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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家: fifi (我的工大) on board 'reading'
题 目: 黄金时代(6)
来 源: 哈尔滨紫丁香站
日 期: Wed Jul 9 09:19:08 1997
出 处: bbs@bbs.orange.sjtu.edu.cn
发信人: freeboy (自由男孩儿), 信区: story
标 题: 黄金时代(6)
发信站: 饮水思源站 (Sun Jul 6 21:28:30 1997) , 转信
(六)
人保组的房子在场部的路口上,是一座孤零零的土坯房。你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
见,因为它粉刷得很白,还因为它在高岗上,大家到场部赶街,老远就看见那间
房子;它周围是一片剑麻地,剑麻总是睛绿色,剑麻下的土总是鲜红色。我在那
里交待问题,把什么都交待了,我们上了山,先在十五队后山上种玉米,那里土
不好,玉米有一半没出苗。我们就离开,昼伏夜行,找别的地方定居。最后想起
山上有个废水碾,那里有很大一片丢荒了的好地,水碾里住了一个麻疯寨跑出来
的刘大爹。谁也不到那里去,只有陈清扬有一回想起自己是大夫,去看过一回。
我们最后去了刘大爹那里,住在水碾背后的山洼里,陈清扬给刘大爹看病,我给
刘大爹种地。过了一些时候,我到清平赶街,遇上了同学。他们说,军代表调走
了,没人记着我们的事。我们就回来。整个事情就是这样的。,
我在人保组里呆了很长时间。有一段时间,气氛还好,人家说,问题清楚了,你
准备写材料。后来忽然又严重起来,怀疑我们去了境外,勾结了敌对势力,领了
任务回来。于是他们把陈清扬也叫到人保组,严加审汛。问她时,我往窗外看。
天上有很多云。。
人家叫我交待偷越国境的事。其实这件事上,我也不是清白无辜。我确实去过境
外。我曾经打扮成老傣的模样,到对面赶过街。我在那里买了些火柴和盐,但是
这没有必要说出来。没必要说的话就不说。
后来我带人保组的人到我们住过的地方去勘查,我在十五队后山上搭的小草房已
经漏了顶,玉米地招来很多鸟。草房后面有很多用过的避孕套,这是我们在此住
过的铁证。当地人不喜欢避孕套,说那东西阻断了阴阳交流,会使人一天天弱下
去。其实当地那种避孕套,比我后来用过的任何一种都好。那是百分之百的天然
橡胶。
后来我再不肯带他们去那些地方看,反正我说我没去国外,他们不信。带他们去
看了,他们还是不信。没必要做的事就别做。我整天一声不吭。陈清扬也一声不
吭。问案的人开头还在问,后来也懒得吭声。街子天里有好多老傣、老景颇背着
新鲜的水果蔬菜走过,问案的人也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了一个人。他也想去赴街
,可是不到放我们回去的时候,让我们呆在这里无人看管,又不合规定。他就到
门口去喊人,叫过路的大嫂站住。但是人家经常不肯站住,而是加快了脚步。见
到这种情况,我们就笑起来。
人保组的同志终于叫住了一个大嫂。陈清扬站起来,整理好头发,把衬衣领子折
起来,然后背过手去。那位大嫂就把她捆起来,先捆紧双手,再把绳子在脖子和
胳膊上扣住。那大嫂抱歉地说,捆人我不会啦。人保组的同志说,可以了。然后
他再把我捆起来,让我们在两张椅子上背靠背坐好,用绳子拦腰捆上一道,然后
他锁上门,也去赶集。过了好半天他才回来,到办公桌里拿东西,问道:要不要
上厕所?时间还早,一会回来放你们。然后又出去。
到他最后来放开我们的时候,陈清扬活动一下手指,整理好头发,把身上的灰土
掸干净,我们俩回招待所去。我们每天都到人保组去,每到街子天就被捆起来,
