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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席绢  歪点擒郎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Jun  5 11:34:48 1999), 转信

发信人: Jalapeno (jala),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席绢  歪点擒郎

发信站: The unknown SPACE (Thu Dec  3 14:51:43 1998), 转信

 人境卢主舆hf-yen联手制作

               歪点擒郎

                席绢

                               序

  偏爱。

  好吧!既然有人发现了,那我就给他承认了吧!

  是的,我毫无理由的偏爱聪明且冷静的女主角,又因为必须强调女主角的思

想,往往把男主角给甩到角落去嘤嘤哭泣,直嚷叫著要罢工。

  在写完前两本小说之后,我开始反省了起来。难不成是因为老之将至,所以愈

来愈定型了吗?嗯,要反省,绝对要反省……

  OK!回头谈这一本小说吧;事实上这一本书的女主角虽然没有多大的长进,

我还是手痒的给她定下聪颖的性格(要反省!要反省!原谅我偏恶笨女人。),并

且主动的去追求男主角。

  怎么说呢?近来报纸上看到多起婚姻暴力新闻,有许多基金会、妇女会兴起

「拯救受虐妇女」活动;当我看到时,不仅咬牙切齿于施虐者的泯灭人性、狼心狗

肺,更不由得去深思:为什么那些女子连逃都不敢?长期默默忍受,并且在受虐中

渐渐失去自我,忘了基本人权即是人人有免于恐惧的自由?

  如果看到了一连串婚姻暴力新闻后,还有人敢大言不惭的说台湾女权盛行,拜

托出门前记得带把雨伞——免得被吐了满身口水!

  我的理念中,从未曾有大女人的思想,我只是要女人存于社会中受到更公平一

些的待遇罢了。更想传达一些讯息给女孩子知晓,以现代的潮流而言,使泼拿乔并

不能教女权得宣。并不是约会给他迟到一小时,给男朋友睑色看,指使东、指使

西,将男人当成狗一般的呼来喝去,就叫女权。事实上我是很受不了女孩子有那种

行为的;我说过,我喜欢聪明的女子,当然也就不能忍受一再被男人骗、赚钱供男

人花,末了还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女子(通称笨得不可思议的人种)。

  原谅我对某一种性格女主角的偏爱。实在是现实生活中,我看不到几个真正懂

得爱自己、保护自己的女子。所以我只能一再的幻想有这样的人,最好满街都是聪

明伶慧的女子。

  唉!有些无力感,又看到那种新闻。真是!

  报导的热潮会退,人们关注的事情也会移转,但关于暴力的问题并不会消失,

我们不能乞求「伟大」的官老爷们迈著他们的「龟步」去立法保护求助无门的受虐

者,只能努力让自已免于沦落那境地。

  首要的,让自已当一个成熟、独立、且有解决问题能力的聪明女子吧!

  原谅我的偏爱。但愿台湾的女子皆如我笔下的女主角;到时真正的女权才算得

以彰显。

  那才真的叫男女平等的境界吧?

  我衷心希望。

  1

  方笙是个表里不一的女子;而且她从不否认这一点,甚至常常警告周遭的人。

偏偏哪!老是让人当成耳边风,一再受骗也不知悔改。

  真是天晓得!如此一个心性精明俐落、理智聪慧的女子,怎么会长成一副娇弱

怜人的模样。是个美人脸当然好,但美人的长相可以是多种呈现法的,不是吗?

「相由心生」不就是这么来的?精明冷静的心性该佐以一张美丽强悍有气势的脸才

好,不是吗?不应该长出一张随时可以流泪的弱质美人面;谁知道老天在造她时出

了什么岔子了!

  她是方氏企业第一顺位继承人;所以打一出生,她就被教育著种种主事者该学

习的东西,这种教育方式下。只要不是太笨的人都会被训练出相当自制的性格。谁

知道呢!反正她活到二十岁了,就是这副德行。

  既然无力改变,也就笑纳了;反正受害者永远不会是她,她大可不必为那些倒

楣鬼哀悼。

  「老大,江家公子送来帖子要请你当舞伴,」方家二小姐,十八岁的方筝探头

在书房门口问著,手上扬著刺目的金色拜帖。

  「叫他滚。」细细柔柔的嗓音由电脑后方传来。很难让人相信这三个字出自温

柔甜美的女子的小嘴中。

  方筝在五分钟后又出现。

  「大姊头,王家五公子打电话来邀请第五次了,这次我要用什么藉口?」

  「说我正在与他女朋友通电话,」柔美的声音始终温雅如一。

  再过半小时,方筝口气开始不耐烦了!

  「姊,柯家小毛头送来一千朵玫瑰、一千朵香水百合堆在楼下客厅,上头都别

著邀请函,怎么回覆?」

  「叫他去跳淡水河,顺便连花一起。」忙于工作中的美人儿向来有无人可比的

超强耐心,是所有暴躁的方家人难望其项背的。

  又过了一个小时,方筝终于暴发了,冲到房中吼叫:

  「老大!你别再吊人胃口了!明天就是高夫人的晚宴了,你到底要让谁当你的

护花使者啦!我不要再帮你接电话了,烦死人!」

  方笙终于处理完手边的事。这是父亲临时交给她的公事,用来测验她的能力;

给她三天的时间,所以她有二天半的空档可以去玩乐一下。关掉电脑后,她慢调斯

理、优雅万分的走到帅气的妹妹面前

  「我不要任何人陪我去高夫人的宴会;至少我成年的第一个舞会,不该由任何

一个对我毫无义意的男人陪伴。但我又恰巧没有知心男友;小筝筝,看来柔弱的为

姊我,只能借你用一用了,如何?让你提早见识一下大人的世界。」抬头看著身高

一七0的宝贝妹妹,心中真是羡慕得紧;自己才一五六的身高实在是方家的悲剧。

那有人父母皆一七0以上,却意外的生出不足一六0的孩子?那个才十四岁的弟弟

方范也已经有一六七的身长了。

  方筝眼睛为之一亮!怒气早已不知消到那边去纳凉了,搂住她娇小的姊姊道:

  「真的可以?我可以充当你的男件?不必穿蠢死人的晚礼服?」她早想去观摩

那个二十岁以上的单身成人才能参加的宴会了。听说那个有名的宴会总是以促成一

对对姻缘为最终目标,让上流社会人士趋之若鹜。因为高夫人会下帖邀请的女人,

绝对是再三严审合格的美人儿。

  方笙拍了拍她的脸。

  「当然可以,可是别忘了,用你的方法去拒绝掉其他公子哥的邀请。还有,明

天你是我的护花使者,可别只记得吃。」

  「得令!妹妹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方筝开开心心的离开书房,准备集中

火力去对付那票狂蜂浪蝶了!最讨厌那些每天送糖来的公子哥了,全把大姊当成是

妻子人选。好大的狗胆,也不想想他们方家继承人要是那么早就嫁了,那成山成岭

的公事不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那有人十八岁就那么歹命的?门儿都没有!

  这小鬼!

  方笙低笑著,双手交叉在胸前,看向窗外。

  高夫人所下的帖子,并没有什么值得光荣之处,即使今年只有七个成年少女收

到帖子。倒不是说宴会有什么稀奇,人们在意的不过是接到帖子后,足以证明自己

是不折不扣的美女罢了。

  其实这根本是挺无聊的事,不过上流社会向来热爱这一套。

  她之所以会参加,其实是为了一个挺荒唐的理由;但没有人会知道。

  她不过是想抛掉处女身分而已。

  说也好笑,在学校作业与家庭作业的空档时,她相当喜爱以言情小说打发时

间。虽然对煽情的剧码嗤之以鼻,但又不可否认其耸动的内容用来度时间挺有用

的。

  最令人嗤之以鼻的是,小说内容中,女主角永远冰清玉洁,而男主角却像只种

猪似的,天天以上床为事业,直到女主角出现……而后,女主角的性行为不管婚前

或婚后发生,一定只忠于一人,至死不渝。

  真好笑!如果那男主角婚前乐于当种猪,婚后又怎么可能只忠于纯情玉女?少

来了,去骗鬼吧!

  每个人都说方氏企业的大小姐方笙是具有中国传统美德的最佳媳妇人选。入得

厨房,出得厅堂,相貌美丽,进退得宜;比起那些自诩为现代新女性的男人婆,简

直是仙女一般的人物,快快娶回家供著准没错!

  在那些男人的流传里,票选出的十大美人中,她列属第一名;而且男人都笃定

她百分之百是处女,娶来了绝不会吃亏。

  啧!道貌岸然的男人们私底下又是一副德行,真是令人失望。

  对不起得很,她对当「女主角」没任何兴趣,一如她不想再当处女的想法是相

同的。

  日后她可能会爱一个男人爱得要死,但她的一切,却不会为了那一天的到来而

乖乖守著;特别是那个男人也一定不会守身如玉。

  公平一点的说,她死守处女身分实在无聊得紧。

  当然其中大唱反调的心思不是没有。

  她哪,方笙。

  一个彻底表里不一的女子。

        *        *        *

  二十岁,其实也不过是半大不小的年纪,至少在心理层面而言,有待成长的空

间相当多;但生理上来说,到底也具备了成年人的所有条件。

  眼前全身镜里映照出的倩影正这么表示著。虽然才一五六的身高,但并不代表

没得补救;这可得感谢拿破仑先生——据说这家伙发明了高跟鞋,足足八公分高的

鞋跟,考验著女人高超的平衡感。

  再者,除去身高的疑虑之后,前凸后翘的身段可也是有模有样。好生打扮完,

足以符合惊艳全场的条件。

  方筝是第一个捧场的人,吹了声长长的口哨,走到楼梯扶手前等著挽佳人赴

宴。

  「大姊,真看不出来这么有料。但你会不会担心跳舞跳到一半衣服掉了下

来?」

  合身且服贴的酒红长礼服,基本上由两根细金链托住低胸的剪裁;如果细金链

不小心断了,那么这一身礼服怕是会一路掉落到地板上安息。方筝的担心不是没有

道理,身为方家的千金小姐,那有任人看免费冰淇淋的道理。

  方笙横了妹妹一眼,将手中的黑纱披肩盖上雪白的香肩,遮去大部分春光,才

让方筝住嘴。外人眼中的大家闺秀典范的方笙,其实相当豪放,只是向来不刻意张

扬。有身材,自是有露的本钱。但又聪明的将尺度拿捏得精准,媚而不惑,□雅的

气度正好掩去服装所会招致的遐思邪念。即使这么迷人的扮相,依然有其高贵风

华。

  「看来我今晚是没什么自由行动的机会了!」方筝不住的咕哝,将姊姊扶坐入

跑车内。

  「你还是可以溜去吃大餐的,向来会出事的人是你不是我。」方笙好优雅的伸

出莲花指提醒她。

  也不知怎么回事,向来方家二小姐的方圆十里以内,总会有一些事端发生,然

后终究会扯上她;再然后,她便可以施展俐落的身手与人干架,以致于方家三姊弟

同样学习武术,最出色的人永远是方筝莫属。

  对于这一点,俊美的方筝似乎是乐在其中的。

  没见过有哪个女孩子这么不在乎脸孔的。每次鼻青脸肿的回家,还敢笑得像混

世魔王!只要打架称王,可不管赢得有多狼狈。在方笙看,方家怪异的人并不只她

一个,她这个怪妹子也好不到哪儿去,而且那冲动的性子也令她担心不已。

  在方家,母亲的身体一向欠安,没有心力去关照子女;而她们的父亲则是一个

冲动莽直型的人——这一点倒是尽数遗传到老二、老三身上。平时好商量得紧,对

自己家人简直是无话可说的千依百顺,但也极端护短,举凡与外人有所冲突,这方

家的大家长一律先认定错的是别人,自己宝贝的子女那有可能犯错!这种不公正的

长辈当然不是优良范例,所以方笙一直是教导者般的存在。她下的指令、教训的词

令,比父母说一百句还有用。否则依父母那种绝对护短、百般溺爱子女的人,早早

教出败家子兼浪荡子。

  方笙之所以是第一顺位家族事业继承人,并不只是因为她是长女,而且生长在

无重男轻女的观念环境中。更重要的理由在于她冷静——这在方家的遗传因子中是

多么珍贵少见的特质呵!而且她公私分明,从不意气用事,更有广结善缘的天分。

  方家的事业做得挺大,但风评并不好,得罪的人更是多不胜数,这得全拜他一

家子不良脾气所赐!待人处世极端的欠圆滑,全以自己方便快乐为前提。

  因此,自从长辈们确定了方家未来继承人非长女方笙莫属之后,她便被刻意的

栽培,所有超重的功课全以未来掌门人做准备;也就是说,从她七岁以后,就不再

有无忧无虑、成天闲晃扮家家酒的生活可以过了。

  不过,再多的功课对她而言都构不成威胁,

  她仍是好整以暇的得以搞一些好玩的事来调剂自己乏味的生活。

  例如今天的宴会。如果没有意外,她会在今晚成功丢弃掉「少女」身分。这是

她准备给自己的成年礼。但百分之百的前提是:那男人一定要称头顺眼才行,而且

最好不是可以常在上流社会见到的人。否则多尴尬,对不对?

  随著车速的奔驰。景物的一一飞掠而过,高夫人举办宴会的饭店已然在望,并

且略有塞车倾向。可见此时正是与会人士抵达的尖峰时段。一辆辆进口名车排列在

车道上,而饭店入口处布置得有如星光大道,正待名仕佳人踏上,接受世人瞻仰。

  有够无聊的摆谱!方筝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下巴搁在方向盘上。「以后我也要

参加这种宴会吗?」

  「我想高夫人恐怕不会发帖子给你。」以高贵妇人自许的高夫人,对方筝这种

帅气的中性女子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尤其方家的二小姐之好战远近驰名,高夫人那

能容许自己高贵的宴会有遭人破坏的一丁点可能性。因此危险人物不管美不美,都

无法收到高夫人的请帖。

  「稀罕哩!要我穿成洋娃娃,然后让一群色狼看,我还不如去死!」方筝皱著

鼻子叫著。

  「别抱怨了,反正这种宴会也没啥必要性,除了食物尚称可口外,其他的根本

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来?」

  方笙吐气如兰的偎向妹妹肩头。

  「我来钓男人啊!」

  「少盖了,不信!」方筝伸手搂住姊姊,从善如流的当了一只色狼,在方笙嫩

乎乎的脸上乱亲一气。

  痒得方笙连连告饶,最后跌入方筝怀中笑不可抑。由于姊妹俩只顾著嬉戏,没

有注意到前方车子已开走,而她们已挡住后方车子好一会儿了,亏得后面的车子有

风度,没有按喇叭胡催一通。

  「别闹了,快开车到门口。」方笙推开妹妹,正色的叮嘱,一双明媚大眼拂向

后边;除了一辆名车的外表可以看得清之外,基本上她是看不见后方车内的人或什

么的。但,为什么她有强烈的预感后方车内的人似乎正以奇特的眼光在看她呢?一

定是自己多虑了!彼此应都是看不见的,现在可是晚上七点,而不是早上七点啊!

  车子驶到饭店门口。泊车小弟立即殷勤的打开方笙这边车门,迎出了佳人之

后,也俐落的接住了方筝丢过来的小费,立即将车子开走。

  「方少爷,方小姐到!」站在大门口通报的小厮扬声往里头报告著。

  方少爷?不会吧?方筝挽住姊姊,一边不怀好意的瞪著小厮。虽然邀请卡上面

只写了方笙的大名,可不代表方笙的护花使者一定得是男的呀!这白痴瞎啦?即使

她打扮得再中性化,可没有男性化耶!何况她们姊妹长了六分像。

  方笙暗捏了妹妹一把。

  「别给我生事。我可不想还没走入会埸就被轰出来。」

  真可惜!方筝心中连叹三声。

  「披肩拉高一点,免得被看去太多。」

  不是方筝多虑,实在是以她这种身高俯瞰的角度来说,方笙的衣著实在是——

亏大了!身材有料也不该这么现。瞧!还看得到乳沟哩!啧!

  见方笙笑得毫无忏悔之心,方筝忍不住决定要自己动手,抓住她的黑纱披肩一

角——

  「别动手动脚的,难看!」方笙抽掉她的手。姊妹俩几乎没在长长的走道上拔

河。

  方笙终究抵不过方筝的决心,最后由方家老二占了上风,一把抽开老大的披

肩,准备重新把她包紧一点。由于太粗鲁了,害得方笙被足下的细高跟鞋拐了一

下,整个人往后方倒去,方笔反应迅速的想要救美

  但一双厚实温暖的大掌更快的扶住了佳人香肩,免去了佳人出大丑的镜头。

  也许是裸肩的关系,以致于在那一双男性的大掌贴于其上时,产生了一股奇特

的电流,令方笙心中战栗了下!有那种肌层相亲的激越感受。是谁?

