在候车的人堆里四处望着。小新踮起脚扬手,颠颠地挤到跟前,把袋子往佳成
包里一塞,然后又掏出几包拖童武搞的红梅烟。
佳成很惊讶,“噫?这是我在部队最爱抽的牌子,你怎么知道喽?”小新捌嘴一笑,
“保密。”
小新其实是在本描写自卫反击战的纪实杂志上看到,当时最吃香的牌子就是红梅。没想
到真对了佳成的胃口。佳成接过烟拿近鼻子闻了闻,眼里是种无声的感激。两人就这么站在
挤嚷的人群中,都没再说话。佳成一根接一根地吸着烟,直到要检票上车时,他一脚踩灭烟
头,握着小新的手使劲按了按,然后无言地挎上包拥进人流。
直到佳成走入进站口,小新突然没来由地伤感起来,一种暂别的愁绪陌生地缠绕着。如
果说小新先前还是茫然无序,犹如失了航道的船只;那么,现在开始云雾飘散目光所及了。
佳成家里的变故是根火柴,突然间点着了小新挤拥着的情愫,并且照出一些甜蜜和温煦。也
就在这一刻,佳成的背景凝固成一方镜子,显现了佳成厚实纯朴的微笑、开怀的胸襟、还有
那坚毅的性格和品德。这一切,都开始渐渐在小新心里堆砌出一个形象,一份好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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