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fzx (化石),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再观藤萝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May 25 13:40:10 1999), 转信

文/孙犁

    楼下小花园，修建了一做藤萝架。走廊形，钢筋水泥，涂以白漆。下面还
有供游人小憩的座位。但藤萝种了四五年，总爬不到架上去，原因是人与花争
位，藤萝一爬到座位那里，妨碍了人，人就把它扒拉到地上，再爬上去，就把
它的尖子揪断。所以直到现在，藤条已经长到拇指那么粗，还是东一条，西一
条，胡乱爬在地上。

    藤萝这种花也怪，不上架不开花，一上架就开了。去年冬天，又一个老年
人，好在这里休息晒太阳，他闲着没事，随手拣了一条塑料绳子，把头起的一
枝藤条系到架子上，今年开春，它就开了一簇花，虽然一支独秀，却非常鲜艳。

    正当藤萝花开的时候，有几位年轻母亲，带着孩子来这里坐。又一个女青
年，听口音，看穿衣打扮，好像是谁家的保姆，也带着一个小孩，来架下玩耍。
这个小保姆，个儿比较高，长得又健康俊俏，她站在架下，藤萝花正开在她的
头上，在早晨的阳光照耀下，就好像给谁插上去的。

    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妇女服饰大变，心态也大变。只要穿上一件新潮衣裙，
理上一个新潮发型，就是东施嫫母，也自我感觉良好，忽然变成天仙。她们听
着脚下高跟的响声，闻着脸上粉脂的香味，飘飘然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价值。

    这位农村来的女青年，站在这些人中间，显得超凡出众。她的美，是一种
自然美，是天生的，不是人为的，更没有描眉画眼的作假。她好像自觉到了这
一点，所以她站在这些时髦妇女中间，丝毫没有“不如人家”的感觉。她谈笑
从容，对答如流，使得这些青年主妇们，也不能轻视她的聪明美丽。她成了谈
话的中心，鹤立鸡群。

    藤萝架旁边，每天还有一些老年妇女练功。教他们的，是一位有江湖气味
的中年人。这是一位热心公益的人，见到藤萝散落地下，在他的学生们到来之
前，他就找些绳索，把它们一一系到架上去。估计明年春季，藤萝架上，真的
要繁华似锦了。

                                               1992 8 16



--
※ 来源:．紫 丁 香 bbs.hit.edu.cn．[FROM: heart.hit.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