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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eleron (晴风论雪),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我的帝王生涯--7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Jul 24 20:10:39 1998), 转信
3
这年春天燮国南部的乡村田野遍遭蝗灾。蝗害像一场黑色风暴弥漫了南部的天空,
几个昼夜内啄光了田园的每一根青苗。农人们面对灾后的田园大放悲声,诅咒上苍在青
黄不接之际又降灾祸,他们在田陌里搜寻死去的蝗虫,埋怨人饿着肚腹虫子却因饱胀而
死。愤怒而绝望的农人们在谷场上堆起一座座死蝗虫的小山,点火焚烧。据说蝗虫之火
一直燃烧了两天两夜,那股腥臭的焦烟一直传至百里之外的邻国城镇。
宫中朝臣们谈蝗色变,深恐南部颗粒不收的灾情会导致秋后全国的饥馑和民心的动
乱。在例行的朝觐中我满耳听到的是蝗、蝗、蝗,及至后来我浑身刺痒,似乎觉得满天
蝗虫飞进了繁心殿。我在金銮龙椅上坐立不安,打断了丞相冯敖喋喋不休的奏言,不要
再说蝗虫了。我说,群臣们能否议议旁的朝政大事?说什么都行,只要别说蝗虫。冯敖
一时语塞,黯然退下。礼部尚书颜子卿义趋前递来一纸奏疏,他说,培县县令张恺在蝗
灾中以身殉民,请陛下诏令嘉奖张恺家眷,以昭扬为父母官者的美德节操。我问,张恺
如何以身殉民?是被蝗虫咬死的吗?颜子卿兴意盎然地禀告道,张县令不是被蝗虫咬死,
而是吞食大量蝗虫而死,张县令那天亲领一班县吏去农田中扑虫救苗,因扑救无效而致
迷狂,捉到的蝗虫悉数咽进了肚腹,在场百姓都被此举感动,涕泗交加。我听罢颜子卿
的一番陈述,欲笑不能,只得含糊应允,我说,蝗虫吞食青苗,县令吞食蝗虫,天下之
大无奇不有,可把我给弄糊涂了。我真的糊涂了,培县县令大啖蝗虫的举动既荒唐又悲
壮,不知作为一种美德节操来彰扬是否适宜,我在临朝听政的时候经常处于如此尴尬的
局面,结果只好答非所问。
你们谁见过杂耍班的走索吗?我突然向冯、颜二臣提出这个问题。他们明显是猝不
及防,猜不透我的用意,正在张口结舌之际,猛听见繁心殿外一阵骚动,守殿的锦衣侍
兵纷纷跑到殿外。原来侍兵们擒住了一个私闯王宫禁苑的人。我清晰地听见那个人粗哑
而激越的南部口音。
滚开,让我去见燮王。
那天我怀着一分好奇心将闯入者传到殿前。侍兵们押来的是一个四十开外衣衫褴褛
农夫打扮的汉子。那个汉子脸色焦黄,神情疲惫,但一双鹰目中闪烁着凛然大气的光芒,
我注意到他衣衫上被鞭棍拷打的条状痕迹,裸露的脚趾间还残存着夹刑带来的淤血。你
是谁,胆敢私闯王宫朝殿?
农夫李义芝,冒死前来为民请命。请求皇上开恩,免去虫灾地区百姓的青苗税、人
丁税、灌溉税。
百姓耕田纳税,天经地义,为何要给你们免税呢?
皇上明察,南方蝗灾所袭之处,青苗俱无,田园荒僻,何来青苗税?又何来灌溉税
?至于人丁税更是苛刻无理,灾区百姓现在以野菜树叶为生,每天都有人饥寒而死、百
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朝廷不问赈灾扶贫之事,反而课以人丁重税,税吏们天天登门逼
讨,百姓们已经没有生路可求了。若皇上不能立刻作出免税之诏,南方必将民心大乱。
燮国已经够乱了,还能更乱吗?我打断李义芝的直谏,问道,你说还会乱到何种地
步?
