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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essie (开心小猫),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玻璃心8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Apr 19 20:48:18 1999), 转信

第八章 婚姻交易            


    佳成生日这天,小新特意起个大早。他把佳成摇醒说:“记住,一定要把林副总请到
啊。”佳成懒懒的说,“算了吧,搞那么正规干什么?”小新不肯,说你是过二十八周岁,
就是二人发嘛。你不想让我也发发呀。佳成刮下小新的脸说,“真正拿你没办法。”然后就
起床去打电话。

    上午,小新拖着佳成逛了大半个东城。从大商场到深街小巷的服装摊子,从进口西服到
国内名牌。小新左挑右捡,把一件件衣服往佳成身上比试,一会要他换一会要他脱。营业小
姐呲呲笑,说这位先生给哥哥买衣服真过细呵。佳成却有点烦了,说算了,莫买了,搞得像
过大寿。小新不睬不理,依旧是这家看那家出,让佳成嘟个嘴在后面跟着。后来总算在一家
专卖店看中一套。窄领宽肩、双排扣圆下摆、银灰色透着亮彩,精致中不失大气,面料也是
上乘的。佳成一试穿,果然旧貌换新颜的不同凡响,显得精精干干神气万端,正合了他端正
朴实的气质。

    走出专卖店,穿上新西装的佳成还有点不自在,说换了算喽。小新看得呵呵直笑,说你
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佳成周身望望,说像什么?小新说,新郎馆!佳成说真的?小新说看
你傻相,还不知新娘在哪里呢。

    佳成低声打趣,你就是嘛!

    生日饭定在“仙食斋”。南福康公司的林副总和办公室主任来了,船舶厂的装卸场长来
了,另外,彭福和他的联阳妹子也来了。酒桌上自然是佳成当主角,笑呵呵接受着大家的礼
物和祝福,显得亮亮堂堂,春光拂面,真像是头回娶媳妇的新郎倌!小新手把着酒杯,欣慰
地看着这个由自己一手打理出来的小伙子,满足和快意充溢眉宇间。这种相贺的场景仿如梦
境,应该是两位主角接受鲜花和祝福,可是庆贺的内容却找不到,老公?老婆?这多少让小
新有点丧气。

    席间,彭福跟小新说,“我这老乡变了些。”

    “哪块变了?我怎么没看到。”

    “你天天跟他一起,当然注意不到喽。我看他义道少,事故多了。”

    小新望望彭福又望望佳成,没有作声。

    当晚,佳成终于醉得满面红霞。从“仙食斋”出来,就如一株歪脖子树倚在小新身上,
软塌塌像没有骨头。佳成还撑着清醒,也依然兴奋不已。他讷讷地跟小新说,“老弟,你看
到了吧,……连老总也到场咧,真把我面子”然后手不听使唤地拍到小新脸上,说还是我老
弟对我好,请这么多人来为我捧场,是不是……

    啊……

    两人东摇西摆地回到趸船,小新满头大汗地抽出手打开舱室的门。刚要把摊在地上的佳
成扶起,小新猛然看到舱室的铁桌前坐着一个妹子,脚边放着一只黄色的旅行包。小新认出
这只旅行包是佳成的,他几次回联阳就是背的这只包。妹子背对着门,像根本没听到小新的
询问,灯光下依然端正坐着,就像一尊风吹不动的泥菩萨。只是一头波浪形的大卷发动感地
拖在腰际。

    小新把佳成扶到铺上,帮他脱掉外衣外裤,然后盖上被子。那妹子侧过脸,静静地望着
小新的一举一动,又认真地盯视小新一会,然后望着如一滩泥发出鼾声的佳成自我介绍说:
“我叫何云花。是庞佳成的未婚妻!”

    啊!

    地震来了!

