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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1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8月18日17:03:23 星期六), 站内信件

短篇小说 :狂奔作者·苏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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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吹起来的时候,房屋和大地一起在黑暗中漂浮。在很远的地方,也许就在榆睡的
这间旧瓦房里,有一种看不见的物质在咯吱咯吱地响着。外面的风刮得太猛烈了,榆对
此感到莫名的恐惧。他把印花土布制成的床帐掀开了一点,朝窗外眺望。窗外是蓝紫的
天空和稀疏的几枝树影,一切都很安详。榆猜想在夜里发出声响的也许是一种巨兽,他
不知道它叫什么,他即使睁大眼睛也看不见它隐藏的地方。榆不知道的事物太多了,他
是一个乡村中少见的赢弱文静的孩子,自从患上了一种头疼病后,榆就没有离开过他家
的院子,有时候榆坐在晒场的草垛上,看一群鸡啄食场上残留的稻谷,但这往往是早晨
以后的事了。
    早晨天色渐亮时,榆急匆匆地下床去撒尿,他经过奶奶的房间时把门推开,看见奶
奶坐在便桶上,一只手伸到床底下抓草纸,另一只手捂着胸,她又在大声地咳嗽。奶奶
好像已经这样咳嗽了一辈子了。榆冲着里面说,我去撒尿。他经过母亲房间时再次撞开
门,母亲已经起床,她正对着墙上的镜子梳妆,那些很黑很亮的长发被绾起来挽成一个
譬子,垂在母亲的头后面。榆说,我去撒尿,他飞快地跨上了门槛,朝外面霜迹斑驳的
泥地上撒了一泡尿。榆在系裤子的时候看见村庄浑圆的轮廓一点点地发亮,慢慢地清晰
了,放牛的人已经到达了池塘,从晒场那儿飘来了粮食的清香。
    有时候榆坐在晒场的草垛上,看一群鸡啄食场上残留的稻谷。这是早晨以后的事了
,下地的村里人都会看见榆一动不动端坐在草垛上:榆的手里捏着吃剩的半块干饼,干
饼上栖息着一只或几只苍蝇。
    榆,你的头疼病又犯了吗?
    没有,榆说,我在吃干饼。
    榆,你爹快回家了吗?
    快了,等过年爹就回家了。
    榆的身影在阳光下泛出和草垛一样的淡黄色。当他咽进最后那点干饼时,脑袋又嗡
嗡地胀疼起来。榆爬下草垛,他听见母亲在门口高声喊着,榆,回家来吃药。榆踉踉跄
跄地跑过晒场,这时他看见从公路上下来一个人。一个挎着帆布工具包的木匠。榆站住
了朝那个人张望,他很像榆的父亲,这是因为走路的姿势和那些锯斧推刨墨斗的缘故,
榆其实不认识他。那不是我爹,榆自言自语地说,他朝那个木匠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
然后就一溜烟地跑回了家。
    榆喝着又苦又涩的草药,这是母亲按照民间偏方去山上采集来的。采来的是草茎和
草叶,它们被母亲堆在一只竹匾里放到太阳下曝晒,晒干后再切成粉未状装到蓝子里。
榆的母亲每天都要从篮子里抓一把草药熬汤给榆喝。榆害怕草药的苦味,他把药倒给院
里的狗吃,狗摇了摇尾巴就走开了。榆想连狗都不肯吃这药,我为什么要吃呢?榆总是
偷偷地把药泼在泔水桶里。他母亲发现后就坐在榆的对面,看着他把药喝光才离开。她
说,榆,你要听话,有病就要吃药,你不吃药会死的,明白吗?死是那么可怕的事,难
道你不怕死吗?
    门口站着一个人,榆发现他就是从公路上下来的那个木匠。榆还发现母亲认识那个
木匠,他们站在门边说了一会话,木匠就一步跨了进来,坐在凳子上讨水喝。榆看见他
的工具包与爹的那只一样破旧不堪,里面露出推刨锋利的刀刃。
    这是你表叔。母亲从水缸里闺了瓢水,一边抬头对榆说,他是你爹的好朋友,以前
上我家干过活,你还记得他吗?