  「喂!还不放手?」方筝可见不得她们方家的公主任人轻薄,直对著扶住她姊

姊的男子叫嚣。

  方笙站稳了步子,身后的男子立即绅士的放开她,也得以让她瞧见了男子的长

相。不过她首先瞧到的是男子不悦的利眼与轻鄙的浓眉紧蹙。为什么?

  「公共场所并不适合嬉闹。」男子平静的声调略冷,但又不至于冷到失礼;淡

淡的点头,便越过她们率先走入会场。

  「没见过这个人。」方笙瞧著他的背影自语。

  方筝连忙包住姊姊,以黑纱遮去所有外泄的春光。

  「搞不好是那个有钱佬的归国子女。听说这一次前来的才俊们,几乎都是学成

归国的人,就不知道镀的是真金还是假金了。」

  「他的声音有一些些腔调。」她还在想。

  「哎呀!放过洋回来的人都差不多啦!多的是连祖宗八代叫什么也忘了,国语

不标准也正常得很!」

  「今晚你最好多吃东西少说话。」方笙简直拿妹妹的刻薄没辙。不知道什么时

候才会长大呀!

  「是,大姊头!」

  连忙挽大姊进入会埸,免得听训难过。

        *        *        *

  事实证明——想叫方筝不闹事。简直比叫猪去飞天还困难!

  许多时候,问题真的真的不是出自方筝,而是来自麻烦的自动到来。也许只能

说这个方二小姐天生有吸引麻烦的特质,致使她永远有架可以打。

  谁又能预料到今年最出色的美丽佳人竟只有一人呢!谁又能预料到上流社会的

狂蜂浪蝶会那么多,旷男的人数也令人咋舌!然后,当所有人知道她这个护花使者

其实是位假凤之后,方笙这位名气响亮的千金闺秀的方圆百里之内,几乎要用「水

泄不通」来形容了。

  这……当然是方家人的荣幸啦!构不成闹事的理由。但后来可就不同了,其中

有一个赵公子简直是色胆包天,居然自以为是白马王子,硬是穿越过邀舞的人墙。

一把拉过方笙——

  如果赵公子当真长得玉树临风、有模有样也就算了,即使动作稍嫌粗鲁外加没

水准,倒还值得被原谅。哎!帅哥嘛!

  可他小子偏偏长得一张连上帝也要哭泣的抱歉脸,并且一碰到佳人的玉手便迫

不及待的想把他那张章鱼嘴印上伊人芳颊。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也就是在五分钟前,方筝不顾高夫人的花容失色兼昏迷不醒,拎著赵公子的衣

领出去外头海扁,此刻尚不见人影。

  方笙依在大理石柱旁,身边仍是围著一些男子(真是不怕死)。随著舞曲的旋

律流泻,一双双人影皆步入舞池沉醉于抒情乐曲中。她只是巧笑情兮的微摆著身,

并不轻易与人陷入亲密的肢体相触之中。

  可是她享受的宁静自得并没有太久。即使围在身边的男人并无法说动她步下舞

池,但并不代表她「被允许」太过自由;有一种男人是几近难以忍受的霸道,完全

不懂尊重别人。

  「跳舞吗?」低沉且温润的男声在耳后响起方歇。

  下一刻,她已发现自己的小柳腰被人扶住,强制带往舞池中而去。待她看清来

人时,两人已调整好契合的舞步在摆动身躯了。

  是他。

  方笙在昏黄灯光下笑看这名令她沉思良久的陌生人。刚见时,他冷淡自制且不

失礼,但难掩眉宇间的嫌恶;此刻又是另一番面貌。除去刚才的霸气之外,此时可

以说是灼灼的展现猎人光芒,看她的眼神是典型的追求姿态;不过她可不会以为这

叫一见锺情,百分之百的可能居心在于一夜激情。这是全天下男子的期盼,可以一

亲芳泽又不必负责。

  「先生贵姓?大名?」她问。

  「锺适。」他目光不曾稍离她精致的面孔。

  「知道我是谁吗?」

  「方笙,台湾贵公子们眼中的佳媳良妇人选。」他的语气含著讥嘲。

  「锺先生不是台湾人?」

  「香港。任职于华康集团。」

  她眼睛眯了一下,笑问:

  「您就是三天前由锺重阳老爷子钦派来台湾做市场评估的神秘人物?」

  他这回笑得充满赞赏。

  「想不到这种宴会中也会有关心商场新闻的人。你们这些公子千金不都是享乐

第一、公事抛脑后的好命人种吗?」

  「嘿!您的尖酸程度与舍妹有得比。」

  锺适瞥了眼不知何时回到会场,并且守在食物区补充流失大量体力的方筝一

眼,忍不住又笑了。

  「初时,我还以为令妹是你的小男朋友,放肆得紧,不仅公然在车内亲热,也

在门廊玩耍。」

  方笙明白的低语:

  「原来阁下的不屑眼光来自小女子的不端庄。」

  他深沉的看著她,此刻认知到的她,已不仅是美丽、□雅或迷人明媚了,而是

更深一层的,来自她温雅面孔之下,有著一颗不简单的头脑,且不是那么容易可以

让人解读,甚至连他也不能精确下判断。

  一如她的气度不该配著裸肩性感礼服,以及她温雅的长相不该有精辟的词锋与

一针见血的口才,让人不敢小看。

  「方笙,你不简单。」

  「如果你的口气中含了些许对我的佩服,那么是否代表您会将方氏企业列入合

作的名单中呢?毕竟阁下口中不简单的我,正是日后方家的继承人。」

  他浓眉高高耸起,讶异这年仅二十岁的小丫头居然已有强悍的架式,谈笑用兵

之厉害令人刮目相看。

  不过锺适可不是省油的灯。

  「方氏企业有了你,能否与华康集团合作,已不必太过在意,你的能力足以雄

霸商界,不靠任何人。」

  这是拒绝,还是灌迷汤?

  方笙聪明的不再细问下去。反正这件事并不是她今晚的重点。比合作与否更有

看头的,是她自定的「成年礼」人选已出现。这位锺适先生可不正是老天赐下来的

上好货色?

  不是台湾人,所以一夕贪欢后,不会有什么碰面的机会。再者,这男人年轻力

壮,长相体格皆属上乘,提供给她一次良好的经验是值得期待的。

  他看来不太严肃,也不太花心,是那种冷静自持、不大费心于男女关系的人。

也就是说他眼光极高,不轻易对女人下手,除非他看上了绝佳猎物——如她,便会

毫不犹豫的出手。而这种人对待女人只有两种极端方式。一种是猎来当一生一世的

伴侣,一种是猎来当一夜情人。第二天便忘了这女子姓啥名谁,长相是圆是扁。

  当然,能随时打猎,就会得到猎物的猎人,其本身条件也要好,不见得要有

钱,但外表绝对要具有可看性,否则谁甩他呀!

  由于锺适侵略的双眸猎光莹然,当然是想与她有短暂的亲密交往,可不像一见

锺情。所以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们将会有一个浪漫的夜晚。

  「为什么一直看我却不说话?」他附在她耳边低问,浑厚的声音直扰入她心弦

深处。

  又一支舞曲乐声扬起,他们开始移动脚步。

  她没有在他灼热的眼光下怯避开眼,依然笑著。

  「我在猜,你年纪多大了。」

  「你猜我多大?」他笑出一边酒窝隐隐。

  她微摇头。

  「不知道,我没认识许多你们这等年纪的男人;再加上一个人的阅历会掩藏住

年纪,因此很难猜。瞧。那个李公子三十岁了,却不像个大人,除了挂个「经理」

头衔外,成天吃喝玩乐跟流行,要我猜,他连十六岁都不到。」

  他们一同看向舞池另一边那个跳舞跳得像只猴子的人,笑了一会。

  「你还太小。再过几年,你会相当厉害。」他似乎在轻叹。

  「你几岁?」

  「二十六。」

  她讶然!柳眉抬得老高。

  「这么年轻就当上华康集团的高级特助,不得了,你外表给人更老成的感

觉。」

  「不老成一点怎么与人谈生意?」

  「那么,当上特助一职。是否因为你也姓锺?」她轻轻试探。

  他眸光一闪,微笑。

  「我不是老爷子的儿子,如果这是你想问的。」

  「是。这么说有今天的成就,必定千辛万苦,并且卖命到不顾身的地步才得到

的。」

  搂著她的手臂蓦然一紧,害她踏错了几步,身子密实的贴著他,根本动弹不

得,那还顾得了舞步。

  锺适将唇抵著她粉颊,偷了一个吻。

  「方笙,方笙,因为你,我将对台湾的千金少爷们另眼相看。」

  「我的荣幸。」她大胆的回抱他。勾低他颈项。凑上她粉嫩樱唇,贴上他错愕

的嘴——

  2

  「方笙!这是什么?」身为方笙的父亲,方家的大家长方学砚老先生,此时正

以山雨欲来的面孔瞪向他的大女儿,并且丢了一张照片到女儿面前的桌面上。

  那一张照片的背景地点是前天的晚宴,所捕捉到的特写是方家美丽的小公主公

然与陌生男子亲吻的画面。

  「拍得不错。」她拾起来看,发现底片贴在相片之后。此刻才忽然想起高夫人

每年都派摄影师捕捉舞会的花絮,以便做成一本纪录,供高夫人炫耀兼展示舞会女

王的权威性。显然她在做这件「好事」时,正好有一位摄影师站在一边。「爸,怎

么弄到手的?」

  「你别管!先告诉我,这个浑小子是谁,居然敢碰我的宝贝女儿,我要宰了

他!我要用方家的财势整得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要——」

  「爸爸……」方笙张著水汪汪且无辜的大眼,拖长了声音打断父亲的慷慨激

昂。「我二十岁了。有这种成人动作不算坏事呀。您想,如果我一点经验都没有,

将来结婚了,丈夫会嫌我像根木头的。」

  「我不管!陌生人不可以吻你,我看他根本是个色狼,跟二年前强吻方筝哪个

家庭教师是一样的!看我不打得他四肢残废,我就不姓方!」

  「不同的,爸爸,当年那个史竹先生罪该万死,被我们整得今生不敢回台湾是

应得的下场。但是这一位先生不同。」她走到书柜边,拿著药过来,倒了二位药丸

子服侍父亲。

  「又吃药!不要,近来已没有心悸的情形,我不吃!」方学砚退了二大步,比

小孩子更不合作,

  「爸爸!您不吃,这话题就没得好谈。」她惯有的温柔声调,便是家中成员的

克星。

  所以,即使抗拒万分,方学砚仍是皱紧眉头吃下去了。而且,方笙天生的耐力

超强,她的坚持永远会成功,至于其他耐力稍嫌不足的方家成员,就只有乖乖臣服

的份了。

  连喝了好几杯温水,他才又问:

  「你告诉我,那时你在想什么?方筝为什么没有去保护你?」他的小女儿向来

不容许有人欺负她大姊的。

  「哦,因为她知道是我强吻了人家。」她好轻柔、好平淡的说著。

  「啥?」方家老爹几乎没跌到椅子下。

  「这是我给自己的二十岁礼物。」

  方学砚连吸了好几口气,才猛然记起他这个大女儿其实思想超前卫,并不如她

外表所表现出来的传统保守闺秀样。可是,当了她的父亲二十年,虽然无比的明白

她的性向为何,却总是会忘记;每每见了她□雅的面孔,总是忘了他这个女儿是方

家最佳继承人,其聪慧精明厉害无人可出其右呢!而且,她总是让人想保护她、想

代她出头。

  奇怪!这种女儿是怎么生出来的?天生有骗人的本钱,无形中让人想为她舍生

忘死。

  可是,可是不管谁吻了谁,吃亏的总是女儿呀!他们方家仍是亏大了!

  「方笙!我仍是反对,我以父亲的立场——」

  「大姊,电话。」

  书房的门被推开,探进一只手,精准无比的将手机丢到方笙手中,而方筝连人

都没有走进来,又忙著去练她的跆拳道了。

  方笙走到窗边,

  「我是方笙。」

  「我是锺适。」那边简单的报出自己名字。随著低沉的力道,直敲入她心坎。

  她愣了一下,笑了。这男子主导欲强烈得不可思议,在心知肚明彼此必然还会

再有牵扯之后,他并不打算由她主动。上一回的失去主控权可能是他毕生唯一的失

算吧?所以他会打电话来,并且会知道她手机的号码根本不必奇怪,不是吗?

  「有事吗?锺先生。」她声音中含著笑意,突然发现自己低柔的嗓音与他的频

率有些许近似。

  「也许你并不知道,但在前天之后,你们台湾商界盛传在下正在追求方家小公

主,并且迫不及待的陷入爱河中。」他冷静且不含感情的声音最后仍是掺杂了戏谑

与笑意。

  她也笑了。

  「这真是我的荣幸。锺先生,传达了「流言」之后,阁下的用意为何?」

  「聪明的女孩。今晚的酒会有荣幸邀你一同前往吗?毕竟我俩据说陷入爱河

了。」

  「既然如此,小女子若不友情相助,似乎说不过去。」她逸出笑声,与她成熟

心性不符的,是笑声中的天真纯净,满是青春少女的气息。

  锺适失神了会,仍是问:

  「答案?」

  「好呀,七点来接我可以吗?」

  「可以——」

  方笙的手机被粗鲁的抢过,方家的大家长怒吼道:

  「你谁呀?姓啥名谁呀?想拐我的女儿,我会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我告诉你,

如果想打我女儿的歪主意。得先踩过我的尸体,我方学砚是什么人物,你最好去打

听清楚再来!哼!我女儿才二十,不,未满二十,如果你小子还没猜出我是什么人

物,告诉你,当年人称「虎豹小霸王」就是我——」

  「爸爸!」方笙哭笑不得的抢过手机,连忙告诉电话那头可能已呆若木鸡的锺

适:

  「对不起,刚才有明显讯号干扰,请自动清除。至于约定的事按原计画不变。

拜拜,七点见。」不待锺适有所回应,立即关机。然后面对那个正潜逃到门边的父

亲。

  「爸!」她低柔轻唤。

  方学砚跳了一下,转身时已将半个身子移出书房外,嘿嘿傻笑。「我去看看你

妈妈吃药了没有,顺便睡个午觉!」话完人也一溜烟的跑掉了。

  留下摇头叹息、苦笑不已的方笙。

        *        *        *

  今夜的打扮截然不同于上一次;可以说,较为符合她的年轻与外型。轻柔的雪

纺纱材质,公主式的造型,纯然是人人口中所传述的小公主扮相,让酒会中每一位

大老或中生代企业家除了把她当精致艺术品看待外,也列为最佳媳妇人选。诚如上

流社会所传,方家大小姐果真秀外慧中,不比其他恶形恶状的方家人。

  这种形象的建立当然是方笙此行的目的啦!而他们也没有停留太久。这种乏味

的商宴,本来就是为了攀关系而办,出现一下给主人面子也就算了。

  所以不久之后他们便离开了。

  「想去哪?」锺适含笑的眼眸不曾稍离过她的天使面孔。他怀疑自己会有看厌

的一天。

  她手挽著他,站在酒会外的停车埸,抬头看无星月的天空,吁了口气,眼光与

他对视。

  「你还要在台湾停留多久?」

  「后天就得回香港开会,报告这半个月来评估的结果。」因此,时间变得匆促

而短暂。实在是遗憾了,如果初抵达时便认得她,他们会有一些愉快的回忆。

  「不再来了吗?」她探问。

  「会再来,但都是为了出差,不大会有悠闲的时光,一如现在。」活了二十六

年,他一向是忙的。

  扶她坐入车内。他将车子启动。

  「还没想好要去那里吗?或者——回家?我老是会忘了你甚至不满二十。」

  她纯真的大眼闪过一丝柔媚。

  「如果我想去的地方,是你下榻的饭店呢?」

  他震动了下,压根儿没料到这纯真小公主居然会勾引他,用著她圣女也似的外

貌表演神女才会有的戏码。阁下能想像奥黛丽赫本扮演卡门吗?

