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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vidchang (累),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一 半 是 火 焰   一 半 是 海 水(十四)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Aug 21 15:47:34 1999), 转信

    十四

     我希望胡亦能注意到我的异样,希望她象平时那样,脚跟脚进来询问我,毕
 竟我一天没见影了。可她已经丢了对我的好奇和兴趣,看到我从窗前经过也不招
 呼。继续和那两个骗子谈笑。我躺在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的尖声尖气的笑声,尽
 管决不愿承认,也明白自己是吃醋了,嫉妒了。也就是说,我认真了。他们说话
 声意突然大了,胡亦站在打开的门口说:“等会儿我,我马上就来。”接着飞跑
 道我的窗前。我来不及多考虑,一跃而起,喊她的名字。“什么事?”她闻声走

 回来,推开我的门。

     “进来。”我说,“跟你说件事。”

     “急吗?不急明天说吧,我还有事。”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

     “嗯,他们那两个作家约我去夜泳,月光浴。你去不去?””她毫无热情地
 邀请我,“要去一起去。”

     “我不去。”我说,“你也别去了。”

     “为什么?”“我觉得这么晚了不安全。”

     “我有伴儿。我不是告诉你了,那两个作家陪我一起去。”

     “什么作家,哪有作家?”

     胡亦不耐烦的脸上又添了一丝不满:“别装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
 指那两个和我们打扑克小伙子。”我微笑地说,“他们可能是有学问的人,也许
 是宇航员,但你别把作家跟他们拉在一起,他们连作家的儿子都不是。”

     我本来以为胡亦会吃惊,会惶惑,会刨根问底,然而都没有。她只是看了我
 一会儿,问:“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他们是骗子!”

     “那又怎么样?既然谁都可以冒充思想家,冒充一下作家有什么不可以?”
 “你不在乎?”“不。”她笑,“我觉得这个玩笑挺有意思。你不是也一直说你
 是劳改犯,不过你这种冒充可太俗了。”

     “胡亦。”那两个年轻人在外面叫,“在哪儿呢?走不走啊。”

     “来了。”胡办闻声往外走,“来了来了。”

     “等等。”我粗暴地抓住她胳膊。

     那两个年轻人推开我的房门,出现在门口。我松开胡亦,象马一样毫无表情
 地说:“二位作家等会儿行吗?先到院里等会儿去。”

     “怎么啦?”其中一个问胡亦。

     胡亦脸色苍白,勉强笑笑说:“没事,你们出去等会儿吧。”

     两个人退出去,在院里哼哼呢呢说话,胡亦瞟我一眼:“还有什么,快说吧
 。”“没啦。”我沮丧地说,“就是希望慎重点。”

     “怎么没啦?应该还有呀。”她尖刻地说,“干吗不把你这么醋劲大发的原

 因讲出来,酝酿了一天的勇气又烟消云散了?”“对。”我说,“是那么回事,
 我喜欢上你了。噢,不用羞羞答答了,爱上你了,不是相声。”

     “我信了,还不成?!”胡亦鄙夷地瞧着我,“爱上我了,哼,我也必须爱
 你吗?”“当然不。”“好,那我告诉你,你多情了。我不爱你,压根也没想过
 要爱你。”“……”“要是我过去不检点,哪句话哪件事让你误会了,算我不好
 ,向你道歉。这几天你照顾我。我谢谢你,以后咱们各玩各的吧。”她转身要走
 ,我挡住了她,低三下四地说:“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她厌烦地吁了口气,“你还要我怎样?你帮了我忙,我谢了
 你,还不够?我还要和那两个——你说的——

     骗子游泳去呢。瞧,就是我真乐意和你结婚,你也受不了呀。”

     “不,我不是道学先生。可以做得比两个小子都豁达。要是你仅仅因为这一
 点。”“你都听什么了!”胡亦恼羞成怒,“我不会跟你结婚。我不是不跟你结
 婚,我跟谁都不结婚,我根本还没考虑过结婚。”

     “……”“其实,你也是鬼迷心窍,你跟我结婚有什么好。”她口气和缓些
 ,“要说结婚,你还是找个象过去那个‘非常非常’爱你的姑娘,一定会对你好
 一辈子的。我可就说不准了,即便现在喜欢你……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躲开,
 我出去。”她气了,象呵斥一条狗。“你不能这样对待我。”我说。血涌上脸,
 青筋毕露,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我怎么对待你了?”她也气愤地尖叫,“你这
 人怎么这样无礼。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一块玩了几天,我又没花过你一分钱,
 从始至终就是旅伴关系。别说没有什么,就是真有过什么,我想走你也管不着!
 难道你碰到对你热情一点的女孩子,就都以为她们一门心思要嫁你!”