会有侠胆义士揭竿而起,反抗腐败的朝廷,也会有贪官污吏趁国难之际,欺上瞒下,
中饱私囊,更会有素藏觊觎之心的外寇内贼在一缸浑水中摸鱼,以谋篡权易朝的狼子野
心。
区区草民怎敢在我面前危言耸听?我笑了笑,喝令李义芝退下。我说,本来对私闯
朝殿者是格杀勿论的,但我赏识你赴死一谏的勇气,饶你一命,回家好好种你的地吧。
李义芝领恩退殿时热泪盈眶,最后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帕,打开了放在地上。布帕里
是一只干瘪发黑的死蝗虫。对于它李义芝没作任何解释。朝臣们瞪大眼睛看着农人李义
芝走下繁心殿,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我听见的仍然是一片蝗、蝗、蝗的声音。我以为李
义芝将蒙恩归乡,殊不知就此放走的是日后的心腹之患,后来的结局对于我是一个莫大
的讽刺。
四月,培、塌、蛤、涧四县的数千农人工匠在红泥河畔竖旗起义,旗号为祭天会。
祭天会的队伍沿着红泥河向西进发,横贯南部云州八县,沿途招兵买马,很快壮大成一
支逾万人的浩浩大军。消息传到宫中,满宫为之震惊。在燮国的两百年历史上,百姓们
一直以温驯安分著称,祭天会的突然暴乱使整个朝廷措手不及,陷入紧张而惶乱的气氛
之中。
丞相冯敖告诉我,祭天会的首领就是那个曾私闯朝殿的农人李义芝。我想起那个黑
脸汉子凛然的目光,想起他在繁心殿上惊世骇俗的言行举止,深悔自己做了一件放虎归
山的蠢事。暴乱是由蝗灾引起吗?我问冯敖。
是由蝗灾过后的税赋引起,暴民们大多是南部灾区人氏,对于朝廷重税素来抵触。
现在李义芝就是以抗税赈灾的口号蛊惑人心。这倒好办,既然他们不想纳税,我可以下
诏免减南部的税赋。除了抗税,他们还想干什么?想起兵打进我的大燮宫吗?抗税赈灾
只是祭天会的幌子,李义芝在南部乡村素有侠胆义士的美名,野心勃勃,广交江湖三教
九流之友,恐怕他图谋的是改朝换代之计,内乱较之外患,其危害有过之而无不及,陛
下不可等闲视之。
对付这些暴民草寇,只有一个办法:杀。我说。
我吐出这个熟悉的字音,立刻感到一种奇异的晕眩,似乎重温了几年前那场热病的
煎熬。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我觉得整个繁心殿就此簌簌震颤起来,在一道模糊的红光中,
我看见被斫杀的杨氏兄弟血肉模糊的身体,时而扑地静止,时而走动摇晃。杀。我恍恍
惚惚地重复着,看见一阵大风卷起繁心殿的璎珞珠帘,杨栋的淡黄色的人皮飘浮而来,
它围绕着金銮龙椅款款而飞,一次次掠过我的脸部,终于使我跳下龙椅,抱住了丞相冯
敖的身体。
杀。杀。杀。我的双手在虚空中抓挠着,一遍遍对冯敖狂吼,杀了他,杀了他们。
陛下切莫急躁,容我再和两位老人商议。丞相冯敖不慌不忙地回答。冯敖的目光跟
随我的手在虚空中游移追逐,但他看不见那张可怕的淡黄色的人皮,他什么也没看见。
只有我会看见大燮宫中的幽灵鬼怪,别人通常是看不见的。
兵部侍郎郭象率军南伐,临行前向朝廷立下军令状,此次南伐志在必得,否则当以
龙泉赐剑引咎自刎。郭象在朝中一直有骁勇善战之名,满朝文武对郭象南伐持有一致的
乐观态度,孰料半月之后从南部传来了令人沮丧的消息,郭象兵败红泥河,官军伤亡惨
重,死伤者的尸体被祭天会垒砌在红泥河两岸,筑成了一条人肉之坝。
据说祭天会在红泥河南岸诱敌深入,郭象求胜心切,令龙岸船□连夜赶制竹筏。黎
明时分官军登筏渡河,不期所有竹筏都在河心松散分离,那些不习水性的北方兵卒坠入
河中,争抢那些溯流而下的竹料,郭象之军的阵形已经溃乱不堪,南岸的李义芝带领百
名弓箭手在岸边狂笑不止,百箭齐发之后红泥河上响起一片惨叫之声,满河浮尸向下游
奔涌而去,大燮的黑豹旌旗湮没于浮尸血水之中。
郭象在混乱中泅回北岸,他策马跑往临河的渔村,追杀了几名制筏的船□。从未遭
遇的惨败使郭象丧失了理智,他提着三颗船□的首级急驰回京,一路恸哭不止。第三天
郭象蓬头垢面满身血污地出现在京城城门口,他把手中的三颗人头扔在壕沟里,然后跨
下马走到守城的士卒面前。
你认识我吗?郭象说。
你是兵部侍郎郭大将军,你率兵去南部讨伐祭天会了。守城的士卒说。是的,可我
