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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essie (开心小猫),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玻璃心4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Apr 19 20:47:03 1999), 转信
第四章 两情初悦
佳成是十天后回来的。他的左手臂套着只黑章,右手提只蛇皮袋子,头发枯黄杂乱,眼
圈乌青,眼珠发黄,闷着脸在厂道边吸烟。一身油污的小新被车间门卫叫出来,看了半天,
才明白过来。
佳成叹气说,“这下屋里就全靠我喽。”小新赶紧说,“莫太难过了,想开些,总会慢
慢好的。”佳成还是一脸愁容,“怎么好哟?三个弟妹还在读书,娘这下也病倒了,船厂又
不蛮景气,我在这里又没得熟人朋友。唉!”
到了小新家里,佳成拿出两尾干鱼和一包豆豉。说是乡下没得拿得出手的东西,莫嫌弃
啊。小新大大方方的收下,说哪能嫌弃唦。这是好菜,蛮下饭咧。然后进厨房把干鱼洗净切
成块,撒上干辣椒豆豉,放进铝锅里蒸,出锅后再浇上葱花和姜末子。色是色味是味地端上
桌,连不蛮吃辣的爹也吃得一头大汗,还跟佳成干了好几杯酒。
佳成的这次家庭变故,赢得了小新更多的关注。小新开始频繁出入趸船,全然不顾那些
背后议论他是“小老婆”的船员们。这时候再去,就不是小玩艺小摆设了,而是家里的新背
单枕巾以及挖耳勺订书机等等。佳成说你这是干什么?搞搬家呀。小新说对,你不欢迎吗。
佳成望着干劲冲天的小新,不迭地说,这如何要得啰,这如何要得啰。
小新却是被自己感动了,被自己拿出的怜惜和眷顾感动着。他想:佳成本就活得辛劳,
就像一棵风霜斑驳的树,他需要的是透彻的阳光和湿润的水份;而自己就做个园工,给他及
时地施肥浇水,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事啊!同时,在这份怜惜的旁边,有十日的短暂分离,有
相见后的点点温煦。
现在小新叫佳成“成哥”,佳成也不喊小白,而叫“小新”。换了称呼后,两人都觉得
那层友谊的东西加深了,里面有了些相知的土壤,也埋下了相濡以沫的种子。在这个早春时
节,虽然室外还是江冰飘浮万物萧肃,但两人在不觉间已经暖意着身心间一片盎然了!
上函授课时,小新不像原先那么专心,心有所挂地走神。小新不时要掉头瞟瞟佳成,看
他低头写字,看他撑着脑壳凝眉。有时下了课,小新就在趸船平台上支起案板煤灶,叮叮咣
咣地做菜烧饭。佳成最喜欢吃的是辣椒炒香干,经常喝的酒是联阳大曲。佳成不讲究穿戴,
最贵的一套西服才一百多块,皱皱巴巴,一望就晓得是交易大楼买的水货。除了烟酒,就是
槟榔离不得口,一天不嚼几颗都困不着觉。佳成说云山市的槟榔最韵味,入口极冲,后劲十
足,就是不放贵子油也蛮有嚼劲。小新以前闻不惯槟榔味,觉得冲得像石灰水。佳成说,
“你这宝,这东西既能开胃,又能美容脸块,还不得感冒咧!”
等闻惯了槟榔气味,小新也就上了瘾,一天不见到佳成,不跟他呆一刻,特别是没闻到
他那股槟榔味,就周身不自在,无精打彩。这种吸引力是无形无觉的,小新还没回过神,就
已陷进去拔不出来了!对佳成的感觉就像渐热起来的五月,树发水涨,花开草绿,让人暖融
融麻痒痒的。在这样的夜晚,小新的梦境中开始出现佳成,有时是个慈爱的大哥,呵呵乐
着;有时是一个朦胧的身影,一个伸手不及的幻像,小新狠劲地叫呀追呀,往往在快要追上
时,梦就醒了。晨时的阳光亮亮地刺着眼,小新就像一只吹破了的气球,软塌塌空荡荡躺在
床上。小新不由地想:难道和佳成就真只是一场梦?