    ……余震过后,小新一屁股坐到床边,呵着口瞪着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着何云
花。小新不住地摇脑壳,很劲地摇脑壳,他要把眼前这个叫何云花的女人摇掉,他要让她消
失!小新没有说话,他有点不敢开口了,也拿不出话来说了;何云花也不吱声,也针针眼眼
地对视着小新。一个是方寸尽失不知所以,一个是冷眼静观胸有成竹。只一会,小新的眼光
胆怯了,萎缩了,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慢慢退回鸡笼去了。何云花神情更加镇定自若,慢慢地
脸上还绽出一朵微笑,像一个大姐姐在无声地指责和软化她的小弟弟。

    小新怀了最后一线希望,用求援的心理去推佳成,摇晃着他的双肩和手臂:“你醒醒,
哎,醒醒。”小新急切地叫嚷着,希望佳成能赶紧醒来,告诉他这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佳
成再不醒来,小新简直要受不了了!摇了半天,佳成才撑开迷离的眼睛。“吵什么。我,口
干,你端水我喝……”

    小新听到何云花在旁边吱吱地笑,发出看活把戏的笑声。小新更急了,很劲把佳成推起
来,凑到他耳边大声叫道:“你看看,这妹子是你未婚妻啵?你看清楚啊!”

    迷迷糊糊地佳成挤着眼眨着眼,脖子左斜右倾地看何云花,然后猛地擦试下眼睛,似乎
在费力地捞起被酒精泡软的记忆。这一瞬间,小新可怕地发现,佳成明显地眼一亮。他知道
佳成是完全醒了,一种可怕的预感也在小新的心里升起。

    “她到底是谁?你说啊?你说啊?”

    佳成木木地望眼小新又望眼何云花,像是在痛苦地选择着什么。在小新催问下,佳成把
眼一闭,回答出来的只是一声痉挛的呕吐……

    这晚,小新是垂着头焉焉地走出舱室的。已是子夜,江风如一只透凉的手拍得呼呼作
响,星星和月光都已隐去,剩了黑漆漆的一片。走上江堤,小新仰额夜空,脑子里空荡一
片,内心像被人一下掏空了,没有了依靠,没有了热度,剩的只是几点如萎缩的树叶般的记
忆。黯然中,两行泪水终于冲出眼眶,像两条冰凉的虫在爬。小新无奈的想:今天是佳成的
生日呀!几分钟前,我们还在欢语笑声中,还在相庆的祝福里,一切是多么惬意多么美好
啊!……可是,一个卷头发的妹子就把这一切都打破了,好象那全是一些浮云,是一场迟早
得醒来的梦中游戏!

    小新走在江堤上,越走越快,越走越烦,到后来就摔开步子跑起来。小新像个疯子般跑
在空无一人的江堤上,一边大声叫着:“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你为什么要骗我啊!”

    小新病了。脑子是胀胀地发痛,身子也发起低烧,盖两床被子还冷。小新缩在被里,牙
齿不住地打颤,心也在哆嗦打颤。爹心痛小新,要陪他去医院看看。小新没作声,继续打着
颤。小新怎么好说得,这根本不是病,不是什么身子冷,这是心冷!

    佳成是晚上来的。小新听到他在外间跟爹说话,就马上闭住眼装睡。佳成进来坐下,问
小新爹,去看了医生吗?爹摇摇头,说我的话他不听,你劝劝他吧。佳成伸手在小新额头摸
下,故意大了声跟爹说,不管发生什么事,身子还是要紧的。再呕气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呀,白爹爹你讲是啵?小新依然蒙着头不作声,喉咙发痒也不敢咳一下。又坐了会,佳成就
起身走了。等佳成出了门,小新就听到一声接一声的车鸣,响了很久,就像在小新心里梨出
的一圈圈水纹。

    这场打击是触目惊心的,它就像一道炫目的闪电,划过小新整个的感官,心灵和魂魄。
小新伤心动骨般瘦下来。头发焦枯,眼色淡黄、凹陷,有的是锐利的光芒,眉骨和鼻梁却醒
目地突起,脸颊的线条越发深刻。小新休了一个星期病假,在床上就睡了一个星期。房间整
日昏暗晦涩,深蓝色的绒布窗帘将日月星斗都挡在外面,剩下的是死一般的沉寂,空气也是
死寂的,没有一点生动的意思。