现在该引咎自刎了。郭象拔出龙泉赐剑时对士卒笑了笑,他说,我告诉你,你去告诉燮
王,郭象既败,燮国的江山便朝夕难保了。郭象的临终遗言在京城内外传得纷纷扬扬,
激怒朝中无数文武官吏。在郭象兵败红泥河的几天里,每天都有人前往繁心殿请缨出征,
那些大小官吏对李义芝和祭天会的藐视之心溢于言表,他们认为官军之败应完全归咎于
郭象的莽撞渡河,一旦组织起一支通谙水性的精兵雄师,祭天会之患可在一月之内迅速
翦除。我觉得所有的请战奏疏都是一纸谎言,谎言后深藏着一些个人的私欲,晋爵升官
或者一鸣惊人。所有的请战奏疏都显得浮夸而不切实际,这种怀疑导致我在物色南伐将
帅时的犹豫不决。病榻上的老祖母皇甫夫人对此深怀不满,她似乎害怕李义芝的祭天会
有一天会闯进她的锦绣堂给她送终。后来皇甫夫亲自钦定了南伐将帅的人选,已经镇守
西北边界多年的骠骑大将军端文被急召回宫。
我不能更改皇甫夫人作出的决定,再说我也无力寻找比端文更合适的人选。我的那
位同父异母的兄弟,我的那位同根不同心的仇敌,放逐多年后再回燮宫不知会是什么样
的心境?端文归期将至,我心绪如麻。每每回忆起那张阴郁而冷峻的脸,心中便坠了一
种异样的重物。那段时间伶牙俐齿善解人意的菡妃受到了我的宠幸,她在绣枕锦被间敏
锐地察觉到我的情绪,再三诱问其中的缘由。我不想对菡妃倾诉大多,只用一句戏言搪
塞过去。有一匹狼快回来咬人了。我说。
堂堂大燮君王还怕狼吗?菡妃掩嘴而笑,她斜睨着我,眼光妩媚而充满试探意味,
我听孟夫人说王兄端文近日要回宫,假如端文就是一匹狼,放他到暴民草寇中去冲锋陷
阵,此去非死即伤,皇上不就可以一举两得了吗?
胡说,我讨厌你们妇人的自作聪明,我不快地打断了菡妃的话语,我说,天知道以
后会怎么样,凡事人算不如天算,端文非庸常鼠辈,南伐祭天会有八成把握。我不希望
他死,即使死也必须等他凯旋回朝以后。
其实我已经向菡妃吐露了心迹,我努力地寻找着一种打狼的方法。作为一个幼年登
基的帝王,我对许多国政宫仪的了解显得粗陋无知,唯有识别野心和阴谋方面,我有帝
王生涯中不可或缺的敏感和忧虑。我认定端文是一匹狼,而一匹受伤的狼将变得更其凶
恶。
怡芳楼里的良宵美景在夜漏声中化为一片虚静,一切都酷似纸扎的风景。我听见了
风声,听见宫墙上的青草随风颤栗,突然想起多年前僧人觉空说过的话,他说你千万别
以为大燮宫永恒而坚固,八面来风在顷刻之间可以把它卷成满天碎片,他说假如有一天
你登基为王,有一天你拥有满宫佳丽和万千钱财,必然也会有那么一天,你发现自己空
空荡荡,像一片树叶在风中飘荡。
光裕大将军端文抵达京城时有人在城楼上点放爆竹,乐师们列队击鼓奏乐,竭尽欢
迎英雄归国的礼仪。这些无疑都是平亲王端武操办的。端武从车辇上跳下来,一只脚穿
着丝屐,另一只脚光裸着,他一路呼号着朝他的同胞兄弟奔去。端文兄弟在城门口抱头
痛哭的情景使一些人唏嘘良久,也使我深感怅惘和失落。端文不是我的兄弟,我只有臣
民,从来没有兄弟。
我没有按照皇甫夫人的旨意向端文授予军印,而是听从了总管太监燕郎的策划,安
排了另一场欢迎端文的仪式。仪式的内容是比剑授印。执剑双方是端文和多次请缨南伐
的参军张直。我相信燕郎的策划完全顺应了我复杂难言的心境,对于端文是一种警示和
威慑,也是一种合理的打击,对于我来说,不管谁胜谁负,都是一场天衣无缝的竞斗游
戏。
早晨在约定的后花园里我看见了端文。北疆的风沙吹黑了他苍白的脸颊,也使他瘦
削单薄的身体粗壮了许多。端文遵旨携剑而来,他的头脑简单而风流成性的兄弟平亲王
端武紧跟其后,一群侍兵则牵马肃立在树林前。我发现久违不见的端文脸上凝聚着一股
神秘悠远的气韵,举手投足更加酷肖已故的父王。我回来了,聆听陛下的一切旨意。端
文昂首趋前,在我前方三尺之距的草地上跪下。我注意到他膝部的动作显得很僵硬。知
道召你回宫干什么吗?我说。
知道。端文仰起脸注视着我,他说,只是不知道陛下为何出尔反尔,既将南伐重任
降于端文肩上,为何又要与张参军比剑授印?原因很简单。你是一个凡人,要想建功立
业谋取天子帝位必须经过每一道关口,与张参军比剑授印只是第一道关口。我沉吟片刻
后回答了端文的诘问,然后我从身后唤出了以高超剑术闻名于军帐的参军张直。此番剑
刃相接,以生死定夺胜负,胜者为南伐三军总辖,负者为坟茔幽魂,假如谁不能接受,