    不,榆摇了摇头说,我什么都不记得。
    你爹去东北做活,过年回不来了。母亲把一瓢水递给木匠,她的脸上露出一种罕见
的笑容,她说,榆,你爹带钱回家了,他今年赚了很多钱。
    榆皱着眉头喝完了草药,把药碗倒扣在桌上。他说,我喝完了,榆抬起头用一种疑
惑的目光看着木匠和母亲,他们也正用同样的目光看着榆,木匠的脸上长满了疙瘩,还
有一颗大黑痣。木匠突然对榆笑了笑,露出一口酱黄色的牙齿,他说,你过来,我给你
糖吃。榆说,我不吃,我要出去了。榆朝门边走,他听见母亲用带有歉意的语调说,这
孩子不懂事,脾气很怪,都是该死的头疼病害了他。
    榆倚着墙偷听母亲与木匠的谈话,但是他们没再说什么,后来母亲领着木匠走进了
奶奶的屋里,他们明显在商量一件什么事,榆仍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隐约觉得这
件事与他有关,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姓王的木匠后来在榆的家里住下了。第二天木匠把榆的房门卸下来,铺到两张长凳
上做了一张桌子。榆尖声对木匠喊,你要干什么?你跑到我家想干什么?木匠说,问你
妈去,榆就跑到他母亲身边,他说,他卸了我的房门,他到底要干什么?母亲说,他要
开始干活了,干木工活没有门板不行。榆说,我爹也是木匠,他为什么不来家干木工活
?为什么要让那个人来呢?母亲有点不耐烦起来,她揉了榆一把,榆你的耳朵在哪里?
对你说过多少遍,爹去很远的地方干活,今年不回家了。榆不再说话,过了一会他说,
他要给我家打柜子吗?母亲说,打柜子有什么用?不是打柜子,是打棺材。榆的脸一下
子变得苍白起来,他回头朝堂屋里的那摊工具看了看,榆拉住她母亲的胳膊,为什么打
棺材?打了棺材给谁呢?母亲正在淘米,这一天她的情绪似乎很坏。榆看见母亲把竹箕
啪地摔在地上,她说,你这烦人的孩子,我受不了,打棺材给谁?就给你睡,给你睡!

    榆惊恐地看着竹箕里的米溅在水缸边。母亲怒气冲冲,她穿着花布夹衫和青卡其布
长裤,衣袖和裤脚都挽着,她的脸色因为烦躁和愤怒变得很红,榆看见她的额角上沁满
汗珠,隐约可见一些淡蓝色的血管像蚯蚓似的蠕动着。榆觉得一切都猝不及防,他嗫嚅
着说,我做错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做错,我只是不喜欢那个木匠。
    母亲后来弯下腰捧起了地上的米,继续用水漂洗着。母亲说,榆,我不是故意朝你
发火,我是太累了,我不知道淘这些米够不够他吃,家里的米缸快空了,你爹却不回来

    木匠的推刨从早到晚吱啦吱啦地响着,地上堆满了木屑和那些一卷卷的刨花,木材
的清香改变了空气霉味的成分,榆总是在睡梦中被木材的气味和声音惊醒,他的房门没
有了,现在他躺在床上就可以看见堂屋的动静,木匠弯着腰,一次次地将某块木板推平
,他的耳朵上夹着一枝红蓝双色笔。在旁边的桌上放着一瓶白酒,木匠经常停下手里的
活,走过去喝一口酒。他喝酒的间歇家里恢复了宁静,榆听见奶奶的古老的咳嗽和吐痰
的声音,母亲在院子里吁吁地喂鸡。
    榆从地上捡起一条刨花,他用刀子在上面挖了两个洞,套在眼睛上。然后榆就坐在
炉边,透过那两个洞审视着姓王的木匠。木匠在用力推平一块木板,他的动作机械而充
满力度。
    喂,你为什么要到我家来干活?榆说,为什么不到别家去呢?
    木匠不说话,除了干活,他很少开口说话。
    我家不要棺材,你为什么要到我家来打棺材呢?