  「有些游戏不是你玩得起的。」他吁口气。

  「你不敢。怕我图谋你身上的利益吗?」心中暗自吐舌,她图谋的,是英俊香

港男的好体魄。

  他笑,有点自嘲。

  「我没有身家足以让人图谋,至少比起你们方氏集团,我,小小的特助,也只

算得上是收入尚可的小职员罢了。如果你有野心于「华康集团」,应该去对老爷子

的独生子锺迅下工夫才是。要我介绍你们认识吗?」

  「不,今夜我只要你。」她大胆的说著,俏脸蛋浮上迷人的粉红色,在在令人

晕眩神迷,只想一亲芳泽,最好一口吞下她。

  锺适抿直了唇线,仍企图以理智凌驾一切。

  「我不会吃你这根嫩苗解馋。」

  「哦,柳下惠先生重现于二十世纪末,真是一大奇观!」她笑得好不天真。

「你得了,锺先生。好吧,您节操良好,我改找别人好了。麻烦直接送我回家好

吗?」

  握著方向盘的手蓦地握得死紧,紧得一如他锁成一字形的浓眉,几乎是咬牙的

问出口:

  「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什么叫「改找别人」?」

  「哦,那就不是您可以问的了。」她偏著头,好抱歉的说著,有礼斯文得像知

进退、守规矩的闺秀。

  「方笙!」他声音冒著烟。

  「锺先生,恶脸面对淑女是不礼貌的。买卖不成仁义在,这是风度。」这会儿

她又像优秀的好学生了,背诵著「生活与伦理」,或「公民与道德」。

  他冷瞥了她一眼,将车子改驶向他住的饭店,满是义无反顾的决然姿态。没有

瞧见方笙天使面孔上,漾著得逞以及不安的双重矛盾。

  毕竟,这是她的冒险呀!说与做根本是两回事。

  俏丽的小脸,红晕不曾褪去。直到车子停在饭店门口,泊车小弟前来开车门,

她几乎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踏出去。

  但今夜的节目是她起的头,早已没有退却的机会,至少那个被她撩拨起情绪的

男人就不会允许。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车的,只知道她后来由他搂著进入电梯。

直上饭店十五楼,然后看到一整片台北市夜景。她低呼了声,笑了。「好景致。」

  他伸手轻抚她泛热潮的面孔。

  「还是决定留下来吗?小女孩。」

  「每一个女人都曾经是女孩。如果你准备为此而不安,那我们还是可以取消今

夜的节目。」

  「然后让你去找别人?」他口气轻柔得吓人。两人面对著面,他摇头。「不。

如果非要有这么一次,就由我来吧,至少我是第一顺位让你有好感的人。而且你不

爱我,你的第一次。将不是挟爱向人奉献,只是想得到一个较好的经验而已。」

  因为不是缘自于「爱」,所以他们两人皆无负担。

  「很高兴我们的想法相同。」她开始展现紧张,乾笑了下,她问:「怎么做

呢?先洗澡,还是先上床?谁做避孕措施?我不能肯定自己安全期的算法对不对。

所以……」

  「我会教你,而且避孕应由男人来做,只有自私的男人才会一味的向女人索取

种种便利而不付出。至于要不要洗澡,则看你自己,不过,要我的话,此时只想一

口吃下你。」他笑,只是眼神渐渐燃起烈火,牢牢的将热力焚向她周身。

  她突然觉得口渴,否则她的声音不会乾得发哑!

  「呃……小说……我是说言情小说中总是将上床描写得非常唯美!」

  锺适警戒的停住触碰她脸的动作。

  「你只是想印证?只是因为小说中那些形容?」

  「不,那些只作参考;而今夜,是我一直便决定好的。女人的第一次,一定要

是我喜欢并且信任的人,而他必会给我最好的一次体验。」

  他点头,不再问其他。这女孩眼中有著信任与期待,那他可不能让她失望了。

将她带往床边,看著她摒息以对。这聪明的女子,毕竟也只有二十岁而已呵!

  「来,第一步骤,我通常都学小说中所写的,企图吻得女主角七晕八素,然后

大吃豆腐,上下其手——」戏谑的轻喃终止于深吻之中。

  由初时的轻触、轻吻,到逐渐投入其中,转为激烈探索……一切都像是自然而

然,似乎早已注定他们该有这么一段情愫产生。

  他教得认真,怕伤了她;她学得快速,沉醉其中。

  时间在旖旎时光中流逝,翻转出红尘中一波强过一波的心荡神驰,再一一迸裂

为万道光芒,在眼睫间飞掠、在汗水淋漓中逐渐沉寂。交融成难辨的——情意缠

绵。

  没有星子的夜里,暖风徐徐吹来。

        *        *    ]p时的工作量压在锺适身上;更别

说同时要他负责许多公司的业务成长责任了。

  还能分出时间扎实建立自己的事业,实属不易。尤其成功的瞒住锺重阳那只老

狐狸,应也要算上锺适的成就之一。

  如果他有野心,也不是用在贪图他人财物之上。

  这一点,锺重阳是不会懂的。毕竟他老人家一生所图的,就是不属于他名下的

财富,又那会相信有人一旦位高权重之后,却无所求呢?

  直到与汤森讨论完公事,已是香港的早晨六点半了。由他这方窗口看出去,大

潭湾的水泽正迎向朝阳的灿亮,荡成一波又一波的潋滟波光。他关上电脑,阁上双

眸,倍感疲累的精神与身躯并不能教他沉入睡眠中。

  拜锺老爷所赐,他养成了少许睡眠的习性,不过在香港这个快节奏的城市,若

是有太充裕的睡眠未免显得浪费。

  「锺适?」门框被敲了两下,传来方笙略带睡意的声音。她站在书房门口,等

待他的邀请,并不莽撞的闯入他人办公处而以为理所当然。即使书房的门没有关,

但她仍是有所自律。

  他起身看她。

  「醒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十点左右再陪你去笔架山的别墅拿回衣物。我会替

你买好机票。」他走到门口,克制自己必须与她有所距离,不能再失控的碰她——

而这几乎耗尽了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她脸色微变,锺适仍是决意丢她回台湾。当成两人之间什么也不曾有过吗?

  如果她会顺著他的心,那么她大可不必来了,只要她活著的一天,他休想娶她

以外的女人。看来锺适还不明白一个女人的固执,可以坚定到什么地步,

  老实说,她有点气他了。

  「你可以送我回笔架山,与那群色狼公子们为伍,但你没资格命令我回台湾。

对不起,你的权利只有把我丢出你的公寓而已。」漫不经心的转身而去,打算换上

她的礼服,回何公子的别墅后再从长计议。显然她大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以为重拾

旧情便可以让他决定不去牺牲他的爱情,不去与没感情的千金小姐成亲。但锺适这

人比她所能理解的更加有容忍性,甚至伟大到容忍把自己的一生交付在毫无幸福可

言的婚姻中。

  或者对他而言,爱情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沉思中的她因被锺适攫住而打断了思绪。她看著自己被抓牢的左腕,再看向他

阴郁的眼眸。

  他沉声道:

  「你故意气我是吗?如果你以为——」

  她打断他:

  「对不起,我不会作太自以为是的「以为」。我更不会因为昨夜拖你上床就认

为你会突然爱我爱得死去活来;毕竟与你上床的女人不止我一个,我可不敢因此而

大作白日梦。」

  如果她是存心气他,那她该死的成功了!锺适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居然这么禁不

起撩拨,似乎只要她来上几句尖刻的话,他便会在瞬间成为全世界最暴躁的人。

  老天!她怎么办到的?

  他锺适可是香港商界公认的冷静魔鬼呀!

  此刻他却连掩饰怒气的能力也没有!

  「方笙!我警告你,你最好乖乖回台湾去!」他咬牙。

  「不要。」她很乾脆的丢给他一句拒绝。说真的,要在他这种撒旦面孔下故作

镇静,可不是简单的事哩。要不是算准了他不会伤害她,她早就抱头鼠窜了!瞧他

的俊脸铁青成什么样子!

  他被她的任性惊得差点忘了呼吸!然后又被涌上的怒火烧得七窍生烟!从没有

人敢在他面前任性而为,就算是企图操控他一生的锺重阳也深谙笑脸相迎的道理,

不宜以高压手段逼迫他就范,否则只会弄巧成拙。更别说其他人了!而这个小丫头

居然……居然无视于他的怒气,直接挑衅。

  要不是他太生气的话,他一定会为她的勇气拍手叫好!果然是标准的初生之

犊,是吃定他对她没辙吗?

  丢她回台湾的方法至少有一百种,但都会令她哭……

  该死!她究竟要什么?他身上没有她要的东西,

  「我要你爱我,我不要你娶别人。」

  方笙由他眼中读到了问号,缓缓低喃。

  他放开她,躲开她的注视,

  「我不要你。」他回答得残忍。「如果我必须和每一个与我有肌肤之亲的女人

相爱,排队等候的女人大概会由香港岛排到九龙去。我没有仙女棒去实现你的梦

想。」

  她移动身躯到他视线范围。

  「你不要爱情?」不理会他话意中刻意的伤害。她只要从他身上探知更多有利

于自己可掌握的讯息。

  「我不要。」他冷淡的回应。

  「你不要我?」她又问。

  他低头看她的美颜,不掩情欲波涌。

  「我要。但决不容许女人以身体当索爱的筹码。」

  她微笑。

  「原来我用错了方式,在你眼中成了企图用身体来勒索爱情的女子之一。真是

老套,难怪惹你厌恶,我会改进。」不问了。她这回坚决的走回客房,换衣服去

也。

  锺适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隔了一扇门,虽知门没锁,而他们早已同床共枕

过,但他仍不会大刺剌的直冲了进去,觑看佳人更衣。

  「方笙,你不会与那些公子哥儿住一起吧?」他坚持要得到允诺。即使他们不

算「有什么」。他仍不会眼巴巴看纤弱闺秀入狼坑,给一票色狼有机可乘。除非他

死。

  「我会住饭店。」她回道。

  「你不是说房间都被订光了?」

  「那就要运用阁下的人脉了。听说你与「丽晶酒店」的总经理是大学同学,可

以代我租一间贵宾房吗?」

  她怎么知道的?锺适盯著白色门板皱眉。是锺迅说的吧?

  「好,我替你安排。」

  转身去打电话时,他心中暗自叹息。这样划下句点,应该算是好结果了吧?

  此刻他并不能肯定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许多许多年以前,他的「需求」已

被搁置在最不重要的角落。常是他去完成别人的需求,而非自己的想望。突然间要

自问「要」与「不要」,已是太困难的事了。

  他是个不必有需求的男人,从他被人收养那一刻起已然注定。

        *        *        *

  锺适是个行事很低调的人。除了他在商场上别有一股狠劲之外。私底下,他不

太与人有来住,也从不麻烦他人为他做事。但这并不代表他的人脉因而有所阻碍,

许多认得他的人,只要稍有交情,都会十分欣赏他这个人;只是难以深交在于锺适

独来独往,莫测高深的性情。

  事实上,一旦他有请托于他人,都会令受托者受宠若惊。

  所以,即使九七年的回归大限已近,各大饭店皆已被预订一空的情况下,方笙

仍是住进了九龙岛上一流的丽晶酒店之内。

  如果说香港岛本身属于行政与经济中心,以及观光休闲胜地的话,那么九龙岛

便是流行、豪华、热闹的消费天堂。

  只有九平方公里的九龙半岛,以弥敦道为中心,充满了各种奢华的消费场所,

热闹非凡,是香港第一大购物街。每年到了购物节或换季期,会涌入大量亚洲各国

的消费者前来抢购物美价廉的折扣品,更加显得这小小的东方之珠气势不凡。

  将行李送入了贵宾房,已近午餐时刻,锺适的脸色却始终没有好转。原因在于

他真正看到了那些来自台湾的公子哥们——原本他以为那是方笙随便说来气他的,

想不到竟是真的。尤其有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那屋主何必生百分之百的居心不

轨,那家伙甚至急色到不掩其眼光的淫浊,在面对一夜未归的方笙时,居然口不择

言的大谈性隐喻的讽刺!简直存心要让她无地自容,让他差点抡拳揍人!

  依她的精明,怎么会与这种人渣同行?她有没有脑袋呀!隐忍到现在,他依然

有大吼的欲望,虽然理智再三的告诫他,他并无此权利,所以他作不得声。

  他们只是朋友,不是情人,该死!

  「人家说香港是吃的天堂。如果你有吃午餐的时间,咱们去吃北平菜好不

好?」方笙并不理会他的怒气,以天真的面孔迎向他。如果他存心当她是再普通不

过的朋友,那么种种超越「朋友」界线的情绪,他最好自己承担,最好气得他中内

伤,才不枉她的一片真心落得贴人冷屁股的地步。这份情感若不能皆大欢喜的双

赢,就只好各自心伤的双输。

  如果会惨到那个地步,她绝不会是唯一感到伤心的人。

  见他阴沉的面孔没有反应。她将玉手伸入他臂弯中,轻轻拉了他一下。

  「锺适,可以陪我吃饭吗?」

  他回过神,撇了下唇角。

  「想去那里吃?吃那一种菜?」口气仍是不佳。

  「北平菜。听说有一种荷叶包著的「化子鸡」很有名。」

  「好,就吃北平菜。」他挽她走出丽晶酒店。

  才步出大门没多久,即有一声愤怒的娇呼传来!

  「锺适!」

  雪白劳斯莱斯房车中走出来的,正是一身雪白、精雕细琢一如名模扮相的金家

千金小姐。

  锺适的面孔奇迹似的收起刚才形于外的种种情绪,像是挂回了冷静沉稳的战

袍,莫测高深得令人提防。只有抿紧的唇角泄露了一丝丝不悦气息。

  「她是谁?昨天有人告诉我你与一名女子状似亲密的离开会场,我还不相信。

我希望你有很好的理由来说服我。」金玉斐以著大家闺秀的冰冷来掩饰急欲发飙的

怒火。香港就这么小,只消一个不雅的动作给人看到了,立即会传遍大街小巷;她

丢不起泼妇骂街的脸。

  方笙想抽回手,却被锺适牢牢捉住。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才介绍道:

  「这是金小姐。」他看向金玉斐。「而她是方笙,我在台湾的朋友。」

  「没有更详细的介绍了吗?例如我是你的女朋友,未来的妻子。」金玉斐露出

没有笑意的笑脸,伸出雪白素手给方笙。「幸会,方小姐。你很幸运,让向来忙碌

的锺适亲自带你游香港,想当初我甫回香港时,可没这种好运道。」

  方笙不动声色的握住她的手,笑得纯真优雅,并没有对金玉斐的尖刻加以还

击。只是赞美:

  「你好漂亮!难怪锺适会喜欢你。」

  只是一个天真的小女孩,不足为戒。

  金玉斐当下笑了,有丝轻鄙。锺适不会有恋童癖吧?这种货色也看得上?

  「你会在香港待多久?」她冷淡的问。

  「大概八天吧。」方笙有问必答。

  金玉斐微笑。

  「那大概来得及参加我与锺适的订婚宴,到时请你务必赏光。」

  「好呀!如果真的可以的话!」方笙好天真的应著,彻底的让金玉斐轻视她。

连人家在示威也看不出来。

  锺适冷淡道:

  「好了,我下午还要回公司,只剩一小时可以吃饭。再不走就只好吃路边摊

了。」

  「金小姐要不要一起去?」

  金玉斐瞪向他们交握的手,冷道:

  「不了,我与人有约。」转身离去时,她看向锺适。「把今晚的时间留给我,

七点在富丽华酒店三十楼等你。」

  话完,像个高傲的女王般进入她的豪华房车中,扬长而去。

  「这是不是个下马威?」她俏皮的问。

  「反正也吓不到你。」

  H不必去计算情感上的问题,然后让那个小妖女

弄得他急怒攻心。如果接下来他开始吐血,也不是太奇怪的事了。一切,都该死的

混乱透顶!