到了周末,小新就早早地踩单车到趸船来找佳成。遇到佳成没下班,小新也不急,就抱
膝坐在平台上,朝吊架林立的装卸码头望。想着佳成会开辆怎样的车,它是什么颜色?等到
佳成一身热汗地回来,小新就笑?佳成一边脱衣裤?一边抹着身子说?你再笑,小心我把你
作了草吃。”晚饭还是在平台上烧?新这天买了只土鸡?鸡肉切成丁?辣椒也切成丢,先是
油炸,再放大蒜葱花末子炒,起锅前再点几滴醋。这道菜是小新跟姆妈学的,这些年一直没
忘。佳成吃得满头大汗,还不忘挖井人似的谢小新的姆妈。“你老人家养的好崽啊,又能干
又麻力,这份福气全让我享了,真对不起你老人家哟。”有天,小新在佳成床下发现几封
信,都是联阳寄来的,那字体秀秀气气,一看就是妹子写的。小新以为是佳成的妹妹写的,
却见信都没折,就知道一定还有另外的故事。到了下一个周末,小新和佳成刚吃完饭,同舱
室的船员摇摇晃晃回来。他神色有些萎暗,像是才和谁呕了气,喷着一嘴的酒气说,“小
成,我蛮羡慕你咧。你看你日子过得多韵味,你,你跟小新多好,像一对公婆咧!”佳成说
你又讲宝话了,是不是又和岳母娘吵了嘴?然后过去把他扶到铺上,替他脱掉罩衣罩裤,一
边笑着摇摇头。
小新悄没声地走出舱室,扶着船栏,静静地沉在船员的话里,困在话里了。这是他又一
次听到这样的话语,心里有点窥喜又有点难堪和不知所以。接着是有些不甘,到现今,和佳
成完全是朋友式的交往,手没碰过身子没挨过,连一句亲热话也没讲过呀。难道自己和佳成
真的像一对公婆?可是,佳成的爹刚过去,他又是长子,和于芳的关系还没断根,还有那些
绢秀的信件,这怎么可能呢?小新随着趸船左摆右晃,就像江滩上一丛野生的芦苇,随意、
茫然、不定。这时的小新还不明确,到底喜欢佳成吗?喜欢又能怎么样呢?还有,这种喜欢
佳成会接受吗?这种违背人情事理的喜欢会有一番怎样的结局呢?
夜晚,佳成睡在上铺,醉酒的船员在对铺上发出一声声粗重的鼾声,像是还在和他岳母
娘吵嘴。小新蹑手蹑脚脱了衣裤,轻轻在下铺躺下。这一夜,小新辗转难眠,眼睛瞪得大大
地望着头上的铺板。在幽静无息中,小新听到头上的铺板也在不时地吱呀响动。佳成也没
睡,那是不是他的心事在响呢?
惶惶几日,小新还是到毛巾厂讨教菠萝。小新一说完,菠萝就啊呀叫起来,“怪不得这
些是不见你的尸,原来找爱去喽。”
“快莫乱讲。我跟你讲正经事,你说我究竟该怎样啰?”
“我问你,是不是蛮喜欢这个男人?”
“什么男人男人的,人家有名有姓。”
“好好,是庞先生。那你确实喜欢他吗?”
小新不习惯这样去思维,“我也不晓得。但是有人说我跟他像两公婆,这怎么了得
呢?”
“你真像个要死的林黛玉,愁三愁四的。只要你们两个觉得好,你管别个怎么想。你莫
犯蠢,找一个自己爱的人不容易咧,何况不是这个圈子的人,这样最保险安稳,而且还传不
上性病。”
“又讲宝话。”
“不是宝话,这是我的经验之谈呢。”
分手之际,菠萝问:“一流还找你不?”
“有过两回,但我没理他。对了,还得谢谢你呢。”
菠萝好象不解,“谢我什么?我可不是爱管事的人啊。”虽然菠萝一番话太露骨,但对
小新不无是种宽慰,心气也壮了些。时隔两日,小新鼓起勇气来到趸船。佳成正背着舱门在
看书。小新轻手轻脚进去,突然扑上去把佳成眼睛一蒙,闭声收气。佳成坐着没动,猛地一
转身将小新抱起来,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地端视一番,故意虎着脸道:“搞什么鬼去了?
几天不来,人也瘦了些哟。”
“真的?”
“哪个跟你鬼扯。你看,轻得像鸡崽子咧。”
小新两脚悬空地吊在佳成身上,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闻着他粗重地喘息,这一刻,小
新真想一头扎进他怀里,真想狠狠地问他:“成哥,你喜欢我么?你愿意跟我一起过两公婆
的日子么?”
小新终是没敢有所举动,也没有作声,默默地把头扭开,然后走到桌前随手翻着书本。
小新还不敢如菠萝所说地那般大胆肆意,他怕那团感情之火佳成无法接受,更怕佳成的拒绝
将那火团扑灭了。小新只想着,好好地跟佳成在一起,好好地把每一天过好!
