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jessie (开心小猫),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玻璃心18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Apr 19 20:52:32 1999), 转信

第十八章 沉重的代价            


    崽满月时,案情有了变化。两名嫌疑犯不知用什么手腕,聘请了东城最大一家律师事务
所专事刑事案件的律师。这名律师姓钱,是刑事案件的专家,著有《案犯心理探究》等学术
著作。钱律师不光是省里的名律师,还常被省外的大老板请去打官司。钱律师年近五十,一
头厚实油亮的头发,粗重的眉头和一双炯亮的眼睛,透出他冷峻的一面。

    钱律师接手案子后,从死者的遗物中,发现了小新与一流非同一般的关系;他还在劳动
街派出所调出所有传迅笔录,并在其后针对小新背景的调查中,钱律师又发现一个出现频率
很高的名字:庞佳成。

    作为主要证人,钱律师对小新开始采取正面功势。坐在正风窗明几净的会客室,钱律师
把一叠背景资料摊在膝上,眼光从小新的衣着到举手投足,最后停在小新脸上。

    “白先生,絮我直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不敢想象资料中的你会是个律师,而且是
在大牌事务所任职。”

    “以钱律师所见,我应该在哪?”

    “我最初的感觉,你跟那些……人,应该是差不多的。”

    “没有固定职业、没有正常稳定的婚姻生活、属于社会的不安定因素,还有丑陋的心
态,是这样吗?”

    “我承认,是有点出乎意料。”

    “你不会只是来表示你的惊讶吧。”

    “当然。你的工作环境和社会地位,让我有了充足的信心。我的意思是,一但你出庭作
证,你的名誉和地位可能都要受到损害,甚至可能失去,你不会没有考虑吧?”

    “如果说不怕,那是假话……”

    “你现在收回还来得及。作为律师,这方面的程序你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但凶犯如果是因为我不能伏法,我想我一辈子都会不安的。”“你未免
太武断了。你我都清楚,直到目前,没有查到现场目击者,也没有发现嫌疑人的指纹。还有
一点,我的当事人并不是同性恋者。这虽然不是最重要的,但在法官和誉论眼里,这种倾向
性是显而易见的。”

    “钱律师,你是有名望的大律师,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你不会忘了吧。”

    “有些话只是局限在书本上的。”

    “如此说来,在你眼里,人是分了三六九等喽?”

    “这不是我分不分的问题,而是现实承不承认的事情。我提醒你一点,别忘了自己的另
一层身份。”

    “我没忘!有像钱律师这样的人经常提醒,我哪敢忘呀!”

    “白先生,请别动气,有话好好说嘛。”

    “没什么说的了。如果说先前我还有犹豫的话,那么从你进门那一刻,特别是听了你刚
才一席话,我的决心是下定了!”

    “何必呢,冲动只能给你带来不利。”

    “有什么不利我都接着。钱律师,我们法庭上见吧。”

    “你!……好,白先生,请别怪我不客气,我会让你看看身败名裂是个什么样子!”

    二日,钱律师径直来到南福康公司。在林副总办公室,钱律师将案件的原委详述一番,
特别是一流和小新之间的同性恋关系,都极尽想象地作了渲染。钱律师向林副总和相陪的办
公室主任秘书们说,“因为白立新在此案件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鉴于贵公司的庞佳成与他
来往甚密,想请你们提供一些庞佳成的个人资料。……”

    钱律师一说完,办公室主任和秘书一同望着林副总。他们都见过小新几面,从钱律师话
里已听出小新和庞佳成可能也是那种关系,加上庞佳成是林副总一直裁培的对象,且把他提
为分部经理,这一下林副总怎么收场呢?

    林副总半天没作声,突然把茶杯往地上一摔,大骂一句:“庞佳成,我挖了你卵蛋!”