        *        *        *

  锺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置身在方笙的房间中,并且一喝咖啡就过了半个小时

还没走,如果他聪明一点,应该在送佳人回酒店之后立即招车开回香港岛,以免落

了什么话柄让大哥来宰了他。

  原本他有些不确定大哥的情感归向,所以只想阻止方笙去伤害或打扰大哥——

毕竟一直以来有太多见猎心喜的千金名媛千方百计的想接近他大哥,不断的造成困

扰。锺迅当然不会允许这种麻烦又多了一桩,何况之前看来的确像方笙在一厢情

愿。但在接收了一整夜怒瞪的利芒之后,锺迅后知后觉的肯定了大哥心中对这小美

女的评价是大大不同了,否则他不会差一点死在锺适的眼光下。

  也因此,他期望能弄清楚一些事,即使在此刻不合宜的深夜,以及不合宜的进

入佳人房中。方笙似乎也有某些打算,他等著她开口。

  方笙换上舒适的罩衫与牛仔裤,卸完了妆,又顺便洗了头发,回复清爽无伪的

扮相后,才又回到小会客厅。

  雪白毛巾罩在尚滴水的发上,她步履微见慵懒的踱近锺迅身侧,坐入贵妃椅中

绻曲得像一只猫。

  「一整夜下来,你认为我够格坐上你大嫂的宝座吗?」她笑问。

  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子卸完了妆,只会更像个少女。谁能相信她会是精明凌厉得

连商场大老都注目的人呢?永远会有人不断的在这张清纯美颜下受拐骗,并且极可

能是一再一再的学不乖。但那包括大哥锺适在内吗?

  「我大哥是个控制欲强盛的人,没有人可以扭转他决定要做的事。一如他决定

在四十岁以前贡献他的精华岁月给「华康」,就没有人能令他改变心意。」

  「为什么要等到四十岁才算报恩完毕?」方笙好奇地问。

  锺迅脸色有丝赧然。

  「可能是大哥预估在那时我才会有独当一面的本事吧!而且我一直希望父亲能

给我几年的时间去发展舞台剧。大哥一定是知道了!就像当年为了能让我去英国学

戏剧,大哥回到香港读港大,并且一边进公司工作一样,用他的方式来让我有求必

应。」

  哦!锺适何以对锺迅如此情义深重?她扬起新月眉,在心中打了个大大的问

号,也问了出口:

  「你们之间……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发生过?」

  锺迅几乎跳了起来,声音乾乾地:

  「你的语气很暧昧。」

  「无妨,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成了。没理由他那样的人会做无止境的牺牲,只

为了回报养育之恩。」

  「也没有什么,顶多我与母亲对他们母子特别照顾而已。但我从不乐见他因此

而事事为我著想。我不要他为「华康」作牛作马;更不要他为了「华康」的生意而

出卖他的婚姻。也许大哥是觉得感情对他而言无足轻重,但我希望大哥能够娶一个

他爱的女人。他已经好多年没有人可以爱了,我不要他最后成为像我父亲那样的人

——从来没爱过,所以视感情为粪土。以为那些全是骗人的东西。生命中多一些无

法控制的东西,反而是一种恩赐。」

  方笙思索了许久。淡道:

  「很好,基本上我们的目的相同。你要他娶一个他爱的女人,而我要嫁他,再

没有第二个女人比我更能契合他。」

  好大的口气!几乎听落了锺迅的下巴。

  台湾的美女都这么不懂谦虚为何物吗?

  「锺迅,依你想,有什么法子可令他停止报恩行动呢?」老天!如果锺适打算

四十岁才停止作牛作马,也要看看她等不等得下去。要是到时锺重阳不放人,再加

上锺迅依然不成材——可以料见。那他大概会做到入敛的那一天才得以自由。那她

不就白等了?

  锺迅不明白她的脑中在想什么,但仍是坦白道:

  「除非我父亲不要他,否则他不会背著忘恩负义的罪名离开,但我父亲根本不

会放过这么好用的人。我只是气他既然要重用人家才华,为什么不给予权位。依他

现在的工作量,不是副总裁,也该是总经理了。」

  方笙点头虚应,其实心中正忙著计画一些事。几乎难掩算计他人的眸光。她笑

得好深沉。

  「锺迅,你可以为你心爱的大哥牺牲到什么地步?」

  为什么他的骨髓底处泛上一阵冷意直达大脑?

  「什么意思?」

  「你愿不愿意让锺适自由?放他离开「华康」?由得他去伸展自己的能力与事

业,而不再永远替你家做白工兼惹人嫌?」

  离……离开锺家的企业体?

  「不!我希望他在公司内得到应有的职位!他足以当上「华康」的总裁。我根

本没有经商的能力,如果我父亲退休了,继任人应该是大哥而不是我。」他从来不

曾希望大哥离开。毕竟放眼锺家各亲族,也没有人比得上大哥的能力出色。

  方笙的鼻腔哼出不雅的嗤声。

  「好个兄友弟恭、情深意重!」

  锺迅咬牙问:

  「我大哥为华康付出十二年的黄金岁月,难道没有资格得到更合理的回馈

吗?」为什么他的脸皮不断的因心虚而发热?尤其在她透视人心的眼光下?

  「除了依附「华康」求生存之外,锺适的能力薄弱到只能经营别人的祖产为生

吗?您老兄打得好算盘,」还以为他们兄弟间有什么了不得的生命交情呢!原来这

位少爷的兄弟爱其界限在于不割舍自己利益为前提。试想,日后老爷子嗝掉了,锺

适不来撑著,光靠锺迅一人掌大权,早晚会给亲戚瓜分的份,那由得锺迅继续好吃

好睡的美好时光?他们锺家父子是缺不得锺适的,又那肯放人?

  被奚落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锺迅羞愧的发现自己从未反省现有情况的自私

性。口口声声要大哥得回应有的权利与自由,但却都是以不损自己利益为前提,如

果今天没有方笙一语来道破,他恐怕永远不会想到这一点。因为他是既得利益者,

习惯有大哥代他打理一切的日子!

  但他能迳自这么自私下去吗?

  「也许……」他薄弱的反驳:「也许我大哥也不愿离开公司,他——」

  方笙不客气的打断他:

  「很抱歉,我不以为你们锺家那种环境会使人想留下来效力。你们锺家人的血

液中没有信任他人的因子,亦容不得别人能力好,无时不刻想的就是榨光别人来充

裕自己,并且最好不必付出一丁点报酬。」

  「我没有!」但其他的锺家人皆有。

  锺迅的下巴几乎缩入衣领内,无脸见人。其实,以严苛一点的眼光来看,他也

有某种程度的自私可鄙,否则不会一再的让大哥为他牺牲那么多。

  很好!懂得愧疚就还算有救。

  方笙神态更加优雅闲适了。

  「锺迅,如果锺适对「华康」还有一点点牵念,应该是在于对你的放不下心。

我想你们之间应该还有许多外人不知道的恩情存在,致使他这么维护你。但这样下

去不是办法。」

  锺迅甩了甩头,问道:

  「你到底有什么想法,就直说了吧!」

  当然要说,引起他的愧疚等的就是这一刻。

  「今晚吃饭时。你有没有发现令尊对我殷勤了许多?」

  「是,他以为你是我的女朋友。」

  「少来,令尊不是那种会对儿子的女友和颜悦色的人。事实上只有大笔可图的

利益当前才会令他眼光闪亮、笑容不绝。」

  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子讲话这么刻薄不好吧?!但该死的是她批评得一针见血,再

对也没有了。让锺迅这个为人子的不禁代老父脸红。

  「你到底在计画什么?」锺迅几乎没举双手宣告投降,想拜托她有话直说,别

再迂回下去了。

  方笙丢开拭发的毛巾,开始踱步了起来:

  「其实令尊应是无时不刻想踢掉锺适的,别说话!」她指向他张开的嘴,堵住

他的辩驳。「但令尊又苦无信任的人得以取代锺适。而你这个独生子即使不成材,

依然无法让令尊因而将经营权交到其他锺家人手上。所以今晚我的表现引发了他一

个想法,并且百分之九十会成为令尊的计画。为什么不呢?这是可保他事业永不旁

落的好方法,想必令尊今晚必会开心得睡不著觉。为自己的想法而沾沾自喜。不过

我倒奇怪令尊直到现在才会升起这个想法,」说到最后几乎像在自言自语。

  可怜的锺迅依然一头雾水。是方笙的粤语不行吗?还是他的智力有问题?为什

么一长串的话听下来。他仍不明白这小姑娘正在发表什么高见呢?

  台湾与香港两地的文化差异不会这么大吧?

  「方小姐——」锺迅的口气充满了乞怜,只求她别再打哑谜了,拜托直接点出

正题吧。

  「我的意思是。令尊很中意我。并且打算让我成为你的妻子。」方笙丢下一颗

炸弹,炸翻了锺迅!

  「什——什么?!」他跳了起来!但来不及做更多的询问,门铃即响透整间房,

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会是谁?在凌晨一点的时刻?!

  方笙怔愣了下,突然间浮起一朵好坏的笑容,笑得锺迅毛到骨子里面,感觉自

己大去之期不远矣。

  她前去开门,甚至没费事的开口问来者何人。

  「嗨!锺适,真是稀客。」她好温柔的说著,一身柔雅的睡袍呈现在来客眼

前。

  「方笙,我们必须谈一谈——」锺适的话尾终结在看到锺迅即刻化为沉喝:

「你怎么在这里?!」

  「大——大哥——」锺迅被大哥难得一见的怒火吓了个结结巴巴。明明没做什

么坏事,却说不出理直气壮的话。

  「他好心的送我回来。」方笙好天真的挑弄战火。

  「然后顺便上来坐两三个小时?!」他咬牙问。

  方笙点头,刻意拉了拉睡袍,却又恰巧足以令眼前的男子看到里头是一件极撩

人的透明睡衣。

  「对呀,我们什么都没做,真的哦!」

  老天爷!别再害他了成不成!锺迅发现自己被陷害了,如果接下来发生可怕的

凶杀案也不是太意外的事,难道这女人——这妖女早就料定这种情况了吗?瞧瞧!

他都可以看到大哥头顶上正冒著烟哩!他不快点澄清可不行,连忙走近门边道:

  「大哥,方小姐请我喝咖啡,只是这样而已,我不会对你的朋友乱来,你应该

信得过我。至于你们之间有事要解决,那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可惜他溜得不够快,香风袭来,方家妖女投来温香软玉,在他唇角轻吻了一

下。

  「今晚真是谢谢你。没有了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阵疼痛让方

笙住了口。

  在一股强悍的手劲下,她住后跌入雄健臂膀中。头顶上方传来狮吼:

  「锺迅,回家去!」

  「是!是!我走了,大哥,请相信我——」真的被她害死了!锺迅不住的咬牙

切齿。祸水!当真是祸水呀!

  幸而锺适没有空料理他。将门一甩,房间内只剩他俩。锺迅得以下台一鞠躬,

退开这吃力不讨好的舞台。

  方笙真是不怕死!那她今晚就得领受大哥的怒火吓人到什么地步。

  乱委屈一把的锺迅思及此,心情便好了许多。今晚方笙就会知道惹怒一头狮子

的下场。真是大快人心呀!

        *        *        *

  方笙当然没有神机妙算的本事,可以屈指算出锺适几时会来。

  嗯……可以说他的到来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也可惜了她因而未能与锺迅协商出

一个共识。不过,无妨的,以后还有机会,眼前的心上人才是她关注的重点。

  不过,她要很小心,非常小心,否则一个不好,她会被他身上的怒火焚烧成灰

烬,连骨灰都没得寻哦!

  当然她的梳洗更衣不是为了任何人,全是因为她向来回到居处第一件事就是洗

去一身尘埃,可不挟含任何诱惑的歹意。不过锺适可能不做如是想,尤其她睡袍下

的睡衣足以令人喷鼻血。

  「你在搞什么鬼!」

  他不是存心吼人的,他天性中的冷静因子向来足以创造一座冰山。可是连续做

十次深呼吸之后却仍赶不走怒焰,教他一开口就喷出十丈高的火花。

  唉!天乾物燥,小心火烛呀!

  方笙还颇有心情在心中揶揄暗笑。只是一张可怜兮兮的无辜面孔可不敢露出一

丁点徵兆,否则她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讳言她存心惹怒他。因为他一心要将她排除在情人关系以外不闻不问,并当

真相信他可以做到视真情如无物的地步。既然如此,她演出琵琶别抱的戏码又碍著

谁了?

  不懂得大吵人闹的艺术不代表她会在受了闷气后而不反击。多的是方法,端看

怎么撩拨而已。

  普通朋友?去骗呆子还比较快些!

  如果当真是可以化为普通朋友的交情,那他阁下的妒火从何而来?酸味冲天的

浓度可以用来酿十桶醋了!不知他老兄有没有兴趣往制醋业发展?

  「方笙!我在问你话!」锺适容不得被忽视,以冰冷的口气又叫嚣了一次。

  「什么?」她装蒜,莲步轻移回卧室,对他的捉奸丈夫脸视而不见。

  或许与一名男子深夜共处一室有著无比的暧昧,但她可不曾让锺迅踏入卧室的

范围。比起大步跟了进来的锺适呀,人家可是君子多了。

  「别跟我玩把戏,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气急败坏的抓住她手腕,不让她若无

其事的坐在梳妆台前抹乳液。视他的怒火为无物?从没有人敢这么对他!

  她吐气如兰,眼中情根深种。

  「我只是想爱你、想要你——」

  「那你就不该诱惑锺迅!你要知道就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你不该再与他有什么

纠缠!」

  「好。」她很乖顺的允了他,反倒楞住了满腔怒火无处发的锺适。

  「什么?」他哑声问著。

  「只要不与锺迅,其他男人都可以是吗?」她好乖巧的问他,并且也骗到了他

的点头——

  「没错——」

  她拨开他已然放松的手,走到电话旁拨了一组电话号码,在他面前找其他男人

调情了起来。

  「喂,何必生在吗?哦,你就是呀?太好了,我是小笙笙,你还记得吧?现在

有没有空?我们上维多利亚山去看夜景好不好?至于你上次要求的事,如果山顶气

氛不错,而你又有准备保险套,咱们可以试一试——」

  「匡啷」巨响,电话底座被连根拔起,彻底的砸碎成残骸!

  唯一幸存的话筒正被惊吓的方笙搂在怀中。哗!好粗暴的破坏力。

  「……要赔钱的,搞不好明天我就会被饭店扫地出门,你知道……呃……这种

五星级的大酒店讨厌有暴力倾向的住客——」她呐呐的说著。心中默哀了三分钟,

为著无辜的电话哀泣不已。其实她根不不知道何必生那蠢蛋的电话几号,只是在作

戏而已。

  哦喔!效果真是好!接下来他该拂袖而去了吧?

  但她毕竟不是女神算,不能事事皆料中。她根本没想到小小的顽皮会招致这种

下场。

  在心思翻转的瞬间,她的身躯已然头下脚上的被扛上了某人的肩膀,来不及娇

呼出她的惊诧,便被抬放在锺适的膝上,重心不稳的她只来得及抱住锺适的一条腿



  然后,「天谴」来了,一只巨擘拍上她圆翘的尊臀工一下接著一下,力道收敛

在弄疼她但不会弄伤她的拿捏上。但由于臀部肉多,拍打的面积挺广,声音当然是

响得像打雷。

  老天!他在打她!把她当成顽劣孩童般的教训!

  不会吧?!自她七岁起就没受过惩罚了!而自幼的惩罚也不过来自口头的训诫。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人对她施行过体罚!

  方笙先是吓呆了,然后开始挣扎,却挣扎不开女人先天在力道上的弱势。

  直到一声哽咽逸出喉咙,她才知道自己居然可耻的哭了出来,然后眼泪泛滥得

像豪雨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锺适在听到她的哭泣声后立即住手,将她身子扶起,搂在臂弯之中,整颗心因

她的泪水而揪痛不已。

  「别哭。」他拍著她的背。

  「你打我——」她指控,抓著他的领带拭著眼泪鼻涕,灾情正在扩散中。

  「我不会道歉!」他从梳妆台抓来一盒面纸围堵洪水泛滥。见她啜泣不止,一

颗心原本怒火勃发的,却仍是被哭软了心肠,忍不住低问:「还……痛吗?」

  「你让我打打看不就知道了!」臭男人!被打如果不会痛就不叫做惩罚了!还

敢问她痛不痛!他幼稚园没毕业呀,问这种白痴问题!

  「你不该惹我,一再向我的容忍度挑战。」

  「你说过只要不找锺迅就可以的。」

  「你故意气我。你明知道我无法眼睁睁看你投入别个男人怀中。」

  「那你就要我眼睁睁看你与别个女人共效于飞!锺适,你并不公平,」她想要

挣脱出他的抱搂,可惜未能如愿,他将她搂得很牢。

  「是,我不公平。」他萧索低喃,下巴搓揉著她半湿的秀发。

  「那你要我怎么办呢?」她叹息。

  沉吟了良久,锺适咬牙道:

  「回台湾,让我眼不见为净。」

  抑止住的泪水又因伤心而滑落成串,她依然是他选择中首先放弃的人吗?那为

何又死抱著她不放呢?

