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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3月13日09:34:09 星期三), 站内信件

第五章 维娜与陆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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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娜独自坐在紫蓝包厢里,随意翻阅着报纸。她约了陆陀,正在等他。今天的
《荆都晚报》上正好有陆陀的一篇小文章,叫《看不懂的新闻》。维娜仔细看完,
心想这样的文章居然也能发表。也许时代真是不一样了。

  

  曾经看过一条电视新闻,总萦绕脑际,挥之不去。叙利亚总统阿萨德不幸逝世
,叙国万民悲痛。国会议员们在会场里顿足擂胸,涕泪泗流。奇怪的是,这条新闻
是在通常播放国内重要新闻的时段播出的,那叙利亚人民悲痛欲绝的场面持续了令
人费解的时间长度。这种场面,中国人见了肯定似曾相识。

  我不了解叙利亚,也不知阿萨德有如何伟大,这篇小文也绝无干涉别国内政的
意思。只是凭着老百姓的一点平常见识,随便说说,当不得真。阿萨德是74年坐上
叙利亚总统宝座的,主政长达27年。依我陋识,但凡国家元首叫总统的,大概是民
主政体。而一个国家的民主机制,可以将一位总统一选上去就是27年,直到驾崩才
任期届满,就耐人寻味了。中外历史上,能够安坐金銮殿27年的皇帝都并不太多,
他们得熬好多年的阳寿才轮到继位。也许阿萨德有着齐天恩威,国会马上化悲痛为
力量,及时修改了宪法,将总统任职年龄降到了34岁,为的是让阿萨德的儿子巴沙
尔继任总统。民主机制居然又可以维护世袭,更是咄咄怪事了。依我臆测,叙利亚
的民众肯定会衷心拥护巴沙尔的。据说反对者只有阿萨德的一位弟弟,因为这位准
皇叔想像中国的朱棣一样,做叙利亚的明成祖。我敢如此妄揣,同样也是凭着中国
老百姓的见识或者经验。中国百姓是很能认同正统的。何谓正统?一个皇帝,凭着
他的百万雄师杀掉几百万个头颅而坐稳江山,尔后又洗掉万民的脑子之后,这个皇
帝及其后裔,就是正统了。

  外国的事,我想说说也都无妨吧。可有关阿萨德的新闻,在我们的媒体看来居
然如此重要,我就不懂了。在中国人的常识中,新闻可不是随便出笼的,关乎导向
大事。

  我想叙利亚的总统任期,每届不会是27年吧,只怕也是三五年选举一次。我就
真佩服叙利亚那些专业的选举操作人士了,他们大概比我们那种操纵股市的大庄家
高明多了,能保证盘盘稳操胜券,红利多多。

  选举的学问太深奥了,世界还有很多民主进程尚不太快的国家,他们真该组团
去叙利亚取取经才是正理。过去常听到一种对西方国家的批评,说他们披着民主的
外衣云云,我总是弄不明白。惯看世界政治风云之后,才知道民主果然是可以当衣
服穿的。

  

  维娜读着陆陀的文章,越发怀念郑秋轮了。郑秋轮就是这么个人,满脑子天下
大事。现在想起来,当时的郑秋轮才十九岁哪,本来还是个孩子。可是他却是真正
的心忧天下,也并不显得幼稚,更没有一丝故作姿态的样子。想想现在十九岁的男
孩子在干什么?还在为了要一双名牌波鞋同妈妈耍脾气哩!

  听得敲门,知道是陆陀来了。维娜应道:"请进。"陆陀就让服务小姐引了进来


  "正在看你的文章哩。"维娜说。

  陆陀笑道:"一点儿感想。"

  维娜说:"你的这些感想,别人可不敢想啊。我说老陆,你还是藏点锋吧。当
年郑秋轮也是你这个性子,我很欣赏他。我甚至想像他要是哪天不幸了,我会亲手
掩埋他的遗体。唉!真是傻!要是现在,他仍在我身旁,我会用自己的生命护着他
,绝不会让他失去半根毫毛。我宁愿自己死一百次,也要让他好好活着。生命太宝
贵了。"

  "维娜,我很敬重你说的这位郑秋轮。他大概就是现在说的思想史上走失的那
一代吧。他们凭着自己的率真,热爱着祖国,却往往横遭不幸。"陆陀感叹道。

  维娜忍不住哭了起来,说:"是的,秋轮完全是颗赤子之心啊。我生怕有人将
他检举了。我明明知道,他满腔救苦救难的情怀,可他的思想都是离经叛道的。他
怀疑一切,挑战一切。可是他似乎并不知道活生生的对手在哪里,常常仰首怅望浩
渺的夜空。我们漫步在秋夜的荒原,他多次吟哦鲁迅先生的两句诗:两间余一卒,
荷戟独彷徨。"