可以立刻退出。我不退,我接受生死盟约。参军张直说。我更不会退。端文狭长的双眼
掠过那道熟悉的冷光,他朝花园四周短促地环顾了一圈,脸上露出某种轻侮的微笑。我
千里迢迢应诏回宫,就是为了一求生死。端文说着和他的兄弟端武相视一笑,他说,万
一我死于张参军的剑下,端武会给我收尸,一切都准备好啦。平亲王端武坐在石凳上,
他的装束总是像一个梨园伶人一样媚俗而古怪。状元红的凤袍,船形裘帽和镶金腰带,
足蹬一双厚底皂靴。我看见他总会想起宫中那些不宜启齿的狎昵之事,心里厌恶之至。
端武的嘴里低声嘀咕着什么,我猜他是在诅咒我,但我不屑于和这个废物计较。
后来我亲眼目击了一场精采绝伦的宫廷杀戮。花园里鸦雀无声,唯有厮杀双方的喘
息和剑刃相撞时的琅琅一响,刀光剑影使整个后花园清新的空气变得凝重而干燥,许多
人的脸上泛出莫名的红晕。端文和张直现在正围绕着一棵大柏树互相突刺,可以看出端
文的剑法师承了宫廷武士的白猿剑,步法轻盈从容,出剑精确而有力,而参军张直施用
了江湖上流行的梅花剑,风格凶猛而快捷,在张直梅花落瓣似的刺击下,端文手中的盾
牌发出连续的刺耳的震颤声。我看见端文且退且挡,跳上了那口用黄布苫盖的棺木,张
直随后也一跃而上。这时我意识到比剑授印的游戏已接近尾声,有一个人已经踩到了坟
墓的边缘。端文利用张直乍上棺木露出的破绽,突施一剑直刺张直的喉管。我听见端文
的那声呐喊振聋发聩,掩盖了剑刺穿透皮肉的轻微的钝响。参军张直应声倒在棺木上,
颓萎的头部耷拉在棺壁外侧,他的眼睛惊愕地望着花园的天空,血从喉管处涌泉般地溅
上黄苫布,然后滴落在草地上。树林那边响起端武和北方士兵的欢呼,这场游戏真的以
端文获胜宣告结束了。草地上的那滩黑血使我感到晕眩,我侧转身望着司礼监。司礼监
将手中的铜盒高高地举起来朝端文走去,他将把那枚黑豹军印授予端文。现在我不得不
相信端文是南伐祭天会的唯一人选了,一切都是天意,我可以主宰臣民的生杀却无力违
天意。一场生死厮杀结束,后花园的晨雾也袅袅地散尽,春日的阳光淡淡地照耀着满园
花草和草地上的棺木。宫役们揭开了棺木上的黄苫布,将参军张直的尸体小心地安放进
棺。我看见满脸血污的端文走过去,伸手在张直睁大的双眼上摞了一把。闭上眼睛吧,
端文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疲惫和哀伤,他说,自古以来英雄都是屈死的冤魂,许多人做了
阴谋和政治的祭品,这种死亡一点也不奇怪。
有个侍兵在草地上拾起一块汗巾,他把汗巾呈奉给我,说是格斗时从张参军腰间掉
落的。汗巾上绣着一只黑鹰的图案和张直的名字。侍兵同我是否作为遗物把汗巾交给张
直的家属。不必了,我说,你把它扔掉吧。侍兵的双手茫然地停在空中,手指颤动起来,
然后我看见张直的汗巾像一只死鸟跌落在草地上。农历三月九日端文率军出征,其声势
浩浩荡荡。年迈多病的皇甫夫人亲自在京城城门前为端文送行,以后在燮国上下一时传
为佳话。百姓们都见到了端文以血泼溅黑豹旌旗的壮举,他割开自己的左手手腕,将血
泼溅在大燮的黑豹旗上,据说我的老祖母皇甫夫人当时老泪纵横,而远处围观的百姓也
发出一片唏嘘感叹之声,有人向端文高呼将军万岁的口号。
那天我在高高的城楼上俯瞰着下面发生的事,始终沉默不语。我似乎预见了端文的
血蕴含着更深刻的内容,更疯狂更博大的野心,因此我有一种难言的不适之感,我头痛
欲裂,虚汗洇湿了内衣,在曲柄黄盖下坐立不安。当号兵列队吹响出征号角时我从座驾
上跳了起来,起驾回宫。我听见我的声音凄然如泣。我觉得我真的快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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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风论雪,把雪化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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