  「我会恨你的,锺适。」她在泪眼迷蒙中诉说,而其话语像在发誓。

  他不语,只是搂紧她,只是想趁此汲取更多未来可供回味的馨香。

  「不要抱著我。如果你不会是我的丈夫,就没有资格再亲近我,放开!」她开

始用力挣扎,也成功的跳下他膝盖,转身走到小客厅,平复自己的伤痛与愤怒。

  锺适跟了出来,将双手收放在口袋中,怕自己一个禁不住又想搂她入怀。而。

正如方笙所言,他不再有资格拥抱她。他们有过肌肤之亲,但她仍是个好人家的女

儿,可以与全天下她看顺眼的男人上床,就是不与有妇之夫纠缠。而他,已丧失追

求她的资格,也是他一再推她往别人怀抱而去

  她不谅解他,不会原谅他的薄情。明明两人之间有著难以否认的情愫狂潮,但

在他尚不是自由身的时候,没有资格扯她进来一同受苦……何况感情这东西,太过

深陷了反而不好……不是吗?

  他走到窗边,与方笙并列而站,共同看向窗外。久久,才轻声陈述一段不为人

知的过往。

  「在我八岁那一年,曾经绝望的与父亲去计画绑架富家太太来偿还地下钱庄的

债务,并且期望可以多弄一点钱来治我母亲的心脏病。左思右想,脑筋动到老爷子

的夫人身上。那时我们是愤世嫉俗的,因为同是有亲戚渊源,境遇却天差地远;老

爷子那种人对穷亲戚根本是不屑一顾的,所以我们只好出了下下策,去绑架锺夫人

与锺迅,心想这样一来,敲到三百万港币不是问题了吧。也应该算是幸运,当天一

直联络不到老爷子,因为他与重要干部飞去日本洽商,至少要十天才会回来;而锺

家的其他亲属向来各自为政,不理他人死活。尤其那时我才知道锺夫人并不受宠,

然而地下钱庄的人是下等人的,要不到钱就扬言要砍死我们全家。父亲与我实在不

是当绑匪的料,没人可勒索,只好放人回家。其实心中是高兴的,至少没犯下大

罪。没料到锺夫人反而不计较我们的恶行,不仅帮我们偿还了债,也付钱让我母亲

治病。为了不让老爷子察觉,她都是用自己表演所得来帮助我们。后来父亲死于车

祸,也是夫人一再央求老爷子,才使得我们母子被收留入锺家。老爷子测试了我是

可用之人后,便开始了严苛的训练课程。若不是有夫人与锺迅的温情,我的母亲不

会愉快的安渡她最后一年的生命,吃得好,住得好,没有贫困,没有挨饿,而我也

得到了关爱与良好的栽培。夫人临终前最担心的是锺迅,她央求我照顾锺迅,别让

老爷子扼杀了他的志趣与天份。」

  「所以在锺老爷子活在世上的一天,你就不会离开「华康」,并且坚持为锺迅

两肋插刀到底了?」她深吐出一口气问著,也得到了他肯定的颔首。

  「即使花上你一辈子也无所谓?」她又问。

  他点头,眼中难掩痛楚。

  「所以不能拖累你,我要不起你。」

  方笙看向他,笑得飘忽。

  「好,很好。你有一套牺牲奉献的计画,那是你的事;但很抱歉,我无心配

合。我也有我的剧码要上档,咱们就各凭本事吧。」

  他皱眉。

  「什么意思?」

  「等著看不就知道了。」她不让他有更多发问时间,又道:「夜深了,你走

吧,我不与有未婚妻的人上床。」

  他薄唇紧抿,几乎忍不住想狠狠的搂住她或捏死她,她这么说简直在挑逗他对

她衣著的注意力,他坚决收摄心神,往门边走去。

  「不要惹锺迅。」他再一次说著,并且想得到她的保证。

  但她并不如他意,为他打开大门,道:

  「我只能承诺不惹你。至于全天下未婚的男人,都有机会成为我的床伴,你没

资格反对。」

  他狠狠瞪她一眼。终究什么也没做、也没说的挥袖而去。怕自己一个迟疑,就

会控制不了自己的身躯,搂住她狂吻难休。直到万劫不复的深渊湮没他的神智。

  没有回头,所以没看到方笙怜惜的眼神与坚决自信的面孔。

  无论如何心伤,她对他依然势在必得,不择手段。

        *        *        *

  因为不想担负感情债,所以她与锺适之间始终没有机会进行到更深一层的情感

交流,去任其波涌出应该会有的深情乐章。

  如果爱情为他所敬谢不敏,那么「方笙」这两个字对锺适而言,即是代表著危

险。因为她是生来搅弄他自制冷静的克星,存心要他因抗拒而天翻地覆。

  想是那么想没错,坚决的心意也没有动摇过分毫,可是心境上的起伏却是不由

人的。否则她那会哭了大半夜,又失眠了另一个下半夜呢?

  唉!眼睛红得难看,血丝充斥,大概与她发红的臀部一样有得瞧。

  早晨冲洗过后,浴室的全身镜里看到雪白肌肤里唯一的粉红色泽正不客气的占

领住了她挺翘的傲人处。不会痛,但可能会红上一天,害她今天不敢去游泳兼招蜂

引蝶;笑掉人家大牙不打紧,她台湾小美人的脸要往那里搁?臭锺适,居然把她当

小孩K,并且没说出任何一句类似道歉的话!

  幸好他老兄还懂得「使用者付费」的道理。昨夜离开前已自动去缴清砸坏电话

应付的费用;可能是于心有愧吧?!连带的也替她预缴了十天的住宿费。

  男人的良心,啧!

  可是,如果方笙今日打算足不出户,并不代表她就会得到想要的清闲。

  每一本小说都一样,只要有两女争一男的剧码出现,就一定会有类似谈判的场

面发生。

  金玉斐小姐找上门来不算意外,但方笙仍是不免讶然于凡是人类必有的共通性

行为居然难脱古老的既定窠臼。多神奇呀,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方笙也早已料到会有对峙的一天,毕竟昨天晚宴的暧昧情况令人置疑。这

金小姐假若不是死人兼白痴,就会找上门来与她「聊天」一番。

  只不过挑的日子不好,方大小姐今儿个玉体违和(眼泛红丝,臀如弥猴屁

股),基本上不会端出太高雅的面貌来笑对情敌的。

  也就是说,倘若今天的金小姐受到无情的冷言冷语攻击而无力招架的话,那她

最好赶紧哭著回去面对她的失败,反省自己因何会成为炮灰一坨。

  在柜台打电话上来通知的三十分钟之后,方笙才姗姗而下,如果不是临时翻到

行李袋子中的墨镜,原本她还不想下来哩。

  「金小姐,我们似乎没有约吧?」

  方笙坐在金玉斐对面,招手要侍者奉来茶点与咖啡。

  金玉斐恰巧也配戴了一只名贵的墨镜。两两相望,互相看不到对方的灵魂之

窗,倒是可以玩起猜心的游戏。

  「你快回台湾了吧?」金玉斐扫了方笙一眼,在喝果汁之前像是不经心的问

著。

  「是的,再过两天就要回台湾了。」

  看来是个好对付的丫头。怎么著?锺适中意的女孩竟是这种见不得世面的温室

小花吗?

  「那真是遗憾呀!我与适即将在星期五订婚,看来是没法子邀你参加了。」金

玉斐笑得可亲极了,热络的伸出戴白丝手套的玉手轻拍了下方笙的小手——像在拍

一只听话的宠物那般。

  「是极,的确是遗憾。」如果婚礼永不会到来就当真是无比遗憾了,到时她会

奉上鲜花牲果前来金家大宅悼念的。拜托!屈屈一个无法律效力的订婚有什么好□

的?见笑死人!

  方笙撑著无眠一夜的螓首等金小姐念更多经来催眠。

  「适昨夜再三与我保证说与你只是兄妹之情,而且经由他的撮合,你与锺迅的

好事也即将近了。日后你们结婚时,我这个大嫂一定会送上一件大礼的,你喜欢玩

欧洲呢,还是美洲?礼服款式倾向米兰风还是巴黎风?」

  我还萨克斯风咧!

  「如果你想送我,我全没意见,毕竟礼轻情意重嘛!总也算得上是祝福。」方

笙好客气的说著。

  金玉斐如果不太笨,就会听出自己正在被嘲弄中;当然她自是听得出来,险些

飙起自己的大小姐脾气泄怒。但她无时不刻的谨记住自己住在香港,一举手一投足

都有人在看著,千万不可落人笑柄。

  当然,心中涌上气怒之后,口气也省了客套寒暄之类的虚应,直接说了:

  「你的意思是会与锺迅结婚,并且不会红杏出墙的转而勾引我的适吗?」她在

要求承诺。

  「我可没那么说。」方笙耸肩。

  「什么意思?」金小姐差点跳起来叫嚣。

  方笙微低下头,忏悔状十足的说著:

  「金小姐不是要我为你们的婚姻做背书人吧?事实上,锺迅与我之间若有什么

好事会发生,与您无关。而锺适会不会因你的乏味而偷我的腥……嗯!这一点其实

金小姐要反省自身魅力问题,对于我无远弗届的魅力,在此仅献上十二万分的歉

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金玉斐控制不了脸上的肌肉往横向伸展,并且一抖一抖的律动不已,终于怒火

冲破九重天,玉掌倏拍桌面,起身的同时将桌面一杯白开水狠狠的往方笙脸上泼

去,一气呵成的动作丝毫不见拖泥带水,可见金小姐平日对使泼一事必定有所研

究,并甚为拿手。

  如果方笙不是受害人,恐怕会拍手叫好。她可从没见识过真正的大小姐脾气,

能有幸见著此生已无憾矣。

  方笙原本该躲得过的,但因为拨冗瞄向门口的方向,在闪神间已然成为落汤

鸡,实在是冤枉!不过恰好给人充英雄的机会。

  瞧大门那边疾走过来的人之一不就是锺迅吗?经此一番骚动,要发现她们的所

在地不难。

  她拿下墨镜,露出红通通的失眠眼兼伴著两颗晶泪投入锺迅怀中嘤嘤啜泣不

已。

  面对这样一张面孔,很难仔细去想这名女子的精明狡诈天下无敌,便一古脑儿

的充满英雄气慨,救美去也。楚楚可怜的羸弱佳人待援助,什么事都先抛一边再

说。何况锺迅在入口处早已看到金玉斐的使泼行迳。

  当下立即喝道:

  「你做什么欺负人!」

  「她是狐狸精,人人可以诛之!」金玉斐向来不是认错的一力,端起架子气愤

锺家少爷不站在同是香港人的一方。

  锺迅抽出手帕给方笙拭脸,冷道:

  「不要乱说一些没证据的指控!而且,即使方小姐是什么狐狸精,也不劳金小

姐来声讨!更何况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些失态且伤人的举止。你也不过移民到美国

十五年,怎么就净学一些野蛮行为回来,丢我们香港人的脸!」

  「你——你——你好样的!我想令尊会因为你的行为而生气!你帮外人而不帮

大嫂,简直是——简直是天理不容!哼!」

  讨不了好处,识实务的人都会火速下台一鞠躬,就见金家千金小姐力持身段的

走了出去,连丢在桌上的名牌皮包都忘了要拿,像火车似的冲出大门,一去不复返

——

  「天理不容可以用来形容帮理不帮亲的行为吗?」方笙像好学的乖学生一般,

伸起右手发问。

  「千万别因此误以为香港人皆是不学无术、没有文化。毕竟你能对一根「香

蕉」期望多大呢?」锺迅扶好她,语气难掩笑谑。谁教金小姐挟利益迫使他心爱的

大哥去娶她呢!这种女子即使硬说有多么了不得的人品,实在也有限了。他一向看

她不顺眼,尤其见她今天的野蛮行为可鄙可憎,口气自然不会谦恭有礼到那里去。

  「你还好吧?」锺迅明白一定是方笙说了什么气死人的话让金大小姐失态。可

是口头上的针锋相对,永远不该失风范的发展为动作派。堂堂一个千金小姐,能看

吗?

  方笙已拭乾脸上的水,捞起金小姐的皮包,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投入十公尺外

的垃圾桶内,才笑对目瞪口呆的锺迅道:

  「我很好,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锺迅愣了好久才回神,盯著垃圾桶,又看回方笙红肿的眼——失眠或哭泣?心

中为这矛盾综合体的女子搅动不已。这女子是坚强抑或柔弱?是精悍抑或需人呵

疼?

  无论是那一种,锺迅都有吁了一口气的感觉(或庆幸?),因为方笙要的男人

是大哥,不是他。

  这种女人,他万万消受不起的,他百分之百确定。

  老天爷!今日一大早父亲还下达高压指令要他对方笙「亲切」一点哩!即使不

为大哥,他也要为自己著想,这种女人呀,还是留给大哥吧!

  他会前来是因为父亲有令。但他可不是来谈情说爱,而是来问明白昨夜方笙未

能说完的计画。

  想了一夜,反省了一夜,他决定给大哥真正的自由。也许方笙可以提供最完美

的方法……他衷心希望。

        *        *        *

  方笙提早回台湾了。

  一方面是公司的事积压已多,一方面是她要看看锺重阳对她重视的程度到那

□。一旦她能明白自己手上的胜算有多少,计画才会行得通。

  只要行得通,第一件事便是要阻止锺适娶金玉斐。这辈子,锺适身边及床边的

女人只能是她,不会再有别人。

  任何一个步伐的踏出都是赌注。要就顺遂了心;要不就一败涂地。然而世事不

就是这样吗?充满了冒险,才会有乐趣的存在。

  有或没有;成功或失败;幸福共渡或各自失意过残生。

  她能等多久?

  办公到一半,低头看自己的纤指平张。五年!她要用五年的时间去让锺适饱尝

后悔的苦涩,要用五年挣取回锺适的自由,代他偿清尚欠锺家的馀债。也——让锺

迅实现他舞台剧的梦想。人人都受益,不是吗?

  这不见得是十全十美的好法子,也太过迂回。但已是她能做到最好的安排了。

否则锺适一辈子只能当傀儡。绝不会主动脱离「华康」,置他的弟弟于不顾。

  当然,也不能漏算了他打她屁股的帐,所以活该要花五年的时间去受苦。而

且,他原有机会让一切的安排更美好,但他拒绝了她。拒绝了情感,只因恩情的枷

锁令他甘心献上这辈子时光去消磨。那么就得原谅她的不择手段了!抢过他的责

任,让他不再被需要,到时他便有空闲去接纳关于自身的情感了吧?

  锺迅骂她疯了,为著种种可能难以掌握的状况来反驳她的计画。

  如果付出了心血,却依然没得善终呢?如果锺适在五年内有了心仪的女子了

呢?因为他不是那种会对弟媳心存非份之想的男人。如果他在灰心后悔之下随便找

了一个女人娶了呢?

  是!五年是不算长,但经历一个婚姻过后。弟妻改投兄怀,又是多么耸动的消

息,包准传得港台两地皆知,并且臭冲九重天,招来口诛笔伐的批判。更甚者是两

人不得善终,没有好结局。在锺迅眼中,不管怎么算都大大不妥,他抵死反对,更

不想当人家五年的丈夫。

  对,方笙的计画就是这样。嫁给锺迅,谋夺「华康」大权,踢开锺适,完成锺

迅施展艺术天份的心愿。在多疑的锺重阳而言,有能力的儿媳自然好过有能力但居

心叵测的养子一千倍。

  方笙在回台湾之前,又与锺重阳见过一次面,益加肯定了那老奸蛋心中的算盘

在打什么。所以她回来,并且静待事情的演变。在同时,亦要做出好成绩促使那老

家伙行动。所以三天来她抢生意抢得很凶,几乎是威名远播,一反平日看来温吞,

其实暗里鲸吞蚕食的手腕。

  只是,她还要等多久?哪一个人会先来?