夏汛到来,舱室的船员纷纷跑船去了,趸船变得冷清起来。这时的长江在一日一日地漫
着,浑浊地飘些腐叶和碎枝;江面渐是宽起来,对岸的蕉州便觉着“瘦”了,像减肥减得一
天一个样的妹子。码头正是繁忙时节,佳成为了上课,便调了夜班。白天上课晚上上班,这
么黑白轮转,又是吃睡无常,不久胃炎就发作了。
佳成住进船舶厂卫生所,小新天天去望,给佳成端汤喂水,洗脚擦背。病友问佳成这是
你老弟?佳成很自豪地嗯着,是老弟咧!一日,小新在开水房洗了佳成的衣物进到病室,见
于芳正坐在床沿与佳成说话。小新端着盆子不自然地和于芳点下头,心想她是怎么打听来
的?于芳倒显得蛮开朗,话也蛮多,好象跟佳成扯得很对路的样子。后来于芳走时还指着小
新对佳成说,“哪,幸亏你有个好朋友,又体贴又能干呢。”然后款款地走了。
于芳一走,佳成指着她留下的笔记本告诉小新,这是她特意帮我们两个抄的上课笔记。
小新看都没看,鼻子一哼,“怕不是为我们两个吧。”佳成说,“你怎么了,像吃了子
弹?”
又一日,佳成的大妹妹来了。没扯几句,就趴到佳成的枕边哭起来,然后他们兄妹低着
嗓讲了一气话,好象在商量一件大事。等大妹妹一走,佳成的情绪就低下来,不住地叹气,
眉头都结成砣了。小新问是不是家里有事?佳成嗯了声,就再不作声了。
佳成出院后径直回了趟联阳,接着的一个月里,又回去了几趟,每次回来都是焦燥不
安,脾气也越来越大。小新追着问,“怎么了吗?天大的事情也摆开来讲讲嘛。”佳成瞪一
眼小新,“你懂个卵!你在城里安生惯了,哪晓得田几宽谷几粒口罗!”
小新被佳成一吼,自己不觉难受,更多是为佳成担忧。小新这时还不知爱是宽容的意
思,也不知道爱是能激活一个人力量和勇气的来源。小新的生活里满是佳成的影子了,想念
和记挂的时候也越来越多,有时是在车间干活,有时是在上课之际。现在他在开吊车吗?他
吃了午饭吗?食堂菜不好,他莫不是又泡方便面吃了?
小新的操心无微不至,是身不由已的趋势。每隔个三五天,小新就把舱室清扫一番,用
扫帚在舱顶扫下蛛网尘埃,把旧被套和佳成的秋衣冬装翻出来,用吊桶提起江水,在平台上
一通浆洗,然后扯起一根尼龙绳,把衣物挂上去,像展开一面面五彩的大旗。接着把桌椅擦
拭重新摆放,抽屉也整理齐整,碎衣挂裤都叠齐收进木箱。待佳成下班回来,小新往往已做
好饭菜。
“这又何必呢,好象我请了个保姆似的。”
“你想得美,哪有白做的保姆呀。”
“好好,那不让你白做,你讲要什么奖励。”
“我想要……”
“直管讲,我一定答应。”
“你莫讲大话。我一开口准保吓晕你。”
“啊呀,你有这狠?讲出来看看。”
“……讲不得。”
“有什么讲不得。你晓得我一没钱二没德,绝不会为难我吧。”
“那可不定哦。”
彭福是他们的第一个客人。彭福是到沿江路买配件,顺便上趸船坐坐。彭福补考了两
回,还是不及格。
他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就打算不读了。又说他姨爹的店里要人手,他想先赚把钱再
说。佳成笑他,是不是性急讨老婆喽?彭福说迟早得结婚的,生个崽留个后吗。然后有点不
好意思的搓着手说,“告诉你们,我现今正谈着一个咧。是姨爹店里的妹子,也是联阳人。
长相一般,但心蛮好,还蛮听我话的咧。”
彭福走后,佳成坐着没动,沉在了一种情绪中。小新移过去,轻轻问他:“想什么?”
佳成盯着一个地方,半天才说,“彭福想得蛮实在哩,人活一世,不就是成家生子嘛。”小
新拐了下嘴,试着问:“那你呢?”佳成拂下脸,振作地挥下手臂。“我也没多的想头,只
要有个崽,就算有交待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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