    木匠侧脸看了看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榆看见他的两根手指把一颗铁钉从木
板上拔了起来,一扬手扔到地上。
    你打好了也没有用的。榆对木匠说,我们家没人想睡棺材,除非你自己去睡。
    榆听见木匠朗声笑起来,他直起身子绕着木板走了一圈,抬起脚把满地的木屑朝墙
角踢。木匠摸了摸那块长方形的渐渐光滑的木板,他说,棺材打好了总会有人睡的,棺
材是世上最好的木器,你长大以后会明白的。然后木匠突然坐到了木板上慢慢地躺下,
木匠的身体横躺着显得无比巨大,他仍然微笑着对榆说,躺在棺板上面那么舒服,你长
大以后就会明白的。
    木匠跳下地的时候榆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木匠炯炯发亮的眼睛使榆感到恐惧。榆看
见木匠朝他张开双臂,他说,孩子,我抱你上去,尝尝睡棺木的滋味,这是世上最好的
床,比你的小床舒服多了。榆靠到墙上,他几乎是哭叫着喊,不,我不要。但木匠有力
的双臂还是揽着了榆。榆感到他像一颗草籽般轻盈地落在那块棺板上,棺板冰凉冰凉的
,松木的清香又浓又配,紧接着是一种致命的晕眩,榆在棺板上昏厥过去。
    榆在半小时后苏醒过来,他看见母亲和乡村医生,还有病重的祖母都围在床边。母
亲的眼睛红得厉害,她好像一直在哭。祖母鸡爪似苍老的手重复地在榆的额角上抚摸着
。乡村医生舒了口气说,现在没事了,他只是受了惊吓。
    我不睡。别让我睡棺材。榆对他祖母说,他觉得自己非常虚弱,好像真的死了一回

    可怜的孩子,你怎么会睡棺材呢?祖母说,那是我的寿材,我老了,我快要进棺材
了。
    榆从床上坐起来,他看见姓王的木匠仍然在堂屋干活。木匠背对着他们,谁也看不
见他的表情。榆的母亲说,王木匠怎么搞的,把孩子吓成这样,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别让我睡棺材。榆拉住他母亲说,我害怕,你答应我别让我睡棺材。
    你看把孩子吓成这样。榆的母亲哽咽着说,榆,你别怕,你没听奶奶说,这是奶奶
的寿材,你爹孝敬奶奶,特意请王叔叔来家打这副寿材。
    可是我觉得我快死了。我的脑袋要炸开来了。榆抱着头痛苦地说。
    这个秋天,榆不再独居一室,夜里他和奶奶一起睡觉。奶奶身上的那种苍老苦涩的
气味伴随榆昏昏入睡。她的讨厌的咳嗽声从午夜一直持续到清晨。榆经常被突然惊醒,
他看见奶奶的嘴微微张开,像一个黑洞,她的浑浊的眼睛在浅色月光下忽明忽暗。在外
面的堂屋里,姓王的木匠打着响亮的呼噜,榆真想用一块破布把他的嘴堵上。他埋怨他
们为什么不肯安安静静地睡一会,天快要亮了,天亮了就要起床了。
    奇怪的就是这个秋天的夜晚。深夜时分榆看见奶奶扶着墙站在门边,她的老迈衰弱
的身体东摇西晃的。榆跳下床去扶她,榆说,奶奶你要干什么?奶奶说、我解手,你别
管我。榆迷迷糊糊地回到被窝里,他听见奶奶在黑暗中咬牙切齿地说,骚货,不要脸的
骚货。榆不明白奶奶在骂谁,他心里说,谁是骚货?谁不好好睡觉谁就是骚货。
    白木棺材很快就初具雏型了,它的一半躺在门板上,另一半倚在墙上。奶奶经常出
来监督木匠,她用拐棍敲敲棺壁说,薄啦,但是我前世没修来福气,睡这口棺材也心满
意足了。木匠从不解释什么,他只是用一种嘲弄的目光扫视着苍老的奶奶,他的眼睛里
有无法掩饰的冷酷,这双眼睛也使榆感到深深的恐惧和悲哀。
    榆后来的惊人之举就是针对姓王的木匠来的。榆无意中在仓库里发现了半瓶农药,
瓶签上的红字和骷髅人头象征着死亡。构想起村里每年都有人吞下这种农药而死去。榆
浮想联翩,后来他就把半瓶农药倒在水杯里,悄悄地放在桌子上,他知道姓王的木匠已
习惯于从桌上拿水喝。那是正午时分,木匠满头大汗拍接着两块棺板间的样头。榆从外
面的窗户里窥视着里面的动静,他看见木匠在擦汗,然后他的一只手伸到桌上抓过了那
只水杯。榆的心狂跳着,他猛地蹲下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姓王的木匠在屋里发出了一声狂叫,那只水杯从门里飞了出来摔在地上。榆拔腿就
跑,他不敢回头望一眼,一直跑到乡村小学操场上。操场上没有人,只有几堆大草垛在
微风中籁箴作响,榆发现草垛里有一个洞,他就钻了进去,又抓了几捆草挡住了洞口,
一切都变得幽暗无边,隐隐地可以听见小学教室里的读书声,那是些无疾无灾的孩子,
这个上午他们在读书,谁也不知道榆干了什么。
    榆听见了小学下课的钟声,孩子们喧哗着奔出教室,经过操场和榆栖身的草垛,有
个孩子扒开了洞口,他惊讶地喊起来,你躲在这里干什么?你在拉屎吗?榆用手挡住了
脸,他呜咽着说,我头疼,我头疼得厉害。
    傍晚时分榆爬出了草垛,他脸色苍自摇摇晃晃地走回家去。远远地能看见家里的烟