  锺迅是一定要来的。因为她胁迫他在七天内一定要装成热恋中的小呆瓜,以人

尽皆知的姿态杀来台湾与她谱出惊天地、泣鬼神的闪电恋曲。

  否则她如何能气坏锺适……哦不!是取信于锺老爷子与所有人?至少她是这么

对锺迅洗脑的。

  她未曾把锺迅当呆子看,如果锺迅愿意配合,也是因为他真心希望兄长自由。

去选择自己想过的人生路子去走,而不要一辈子囿于恩情,无怨尤的作牛作马却不

被感激,反被排挤得更彻底。

  看在这一点,方笙诚心希望锺迅能够伸展他的志向,如果能使得上力,她绝不

会吝于施援手。

  因为锺迅真正的喜爱锺适,是所有锺家人中,唯一毫无理由对锺适好的人。所

以方笙感念在心。

  嗯……当然老是以锺适的另一半自居是有一点点羞人,但既然此生打定了主意

要当他的妻子,照她看,锺适八成是跑不掉了。

  她只需承担另外二成的变数而已——倘若五年内锺适遇上了心仪女子——到时

她哭瞎了都不会有人可怜的。谁叫她要走这一著险招!锺迅总是这么一再强调的。

  五年的青春可能尽是虚耗无偿,这是她必须承担的后果,也叫咎由自取,可是

她依然决定搏上一搏。

  向来冒险性愈大的事,所得的成就感不也更高?当然,挫折也更痛彻心肺。

  电话内线的哔哔声打回了她神游物外的灵魂,她按下对谈键问道:

  「什么事?」

  「有一位锺适先生求见,我已告诉他没有预约不行的,但——」斯文温雅的男

秘书唐扬凡语气中难掩他的无可奈何,以及来人的强势难挡。

  咦?先来的人是锺适?真是料想不到。

  还来不及回应,唐扬凡的声音已被锺适取代。

  「方笙,我要见你。」

  她不由自主的跳了起来!而同时,与秘书室相连的门也被打了开来,气势磅礴

的锺适立定了几秒,便大步踏入她办公室,顺手一挥,门板已然阁上,给了他们充

分的隐私。来势汹汹的气势差点令方笙黏在墙上不得动弹,幸好她身后是办公椅,

她只不过是跌坐回原位,没有失态太多。

  「你的男秘书长得不错。」他淡淡的说著言不及义的话,然而位于太阳穴的青

筋却忍不住浮动。显示了他对她起用男秘书的行为不以为然。

  方笙乾笑了下,压不住顽皮的天性,不怕死的道:

  「如果你有兴趣。欢迎取用。事实上我手边还有几个助理秘书更是秀色可餐,

不少牛郎俱乐部抢著挖角——」

  碰!

  一记铁拳击上豪华办公桌的桌面,霎时震得桌上所有物品皆向上跳跃了一公分

才又回归原位,也差点将方笙的芳心吓出了喉咙。

  「少来这一套!我一点也不在意你糜烂的私生活!」该死!她就非得学所有不

良的色老板那样去养一些花瓶来用吗?即使明知她存心气坏他,其真实性有待商

榷,他仍被她成功的气到了。

  「呃,事实上我的私生活还算正常,床伴只有单一对象,不会同时玩弄好几

个,你可以放心。」方笙不怕死的逗著狂狮,一边暗自捂著臀部,从未遗忘上回的

皮肉痛。但能气坏他又是无上光荣的成就之一,她哪有不去逗他的道理!而且她有

资格对他的订婚表示一些怒气吧!不气死他怎么能安抚自己的伤心?眯著杏眼不善

的瞄向他右手无名指,上头的戒指刺眼得人想将它挫骨扬灰,那个是订婚戒指吗?

  「恭喜呀,锺公子,已经是金家的东床准快婿了吧?」

  锺适不理会她的恭喜挟讽刺,只道:

  「你说床伴很单一,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锺迅被你排在第几位?那小子坚称

已经为你神魂颠倒,你们之间到底在搞什么?」该死的!他其实最想知道的是除了

自己之外,她还对谁奉献过美好的躯体?她怎能在说爱他的同时又招徕一堆男人上

床?

  毫不在意的与一群色狼去香港,说爱他的同时又与锺迅暧昧不明,更不可原谅

的是,竟聘用一群年轻俊男当秘书,在在的昭示了淫逸的气息。

  她看起来像纯净仙女,行为却像荡妇卡门,而且大方得没一点隐藏,更存心误

导别人往最糟的方向去想,而那个「别人」正巧就是他。方笙就是在气他,他百分

之百的肯定。她存心要他猜忌这其中的真实性,一再对她的行为怒火勃发兼妒意横

生,并且为此后悔!

  因为他一再的推开她、不要她。但心底深处却又存著强烈占有欲,见不得她招

蜂引蝶。

  他有这样的矛盾,也恰巧被她拿来对付他,并且玩得乐在其中,成功的气坏了

他。

  「你说话!」

  「说什么?恭禧发财?」她小心翼翼如小媳妇般的探问终于气坏了锺适。

  要掐死她还是吻晕她?锺适的指关节咯咯作响。

  「方笙,我警告你别再玩下去,否则接下来你会发现明天社会版的头条出现你

的大名。」

  哦!好严重的警告!好怕哦!

  「先告诉我,你订婚了吗?」她绕过办公桌,捉起他右手问著,神色是全然的

正经,并且闪过一丝丝受伤。

  「这个不是订婚戒婚。」他的手任她握著,没有抽回,屏著气息感受她手心传

来的柔腻温暖,让那激荡传遍四肢百骸,久久回旋不绝。老天!他竟然是每一个细

胞都在思念她!

  「那是说,确实有订婚,但你没有戴戒指出来罢了?」她低首玩弄他的无名

指,拨弄著戒指上头镶著的翡翠,声音低哑,几不可闻。

  他深吸一口气。

  「这不是我来找你的重点。你早知道我会娶金玉斐的,我只想知道你与阿迅在

搞什么鬼而已。」

  「没搞什么鬼。」她终于抬头与他直视,最后一次问他:「你要不要我?锺

适。」

  他要!但他要不起。

  「不。我们不会有交集。」

  「很好。」她微笑,纤手抵住他胸膛,让自己退离两步,格开了陌生的距离,

「那我与你,不管曾有什么,都该忘掉。对不对?」

  「对。」他沉声应著。等著听她的结论。

  「从此萧郎是路人。」她含笑的吐出这些字句,再以更冷淡的嗓音加强了「陌

路」的确实性。「那么倘若我与锺迅有什么事会发生,请锺先生少管。」

  「我不会允许你去伤害我弟弟!方笙,如果你敢因为恨我而报复在锺迅身上。

我发的誓——」他攫住她双肩,大声的警告著

  「报复?不,我不是那样的人,不会浪费时间在报复别人身上。为什么你不能

想像我这是在退而求其次呢?得不到你的爱,难道我不能往锺迅怀中汲取爱情吗?

还是你认为我应该为了你而失意一生,不再爱人?!」她尖刻的说著。

  「你……爱他?」胸口重重一撞,几乎让他说不出话!她以为她在做什么?!爱

情岂是那么简单的事?

  「怎么,我不能学著去爱上他吗?锺适,我不是痴情女子,我是商人,懂得怎

么做对自己最好。」

  当真的吗?那么——

  「你没有爱上我,对不对?!」为什么问出这样的话会令他感到心痛!他不是不

要她的爱吗?

  「四年前我就爱上你了。」她搂住他的肩。「原本以为之前的香港之行可以与

你有个圆满的结局。但世事总是这样的,容不得咱们自个儿计画安排,我有满腔爱

意,但你把恩情放在生命中当第一重要的事。落了个凄惨下场是我活该,没有结

果,而你又订婚了,我怎会再笨得付出更多时间去爱你。为你心碎哭泣并且还被当

成狐狸精来声讨?不,我不是那种得不到爱情就寻死觅活或灰心失志的人。我会更

快的割舍掉没结果的那桩恋情,然后寻找更好的男人来爱。是,我还没有爱上锺

迅,但他是我心目中除了你以外最得我好感的男子,谁能说我们不会有明天呢?锺

适,是你不要我。请就别再介入我的生活中或恋情中吧!我只能保证我不是为了伤

害锺迅而来,我是真心要与他有情感上的进展,才会进一步交往的,」语毕,在他

呆若木鸡时,凑上樱唇,给了他一记诀别的吻,似乎想要让他永生难忘似的。她吻

得很深、很彻底,娇躯密合在他身上,不见一丝缝隙,

  火热麻烫得不可思议!尤其在锺适也狂野的回应之后,一切都像沦陷毁灭,在

绝望中付出得彻底,互搂的双手几乎要榨乾彼此的热情与肺中的氧气

  她要他记住她,永永远远也忘不了她!

  刻骨铭心的方法有很多种,他一定得记住她,深深切切的永生难忘。烙印下再

也无人可匹敌的热情,让未来五年内不会有任何女人得以进占他的怀抱,让他只想

她、只念她,没有女人可替代,她的锺适

  「大姊,听说有暴徒冲——呃!」

  倏然被撞开的大门夹著方筝急切的大吼,然后噎住话尾在目睹缠绵狂物的镜头

后——定格。

  锺适最先回过神,立即将方笙推入一边的屏风之后,让她可以整理不知何时被

剥开的衣扣。当然他的外表也整齐不到那里去。他冷静的扣好钮扣,眯著眼打量四

年未见,长得更加俊美中性化的方筝,招呼道:

  「好久不见,方筝。」

  谁?一秒,二秒,三秒,记忆库搜寻完毕!

  「锺适?四年前追求我大姊的香港仔?」敢情一趟香港行,此天雷复又勾上彼

地火,重续前缘啦?那种色情的吻法贸在不适用于她那个看来清纯无比的大姊身

上!谁能相信向来冷静的大姊也会有狂浪得咋人舌的一面呢?

  「刚才唐扬凡气急败坏的叫我翘课过来就是为了你这名「暴徒」?」她突然扬

声叫著:「喂!大姊头,你害羞完了没有?衣服穿好了没有?出来说明一下再躲起

来忏悔成不成?」

  可惜方筝的声音起不了大大的作用,方笙人是出来了,但一双水盈盈的眼中挂

牢在锺适身上。

  他也无言凝视她,胶著且无语,心境尚未平缓回冷静的原样;然而,从今以

后,不再有情牵的男女自然回复平行线的姿态。

  澎湃的乐音倏断于萧索的终止符。

  从此将是陌路人。

  而这结果,是他亲手造成。所以无论有怎样的痛彻心肺,只能咬牙承受。

  不是情人,便是路人,多么无情的人间法则啊!

  「再见。」方笙轻声说著,

  锺适的唇角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无法有坚定立场去说些什么。于是什么

也说不得,最好的告别词。就是最简略的——再见。

  但他甚至连这两个字也说不出,只能迈出步子,往大门的方向行去。

  是他放弃了一切,所以他——什么也不能做,没立场去做!

  他飞来台湾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不同的结果呀?他冷静了半辈子的心,为何独独

被一名年轻小女子挑动得这般脱轨易怒?他到底在干什么呀!

  阻止她与锺迅恋爱,用自以为是的方式去注解,然而他毕竟是托大了。

  倘若今天不是与锺迅又如何?也许他真正介意的是方笙终究会与某一个他以外

的男人过完一生吧?但他那来的资格?

  几时他锺适变得没风度至此?

  方筝直到目送背影僵直的锺适没入电梯中,才回过头看她那一脸凄楚彷若刚被

抛弃的大姊大。

  「干嘛?「梁祝」又在台湾上映了吗?」

  方笙投入妹妹的怀中,声音闷闷的:

  「借我哭一下。」

  为人妹妹者,有反对的馀地吗?看来此刻不是问明原委的好时机,只好等怀中

的小美人哭完再说了。

  方筝抬眼看天花板,苦中作乐的想著

  今年的台湾应该不会缺水才是。

  唉!下回购买系服时应该要求厂商用防水布料制作才是。她会谨记在心,唉!

有女如斯,台湾怎么可能还会有乾旱方面的问题?

  唉!唉!唉!

  拜托谁家的水龙头借她用一用好吗?也许安装在姊姊身上旋紧把手,就可以止

住灾情了,唉——

  6

  不出方笙所料,锺迅也来台湾了,而且近几日锺老爷子的越洋电话可勤了。

  居然可以由原先的「方小姐」、「锺总裁」的客套称呼中火速三级跳到「小

笙」、「锺伯伯」的亲密热络上;没吓掉旁人的鸡皮疙瘩还真是奇迹!

  显然经过彻底的收集资料并且评估过后。锺重阳太满意方笙的能力了。所以力

促兼高压的命令锺迅一定得追求到方笙,让方笙这名女战将进入「华康」作牛作

马,如果能兼带「方氏」当嫁妆就更好不过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有这么大的心也得看有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吃下去。这老家伙

八成有老年痴呆的倾向,妄想症的症头也不轻。

  被纵容太久了,食髓知味,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方笙听完锺迅的报告之后,只能怜悯万分的笑著。看到锺迅为其父的行为羞愧

不已,只道:

  「得了,你父亲后半生过得太顺利了,又有锺适任其予取予求。人心总是这样

的。别担心,还有救,等我们结婚之后一切都可以改观,相信我。」

  结婚?多么顺口的说法呀!似乎莫名其妙间,他们已经密不可分了。然而天可

鉴,他与她到底也只是见了几次面,次数连十根指头也点不完。怎么……突然间就

有携手走入婚姻中的打算呢?

  即使只是权宜之计,锺迅仍是大大感到不自在。

  「容我再确定一次,你真的在经历种种事之后,目的仍是当我大哥的新娘?」

  「是,我不反对你现在开始叫我大嫂。」

  锺迅没有理会她的玩笑话。又问:

  「那你确定一切终能如愿?」

  「一半一半。」方笙收起笑容。「赌上了,我还有机会,不敢赌,就只能看锺

适娶他不爱的人,然后自己躲在台湾饮恨一辈子。锺适是个以报恩为念,几乎过火

的男人,恰巧你不希望他走火入魔下去,只能这么办了。何况对你也好,可以专心

往舞台剧去发展,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两天来你与艺术学院的校长暗中计谋些什么

事。其实你早就磨拳擦掌想做一番事业了。」

  「你怎么知道?」锺迅张口结舌。

  「不好意思,在下恰巧认得几位艺术界的朋友。也听到朋友提过王校长近来想

力挖一位旅欧名家来台授课,矢志振兴舞台剧,为台湾荒芜的艺术环境注入一剂强

心针。」说到最后方笙真心的道歉:「对不起,原本我以为你只是一事无成的纨挎

子,商业上没天份,在艺术上亦是尔尔。但我知道王校长重视的人才,必然是有真

实力的。为了我们牺牲的这五年,你可要好好发展,日后不管成大气候,或回来接

掌「华康」,至少都是无憾的。」

  锺迅向来不理会别人对他的评价如何,反正闲话早已听到麻痹的地步,又那会

对方笙的误解有什么气好生?他心中想著的是另一回事。

  「方笙。呃……恕我冒昧,倘若让你入主华康集团五年,那么……可会有许多

令人料想不到的事发生?」

  他百分之百的肯定方笙这个女子的心性正直,不贪他人之财,但她性格中最不

可预料的炸弹在于她一旦玩上兴头,是不大理会后果的;而且她的手腕强悍绝断到

令人咋舌的地步。

  当然不是怕她弄垮「华康」,只是……她准备怎么做?这女人是恐怖份子,计

画进行前,先问界限在那里比较妥当啦!

  方笙讶然的笑了。无邪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但那双精光四射的星眸可就叫人

提心吊胆不已了。

  她没有想到锺迅这种直率的人居然会思考到完事后的问题,可见他对她相当戒

慎。是!聪明的孩子,他的确该为此担心。因为玩别人的企业体,往往是不准备善

后的,反正又不是她家的事业;但她可没有玩死别人公司的打算,否则就太伤她方

家大小姐的名誉了。

  「放心,锺家企业的财富只会更多,不会变少。」

  「那并不是我关心的重点,你该明白我想知道什么。」锺迅没打算让她闪躲掉

问题重心。

  「好吧。」方笙优雅的啜完香片才吁了声,「我保证在我离开「华康」之后,

不会有人伤心。当然令尊可能会有一点点不愉快,但基本上我对锺家有百利而无一

弊。」

  有答等于没有答!

  锺迅心中暗自咕哝著这些商业人不愧被称为能手,永远能在信誓旦旦的同时,

却又什么也没保证到,看起来诚挚无比,却没有具体的承诺。

  了不起!这些商场上打滚的人。难怪「纯真」如他会被看成商场上的智障,纯

粹的二世祖。

  「方笙——」他几乎叹息了起来。

  「你只能选择相信我。」方笙正色道。

  对呀!要不然他还能怎样?他点头同意。

  「还有。」她突然倾向他,仲手握住他手。「千万别让锺适以为我们只是貌合

神离的夫妻。」

  「怎么——」他的疑问来不及问完。

  「就当成我付出五年青春应得的红利吧。」她笑得好娇俏稚气。

  锺迅突有一悟!