    不过几天,南福康公司上上下下就像刮起一股台风,中心直对着佳成。有的人不信,说
佳成找了老婆生了崽,连妹子都不玩,还会去玩伢子?有人说这有什么,现在这社会千奇百
怪多得狠,人都有些活腻了,换个口味有什么不行。稍微了解些的就想到佳成夫妻感情一直
不好,他老婆不是电话就是扩机,原来是藏着这号事啊。林副总忍了几日,终于还是受不了
这比搞女人影响还大的丑事了。他叫人把佳成找来,当着一办公室的人直当当问:“我问
你,你小子到底是不是男人?啊?你还长了陀卵吗?你说!”

    在一双双探照灯似的眼光下,佳成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变青,冷汗热汗吧嗒吧嗒地直往
下落,像烤焦了烤糊了的饼。林副总的骂声就像一把尖尖的锅铲,一下一下狠狠地插着佳成
着佳成。

    “你蛮有狠啊,不玩女人玩男人。你怕是想学外国人开洋荤,赶时髦去得爱滋病吧!我
一直蛮信任你,蛮看重你。呸!我算是瞎了眼,看中一个比太监还不如的家伙!太监还晓得
找尼姑咧,你却干这断子绝孙的玩艺。……你听着,从今天开始,你那经理不要当了,什么
时候把你心里的脏东西洗净了再来上班!”

    灰头土脸如软蛋的佳成顺着墙根滚出了公司,滚到阳光普照的大街上,不一会就化了。
那男人的自尊自信,那平日撑得红红润润的面子,咣咣一下,就碎得稀巴烂,自己都闻得着
那股恶臭,走哪臭哪了。佳成挡着脸,垂搭着眼皮,他突然怕见着阳光了,怕那如刺刀般锋
利的光亮了;就是街上陌生人擦肩的一瞥,都能让他胆颤心惊魂飞魄散。

    好不容易回到家,赶紧捂上被子,从头到脚死死地盖住遮严实。何云花下班回来,已听
到风声的她,二话不说,一把揪开被子,以鼻地骂开来。“你现在晓得躲了,晓得丑的味道
了。你开先怎么不躲?怎么不收场呢?你给我起来!你不敢出门我女人家更不敢,我比你更
见不得人,人家会戳脊梁骨骂我瞎了眼,骂我找了个不是男人的男人!”两岁的江江吓得缩
在沙发上,不住嘴地叫妈妈,可怜巴巴地哭着。

    何云花发了两天脾气,然后不吭一声就把佳成的妈妈和妹妹喊来,跟她们说,“这是你
们家生出的崽,你们来管管吧。”佳成的妈妈七老八十了,哪听得懂儿媳说的什么恋呀,只
晓得儿子是不得已才成的这门亲,儿媳是从没给过好脸色的。她当娘的当然是护着儿子,只
要外面没找女人,你管他跟谁恋。何云花气得跳起来,“你不晓得,你这个崽比那玩女人的
还没得出息咧!”佳成的大妹妹到底读了几年书,晓得同性恋是怎么回事,但她不相信,以
为又是嫂子在起埂子,屎不臭非要挑起臭。三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在床边搭台唱起了
戏,敲锣打鼓,热闹得快把屋顶揪起来了。何云花像只斗得性起的公鸡,红着双眼睛跳到床
上,硬把佳成扳过身,逼他朝着他妈妈和妹妹。

    “姓庞的,你要有狠,就当着你屋里人讲清楚!”

    一个是母亲怜爱的望着崽,一个是妹妹怀着疑虑瞄着哥。屋里一下安静了,静得让人憋
闷、让人窒息。

    佳成像才从黑暗中出来,眯眯着眼睛,谁都不敢望,望什么都心跳神慌。佳成干脆眼一
闭,猛地把何云花推开,从床上一蹦下地,卷起衣物摇摇颠颠地就往外面冲,像一只拚命逃
窜的过街老鼠。

    佳成这时没再用手挡住阳光,路人的眼光他也根本觉不到,他只觉得浑身泛力,大脑一
片空白,心就直往下沉,像有无底深渊在等着他。佳成气喘吁吁地来到正风律师事务所,没
像往日朝人点头微笑,也没有等在会客室,而是直冲冲进到小新办公室,走到正在整理资料
的小新面前,然后挥手就是两耳光。

    “我哪点对不住你?你要这样来害我!啊!”