    最后两天,小新的思绪才活泛起来,从深深地愤恨中挣脱出来,在记忆的牵引下一点点
反思着。结局怎么会是这样呢?这让小新百思不解,困惑,不平。佳成的人品性格,都是与
结局不符的,它们完全应该组成一幅美妙生动的图景。最让小新气的是,就在他把心交出
去,并且投入全部感情,那些婚姻家庭和伦理道德就不期而至。这是多么扫兴又无奈的事
啊!他深深地觉出这种同性关系的脆弱,就像一只在梦境中纺织的花环,一遇到现实的空
气,就卟地一下碎了,花辨变作尖利的刀片,将所有美好的情感割破了。想到此,小新已是
泪流满面。他听着窗外绵密无止的雨声,嗅到空气中那股阴霾凝重的气味,就觉得心力交
疲,一丝丝底气也没了。

    后来的一个晚上,小新还是被佳成拖进了皇冠车。在车上,两人都没说话,就连望也没
望一下。霓虹灯织成的夜景只在窗外跳越,五颜六色的光亮和丛丛人影也在车窗外流动喧
嚣,紧闭的车窗将这一切竭力封闭,显出一种怪诞的氛围。

    皇冠车悄无声息的来到长江大桥下,停在一处有花坛和人工绿化带的江堤边。佳成熄了
火,没有开顶灯,没有抽烟,没有嚼槟榔,眼睛直直地望着桥灯映照的江水,和江水对面暗
淡一团的蕉洲。

    “小新,对不起。”

    “……”

    “你要晓得,这根本不是我的本心。”

    “你为什么要骗我?”

    “唉,我也是没得办法。我是被逼的啊!”

    “她逼你?她凭什么?”

    “凭她爹是镇长!”

    “什么?!”

    ……其实,最初,是佳成在铜关烟花厂的大妹妹被厂长看上,暗里起了心思。这位厂长
想方设法引诱胁迫,佳成的大妹妹无法,只好来找他。佳成出院后,就回铜关镇去找中学同
学,也就是那位厂长的独女:何云花。当然,佳成这时见着的何云花,早已不是那梳着两根
翘翘辨经常留校的小女孩了。她的时新装扮和热情都让佳成感到意外,也有些无措。从何云
花有意味的目光和举止中,佳成依稀记起她曾给自己写过字条,那也是佳成第一次接到异性
爱的信号。复员之后,何云花主动与佳成联系。频繁的来信一直让佳成不知如何处理,写了
两封回信后,佳成就不再回信。在佳成看来,何云花那泼辣直率的性格就像一串干红辣椒,
与他想象中的温柔和顺的女性差别很大。但为了大妹妹清白作人,为了爹的生计,佳成不得
不成了一个谈判代表,不得不屈就了这桩交易──接受何云花!佳成以自己的下半辈子,以
一生的幸福来换取家人的平安和“亲家”的庇护!

    何云花这次来,是要告诉佳成:两个月后举行婚礼!在何云花她爹的安排下,她和佳成
的新家将安在东城,新房就在铜关烟花厂驻东城营销部的楼上。而且,婚后的何云花将接手
营销部经理一职。

    接着的两天,何云花住在船舶厂招待所,佳成请了两天假陪她四处逛,买衣买糖,看家
具照结婚照。这一切都是何云花掏钱,也是她做主,她没有一点征求佳成的意思,连问也懒
得一问,神情就像一个权利在握的女皇。何云花知道佳成没几个钱,但她知道佳成是个孝
子,是个有责任和尽义务的男人。没钱不要紧,能够顾家爱家就是好男人!没多少了解甚至
没多少感情也不要紧,一个家是最能拴住男人的。对此,何云花充满自信,所以她根本不需
要听佳成的意思。况且,佳成还能有选择吗?

    在黑沉沉气闷闷的车里,小新像和尚念经般喃喃道:“两个月?两个月?”

    “是的,我们……只有两个月!”

    佳成把头枕在方向盘上,鼻子嗡嗡作响,像拉开了风箱口。佳成哭了!哽哽的声音在车
内一丝丝响起,继而升腾着回旋着,就跟长江发大水似的,噼哩叭啦轰轰隆隆,一下就将小
新打得透湿,从外至里的湿着。

    哭吧!放肆的哭吧!为将失去的过去哭,为那未知的将来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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