  「你想气坏我大哥?你要他因为我们看似恩爱而悔不当初?」老天!他也开始

悔不当初兼遇人不淑了。

  方笙沉下面孔,看了他一下,眼光才流转向窗外。最后才承认:

  「没错。如果要让他不要忘记我,没空去邂逅一些令他心动的女人,就是要让

他永远把焦点摆在我们身上,如果你说破了咱们之间的约定,到时我们都会死得很

惨。而如果锺适以为你对我不好,你的下场也不会太好。」

  「天晓得我为什么会加入你的计画中当呆子!」

  「因为我承诺你宝贵的五年自由。」

  「以及我大哥的自由与幸福。」他强调。

  那是当然。

  两位合夥人举杯宣告合作的事实。

  一旦计画进行了下去,谁也抽身不得了,即使要得到的结果未必能呈现。

  信心满满之外,又那有不忐忑的?

  就看上天赏不赏脸了。

  对于她一心要取得的爱情这般的费工夫,也算是千辛万苦了吧?

  她笑。

        *        *        *

  香港上流社会近来渲染得最大的新闻是「华康」的少东与台湾某企业千金陷入

热恋,佳期已近。并且听说向来挑剔的锺老爷子也为这门准媳妇而笑得合不拢嘴,

逢人都称赞不已。

  而那位即将成为锺家少奶奶的小姐,为了讨好未来的公公与加入香港商界,近

来常常往返于台港之间,其娇美如花的样貌与进退得宜的举止,令所有注目的人都

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称一声好。

  像今夜的商宴,方笙这名天之骄女便被锺重阳与锺迅一右一左的簇拥入会埸。

散播消息让别人津津乐道于锺少爷在整个六月时节住返台湾近十五次,终于以殷勤

深情抱得美人归,如今好不春风得意。

  「这是什么情况?」

  在阳台暗处,汤森.艾普克注意的是合夥人阴沉的脸色。

  大老远由阿拉伯飞来香港,以度假为名,实则是来找好友讨论营运方针,以及

计算年度损益的;之所以今夜他也列席,是由于一名英国亲戚所力邀,全然不会有

人查觉他们两人原是旧识。

  「没事。」狠狠拉回眷恋在方笙身上的眼光,他转身面对香港闻名世界的夜

景,压下种种渴望见她的念头,不让情感冲破自制的困囿脱匣而出。

  「骗鬼,你的眼睛在喷火,这叫没事?老实说吧,在上回逼你以婚姻换取利益

后,如今那老头又对你要求什么不人道的事了?」汤森问得直接。俊美的中东式面

孔里镶著纯蓝如晴天的眼珠,精锐的启动探询光采。

  「我是个失败的男人。」他对著天空吐纳,握著酒杯的手不自觉泛著青白。

  看来情况严重得很,汤森凝视他的侧面。

  「你不是失败,只是太过坚持自己初时所设定的目标,也太过于重视别人的托

付,往往到最后都是把自己逼到死角地无所谓。可惜你不是耶稣的信徒,你颇得他

的精髓。」这男人太重原则、太重承诺,也绝不允许自己订下的规则有丕变的一

天,连他自己也不允许,这是他引以为傲的自制与自律。在汤森看来未免活得太

累!否则那会连发展自己的事业也必须暗中进行?

  锺适不想与朋友深谈这方面的问题,剖析自我并非他惯做的事,何况他与方笙

……什么也不会是。

  那个妖女存心要他难受的,对不对?从他自台湾回港之后,几乎每三天,家中

的传真机就会在半夜十二点吐出一两句像诗又像散文的东西。然后令他为此而彻底

失眠、辗转反侧——

  你说你是你我是我,风吹花开依旧是两朵。

  纵使同枝也不交溶,若要合一除非等花落。

  ——方笙

  你说不爱我并非说谎,月亮要落那顾得海洋?

  可是我把你望了又望,难道你当真没有说谎?

  ——方笙

  没有月光的容颜,没有尘俗的空间;

  没有追忆的泪水,没有如愿的永恒。

  ——方笙

  一次大意,便是永久的放弃,

  幸福的灵光,只一闪烁,便无踪迹。

  ——方笙

  最后到来的一份传真,更是成功的粉碎他的冷静。如果之前他已决定遗忘她的

种种,此刻也再度被深深烙印上心版,永远划不去那深烙入血肉中的名字——方

笙,也怨恨著自己执著太过。但他无力去改变既存的一切与遗憾。

  那份传真说明了这些心情记事,来自四年来日记上思念他的镌刻,尤其是前些

日子为他的拒绝所写下的心伤。不过那不是要撩动他一些什么,只是她已决定彻底

忘掉四年来的单恋,重新迎向她的新恋情。在焚烧掉日记之前,她觉得他有权利知

道,也应该知道她用了四年恋著他,但这只是告别,不是想续起什么缘份,毕竟他

即将是她的——大伯。

  然后,她以一首席慕蓉的话划下四年单恋的句点——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

    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的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泪水

    而当你终于无视的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P.S 锺适,在有过那样的交集之后,硬是厘出生疏的距离,其实是挺尴尬

的事。再怎么表现出若无其事,强调著云淡风轻,到底是一种牵强了。

  对!在写这份心情时,我很伤心,所以显得低落。但你无须为此背负上太多自

责(尤其你肩负的种种已多不胜数)。我已调适好心情,为我们的曾有过往阁上扉

页。是结束了,真的,盲目了四年,终究一场空,你仍是无心于我,我只能如你愿

的结束。

  这是最后一份传真,宣告曾有的来往已成往事。

  再见 祝好

  ——方笙

  她是当真在告别吗?还是告别的同时存心让他不好过,看清自己放弃的是怎样

的一份痴心?

  而她是真的在伤心吗?

  那个妖女兼小狐狸真的弄得他无法下正确的判断了!她的泪水没有虚伪,她的

精悍也不容置疑,她的柔弱并非假装,她的善谋亦难忽视。那么,了解这样奇特心

性的女子之后,便很难去断定她必然的行事方式了。

  是真?是假?

  是纯粹在抒发情怀?还是别有所图?

  不!他早已命令自己不要去想。然而,她突然的近在咫尺。来到香港,依偎在

锺迅怀中,叫他如何能不去想?

  她传来的只字片语如刀般一一利入心中,聪明如她,怎会料不到后果?彻底的

让他心神不定,一再的与黑夜共迎白天的到来,睡眠之于他似乎已是上辈子的事

了。

  结束了吗?在搅动得他无法平心静气的此刻?她存心要他难受是吧?肯定是。

  「锺!拜托你拨点精神给我,让我觉得自己并非隐形人OK?」汤森简直快跳

脚了!忍不住夺过锺适手上的酒杯,怕他太用力而捏碎且伤了自己。

  锺适笑得有丝歉意与自嘲。

  「你曾说过我有一天一定会为自己的固执而吃上苦果。」

  「如何?」

  「那么,只能说你料事如神。」他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出阳台。因为他的未

婚妻已过来找人了。

  他走出去时,金玉斐正好抵达。

  「适,我还以为你又躲回公司工作了!锺世伯已到会场,咱们去打声招呼

吧!」不由分说挽了人就要走,边道:「我觉得你养父近来对我冷淡不少。难道他

如外人所说的,一旦工作上的目的达成之后,就将别人撇开吗?还是他在气我爹地

提出要你去美国帮忙他的事?世伯也太过份了!一旦你成为我们金冢的女婿,当然

是入我们金家帮忙罗!那有可能留你在香港替别人卖命,更何况锺家财产又没有你

的份!」

  锺适没有理会她的抱怨兼唠叨,灼烫的目光只焚烧在巧笑倩兮的佳人身上,又

那来闲工夫理会呱呱叫的乌鸦是怎生的模样?

  「锺适!」金玉斐那会不明白自己被冷落!娇怒的叫了出声,同时也引得他们

要招呼的人的注目。

  锺适低下头冷冷瞥了她一眼,教向来被奉若女王的金小姐也不禁在目光的威力

下避了开去,承受不了他眼中蕴含的怒意。她只能紧紧勾住他手臂,以示威的笑去

移转怒气给别人——例如方笙。

  「方小姐好大面子,竟然让不爱出席宴会的世伯出来走动,还让父子俩当仙女

似的拱了出来,好不娇贵!」

  方笙露出笑容,有礼的点了下头。

  「好久不见,金小姐。听阿迅说你老是觉得香港乱且挤,想回美国呼吸新鲜空

气,真难为你为锺大哥所做的牺牲。」她转而看向锺适,并且在心中期望自己的演

技够好。不要呀!千万不要泄露出自己的相思。「大哥,这就是您的不对了,要体

贴一点,即使是准老婆,也要怜香惜玉才对喔!」

  他深深看著她,想剥除她纯真面孔,看到她内心深处真正所要的,绝非如外表

所显示的幸福满足……对吧?

  锺重阳对金玉斐的出言不逊感到厌烦。这种不知轻重的千金小姐要不是尚有利

用价值,谁耐心与她攀亲带故虚与尾蛇?瞧瞧人家方笙多么识大体!

  「玉斐,你的意思是世伯我做人不公平了?」他微哼著。

  「世伯确实对我比较坏。」不懂得讨好的千金小姐娇哼以对。

  方笙居然是出面打圆场的那一个。

  「伯伯,我想金小姐独自一人住在香港也是怪孤单的,所以才但双眼始终没有离开

她如天使一般纯美的面孔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迅说的。」

  她紧张的笑了下,不知那只大嘴鸟有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呃,你解除婚约……是成立的吗?」她无法在他灼人却又深沉难解的眼光下

自在太久,借著转身引他到起居处的沙发,以平复自己的动容。

  「昨日已有人打电话到越南又吼又哭,我想是成立的吧。」锺适嘲弄而笑。心

下暗自猜测这小妖女出了多少力。他从不以为她在做一件事时,会只是图谋单一价

值的回馈。如果能达到更多面的成果,才有执行的成就感。而她会嫁锺迅,不代表

会忘了她对他的婚约有多么反感。

  「说恭禧可以符合阁下心境吗?」她双眼忍不住又转到他无名指上那枚翡翠戒

指上。

  「你高兴怎么说都无妨——小心!」原本不具意识的闲聊终止于她绊到桌脚往

前仆倒之后。他飞快伸手扶住佳人倾倒的方向,将她抱了个满怀。

  「喔!」

  她在他怀中低呼了声,纤手抵上他胸膛,原本该倍觉惊吓的心思居然被吸引到

手心里触到凸出物。是什么东西?

  这个念头年起的同时,她已探手人他西装内袋,在锺适拉开她之前得逞的掏出

一只耳坠,退了三大步。

  是——一只好眼熟的饰品啊!

  「这是我的。」她笑了。这是她四年前与他有过一夜情之后却遍找不著的那一

只耳坠子。原来被他拾获,并放在离心口最近的口袋,被珍藏著。

  锺适眼中有些微狼狈色彩,双手握成拳,收入裤袋中,生怕自己拿回原来就属

于她的东西。

  「一直没有机会还你,也忘了。」

  「现在要还我了吗?」她走近他。

  他冷然别开脸。

  「是。」美梦早已湮没于流光之中,容不得他睹物缅怀。何况眼前演进到这情

况,是不该有暧昧的物品来搅乱一汪春水,波动所有人的心。

  方笙伸手拉开他外套一角,让耳饰又回到原来待著的地方。然后在他盯视下,

拉起他手。

  「不妨来做个交换吧!我一直极喜爱你这枚戒指。能给我吗?」

  这只男用翡翠戒指,是父母唯一遗物。当年所有物品典当一空,只求治好母亲

的心脏病。留下这一枚尚值几个钱的翡翠戒指,因为是婚戒,百般舍不得。在母亲

坚持不卖,并且偷藏起来的情况下,才幸免于典当的命运。

  很有纪念性,丢不得,给不得……但因为是这么一个萦他心臆佳人,所以他没

有犹豫,将戒指拔了下来,递到她眼前。

  她没有接过,竟是伸出右手,五指具张,轻道:

  「不知道哪一只手指适合它的尺寸。」

  意思再明显不过,有劳他测试。

  一只男朋戒指会合适女性指头?不必测也知道没有那一根手指会吻合得了。

  但他制止不了悸动,控驭不住期望盈握她纤手的心。轻轻握住她手,以另一只

手将指环套入她无名指,过大的戒指与过于秀气的素手,创造出垮兮兮的画面。

  像是在圣坛前互许终生的恍然错觉呵——

  他拿下戒指,又往她纤长的中指套去,依旧是嵌合不了。但他没有再拿出来,

凝视她素白手指上戴有他的戒指,自欺的相信此刻她仍心仪于他,即将是他今生的

新娘……他亲手杜绝了可能的一切,将她推入别个男人的怀中。此刻以此动作的自

欺,究竟在妄想些什么啊?

  怒气突涌而上,他又伸出手要拔下戒指。但方笙更迅速的将手包成拳,背在腰

后。原本想用笑容以对,但却怕自己伤感的心思来不及收拾,于是只得转身而去,

然而滴落在他手心上的晶泪,早已宣告了她相同的悸动。

  「为什么?」他看著手上的泪水问。

  「过去了!都过去了!能拥抱的只有回忆。」

  「这个也是你正在创造的回忆?」他向前攫住她右手质问。翡翠灿绿的晶莹耀

动在对视的双眸中。

  「不然……还能怎样呢?」

  「方笙!你究竟要如何?」他永远搞不清楚她。

  「此刻,我只要当锺迅的妻子。」她坚定的回应。

  他像是被火烫烧了一般,放开了她的手,再一次让她成功的击溃他的镇定。

  是的!她快要是他的弟媳了!不管她做了多少小动作,说了多少感性的话……

都改不了终究底定的事实。她已投入锺迅怀中!

  「你恨我,对吧?」

  「你早已知道了。」她认真的回应。

  「因为当初不要你的爱?」

  她微笑。

  「因为你爱我却不要我,因为明明我们可以有好结果,都因为你的自私造成我

的牺牲。最爱你的人往往最不得善终,不该被你看重的人却都成了生命中绝不违背

的指标。那么,锺适,你该为你的自私而忏悔终生。你自私的只想成全自己的报恩

行为。以为不愧于恩人此生便无憾,置所有爱你的人心碎于不顾。活该我要爱上

你,对不对?幸而,我已决定放弃你,否则我一定会成为你心爱的,却又首先忽视

的人。我的男人,只能绝对的爱我,以我的需求为先,以我的心为重。将我放在他

心中第一顺位,而不是在心中爱著,却要求妻子陪他一同牺牲。」

  这是她最激烈的攻击!却仍是用她一贯低沉轻柔的声音逸出芳唇,彻底的打垮

了以冷静著名的锺适,让他踉跄得几乎站不住脚。

  「你——」他声音困在喉咙,乾涩难能成言,粗嘎而道:「我伤你这么深吗?

让你聪明的明白再爱我只会不得善终,改投阿迅怀中,即使有新恋情,你还是恨意

深存?」

  「初恋应是最美最深刻,我俱以尝到,然而深刻却在于你砸碎我渴望的心;也

许我与阿迅能这么快决定结婚,该说拜你所赐,我应——」

  「别说了!」他们要结婚了?利刀笔直穿透心口,他脸色已呈死白!退到门

边,不愿相信这个身躯小小的女子居然可以撩弄他失控至此,几欲发狂。

  她拉开门,不再微笑,面庞上只有泪意。

  「是该让你知道我承受过什么痛苦的时候了,不然你还以为突然间割舍一份爱

是件太容易不过的事。更甚的以为看著心仪男子与其他女子因利益而订婚不会心

碎。锺适,你是这么聪明的人,却是处理爱情上的智障。」

  泪水扑簌簌奔落,但大眼始终不曾眨过,看著他的苍白,看著他的恸容,看著

自己胜利的这一回。

  以爱去打倒心爱的男人,即使胜利,也应叫失败。

  他颤抖的手指接住她滴下的泪水。许久许久,他只能低语——「对不起。」

  他们之间已不会再有可能性。

  从他决意以恩情为先的意念根生在脑中那天开始。

  无疑的,锺迅会给她真正的快乐。所以即使此刻他已是自由身,也没资格要她

回头。他只会令她得到眼泪。

  一次错过,便是终生的遗憾……

  他如今竟也要开始浅酌起这杯苦酒了吗?