    “你!……”

    “我被你害惨了知不知道!我要你收手你不听,是你惹来的鬼律师。你呀,你这是要逼
我死呀!”

    望着佳成垂胸顿足的惨相,小新这才领悟过来。

    “是不是钱律师找了你?”

    “他找我干什么!他是去揭我的老底,出我的丑啊!”

    小新想到钱律师那句话,心气腾地涌上来。小新捂着发烫的脸,觉得这一耳光不是佳成
打的,是钱律师打的!这时,因了两人的吵闹声,事务所一些人都在门口探头张望,武律师
拔开众人问怎么回事?小新懒得解释,拖着佳成挤出人群,离开了事务所。小新在路边拦了
部的士,要佳成一起去劳动区法院。佳成把手一摔,说要去你去,我是没脸见人!小新没
法,说那你先回家,冷静冷静。佳成头也没回,吸着双拖鞋就消失在人群中。

    在刑事庭找到钱律师,小新强压口怒气,把钱律师拖到一边。

    “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这么狠毒?你应该知道,这是侵犯他人隐私!”

    钱律师当然知道小新所指。他一付轻描淡写的样子。“像你们这种人还想要隐私权?是
不是有了这权利就更加胡作非为,乱社会和人家的生活呀?”

    “无耻!卑鄙!”

    钱律师倒不急不气,像欣赏自己的作品,抱起手臂眯眯地笑。“我先就劝过你,可你不
听。这下你看到了吧,感觉怎么样?”

    小新不吱声,眼光直直地射向钱律师。他慢慢走近两步,突然手一挥,啪啪,狠狠地扇
出两耳光。

    “这是还给你的!”

    边上有人来劝阻,小新像头愤怒的狮子,张着大口向钱律师怒吼:“姓钱的,我告诉
你,你就是杀了我,做了鬼,我也要做证!”……

    回到家已是半夜,小新连忙打电话给佳成。何云花接了电话,一听是小新就叭地把电话
挂了。小新只好打佳成的扩机,等了几分钟没反应,接着再扩,一口气扩了十几个。佳成一
直不回话,小新的心便悬了起来。白天见佳成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小新
知道佳成是好面子的,现在事情一公开,他会不会……不敢多想,小新赶紧又打给何云花,
说现在不是堵气的时候,万一佳成想不开呢?何云花半天没出声,然后哇地哭出来,把小新
的心也抓碎了。

    佳成回话是到了清晨。电话在小新怀里响着,把他吓一跳,一听是佳成,才长长地吁了
口气。

    “你现在在哪?”

    “……对不起,小新,我不该打你。我知道这怪不得你,这都是命啊!”

    “我不怪你。你先别讲那多,你赶紧到我这来。”

    电话里半天没声音,小新喂了几声,才传来佳成的声音。

    “小新,我真想来看看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哟!……可我来不得,我不能来,那样
我们就又会陷进去,又会遭到报应啊!”

    小新听着佳成异样的声音,心扑扑猛跳,哆哆嗦嗦地不知道怎么劝他,话筒都被紧紧握
出了汗水,像是握着佳成的手臂:“成哥成哥,你听我劝,你千万莫做蠢事呵!你不会不听
我的话吧?我是小新呀,是你的小新呀,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嘟,一串盲音刺耳地扎进小新耳里,像死神凄历的笑声……

    当晚,从云山县人民医院传来佳成的消息。小新和哭得走不动的何云花匆忙拦了部的
士。车内何云花已哭得没了声音,司机在小新一声声催促下将车开得飞快,车窗外树木飞
逝,东城很快被摔到后面,近郊的山岭和成片的菜地出现了,夕照也出现了,在开阔的天际
处霞光一片炽烈,在静静地挥发着最后的辉煌!

