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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武则天--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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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武则天--7
发信站: 日月光华站 (Wed Mar 11 18:08:12 1998) , 转信



  上元二年是一个奇异的充满预兆的年份,这一年我长期病弱的身体犹如三月杨柳绽
放新枝,前所未有的健康的感觉使我找回了青春和活力,我甚至可以坦陈我一生中的肉
欲体验也都集中在这一年中。我不知道这段短促的幸福生活只是一种回光返照,我也不
知道母亲为什么在这一年对我产生忍无可忍的感情,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或许只是我重
新获得的健康加深了母亲的戒备心理,或许我在偶尔监国的过程中伤害了她的权力和自
尊,或许只是因为我对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的怜悯和帮助激怒了母亲。是裴妃告诉我有
关义阳和宣城公主的消息的,有一天我们在品茗闲谈中谈到了已故的萧淑妃,谈到她的
亡灵变成一只黑猫出没于宫中,使母后一再迁居,也使那些当初对萧淑妃落井下石的宫
女担惊受怕。裴妃突然问我,你还记得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吗?我说当然记得,小时候
常常在一起荡秋千踢毽子,义阳公主很美丽,她长得像父皇,宣城公主更美丽,她长得
象她母亲萧淑妃,我记得她们都喜欢帮我穿鞋束带。裴妃迟疑了一会儿,轻声对我说,
你应该去看看她们,她们都在掖庭的冷宫里。这个消息令我震惊,我记得母后曾经告诉
我那两个姐姐因为染病先后病死了。萧淑妃已死去多年,她留下的两位公主竟还充置于
冷宫一隅,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真的令我震惊了。我不知道这是出于遗忘还是我母亲对
萧淑妃长存不消的仇恨,不管怎么样,我把此事视为辱没礼教玷污皇家风范的一件罪恶。
当我在掖庭宫最偏僻的陋室里看见那对姐妹时,我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义阳公主的乱
发已经银丝缕缕,而曾经以超人的美丽和娇憨受到父皇宠爱的宣城公主面容枯槁,目光
呆滞,她们坐在阴暗潮湿的陋室里,手中抓着一团丝线,地上也堆满了缠好的大大小小
的线团,可以想见她们就是缠着丝线打发了十九年的幽禁岁月。

  是我母亲的冤魂带你来的吗?义阳公主颤抖的声音使我惊悚,她说,是一只黑猫带
你上这里来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我说。

  你想把我们从这里带出去吗?你能把我们带出去吗?义阳公主一直用狐疑的目光审
视着我,我觉得她对我的突然探访充满了戒心。我不加思索地回答了义阳公主的疑同,
我说,无论怎样我要让你们离开这里。想说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我抑制不了我喉咙里
的哽咽之声。在我匆匆离去之前,我听见沉默的宣城公主突然尖叫起来,快走,小心让
皇后看见。她将手中的线团朝门外掷来,让皇后看见你们就没命了,她的喊叫听来凄厉
而疯狂,剁掉你们的手足,把你们泡在酒缸里,你们也会没命的。我想帮助两位异母姐
姐的欲望如此强烈,我上奏父皇请求两位公主的婚嫁之事,措辞中无法掩饰我对父皇母
后的谴责。父皇恩准了我的奏议,也许他只是在读到我的奏书时才想起两位公主已经在
冷宫里幽禁十九年,作为子孙成群的天地君主,父皇经常会将他的儿女后代相互混淆乃
至遗忘,这在宫中不足为怪。而我母亲在这件事情上态度颇为暧昧,她把义阳公主和宣
城公主的不幸归结为内宫事务的疏漏,我听见她在赞扬我的仁慈亲善之心,但我看见她
的目光冰冷地充满寒意。我记得母亲倚坐在虎皮褥上,手里捻动着一只檀木球,有番话
听似突兀其实正是她对我的斥骂。我母亲突然问我,弘儿,你与两位公主有姐弟之情吗
?我点头,我说我与她们是姐弟,当然有一份不容改变的血脉之情。我母亲的嘴上已经
浮出了冷笑,弘儿,你觉得两位公主是在替母受过吗?我再次颔首称是,紧接着我母亲
的情绪冲动起来,而且我发现她的眼睛里隐约闪烁着一丝泪光,她说,你从来都在怜悯
别人,唯独不懂为自己庆幸,假如我与萧淑妃换一次生死,你就不止是像两位公主一样
适龄未嫁,你早就做了萧淑妃的刀下鬼魂了。我母亲其实是在提醒我的知恩不报,或者
就是在斥责我对于她的叛逆,但我不认为我做的事违反孝悌之道,我只是在守护我心目
中神圣的礼教大义。