     胡亦推开我走了,我屈辱地低下头。那天晚上,他们一夜没回来。电视播音
 员预告,今年第五号台风今天夜里到达这一带海面。第二天早晨,天气阴晦,斜
 风阵阵,海水变得黑黄混浊。浪潮一道跟着一道,紧紧衔接,刚掀起锋面,就在
 顶尖翻花卷浪,咆哮着滚滚而来,迅猛有力地冲刷上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重重叠叠,白浪滔天,形成宽阔、蔚为壮观的浪阵。岸边的游泳者,下海游出几
 米,即被连续跃起的海浪灭顶,无影无踪,接着,随着冲上来的厚厚潮水的退回
 ,狼狈地出现在沙滩上。纵观全海滩密密麻麻的游泳者,竟无一人能冲过浪阵。
 我走下沙滩,水刚齐腰,即受到浪头猛烈撞击,水浪把我打得颓然倾倒。我匍伏
 在水中,见一个浪头刚刚掀起便一头钻了进去,水流呼呼从我身体两侧泻过,我
 顶住了强大的冲力,在浪头背后露出。长长拱起的波浪向岸上飞快扫去,留下一
 条狭窄深凹的浪谷。我刚游出谷底,第二线浪峰推了过来,我竭力往上起,末至
 涌尖已陷人沸腾、爆碎的白浪中。接着,象是有人猛推我胸部一下,我仰面朝天
 倒栽在水中,水流从我胸腹部沉重地驰过,裹着不断翻着跟头的我飞跑,水退滑
 下去,我躺在泛着水沫的沙滩上,七窍进水。我再次冲进海里,再次被无情的海
 浪掷回岸上。第三次我学聪明了点,斜刺顺着涌势游,不等浪头掀花破裂,刚呈
 形便越过峰顶,连闯几道浪涛,进入浪阵中心。这时我可以看到海面上远远涌来
 的一道道波浪,如何愈滚愈大,象一个慢慢爬起身的巨人,忽然站起来,顶天立
 地遮云蔽日。缓缓弯下腰,伸出无数只手爪攫住我,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按住水
 里揉成一团,象子弹似地装进枪膛,向岸上射去。我陀螺般急剧旋转着,风驰电
 掣地飞行着,耳内只闻水吟龙啸,良久,几乎窒息了,一头扎在沙滩上。我精废
 力竭地爬起来,周身象被人揍过一样疼痛,张望着扬威肆虐的海,望着站在残水

 里嬉笑,浪一来便往回跑,享受着随波逐流乐趣的男男女女。

     乌云在海平线堆积、飘移、蔓延过来,苍白的天空象是涸了墨水的纸,迅速
 变暗、变黑,沙滩上象黄昏一样。一滴沉重的雨点打在我肩上,我仰脸起,又有
 数滴雨点先后落下。游泳的人们开始散开,奔跑。雨点连成线,密集地下成白茫
 茫一片,海滩很快空旷了。我抱起湿淋琳的衣服,走了两步,看到了胡亦。她独
 自坐在沙滩上,头发、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脸上雨水在流淌,我不知道她
 是否在哭。

     “他们把你怎么啦?”“……”“你说话呀,他们把你怎么啦?”

     “昨天我对你真不应该,你别生我的气。我这人就是这点不好,对人刻薄,
 说翻脸就翻脸,非得叫人也这么来一下,才知道不好。”“他们把你怎么啦?”
 “别问了。”呜咽地说,“我不会告诉你的。”

     风大了,雨幕抖动着,愈来愈密,愈来愈有力,已成倾盆大雨。我被雨浇得
 张不开口,睁不开眼。海潮一波波涌近,涛声雷鸣交响。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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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
※ 修改:.davidchang 于 Aug 21 15:48:36 修改本文.[FROM: 202.118.23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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