    赶到医院时,从云山岩顶上摔下来的佳成只剩了一口气。在急诊室的小房间,躺着一脸
苍白的佳成,他的头发间流出的已是血浆了,左肩和两条手臂被岩石擦得皮开肉绽,腰腹和
肚子像埸破的气球,那些震坏的内脏从口里不住地趟出黄水和血水。这付凄惨慑人的样子,
使好些围观的人摇头叹气眼圈发红。而几个年轻护士小姐在包扎时手都有些哆嗦,其中一个
实在忍不住,赶紧跑到外面哇哇地吐起来。值班医生也是一脸的无奈,看这样子,人是再搬
动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咽气了。发现佳成自杀后把他抬来的几个和尚也不住地合掌念
经,沾着一身的血水走了。哭得晕了过去的何云花被抬到输液室,医生护士们又忙乱起来。
虽然已通知了南福康公司,但一直没有一个人露面,就连电话也没有一个。这时急诊室清静
下来,剩了小新一人呆呆地立在门口,眼里映满了佳成的血,通红通红。好一会,小新才蹑
蹑晃晃着身子,拿起没了用的纱布,缓缓移到床边,开始给佳成抹身。

    “你这懒家伙,怎么还躺着不起,就想着享清福是啵。你自己看看,这弄得像个血人,
我怎么给你擦吗。你先前多爱干净呀,天天要去长江泡一回,还把我也带着上了瘾。……我
知道你好面子,怕丑,受不得一点别个的样子。记得你那年冬天就给我讲过,你要有这么个
清幽归处就满足了……没想到你真的应验了自己的话,……你怎么这么傻哟!就算要走,你
也应该告诉我,你为什么丢下我呢?我是你的小新,是你最喜欢最珍爱的人呀-…来,你莫
再装睡了,你用这多血也吓不住我,你不就是想抽支烟嚼口槟榔吗?我收回我的七字训行不
行?随便你抽随便你嚼行不行?成哥,我擦得这样累,你答应我一声啰,你莫这样子吓我,
我害怕咧,我受不了咧。听见没有,成哥,成哥,你醒醒,你醒一醒啊-…”小新用手指给
佳成梳理头发,用纱布擦着嘴角流不完的血,将浸满血的衣服一条条撕开,擦试那肿得老高
的胸脯,擦那只剩了一层皮的肚子。可小新不敢擦两条手,那里是绽开的白肉和森森的骨
头,他没办法擦了,佳成变得这个样子,让小新拿什么去擦啊!终于,佳成的手不经意地动
了下,眼皮也一点点地张开,呵着的嘴发出轻微的咕咙声,细长的血水开始变得汹涌,一股
一股直往外冒。啊!天老爷真的开眼了!小新一下扑上去,泪如雨下的大叫:“成哥,是
我,我是小新呀!”

    佳成似乎认出了小新,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笑,乌黑的嘴唇在血水中缓缓嚅动。小新看
出佳成要说话,可是他嘴里发不出声音,他被一股股的血水淹没了。小新心痛如绞,急切
间,他把纱布一丢,将嘴嘬起,嘬成个小圆,轻轻伸到佳成嘴里,一点点吸吮起来。小新吸
一口是血水,再吸一口还是血水,霎时就吐得一地鲜红了。小新的眼泪就这么成串地滚落
着,一颗颗滚到佳成的脸上身上嘴里,和佳成的血水溶在了一起。两人都成了血人,一床一
地的血水就成了他们倾述不尽的语言。他们的嘴紧紧地粘在一起,吸在一起,一条红色的河
流在中间穿越流动。这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共呼吸,最后一次把深深地爱吐给对方!

    当佳成吐完最后一口血,也吐出了他留给小新的最后一句话:“……心愿……我一世
爱……你!”


                              

--
※ 来源:.紫 丁 香 bbs.hit.edu.cn.[FROM: hitnc09.hit.edu.]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450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