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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liu (小溪),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离婚指南----(十)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Sep 15 20:20:26 1999), 转信

【 以下文字转载自 miscellany 讨论区 】
【 原文由 tcpip 所发表 】
发信人: kuang (小箩筐儿),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离婚指南----(十)

发信站: 海河风情 (Mon Jul 19 18:22:21 1999), 转信

    连续五天,杨泊都收到了俞琼寄来的明信片。内容都是一样的,

只是日期在一天天地变更。到了第六天杨泊终于忍不住跑到了俞琼

的集体宿舍里。恰巧只有俞琼一个人,但她顶着门不让杨泊进去。

    我现在不想见你。俞琼从门缝里伸出一只手,推着杨泊的身体,

我说过我们要到春天再见,那些明信片你收到了吗?

    你寄来的不是明信片,简直是地狱的请柬。

    那是我的艺术。我喜欢别出心裁。你是不是害怕啦?

    请你别再寄了。杨泊拼命想从门缝里挤进去,他的肩膀现在正

好紧紧地卡在门缝中,杨泊说,别再寄了,你有时候跟朱芸一样令

我恐惧。

    我要寄。我要一直寄到春天,寄到你离婚为止。俞琼死死地顶

着门,而且熟练地踩住杨泊的一只脚,阻止他的闯入。俞琼脸上的

表情既像是撒娇更像是一种示威。

    让我进来,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杨泊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他

想去抓俞琼的手,结果被俞琼用扫帚打了一记。杨泊只好缩回手继

续撑住门,你不觉得你太残忍吗?杨泊说,你选择了错误的方式,

过于性急只能导致失败,她昨天差点自缢而死,她也许真的想用死

亡来报复,那不是我的目的,所以请你别再催我,请你给我一点时

间吧。

    我给了你一年时间,难道还不够?

    可是你知道目前的情况,假如她真的死了,你我都会良心不安

的。我们谁也不想担当凶手的罪名。一年时间不够,为什么不能是

两年三年呢?

    我没这份耐心。俞琼突然尖声喊叫起来,然后她顺势撞上了摇

晃的门,将杨泊关在门外。杨泊听见她在里面摔碎了什么东西。恶

心,她的喊叫声仍然清晰地传到杨泊的耳中,我讨厌你的伪君子腔

调,我讨厌你的虚伪的良心,你现在害怕了,你现在不想离婚了?

不想离婚你就滚吧,滚回去,永远别来找我。

    你在说些什么?你完全误解了我说的话。杨泊颓丧万分地坐到

地上,一只手仍然固执地敲着身后的门,康德、尼采、马克思,你

们帮帮我,帮我把话讲清楚吧。

    恶心。俞琼又在宿舍里喊叫起来,你现在让我恶心透了。我怎

么会爱上了你?我真是瞎了眼啦!

    冬天以来杨泊的性生活一直很不正常。有一天夜里他突然感到

一阵难耐的冲动,杨泊在黑暗中辗转反侧,心里充满了对自己肉体

的虔视和怨患。借越窗而入的一缕月光能看见铁床另一侧的朱芸,

朱芸头发蓬乱,胳膊紧紧地搂着中间的孩子,即使在睡梦中她也保

持了阴郁的神经质的表情。杨泊深深地叹着气,听闹钟滴嗒滴嗒送

走午夜时光。杨泊的思想斗争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像青春期常干

的那样,来一次必要的自渎。

    杨泊没有发现朱芸已经悄悄地坐了起来,朱芸大概已经在旁边

观看了好久,她突然掀掉了杨泊的被子,把杨泊吓了一跳。

    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杨泊抢回被子盖住,他说,你睡你的觉,这不关你

的事。

    没想到你这么下流,你不觉得害臊吗?

