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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危险的王小波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11月15日20:11:20 星期四), 站内信件


危险的王小波
作者: 天下有雪 (09/20/1999)
　　王小波是少有的既有好文章又有好道理的作家，这一点我很晚才了解。一开始，因
为对商业炒作的反感，我拒绝阅读王小波，后来偶然看了他的杂文，才发现炒得有道理
，他原来经常走在我前面。
　　读小波关于信仰和价值观的文章使我毛骨悚然——真不容易，如果我自认是个知识
分子的话，一不留神就会掉进那些宿命的陷阱。这就像面前有三条路，左边有土匪许大
马棒，右边有强人王二麻子，走中间会遇到许王联军，我正踌躇不前，突然看见王小波
笑嘻嘻地在远处招手——他是怎么过去的？
　　王小波的杂文最能让人与其契合，这多危险，一个像小波这样理多词也多的人，再
浅显的道理经他一说也有诡辩的味道。我看了很多解读王小波的文章，自己现在也在写
着，可惜小波早逝，没看到他被如此多的人误解，这是最黑的幽默，一个毕生朝舞台上
扔西红柿的人，现在他的造像正立在舞台中央。
　　王小波，他讲的道理经常自相矛盾，但你一定要仔细读懂，许多时候，他比我们站
得更高。
　　王小波，他揭示了存在世界的部分真实，但你千万别把他的话牢记在心，如果你这
样做了，会离他的初衷越来越远。
　　（二）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假设我要给你讲微积分，没必要从小学算数讲起。可作家们不
这么想，在他们看来，读者要么是不太聪明，要么就干脆不懂事，所以说点什么就须从
盘古开天地说起，掰开喽揉碎了，于是杂文就越写越长了。
　　这样做有个明显的好处，就是文章有辩论稿的功用，像诸葛亮舌战群儒，不但说了
道理，还从各个角度驳斥了怀疑者，读者就无须劳动自己宝贵的大脑来判断了，说的人
痛快，看的人省心。你看我从最基本的讲起，别跟我争，这一定是对的，然后再一步一
步朝我要说的推论。就像人贩子拐骗小孩，先骗出家门，再骗到村口，中间转个圈，转
晕后带到山东卖了。文章写得长，都是为转这个弯使的障眼法。
　　好在最具如此特色的书不是中国人写的：我以为那是《我的奋斗》。当然要论文采
，我们的张春桥老先生比希特勒强太多。把立论放在一大堆公理背后，倒是容易说服读
者，可这样的读者未免太差。有个例外是老子，这孩子（要是怀孕不算岁数，他其实没
多大）写《道德经》要从40亿年来之所以天生万物，讲到以后若干亿年人如何向道于天
，才用了五千字，此后竟有无数人归依他的思维定式。而我今天所以这样说，是为王小
波担心，一个极具怀疑精神的作家，别有那么多盲从的拥趸。
　　（三）
　　关于人类的许多道理，我们想了五千年了，反正我还没想通，王小波文章里也没说
，不知他明白多少。前面说过，王小波说出了存在世界的部分真相，但从这部分的真相
能否推导出正确的结论，可就不一定了。
　　要论述这一点，先要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大多数人在思维上存在某种惰性。比如
你讲了一大堆1+1=2，地球是圆的之类，我点头称是，突然你蹦出一句“道可道，非常道
”来，我没听懂，可头点了半天，再点点也无妨；再比如你整天思考大道理，我现想肯
定想不过你，干脆听你的完了。思维的惰性源于怀疑精神的缺失，误导这种具有趋同心
理的人是如此容易，一不留神就能做到。
　　再声明我说危险的王小波，并不是说小波是洪水猛兽，相反我认为小波的自由人文
主义和怀疑精神是现今中国极缺的。但危险也随之产生。有些事，现在人类要下结论还
为时过早，像平等，天赋人权这话没错，可实际上从来没有人真正平等。像国家，从来
都是少数人统治多数人的机器，那么无政府主义是不是更好？专制和民选政体没有区别
吗？还有爱国，狭隘的爱国主义是人类文明的最大毒瘤，可我要在天安门说这话，肯定
被当成汉奸暴打。这问题我们一时想不出答案，小波也是，所以他论述一到这就停下。
这就引出了误解，仿佛打破旧的会带来无数新的混乱，而同时我们也明白旧的不去新的
不来这句话。究竟是头脑想的清楚还是眼睛看的对，这说说容易，谁又真能做到？如此
产生的误解是忽略问题，以为可以不想，或者干脆说什么是什么，咱就摸着石头过河。
说到这不知你明白没有，反正我已经开始糊涂了，再推论下去只能让我害怕。
　　在此我和王小波就都陷入了危险的境地：话说出口会引起误解，不说又不成，毕竟
这话是对的，尽管它什么用也不管。就像你对原始人说巫术不对，他要是听了你的，从
此不再祭天，文艺无以产生也还罢了，而你又不能让他理解科学，最后留神，不定哪天
他又爬回树上去就坏了。人文主义者永远面对一片混沌，却无法像上帝一样说：“要有
光。”于是就有了光。话只能说到哪算哪，听不听得进是读者的事，所以我就盼着谁都
具有小波的怀疑精神。读他的作品当然是种办法，可你要是被他的猪油蒙了心，这怪不
着王小波，而且谁也救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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