除此之外,有时还和别人一道到各队去挨斗。他们还一再威胁说,要对我们采取
其它专政手段——我们受审查的事就是这样的。
后来人家又不怀疑我们去了国外,开始对她比较客气,经常叫她到医院去,给参
谋长看前列腺炎。那时我们农场来了一大批军队下来的老干部,很多人有前列腺
炎。经过调查,发现整个农场只有陈清扬知道人身上还有前列腺。人保组的同志
说,要我们交待男女关系问题。我说,你怎知我们有男女关系问题?你看见了吗
?他们说,那你就交待投机倒把问题。我又说,你怎知我有投机倒把问题?他们
说,那你还是交待投敌叛变的问题。反正要交待问题,具体交待什么,你们自己
去商量。要是什么都不交待,就不放你。我和陈清扬商量以后,决定交待男女关
系问题。她说,做了的事就不怕交待。
于是我就像作家一样写起交待材料来。首先交待的就是逃跑上山那天晚上的事。
写了好几遍,终于写出陈清扬像考拉熊。她承认她那天心情非常激动,确实像考
拉熊。因为她终于有了机会,来实践她的伟大友谊。于是她腿圈住我的腰,手抓
住我的肩膀,把我想像成一棵大树,几次想爬上去。
后来我又见到陈清扬,已经到了九十年代。她说她离了婚和女儿住在上海,到北
京出差。到了北京就想到,王二在这里,也许能见到。结果真的在龙潭湖庙会上
见到了我。我还是老样子,饿纹入嘴,眼窝下乌青,穿过了时的棉袄,蹲在地上
吃不登大雅之堂的卤煮火烧。唯一和过去不同的是手上被硝酸染得焦黄。
陈清扬的样子变了不少,她穿着薄呢子大衣,花格呢裙子,高跟皮靴,戴金丝眼
镜,像个公司的公关职员,她不叫我,我绝不敢认,于是我想到每个人都有自己
的本质,放到合适的地方就大放光彩。我的本质是流氓土匪一类,现在做个城里
的市民,学校的教员,就很不像样。
陈清扬说,她女儿已经上了大二,最近知道了我们的事,很想见我。这事的起因
是这样的:她们医院想提拔她,发现她档案里还有一堆东西。领导上讨论之后,
认为是文革时整人的材料,应予撤销。于是派人到云南外调,花了一万元差旅费
,终于把它拿了出来。因为是本人写的,交还本人。她把它拿回家去放着,被女
儿看见了。该女儿说,好哇,你们原来是这么造的我!
其实我和她女儿没有任何关系。她女儿产生时,我已经离开云南了,陈清扬也是
这么解释的,可是那女孩说,我可以把精液放到试管里,寄到云南让陈清扬人工
授精。用她原话来说就是:你们两个混蛋什么干不出来。
我们逃进山里的第一个夜晚,陈清扬兴奋得很。天明时我睡着了,她又把我叫起
来,那时节大雾正从墙缝里流进来,她让我再干那件事,别戴那捞什子。她要给
我生一窝小崽子,过几年就耷拉到这里。同时她揪住乳头往下拉,以示耷拉之状
。我觉得耷拉不好看,就说,咱们还是想想办法,别叫它耷拉。所以我还是戴着
那捞什子。以后她对这件事就失去了兴趣。
后来我再见陈清扬时,问道,怎么样,耷拉了吧?她说可不是,耷拉得一塌糊涂
。你想不想看看有多耷拉。后来我看见了,并没有一蹋糊涂。不过她说,早晚要
一塌糊涂,没有别的出路。我写了这篇交待材料交上去,领导上很欣赏。有个大
头儿,不是团参谋长就是政委,接见了我们,说我们的态度很好。领导上相信我
们没有投敌叛变。今后主要的任务就是交待男女关系问题。假如交待得好,就让
我们结婚。但是我们并不想结婚。后来又说,交待得好,就让我调回内地。陈清
扬也可以调上级医院。所以我在招待所写了一个多月交待材料,除了出公差,没
人打搅,我用复写纸写,正本是我的,副本是她的。我们有一模一样的交待材料
。
后来人保组的同志找我商量,说是要开个大的批斗会。所有在人保组受过审查的
人都要参加,包括投机倒把分子,贪污犯,以及各种坏人。我们本该属于同一类
,可是团领导说了,我们年轻,交待问题的态度好,所以又可以不参加。但是有
人攀我们,说都受审查,他们为什么不参加。人保组也难办。所以我们必须参加
