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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tella (小可),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对面(6)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Jul 2 16:56:04 1999), 转信
天知道他又遇上什么人了?
或者又换了什么角度来看她?
学历角度?
丛容叹了一口气,觉得不堪细究。周觉已有一个多月没来看她了,而她也就顺水推舟
,把时间全部留给新的论文。她的确有责任。她至少缺少足够的、浓烈的爱情。
她总是这样。面对人,她总是缺乏激情。
所以,你理所当然要丢掉这份爱情(如果它是爱情的话)。
令丛容羞愧的是丢失这场"爱情"远没有丢失那个记录本令她心焦。这整整一天里,她
真正着急的是那只背包、背包里的那一份心血。
呆坐良久,丛容想起了老所长。也许他可以帮她,他是那么的权威,他可以让伍必扬
把包还给她。想来想去,丛容还是觉得背包更可能是在伍必扬手里。
于是,丛容给所长家打电话,问什么时候教授有空,她想登门拜访。
所长助手的电话,他去请示过所长后,答复她说:教授最近很忙,不能见客,叫丛容
有事找伍副所长谈。助手还转达了所长的忠告:希望丛容多做些扎实的研究,不要搞花
架子,更不要骄傲自大,目中无人。
丛容目瞪口呆,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刚想细问,助手说:"改天再说吧,教授叫我呢
,改天我来看你。"
电话叭嗒一声,挂断了。
瞪着手里那不停传出忙音的话筒,丛容感到绝望像汹涌的潮头一样朝她打来。她觉得
除了钻到被窝里痛哭一场,已经没有事情可做了。
她果然扔掉话筒,像钻一个不得不钻的坟墓一样钻进了冰凉的被窝。
两年以后,在一场不大不小的批判热潮中,丛容的笔记本失而复现。
不过,它已经不再是丛容的学术研究工具了,而成了伍必扬整丛容的工具。伍必扬手
持那本密密麻麻的记录本,摘要念出他认为散发着资产阶级自由化气息,浸透着资产阶
级心理学观的段落,指证丛容是心理所最赤裸裸的资产阶级自由化分子。他慷慨激昂的
指证批判赢得了几个老研究员的应和,年轻的同事们则面面相觑,不知道新秀丛容怎么
从一个"红人"变成了"黑人"。他们虽然曾经对丛容不以为然,可那是因为丛容那么快就
"浮出水面",还因为那些不断传出来的闲话。现在丛容变成了一个倒霉鬼,扣在她头上
的又是那顶大家都十分敏感的帽子,大家的同情应运而生。
不过同情归同情,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因为这场斗争来势汹汹,也因为谁也不知
道伍必扬的目标是一个还是更多。如果他想趁势整掉的不是丛容一人,你站起来为丛容
辩护,你不是自投罗网,引火烧身吗?
到心理所近三年,大家已经知道伍必扬不是等闲之辈了。据说他当年就曾经整倒过好
几个知名学者。至于同僚、下属,他也是处处小心,严加防范的。谁冒头,他打谁,谁
有才华,他诋毁谁,谁名声大了,他让谁"走路"。据说,学术上无什建树的他,就是靠
着这一手,才稳稳地坐住了第一副所长的位子。
他的目标是有朝一日取代老所长,成为又一个权威。
这样一个人物,谁敢和他交锋呢?
丛容坐在角落里,面如土色,垂头丧气。
今天是例会之外的会议,是临时通知追加的。她放下正在紧张进行的《女性与焦虑》
一书的写作,匆匆赶来开会,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内容。伍必扬开始发难时,她的确吃了
一惊。她没想到他真的动手了,更没想到他扣住她的笔记本,就是为了这一天。她对他
的深不见底有了新的认识。寒气一阵阵袭来,丛容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会议逐渐升温,发言附议的人也渐渐多起来。丛容注意到多数是年长的同志,年轻的
同事明显拒绝反应,这使丛容多少感到欣慰。而且,最初的惊愕过去之后,丛容也渐渐
平静下来了。她想起这两年里每当她有新作发表,伍必扬就见缝插针地贬低她,诋毁她
,恨不得几句话就抹掉她在学术上的努力,张开巴掌就遮住她点点滴滴的成绩,实在是
太过份了。其实丛容真不觉得她有多大的成绩,足以引起伍必扬的恐慌,而且她一个女
人,既无野心,又无手段,她那么热衷于她的工作,只是因为她喜欢,她对心理学已经
上了瘾了,她无论如何也不值得伍必扬这样处处打击,事事防范啊。
碰上这么个领导,丛容自我解嘲地想,你不成为资产阶级自由化分子,你还能成为什
么呢?
打破它的努力是徒劳的。
说不定负负倒能够得正呢。
丛容一边可笑又可怜地自我安慰,一边要求自己把那些正在噼啪作响的批判言辞想像
成夏天砸在乡下窝棚上的狂乱的冰雹。夏天南方的冰雹是那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既
无迹可循又凌厉慌乱。村里人常常戴上斗笠去抢收,把它们从烂泥里拣出来,在雨里冲
一冲,装进玻璃罐,然后埋入地底下,来年开春再取出来泡新茶,据说既清甜甘洌又滋
润养人。丛容愿意收集这些冰雹,愿意它们埋入地下化作"天泉",有朝一日,清甜甘洌
地滋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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