    我不害臊,因为这符合我的道德标准。杨泊的手仍然在被子下

面摸索着,我还没完,你要是想看就看吧,我一点也不害臊。

    朱芸在黑暗中发愣,过了一会她突然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朱

芸一边哭一边重重地倒在床上,杨泊听见她在用最恶毒的话诅咒自

己,睡在两人之间的孩子被惊醒了,孩子也扯着嗓子大哭起来。杨

泊的情欲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事就是制止母子俩的哭声

了,杨泊首先安慰朱芸,别哭了,我不是存心气你。这是一种生理

上的需要,杨泊说,我真的不是存心气你,请你别误会。

    下流,朱芸啜泣着说。

    我不会碰你,假如我碰了你,那才是下流,你明白吗?下流。

朱芸啜泣着说。

    你非要说我下流我也没办法。杨泊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现

在想睡了。杨泊最后说,我没有错,至多是妨碍了你的睡眠。也许

我该睡到别处去了,我该想想办法,实在找不到住处,火车站的候

车室也可以对付。

    你休想。朱芸突然叫喊起来,你想就这样逃走?你想把孩子撂

给我一个人?你要走也可以,把你儿子一起带走。

    杨泊不再说话。杨泊摊开双掌蒙住眼睛,在朱芸的絮叨声中力

求进入睡眠状态。除此之外,他还听见窗外悬挂的那块腌肉在风中

撞击玻璃的声音,远处隐隐传来夜行火车的汽笛声。每个深夜都如

此漫长难捱,现在杨泊对外界的恐惧也包括黑夜来临,黑夜来临你

必须睡觉,可是杨泊几乎每夜都会失眠。失眠以后他的眼球就会疼

痛难忍。

    临近农历春节的时候,南方的江淮流域降下一场大雪。城市的

街道和房屋覆盖了一层白茸茸的雪被。老式工房里的孩子们早晨都

跑到街上去堆雪人,窗外是一片快乐而稚气的喧闹声。杨泊抱着孩

子看了一会儿外面的雪景,忽然想起不久前的北京之行,想起那个

雪夜在天安门广场制定的四条离婚规划,如今竟然无一落实。杨泊

禁不住嗟叹起来,他深刻地领悟了那条常被人们挂在嘴边的哲学定

律:事物的客观存在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杨泊把儿子送迸了幼儿园。他推着自行车走到秋千架旁边时吃

了一惊,他看见俞琼坐在秋千架上,她围着一条红羊毛围巾,戴了

口罩,只露出那双深陷的乌黑的眼睛,直直地盯住杨泊看。她的头

上肩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杨泊迎了上去,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俞

琼,你跑到这儿来等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让你看看这个。俞琼突然拉掉了脸上的口罩,俞琼的脸上布

满了纵横交错的抓痕,它们是暗红色的,有两道伤线切口很深,像

是被什么利器划破的。你好好看看我的脸,俞琼的嘴唇哆嗦着,她

美丽的容貌现在显得不伦不类,俞琼的声音听上去沙哑而凄凉,她

说,你还装糊涂?你还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是她干的?杨泊抓住秋干绳,痛苦地低下了头,她怎么会找到

你的?她从来没见过你。

    正要问你呢。俞琼厉声说着从秋干架上跳下来。她一边掸着衣

服上的雪片,一边审视着杨泊,是你搞的鬼,杨泊、是你唆使她来

的,你想以此表明你的悔改之意。杨泊,我没猜错吧。

    你疯了。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我没想到她会把仇恨转移到你

身上。她也疯了,我们大家都丧失了理智。

    我不想再听你的废话。我来是为了交给你这个发夹。俞琼从口

袋里掏出一只黑色的镶有银箔的发夹,她抓住杨泊的手,将发夹塞

在他手里,拿住它,你就用这个证明你的清白。

    什么意思?杨泊看了看手里的发夹,他说,这是什么意思,为

什么要给我发夹?

