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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武则天--17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Mar 8 19:18:23 2001),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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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武则天--17
发信站: 日月光华站 (Wed Mar 11 18:33:58 1998) , 转信
睿 宗
1
我踩着七哥哲的肩膀登上了帝王之位,但那不是我想成就的大业。在我众多的皇裔
兄弟中,不想做皇帝的,或许我是唯一一个。有人说正因为如此,我母亲才把我扶上了
许多人觊觎的大唐金銮之殿。我登基之时适逢李敬业在江南起兵叛乱,江湖之上烽火狼
烟,民不聊生,我似乎是在一种恍惚如梦的状态下加冕为皇的,有一些坚硬的不可抗拒
的力把我从安静的东宫书院推出来,推上一个巨大的可怕的政治舞台。在这里我心跳加
剧,耳鸣眼花,我可以从各处角落闻到我祖先和先祖父皇残留的气息,我的哥哥们残留
的气息,都是与阴谋、争斗和杀戮有关的血痕和眼泪。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告诉我
自己,冠冕龙袍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没有力量也没有必要承负一国之君的重任,
没有人要我承负一国之君的重任,但是我仍然害怕,无以诉说的恐惧恰恰无法排遣,就
像青苔在阴湿的池边一年一年地变厚变黑。作为仁慈的高宗皇帝和非凡的武后的幺子,
我更多地继承了父亲的血气和思想,唯愿在皇宫紫帐后求得安宁的一生。恐惧和平淡是
我的天性,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因此当李敬业之乱平定后,母亲下诏把朝廷大权归还
给我时,一些朝廷老臣欢欣鼓舞,我却在紫宸殿上高声叫起来:
不,我不要。我母亲当时露出了会意的璀璨的一笑,她的那双美丽而锐利的眼睛直
视着我说,为什么不要?如今叛乱平息,社稷复归正途,是把朝政归还给皇帝的时候了。
我说,不,不管什么时候,只有母亲执掌朝政才能乾坤无恙国人安居乐业。我看见
武三思、苏良嗣、韦方质等一班臣吏在殿下颔首附和我的推辞,而母亲的苍劲的十指飞
快地捻动着她的紫檀木球,她的迟疑只是短短几秒钟,最后她说,既然皇帝决意辞政,
那么我就再熬一熬我这把老骨头吧。
人们知道那才是武后的真话。
连百姓都说,当今皇帝是个影子皇帝,只知吃喝玩乐,对世事不闻不问。那是真的,
是文明年和垂拱年间的宫廷现实。
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去管那些令人头疼的国事呢?我母亲喜欢管,而且她已有治国之
癖,那么就让她管吧。
我与七哥哲从小手足情深,他被举家放逐均州之前,母亲容许我与他晤面道别,当
然那是隔着囚室窗栏的道别。
七哥做了五个月的皇帝,从万岁爷一夜间沦为庐陵王,他的枯槁的面庞和茫然木讷
的表情处处可见这种残酷的打击。我看见他以嘴咬着袖角在囚室里来回踱步,就像一只
受伤的迷途的野兽。七哥扑到窗栏前来抓住我的手,但被监卒挡开了,七哥以一种绝望
的求援的目光望着我,旭轮,帮帮我,他喊着我幼时的名字,声音沙哑而激奋,别让我
去均州那鬼地方,求你开恩把我留在洛阳,要不去长安也行,千万别把我摔到均州去。
我看着那只抓着窗栏的痉挛着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下意识地摇着头。别拒绝我,
你能帮我,七哥几乎喊叫着我的名字,旭轮,旭轮,你做了皇帝,你下一道赦诏就能把
我留在京城。念在多年手足情份上,下诏帮帮我吧。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喉咙,我费了很大劲才吐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字句。不
母后我没有母后七哥当然懂得我的意思,我看见他脸上的一片亢奋之光渐渐复归黯
然,接着他像被利器击中突然跌坐在地上,他拖着头开始低低地哭泣起来,我听见他一
边哭一边申诉着他的委屈和怨愤。为什么这么狠心?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我说把皇位
送给岳父有口无心,只是说说而已,为什么要这样惩治我?七哥李哲痛苦地咬着他的衣
袖,他说,旭轮,你帮我评评这个理,一句意气之语就该担当如此重罪吗?
我说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七哥的悲剧根源不在于那个话柄,在于他对母后的诸种
拂逆,或者说是在于他的那种错误的君临天下的感觉,他以为他是皇帝,他忘了他的帝
位也是纸状的薄物,忘了他的背后有比皇帝更强大的母后。我以惺惺惜惺惺的角度领悟
了七哥的悲剧,但我无法向悲伤过度的七哥道破这一点,我害怕站在旁边的监卒,他们
无疑接受了我母亲的一些使命。母后,母后,她不喜欢我,她恨我,我不知道这是为什
么?七哥的哭诉最后变成一种无可奈何的喃喃自语,他抬起头以泪眼注视着我,旭轮,
我此去流放之地,凶多吉少,有生之年不知是否还能回来,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
你。你是仁慈宽厚之人,如能把帝位坐满二十年,该是我的福音了。
我知道他的话里的寓意,心里竟然一阵酸楚,七哥把他的未来寄望于我,这是他的
不幸也是我的不幸,只有我清楚我帮不了他,我无法从母亲手里解救任何人,甚至包括
我自己。我对悲哀的七哥能说什么呢?我说,一路上山高水长,多多保重吧。惜别之日
秋风乍起,有无数枯黄的树叶自空中飞临冷宫别院低矮的屋顶,飒飒有声,园中闲置多
年的秋千架也兀自撞击着宫墙和树干,秋意肃杀,别意凄凉,我突然意识到洛阳宫里的
众多兄弟也像那些树叶纷纷坠落离去,如今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一个人留在茫茫深宫
里,剩下的将是更深的孤寂和更深的恐惧。我送给七哥一支珍藏多年的竹笛,作为临别
赠物,我说,旅途之上,寒灯之下,以笛声排遣心头烦闷。我看见他收下竹笛,放在床
榻上,我不知道七哥是否会像我一样爱惜那支竹笛,但不管如何,我已经做了我想做的
事,让我的竹笛陪七哥走上贬逐之路。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阿拉谈转于1998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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