囱冒着炊烟,母亲正在门前的菜地里起菜,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榆走到家门口,
母亲说,榆,你这一天跑哪里去了?榆站住了,伸出手指抠着门框上的油灰。母亲又说
,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谁欺负你了吗?榆摇了摇头,他说,我头疼,我头疼得厉害。

    榆跨进家门时打了个冷颤,姓王的木匠独自坐在桌前呷酒。木匠的目光刀方般犀利
地刺透榆的心。榆低着头,踢着地上的刨花。他听见木匠嘿嘿地笑了一声。木匠说,你
回来啦?你妈找你半天了。榆说,找我干什么?木匠说,不干什么。我的活儿干完了,
我明天要走了。榆抬起头看见白棺材竖在墙边,他从来没有这么近地面对一口棺材。新
打的棺材,表面光洁流畅,散发着一种树木的清香。
    这口棺木打得好不好?木匠说。
    我不知道。榆说。反正我不要睡棺木,再好也不要。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木匠走过来,一只手搭在榆的肩上,另一只手在榆的脸上拧了
一把,他说,这是我打过的最好的棺木,你们家总会有人睡上这口好棺木的。
    第二天早晨姓王的木匠离开了村子。他没有把农药的事情透露出去,这让榆感到很
意外,一种深深的迷茫笼罩着榆以后的生活,榆无法忽略姓王的木匠在家里留下的种种
痕迹和阴影。
    秋天和落叶一起渐渐随风而去。
    巨大的棺木停在堂屋一侧,阳光透过窗榻照亮了棺木一角,另一半是不规则的阴影
部分。这是在白天,到了夜里榆始终不敢正视那口棺木,他害怕它会突然打开盖板,把
他关在里面。夜探时分榆依然听见家里有一种物质在咯吱咯吱地响着,他怀疑这声音来
自棺木内部,一个最秘密最黑暗的地方。
    母亲说奶奶的病一无比一天重了,恐怕活不过这个秋天了。奶奶自己也这样说过。
秋天已经过去,奶奶却依然无恙,她穿上了棉祆,怀里揣一个小暖炉坐在床上,一声声
地咳嗽,奶奶的脾气也变得古怪难测,她经常坐在床上,朗声咒骂榆的母亲,榆不知道
这是为什么,他看见母亲的眼里常常噙着泪,榆也不知道奶奶会不会死,他不想奶奶死
,但是一旦奶奶死了就会睡进那口棺木,而棺木也将被抬出堂屋,埋到河边的墓地里去
,这是榆希望的事。
    榆夜里不敢和奶奶一起睡了,他开始搬到母亲的房间过夜。这使榆的睡眠变得香甜
而沉稳,榆曾经看见母亲朝肚子上贴伤膏药,贴了很多,榆说,为什么贴那么多膏药,
母亲回答说,我肚子疼,贴了膏药就不疼了。这是很久以后榆回忆起来的一个细节,它
对榆最终弄清母亲的死因有所帮助。
    一个寒风凛冽的早晨,榆在仓库里发现母亲仰卧在地上,那瓶被榆用过的农药瓶倒
在她的身边。榆闻见了一种强烈呛人的气味,它由农药和伤膏药的气味混合而成,榆几
乎窒息,他挣扎着去拉母亲的手,那只手冰凉冰凉的,已经僵硬了。
    榆的母亲在家中停灵三天。前来守灵的村里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问榆许多莫
名其妙的事,其中多次提到那个姓王的木匠。榆只是哭泣着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以为奶奶快死了,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死。村里人说,孩子还不懂事,他奶奶不说
,谁还说得清呢?
    榆的父亲没有回家奔丧,谁都知道他也是一个游村走街的木匠,没有人知道他在什
么地方。
    第四天榆的母亲被装进了棺木。棺木是原色的,还没有油漆,因为一切都猝不及防
。死是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榆跟着四个抬棺的汉子朝河边走,那是清晨霜降的时候,雪
自的霜无声地落在棺木上,落在送葬者的头顶上,原野和树木也弥满凝霜,乡村的景色
一如既往地肃穆恬淡,适宜于任何一种出殡的形式。
    在离墓地几步之遥的公路上,榆突然站住了。榆的目光落在公路前方,那里出现了
一个肩挎工具的木匠,送葬的人们也站住了朝那儿张望。有人说,会不会是榆的父亲?
他们很快发现那不是榆的父亲,公路上游村走街的匠人是很多的,这天早晨出现的是又
一个陌生的木匠。
    我怕。
    榆就是这时候发出了凄厉的尖叫。他推开人群在公路上狂奔起来,榆头戴白色孝布
在公路上狂奔起来,远看很像一匹自鬃烈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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