    她就用它在我脸上乱抓乱划的,我数过了,一共有九道伤。俞

琼的目光冰冷而专制地逼视着杨泊。过了一会儿她说,我现在要你

去划她的脸,就用这只发夹,就要九道伤,少一道也不行。我晚上

会去你家做客,我会去检查她的脸,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清白。

    你真的疯了。你们真的都疯了。我还没疯你们却先疯了。杨泊

跺着脚突然大吼起来。他看见幼儿园的窗玻璃后面重叠了好多孩子

的脸,其中包括他的儿子,他们好奇地朝这边张望着。有个保育员

站在滑梯边对他喊,你们怎么跑到幼儿园来吵架?你们快回家吵去

吧.杨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骑上车像逃一样冲出了幼儿园的栅

栏门,他听见俞琼跟在他身后边跑边叫:别忘了我说的话,我说到

做到,晚上我要去你家。

    杨泊记不清枯坐办公室的这天是怎么过去的。他记得同事们在

他周围谈论今冬的这场大雪,谈论天气、农情和中央高层的内幕,

而他的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紧紧地握住那只黑色的镶有银箔的发夹,

他下意识试了试发夹两端的锋刃,无疑这是一种极其女性化的凶器。

杨泊根本不想使用它。杨泊觉得俞琼颐指气使的态度是愚蠢而可笑

的,她没有权利命令他干他不想干的事情。但是他不知道该怎样处

理晚上将会出现的可怕场面。想到俞琼那张伤痕累累的脸,想到她

在秋千架下的邪恶而凶残的目光,杨泊有点心灰意懒,他痛感以前

对俞琼的了解是片面的,也许他们的恋情本质上是一场误会。

    这天杨泊是最后离开公司的人。雪后的城市到处泛着一层炫目

的白光,天色在晚暮中似明似暗,街上的积雪经过人们一天的踩踏

化为一片污水。有人在工人文化宫的门楼下跑来跑去,抢拍最后的

雪景。笑一笑,笑得甜一点。一个手持相机的男孩对他的女友喊。

杨泊刹住自行车,停下来朝他们看了一会儿,傻X,有什么可笑的?

杨泊突然粗鲁地哺咕了一句。杨泊为自己感到吃惊,他有什么理由

辱骂两个无辜的路人?我也疯了,我被她们气疯了。杨泊这样为自

己开脱着,重新骑上车。回家的路途不算太远,但杨泊骑了很长时

间,最后他用双腿撑着自行车,停在家门前的人行道上。他看见那

幢七十年代建造的老式工房被雪水洗涤一新,墙上显出了依稀的红

漆标语。他看见三层左侧的窗口已经亮出了灯光,朱芸的身影在窗

帘后面迟缓地晃动着,杨泊的心急速地往下沉了沉。

    你在望什么?一个邻居走过杨泊身边,他疑惑他说,你怎么在

这儿傻站着?怎么不回家?

    不着急。天还没黑透呢。杨泊看了看手表说。

    朱芸做了好多菜,等你回家吃饭呢。

    我一点不饿。杨泊突然想起什么,喊住了匆匆走过的邻居,麻

烦你给朱芸带个口信,我今天不回家,我又要到北京去出差了。

    是急事?邻居边走边说,看来你们公司很器重你呀。

    是急事。我没有办法。杨泊望着三层的那个窗口笑了笑,然后

他骑上车飞快地经过了老式工房。在车上他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那

只黑发夹看了看,然后一扬手将它扔到了路边。去你妈的,杨泊对

着路边的雪他说,我要杀人也绝对不用这种东西。

    杨泊不知道该去哪儿消磨剩余的时间,自行车的行驶方向因此

不停地变化着,引来路人的多次抗议和嘲骂声。后来杨泊下了车,

他看见一家公共浴室仍然在营业,杨泊想在如此凄冷的境遇下洗个

热水澡不失为好办法。他在柜台上买了一张淋浴票走迸浴室。浴室

的一天好像已接近尾声,人们都在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服务员接过

杨泊的淋浴票,满脸不高兴的样子,怎么还来洗澡,马上都打烊停

水啦。杨泊扮着笑脸解释说,我忙了一天,现在才有空。服务员说,

那你快点洗,过了七点半钟我就关热水了。

    淋浴间里空空荡荡的,这使杨泊感到放心。杨泊看见成群的一

丝不挂的肉体会感到别扭,也害怕自己的私处暴露在众目殴暖之下。

这样最好,谁也别看谁,杨泊自言自语着逐个打开了八个淋浴龙头,

八条温热的水流倾泻而出,杨泊从一个龙头跑到另一个龙头,尽情

享受这种冬夜罕见的温暖。杨泊对自己的快乐感到茫然不解。你怎

么啦?你现在真的像个傻X。杨泊扬起手掌掴了自己一记耳光。在蒸

汽和飞溅的水花中他看见朱芸和俞琼的脸交替闪现,两个女人的眼

睛充满了相似的愤怒。别再来缠我,你们也都是傻X。杨泊挥动浴

中朝虚空中抽打了一下,让我快乐一点。为什么不让我快乐一点?