。最后的决定是来做工作,动员我们参加。据说受受批斗,思想上有了震动,以
后可以少犯错误。既然有这样的好处,为什么不参加。到了开会的日子,场部和
附近生产队来了好几千人,我们和好多别的人站到台上去。等了好半天,听了好
几篇批判稿,才轮到我们王陈二犯。原来我们的问题是思想淫乱,作风腐败,为
了逃避思想改造,逃到山里去。后来在党的政策感召下,下山弃暗投明。听了这
样的评价,我们心情激动,和大家一起振臂高呼:打倒王二!打倒陈清扬!斗过
这一台,我们就算没事了,但是还得写交待,因为团领导要看。在十五队后山上
,陈清扬有一回很冲动,要给我生一群小崽子,我没要。后来我想,生生也不妨
,再跟她说,她却不肯生了,而且她总是理解成我要干那件事。她说,要干就干
,没什么关系。我想纯粹为我,这样太自私了,所以就很少干。何况开荒很累,
没力气干。我所能交待的事就是在地头休息时摸她的乳房。
旱季里开荒时,到处是热风,身上没有汗,可是肌肉干疼。最热时,只能躺在树
下睡觉。枕着竹筒,睡在棕皮蓑衣上,我奇怪为什么没人让我交待蓑衣的事。那
是农场的劳保用品,非常贵。我带进山两件,一件是我的,一件是从别人门口顺
手拿来的。一件也没拿回来。一直到我离开云南,也没人让我交还蓑衣。
我们在地头休息时,陈清扬拿斗笠盖住脸,敞开衬衣的领口,马上就睡着了。我
把手伸进去,有很优美的浑圆的感觉。后来我把扣子又解开几个,看见她的皮肤
是浅红色。虽然她总穿着衣服干活,可是阳光透过了薄薄的布料。至于我,总是
光膀子,已经黑得像鬼一样。
陈清扬的乳房是很结实的两块,躺着的时候给人这样的感觉。但是其它地方很纤
细。过了二十多年,大模样没怎么变,只是乳头变得有点大,有点黑。她说这是
女儿做的孽。那孩子刚出世,像个粉红色的小猪,闭着眼一口叼住她那个地方狠
命地吃,一直把她吃成个老太太,自己却长成个漂亮大姑娘,和她当年一样。
年纪大了,陈清扬变得有点敏感。我和她在饭店里重温旧情,说到这类话题,她
就有恐慌之感。当年不是这样。那时候在交待材料里写到她的乳房,我还有点犹
豫。她说,就这么写。我说,这样你就暴露了。她说,暴露就暴露,我不怕!她
还说是自然长成这样,又不是她捣了鬼。至于别人听说了有什么想法,不是她的
问题。
过了这么多年我才发现,陈清扬是我的前妻哩。交待完问题人家叫我们结婚。我
觉得没什么必要了。可是领导上说,不结婚影响太坏,非叫去登记不可。上午登
记结婚,下午离婚。我以为不算呢。乱秧秧的,人家忘了把发的结婚证要回去。
结果陈清扬留了一张。我们拿这二十年前发的破纸头登记了一间双人房。要是没
有这东西,就不许住在一间房子里。二十年前不这样。二十年前他们让我们住在
一间房子里写交待材料,当时也没这个东西。
我写了我们住在后山上的事。团领导要人保组的人带话说,枝节问题不要讲太多
,交待下一个案子罢。听了这话,我发了犟驴脾气:妈妈的,这是案子吗?陈清
扬开导我说: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每天要干多少这种事,又有几个有资格成为案
子。我说其实这都是案子,只不过领导上查不过来。她说既然如此,你就交待罢
。所以我交待道:那天夜里,我们离开了后山,向做案现场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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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
* 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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