  "维娜,你说得我鼻腔都发酸了。那个年代过去的时间并不长,却让人们忘记
了。我们应该咒诅那个年代,却不能遗忘。"陆陀说。

  维娜说:"我是不会忘记的,太铭心刻骨了。我记得读了《悲惨世界》,脑子
里的环境印象总是黄昏、黑夜、下水道,感觉冉·阿让总是在那样的氛围里活动。
我现在回忆那段知青生活,印象中便总是黑夜、荒原、寒风、孤星。我们就那么顶
着寥落寒星,在北风猎猎的荒原上,彻夜奔走。芦苇已经收割完了,我们脚下便是
广袤无边的荒原。我们都穿得单薄,空荡荡的裤管被吹得啪啪作响。"

  陆陀长叹一声,说:"维娜,你走得开吗?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老关在这里
,太闷了。"

  "去哪里?"维娜问。

  陆陀说:"随你吧。"

  维娜想了想,说:"不如去河边走走吧。那里风凉,吹着舒服。"

  维娜将车直接开到河滩上,那是一辆蓝色宝马轿车。两人紧沿着河滩走,踩着
松软的沙土。风生袖底,月在江心。对岸黑魆魆的荆山,衬在暗青色的天光里,梦
幻而神秘。见着一块大石头,正好两人可坐。陆陀说:"坐坐吧。"他让维娜先坐好
了,自己才坐了下来。风过浪激,如珮如环。

  维娜望着江面出神。夜行船鸣着汽笛,缓缓而过,激起浪头,哗然有声。维娜
继续说着她同郑秋轮的故事。她今天心情格外沉重,说得断断续续,颠三倒四。

  陆陀说:"维娜,你心里不舒服,就不说了吧。"

  维娜说:"百姓的生命从来没有那么轻贱过,脆弱过,让人轻轻一捏,就没了
。"

  陆陀叹道:"早就说中国人民站起来了。真的站起来了吗?"

  维娜说:"老陆,你又说这种话了。我说,你还是收敛些吧。真的,我不想你
也做郑秋轮。"

  陆陀便有些感动,却不知说什么。他突然想起自己每夜的梦,不禁问道:"维
娜,你爱做梦吗?"

  "谁不做梦呢?"维娜觉得他问得有些奇怪。

  陆陀知道自己问了傻话,便笑笑,搪塞过去了。他不能告诉维娜,他夜夜梦见
她。她会觉得他幼稚,玩这种小儿科的把戏。可是,她真的夜夜都在他梦里啊。最
近弟弟和妹妹常去看他,很关心他的样子。有次他回到家里,妹妹正同表姐在里屋
悄悄说话。听见他回来了,妹妹忙从里屋钻了出来,神色有些慌张。陆陀快四十岁
了,弟弟和妹妹都在等着他发疯的消息吧。他自己也疑神疑鬼,以为夜夜怪梦,必
有缘由。

  维娜不说走,陆陀是不会说走的。他愿意这么陪着她坐着。多好的女人!她不
说话,他也就不吱声,也许她这会儿需要这份宁静。

  静坐了好久,维娜抬头看看天,又低下头去,说:"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不料车子一掉头,轮子陷住了。沙滩太松软了,车轮进退几下,越陷越深,怎
么也动不了。维娜下车一看,很是懊恼:"怎么办呢?这么晚了,去叫谁?"

  陆陀猜维娜顾忌的并不是没人可叫,而是叫了人来太尴尬了。他便说:"你回
去休息,我留下来替你守车。明天清早你再叫人来想办法。"

  维娜一笑,说:"你倒是很英雄气慨。我能让你一个留在这里吗?不如这样,
我俩就在车上呆一个晚上算了。不知你不回去行吗?"

  两人就呆在车上,把坐椅放平了,躺着。过会儿,维娜突然想起,说:"车上
正好放着一床被子,原是放在银杏居休息用的,这会儿天暖了,觉得厚了,要带回
家去的。"

  被子一盖上,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就跟睡在床上似的。陆陀本来就是爱失眠的
人,今晚肯定通宵合不了眼了。果然一个晚上眼睛眨都没眨一下。维娜像是睡得很
沉,翻了一下身,手滑了过来,搭在他胸口上。他平时失眠,就总是翻来覆去的。
可他怕吵醒了维娜,动都不敢动。

  后半夜,下起了大雨。陆陀喜欢听雨,最爱的是大白天听雨高卧。睡在车里,
听夜雨潇潇,却是平生头一次经历。怕闷了气,车窗微微开着一线,雨声便格外暴
烈。维娜的手就那么搭在他胸口上。

  突然吹进一阵冷风,维娜的头就往陆陀这边挤了过来。陆陀以为她醒了,就势
变换了睡姿,脸朝着她侧躺着。维娜却一动不动,呼吸柔和地吹在他的脸上。陆陀
望着这张漂亮而白净的脸,有股凉凉的东西顺着背脊往上冲。不知怎么就想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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