  几天后我母亲操办了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的婚事,她为两位公主择取的驸马是两名
下等的禁军士卒,义阳公主嫁给了权毅,宣城公主嫁给了王遂古。两位公主的婚嫁当时
成为朝野笑谈,权毅和王遂古的名字成为行路拾金的象征,而我的那两位异母姐姐随俗
野之夫远走异乡,从此杳无音讯,我的帮助对于她们是福是祸已经不可推测了。

  不可推测的更数我的母亲,那时候世人已经称她为天后,人们对于她褒贬不一毁誉
参半,我是不是比别人更了解我的母亲?我不知道,有时候我觉得她的心是深不见底的
万丈绝壑。我的生命的一半握在手中,另一半却在那道深壑之间慢慢地坠落。有些野史
别传把我的死亡渲染得何其神秘,其实投毒杀人是所有宫廷最常见的政治手段,简单易
行而免去勾心斗角殚精竭虑之苦。我说过上元二年我发现了一些预兆,东宫的墙沿和空
地上无故长出了黄色成白色的菊花,温厚贤淑的裴妃为我日益恢复的健康抚额欣喜时,
我说,健康于我不是好事,也许是一种凶兆。我想那不是玩笑,是我对自己生命的衡量
和把握,它对裴妃当然是不可理喻的。

  我在想我是否有机遇逃脱合壁宫的那次夜宴,假如四月十三这天我在长安而不在洛
阳,假如那天我在看见鸟笼落地后辞谢了母亲的夜宴,我是不是能活下去?我还能活多
久?

  裴妃知道我没有兴趣享受那些宴席上流水般的珍馐美肴,但是我从不在细枝末节上
拂逆母后之意,我走出寝宫的时候,看见一只养着金雀的鸟笼从廊檐上落下来,有宦官
匆匆地拾起了鸟笼,我朝笼子里的鸟端详了一番,好好的你怎么掉了下来?宦官在一旁
说,可能是风,可能是钩子断了。我想着鸟笼的事登上了前往合壁宫的车辇。

  合壁宫的宴席上坐着父皇、母后和几位受宠若惊的朝廷政要,我坐在父皇的左侧,
与那些官员们寒暄着并接受他们对我病体恢复的祝贺,这样的场合我总是缺乏食欲,心
如止水,我注意到合壁宫夜宴上的母亲,雍容华贵的服饰和机敏妥贴的谈吐使她焕发出
永恒的光彩。

  我只是喝了两杯淡酒,吃了几片鹿肉,我想问题肯定出在那两杯淡酒上,鸠毒或许
早就浸透了我的酒杯。这是一段众所周知的历史记载了,我在饭后饮茶时发出了惨烈的
呼叫,那正是投毒者等待的那种叫声。

  我没有走出美丽而肃杀的合壁宫。

  我想告诉我的父皇,我的弟弟贤、哲、旭轮和妹妹太平公主,在濒临死亡的瞬间是
什么使我的脸如此绝望如此痛苦,我看见了母亲的那只手,那只手在天后凤冕上擦拭鸠
毒的残迹,告诉他们我看见了母亲的那只手。

  告诉他们要信任一个不幸的亡灵,小心天后,小心母亲,小心她的沾满鸠毒的手。



阿拉谈转于1998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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