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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tking (farmer),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我的阴阳两界>>4-3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Jul  7 09:13:22 1998), 转信



 

3

我和小孙聊天,经常聊到一半,她就说:今天聊到这里罢。再晚 
睡明早上查房起不来了。然后就钻进被子睡着了。当个住院医师
实在 辛苦,有时候白班,有时候夜班,睡觉的时间老是不够。小
孙的眼窝 常常发青,她问过我是不是该涂眼晕。我说你想涂就涂
好了,我没什 么意见。她说岂有此理,涂眼晕就是涂给你看,你
居然没了意见!看 到别人忙忙叨叨,我经常感到惭愧,因为我老
觉得可干的事情太少。 翻完了“Story of O”,就再也找不到象
这样的书了。但是我也不能 象那种人一样,去干没意思的事情。
我们的人在这种时候,往往是去 证明一个定理,或者发明一个体
系。比方说,费尔马和爱因斯坦干的 事就是这样。但是去证明一
个定理往往会掉进陷井里----有些定理可 能没有证,遇上了一辈
子都会陷在里面。而发明一个体系则谈何容易 。想来想去,只有
写小说比较有把握。但是自打认识了小孙,我就一 个字也没写过。
我写的小说,她每一页都要看,这就破坏了我的写作 情绪。想想
罢,昨天刚写出来的东西,今天就成了谈资,那是多么叫 人厌烦。
剩下只有一件事可干,那就是睡觉。

后来我又想把李先生和大嫂的事讲给小孙听,但是她不肯听,说 
道:我知道,大嫂爱上了李先生,这就结了罢?讲点别的吧。其
实那 个故事还长得很。用大嫂的话来说,一次爱情就象吃一个巧
克力壳的 冰棍。开头是巧克力,后来是奶油冰激凌。最后嘴里剩
下一个干木棍 。我所讲的李先生,连巧克力壳都没化呢。但是小
孙不肯听。她说与 其听你这些胡说八道,不如到外面去看死人。
说完她真的从床上爬了 起来,拿了手电,到走廊上去了。

我想给小孙讲的事,包括夜里李先生和大嫂在一块坐着念俄文诗 ,
几几嘎嘎,听得人好不心烦。那时候我躺在灯影里,大棉被也挡不
 住那些卷舌音。这时候我只好想象自己是土耳其苏丹,带了队伍
征讨 俄罗斯草原。逮住了讲这这种话的人,就让他们脑袋瓜子朝
上,屁眼 朝下,坐在削尖的木棍上。还有他们俩唱一个俄文歌,
叫作嘎嘎林。 一边嘎嘎,一边亲嘴,就象斗鸡一样;听了叫人头
大如斗。后来他们 听我咳得那么厉害,也有点不好意思.
我想给小孙讲的事还包括,那一年春天特别暖,晚上外面刮着黑 色温暖的风,那种风就象一条深不可测的暖水河,叫人见到它就想脱 光了衣服跳下去。用不着别人告诉我我就知道,这条河就是未实现的 性欲。现在我心里就流着一条这样的暖水河。我要干的事不过是把这 件事说一说。

小孙刚出去时,我很上火。因为我想让她听我讲话,但是她却跑 了,把我扔在突然到来的寂寞里。我在地下室里住了十年,原本最能 忍受寂寞,现在却受不了啦。

寂寞是我的选择,正如在地下室里离群索居是我的选择一样。在 我看来,寂寞就是可以做一切事的自由,这是因为你做什么都没人知 道,或者知道了也不理会。所以我能够翻译“Story of O”,李先生 能够读西夏文。自从我割断了对女人的单恋,寂寞就真正归我所有。 
寂寞纯黑如夜,甜蜜如糖,醇如酒。

但是现在我却受不了寂寞了,因为它不再是过去那个样子,既不 黑,也不甜了;而是惨烈如白昼。 

我坐在床上发了一会愣,忽然想起小孙出去半天了,我该去看看 她。一推门看见门口堆了一堆衣服,原来现在她身上什么都没穿。我 赶紧回去拿了件大衣,顺着灯光赶了去,看见她正趴在标本柜上,高 举手电,正往死人眼窝里看哪。我叫道:你疯了,要冻死呀!她却头 
也不回地说:你别管我。

后来我把她裹在大衣里,抱回屋里去,一直抱到了我床上。在黑 暗里摸到了大衣前襟上是湿的,又赶紧去拿手巾给她擦脸,还用那种 眼泪鼻涕一块擦的手法。然后我又给她揉揉脚。她带着哭声说:别的 地方也得揉揉。于是我就往上揉去。从膝盖往上开始有鸡皮疙瘩,她 
混身都冷透了。我赶紧哄她几句:

算了,我不讲那些无聊故事了。

她说:和故事无关。你得爱我!

我说:我爱我爱。这时正好揉到腰上,她趁势就钻了过来抱住我 。我拿大衣把她包上,放在腿上,好像个大包裹。我和小孙恋爱就是 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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