杨泊后来高声哼唱起来,这是庄严动听的结婚进行曲》的旋律。杨

泊不仅哼唱,而且用流畅的口哨声自己伴奏起来。很快他被一种莫

名的情绪感动得热后盈眶,他哭了,所幸没有人会发现他的眼泪。

    不准唱,你再唱我就关热水啦,浴室的服务员在外面警告杨泊

说,我们要打烊,你却在里面磨磨蹭蹭鬼喊鬼叫。

    我不唱了,可是你别关热水。让我再洗一会吧,你不知道外面

有多冷。杨泊的声音在哗哗的水声中听上去很衰弱,烦躁的浴室服

务员对此充耳不闻,他果断地关掉了热水龙头,几乎是在同时,他

听见浴室里响起杨泊一声凄厉的惨叫。

    杨泊离开浴室时街道上已经非常冷清,对于一个寒冷的雪夜来

说这是正常的,但杨泊对此有点耿耿于怀,那么多的人群,在他需

要的时候都消失不见了。杨泊一个人在街上独行,他的自行车在浴

室门口彼人放了气阀,现在它成为一个讨厌的累赘。杨泊走到一个

十字路口,分析了他所在的地理位置和下面该采取的措施,他想他

只有去附近的大头家了。

    敲了很长时间的门,里面才有了一点动静。有个穿睡衣的女人

出来,隔着防盗门狐疑地审视着杨泊。杨泊发现女人的乳房有一半

露在睡衣外面。

    我找大头,我是他的朋友。杨泊说。

    这么晚找他干什么?

    我想在这儿过夜。

    过夜?女人细细的眉毛扬了起来,她的嘴角浮出一丝调侃的微

笑,你来过夜?大头从来不搞同性恋。

    杨泊看见那扇乳白色的门砰然撞上,他还听见那个女人咯咯的

笑声,然后过道里的灯光就自然地熄掉了。他妈的,又是一个疯女

人。杨泊在黑暗中骂了一声,他想他来找大头果然是自讨没趣。杨

泊沮丧地回到大街上,摸摸大衣口袋,钱少得可怜,工作证也不在,

找旅社过夜显然是不可能的。也许只有回家去?杨泊站在雪地里长

时间地思考,最后毅然否定了这个方案。我不回家,我已经到北京

去出差了。我不想看见朱芸和俞琼之中的任河一个人。杨泊想,今

天我已经丧失了回家的权利,这一切真是莫名其妙。

    午夜时分杨泊经过了城市西区的建筑工地。他看见许多大口径

的水泥圆管杂乱地堆列在脚手架下。杨泊突然灵机一动,他想他与

其在冷夜中盲目游逛,不如钻到水泥圆管中睡上一觉,杨泊扔下自

行车自个钻了进去,在狭小而局促的水泥圆管中,他设计了一个最

科学的睡姿,然后他弓着膝盖躺了下来。风从断口处灌进水泥圆管,

杨泊的脸上有一种尖锐的刺痛感,外面的世界寂然无声,昨夜的大

雪在凝成冰碴或者是悄悄融化,杨泊以为这又是寒冷而难眠的一夜,

奇怪的是他后来竟睡着了。他依稀听见呼啸的风声,依稀看见一只

黑色的镶有银箔的发夹,它被某双白嫩纤细的手操纵着,忽深忽浅

地切割他的脸部和他的每一寸皮肤。切割一直持续到他被人惊醒为止。

    两个夜巡警察各自拉住杨泊的一只脚,极其粗暴地把他拉出水

泥圆营。怪不得工地上老是少东西,总算逮到你了。年轻的警察用

手电筒照着杨泊的脸。杨泊捂住了眼睛;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

它们茫然张大着,吐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别来缠我,杨泊说,让我

睡个好觉。

    你哪儿的?来工地偷了几次了?年轻的警察仍然用手电照着杨

泊的脸。

    我疼。别用手电照我,我的眼睛受不了强光。

    你哪儿疼?你他妈的少给我装蒜。

    我脸上疼,手脚都很疼,我的胸口也很疼。

    谁打你了?

    没有谁打我。是一只发夹。杨泊的神情很恍憎,他扶着警察的腿

从泥地上慢慢站起来,他说,是一只发夹,它一直在划我的脸。我

真的很疼,请你别用手电照我的脸。

    是个疯子?年轻警察收起了手电筒,看着另一个警察说,他好

像不是小偷,说话颠三倒四的。

    把他送到收容所去吧。另一个警察说,他好像真有病。

    不用了。我只是偶尔没地方睡觉。杨泊捂着脸朝他的自行车走

过去,脚步依然摇摇晃晃的,他回过头对两个警察说,我不是疯子,

我叫杨泊,我正在离婚。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去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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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

现在只剩下头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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