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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zx (化石),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后富的人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May 25 13:39:43 1999), 转信

文/孙犁

    这是一处高级住宅区。早晨八点以后，下午五时左右，接送厂长、经理、
处长、局长的汽车，川流不息，不过时间不会太长，一会儿就过去了。下午的
汽车，一到门口，尾巴就翘了起来。于是主人、司机以及家里的人，把带回的
大小纸袋子，大小纸箱子，搬到楼上去。

    带回的东西，吃过用过之后，包装没出存放，就往垃圾道里丢。因此第二
天天还不亮，就又川流不息的捡破烂的人，来到楼群，逐楼寻找，垃圾间的铁
门，响声不断。

    过去干这种营生的都是本市人，现在都是外地人。他们男男女女，老老少
少，破衣烂衫，囚首垢面。背着一个大塑料口袋，手里拿着一个铁钩子，急急
忙忙地走着，因为就是早晨东西好拣。但时间也不会长，等到接人的汽车来时，
他们就都消失了。

    帮我做饭的妇人，熟于此道。我曾问她：

    “前面一个刚从垃圾间出来，后面一个紧跟着就进去，哪里有那么多东
西？”

    她说：“一幢楼上，住这么多人家，倒垃圾的习惯也不一样，你知道它什
么时候往下倒？也许他刚走，上面就掉下个大盒子来，你不是就可以拣到了吗？”

    她并且告诉我，干这个，只要手脚勤快，一天的收入是很可观的。就是刚
从外地来，一无所有，衣食住行，都可以从中解决：例如破衣服，破鞋帽，干
面包，烂水果，可以吃穿；破席子，可以铺用；甚至有药片，可以服。如果胆
大些，旁边的破车子，可以骑上；过些日子，再换一个三轮——

    关于住，她没有讲。我清晨散步的时候，的确遇到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
手里提着一个破布包，满身满脸都是黑灰。她问我，什么地方可以洗洗脸？我
问她为什么弄成这样，她没有说。但我看见她是从一幢楼房的垃圾间出来。

    国家已经有不少人，先富了起来。这些从农村来觅生活的，可以说是后富
起来的人吧。

                                                  1992 8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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