  一杯名为后悔的苦酒。

  7

  婚讯来得如睛天霹雳的打入方家上下,让每一个人都呆若木鸡,不知如何反应

才好。

  被最后通知的方家两位大家长们由瑞士得知此讯息时,已是婚礼前五天的事

了。他们是被通知回来参加的,而不是回来张罗长女婚事。

  可以想见方学砚夫妇会气成什么样子!事实上他们夫妻一路愣回了台湾才记起

要发火。

  不必订婚,直接结婚,婚礼在香港举行。

  为何如此匆促?

  方家所有成员自得知方笙要当新娘之后,没有一个人心平气和得下来,几乎天

天处在喷火的情绪中。

  可惜狂怒的气氛并无法动摇到方笙意志一丁点。

  她依然好吃好睡,班照上,会照开。虽然即将长居于香港,但能接手公事的方

筝才大四,无法周全的掌理公司。近来她只是移交更多的工作到妹妹手上,至于她

自己,大概还要辛苦上一年,两边跑兼遥控公司业务才行。

  没有一个新嫁娘会忙过她。因为忙,所以也省下了一大堆婚前的必做事务。了

不起请礼服公司送来目录让她伸手指定。其他首饰、礼饼……种种与结婚沾上关系

的皆如法炮制,花不了五分钟一切OK。她没时间搞这些,因为公司之外,她还得

安抚家人哩。

  实在是对不起父母以及死去的爷爷奶奶,辛苦栽培了她二十四年,却没给方家

太多助益就嫁人。原本父亲还希望她招赘一名丈夫,但别说锺家不会同意,她自己

向来就不爱实行这种婚配方式,但她应该留在家中久一点的,至少到三十岁再说。

  幸好方筝也是有担当有魄力的女子,也许待方筝成气候之后,气势会远远比过

她,更适合掌方氏企业的舵。在这一点,她是放心的。

  「大姊头,你的婚姻有问题。」

  方筝趴卧在大姊的床上去拨弄著婚纱照的毛片,看不出幸福的感觉,只像在看

俊男美女的合照。尤其新郎名叫锺迅才令她跌破眼镜。她记得大姊心仪的男人好像

叫锺适不是吗?

  这会儿蹦出个锺迅先生,演的是那一出呀?

  「是吗?」方笙应得不专心,一边擦著湿发,一边认真研究著一份投资案。等

会她还得把评估报告传真到香港呢!

  「你真的爱这个白面书生?」方筝指著照片上的新郎倌问著。

  「是,我喜欢他。」因为他配合度高得令人满意。

  「那么……」方筝滴溜溜的大眼不怀好意的瞟向床头柜上的皮包,大手一捞已

抓了过来。并且摊开里头被放置了四年的一张照片,问:「这又算什么?」

  方笙回头一看,脸色变了一下,伸手要抓回来,但方筝一手搂住她腰,没让她

得逞。

  照片里头是锺适与她,在舞池拥吻不小心被拍下来的照片,已经四年了……放

在她皮包内以及她芳心内。

  「我的事你别管,我有我的计画。」挣不开老妹孔武有力的箝制,她索性依偎

在方筝肩胛上,微微叹著气。五年哪!她会把青春熬得憔悴了。

  「你只要告诉我,谁才是你心中住著的人。」

  方笙静默了良久,才道:

  「锺适。」自那天以后,他们没再相见,因为她已回台湾。但很清楚他逐渐被

排挤在核心之外。再不久,他便会被锺重阳一脚踢开了吧?

  「我就知道有问题。」方笙双手圈搂住大姊纤细的身躯。早已猜到攸关于大姊

的任何事,都不会有如表面上看来的单纯,毕竟就连她大姊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外

表与内在彻底的呈现出极度反差。

  「我不能再问更多了对不对?」她又道。

  方笙连回答都懒,直接点头了事。

  「便宜了「华康」集团了。希望那里不是你要待一辈子的地方。」方筝咕哝

著。

  「祝福我吧。」方笙轻淡的下结语。

  计画既然起了头,那有不实行的道理?在这一点的自制上,她与锺适是相同的

固执。

  只不过,他为了报恩而努力;而她,因为爱而往前冲去。

  她浪漫得多,不是吗?

        *        *        *

  今天是方笙与锺迅的大喜日子。在方笙坚持下,方家的亲朋好友只好全搭机来

香港办喜事,所有排场全由锺家张罗,没有方家使屠让两人都痛苦!让她

赎罪似的为你的事业打拚。为著你的恨而哭泣!你怎么忍心?你一向是善良而且温

柔的人。怎么忍心伤自己妻子的心?」他吼著,难道他必须后悔的事还不够多吗?

没有及时抓住自己的爱。没有认清自己的心,眼睁睁看心爱的女人嫁自己的弟弟

……最后,他要背负的十字架,居然是一段不幸的婚姻始作俑者为他?

  老天……不!他无法再承受更多心痛了!

  锺迅捂住面孔,怕自己在兄长的沉痛表明下泄了所有的底,只好不看,抖著声

音低道:

  「我介意是因为我爱她,叫我怎么放开她?给我一段时间去适应,让我去想

——呵!而你们也可以每天朝夕相处,我反正管不著!但我绝不离婚!想都别

想!」

  「你介意我,是吧?如果我离开香港,不要打扰你们夫妻,是不是芥蒂会少一

些?」收拾好自己的激动,他低哑的嗓音中有无限的疲惫。

  那里会料到自己三十年来的生命,竟是以这种遗憾的方式宣告著一个段落的句

点!而那个句点上。明白的表示了两个字——失败,

  「大哥——」锺迅连忙坐直身。「离开?你要去那里?」昨日通电话时,方笙

告知大哥甫出差回公司,立即被老爷子叫入总裁办公室,说是南美洲有市场要开

发,美其名是荣派他前去主持,实则彻底外放他到鸟不生蛋的地方,这是锺重阳最

中意的方法——不让锺适为人所重用。也不让锺适再涉足「华康」业务,让他与商

界脱节,几年后待他不能用,再让他回来。

  这并不在方笙的料想内,但她没有把握说服锺重阳放人,而且死脑筋的锺适说

不定当真会接受,因此她说今天会想法子激锺适来台湾,要他想法子赶人——只是

没想到会有暴力场面出现。那妖女实在害死他了!但任务仍必须达成,因为父亲的

行为让他这个为人子的也忍不住唾弃!大哥为锺家做的已太足够了,真有什么恩可

以报,加加减减下来,反而是锺家欠他了。

  他不会容许大哥所订定的目标实现,说什么四十岁以前任「华康」运用支使。

四十岁以后才孑然一身的过回自己的生活。一个人的黄金岁月有限,不能这么浪费

的。

  因此,他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打定主意逼走大哥,必要时反将那妖女一军也可

以,偶尔也该轮到她被吓个半死才会公平。教她明白「天理」两个字怎么写。

  锺适抓扶起地上的弟弟,叹了口气。

  「你要好好对她,过去的就过去了吧。」

  「我希望我能做到,可是——」

  「阿迅,我要走了。老爷子派我去南美成立分公司——」

  「那还是在锺家企业体内不是吗?方笙看得到的地方!我知道,只要你还在

「华康」,她心中永远不会有我!因为你是她第一个男人!」他胀红了脸低吼。

  锺适深深看著他。

  「你不要我在锺家势力可及的范围?还是不要我待在老爷子控制可及的范

围?」

  老天!他没有演得太夸张而穿帮了吧?

  锺迅连忙叫嚣:

  「我不要你待在方笙看得到的地方!最好她永远都不会提到你或看到你!」

哦!大哥穿透人心的眼波太吓人,让他一点也不敢直视,能闪则闪。

  「阿迅,你要我离开锺家对吧?」他探问。

  「是的。」还好还好,没被怀疑!

  锺适眯起眼。

  「好巧,昨天方笙也要我拒绝老爷子的指派。」

  「哼!谁知道她在想什么!」冷汗又占领了额头。

  「你们夫妻蜜月时怎么会去阿拉伯?」

  「好奇。有空就去了。」上帝,你在哪里?

  「阿迅,你们不会同谋了什么吧?」

  哦!好可怕的洞析力!在情绪波动的情况下还闻得出阴谋的味道。不愧是父亲

也忌惮三分的商界战神!但他锺迅可不能漏气啊!何况他还是学戏剧出身的,怎么

可以演输别人?

  他撑著倔强的死样子,咬牙怒道:

  「这些你该去问方笙!当初她愿意接受我的求婚,条件之一就是要放过你,也

许我还该感谢有你的存在,否则我是娶不到她的,她根本还爱著你!为了你而嫁给

我的!我这个窝囊丈夫当得还不够彻底吗?」

  「是这样吗?」

  锺适心中大大震荡不已,抓住他的肩质问。放他自由也是方笙嫁锺迅的理由之

一?

  她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使三个人全沦落到地狱去吗?

  为了证明所言非虚,也怕大哥有更多时间思考,锺迅立即加强动作,卖力的演

出一名吃醋的丈夫——甩开大哥的手,叫道:「你可以去问她啊!反正我只是个白

痴,被牺牲在你们两人的失败恋情中,但是她还爱你。如果你不走,我永远没机会

取代你在她心中的位置!大哥!你不是一向为我著想、让我有求必应吗?那你怎么

忍心让我痛苦?即使这不是方笙嫁我的条件之一,您以为我容得下自己的妻子与旧

情人住在同一块土地吗?你为什么不走得远远的?如果你疼我,就不该折磨我!何

况你的事业在阿拉伯,您早该去那里的!不要再介入我们夫妻之中了!求求你!」

  实在演不下去了!锺迅只能在吼完后躲入卧房内,以重重的甩门声音表示出愤

怒悲伤。

  也重重的震伤了锺适的心。

  事情怎么会失控成这样?伤了他最重视的两个人?

  锺适沉重的心一片混乱,什么也分析不了。即使那么多的疑点待探索,但沉沉

的哀伤浸满他的知觉,他只能麻痹在自责的情绪中。

  方笙当真以他的自由为条件而下嫁吗?

  锺迅要他走是因为深爱方笙吗?

  疑点牵系著真相呼之欲出,但他却无力深想。

  方笙爱他?

  方笙竟然还爱著他?

  是真的吗?

  8

  老天!锺迅那小子坑了她什么啊?见著锺适凝沉的俊脸下暗伏著汹涌的波涛,

来意看来不善。方笙再大的胆子也得提心吊胆不已!怀疑自己会不会陈尸在会议

室。

  「你——有什么事吗?呃……如果没有,我还有事要做,恐怕无法与你呆坐在

这里看风景。」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嫁给迅?」他将她困在会议桌与窗台的死角,不让她

有机会逃脱,尤其在他们还没谈完的时候。

  她垂下眼睫,不掩自嘲。

  「你不爱我,我只得嫁给尚称得上喜欢的男人。」

  「这并不是你唯一能做的选择。」

  「是。但阿迅是你重视的人,得到了他,等于也得到了某部份的你。」

  「你不是说一切都过去了吗?你嫁迅的理由不该仅止于此,」他托起她下巴。

不让她的眼光再度闪躲。然而最最失策的是当她盈著水光的柔眸幽怨的投射入他心

房之后,他的研判审视便消失殆尽,只想搂她入怀,抚去她的无助与泪水。

  「你把一切都弄乱了!」他低斥著,沙哑亦难成语。

  「我承认……」她苦笑。

  「你在报复我,对不对?」

  她点头。

  「但你又想帮我,对不对?」

  她愣了下,想别开脸,却忘了他坚持的手指早已握住她下巴,不容逃脱。她只

得像只待宰的羔羊任他剥除防备,探知某些真相。

  最好的谎言不就是真假掺半吗?九句真话挟一句谎话,才是说谎的上佳方法。

必要时承认一点点反而好,尤其她面对的锺适并不易把弄于指掌间,她必须很小

心。

  「这桩婚姻总要有一些还算可取的地方。」间接的承认之后,她又接著说:

「当然,我不是会毫无目的去牺牲奉献的人。我俩不能当爱人,总也可以当朋友。

何况阿迅最敬仰的大哥,也就是我必须敬仰的人。如果能给你一些助益,何乐而下

为?尤其得知老爷子并没有给你合理的对待。也许你会怪我多事,但实际上而言,

「华康」不需要拥有太多将相之才。既然我已是锺家人,而公事上我应付得游刃有

馀,就不该困住你的才能,应该放你去发挥自己的天地。特别是,我并没有打算让

「华康」的规模比现在大上好几倍。」

  「你独断的行为却以为别人该感激?」他冷声质问。

  「你应该的。毕竟你离开了,对大家都好。在你心中的那只天秤上,弟弟又比

我重上几分?你根本可以为锺迅死,那么对于离开香港的要求又那里为难得了你?

锺迅介意我们的过往,你就会走开。而老爷子已不要你的助力了,何苦去南美洲耗

掉你的黄金岁月?锺适,我与迅相同的希望你这个大哥能为自己而活。」

  「你是以弟媳的身分在希望吗?」

  「不然能如何?我已嫁人是事实。」她笑得落寞。

  「你希望我去中东,终生别再踏入你们的世界中吗?」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坚

持要问,更甚的想探知一些……什么呢?他什么也厘不清了!只有任心自己去坚持

著,取代身子叫嚣要拥抱她的渴望。他至少有这一点傲人自制,不让身体去逾越

  即使眼神已将她吞噬殆尽。

  她要他走得远远的吗?

  「对。我希望你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因为那样一来,你才是自由的,才会允许

自己有爱人的能力,也才会得到幸福……而不会落得像我这种情状。我希望……你

幸福,这种错过……一次已太足够了……」她声音渐低,泪水又涌上,直气自己胡

言乱语要他幸福的浑话!如果他在别地有了幸福,那她的幸福岂不完蛋?!

  他抽出手帕拭著她的泪水。每次见她哭,心便随之拧痛一次。身分上的不允许

也制止不了他心中最真实的刺疼全来自这名美丽的女子身上。

  这笔帐,该挂在谁身上呢?是谁让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是她,还是他?

  纠结心思的种种,最令他在意的,居然是他突然问出口的话——

  「你爱我吗?」

  方笙止住泪水,深吸了好几口气之后,声音仍是哽咽:「一切都来不及了。」

  「你爱我吗?」他要最确实的回应,紧绷的颐长身躯更加逼近她。

  「我爱你!但我会努力忘掉——」

  她的声音被围堵在他蓦然压下来的唇中,再也不得言语。

  这是逾越,这也是拒绝她的遗忘,更是——告别。

  身体依循心的旨意去行动。理智却怒吼著他的天理不容行为——他竟在侵犯他

的弟媳!他最亲爱弟弟的老婆——

  事情为什么失控到这个地步?

  再也没有了!不再有他锺适的立足之处了!香港、锺家、华康集团,以及——

方笙的心中。

  都不再有地方让他立足。

  他是该走了,如每一个人所愿的离开!

        *        *        *

  待锺适远走中东后的一个月,锺重阳才知道他养的那只猛虎早已与人合夥成立

了石油公司,并且盈馀颇丰。早已在欧洲奠定了基础,前景大大看好。

  在气得几乎没破口大骂时,他仍百思不解那锺适何来的时间和金钱去投注其他

事业?更匪夷所思的是,居然可以瞒过他精明的眼中!而且还进入了外商打不入的

中东世界!

  难道他没有把锺适的才能彻底运用?他太过看轻了那小子的实力?还是他保存

实力别有野心?

  也许他该庆幸的,因为锺适似乎比他所了解的更加难测,幸好他没有再重用下

去,否则日后「华康」可能会落到他手上,那他锺重阳辛苦一辈子打拚下来的事业

不就白费?

  幸好他代儿子找了一房精明能干的媳妇。

  那些小辈再厉害、再有能力。到底比不上他这在商场打滚一辈子的老手心思谋

略,对吧?

  他锺重阳永远不会有犯错的时候。永远不可能!

  瞧!方笙是多么棒的战将呀!与锺适完全不分轩轾,而且方笙因为是自己人,

尤其令他放心不少。虽然令人失望的她并没有带方氏企业嫁过来,但不断创新高的

营业利润早已平息他的不悦。他这一步棋依然下得完美无可挑剔。他这「老狐狸」

之名绝非浪得虚名。

  沉浸在自我的优越感中,致使会议在进行些什么,他都不甚注意,方笙主导全

局直到散会后,打量公公好半晌,才微笑轻唤:

  「爸,您对今天的会议报告内容还满意吗?」

  锺重阳回神,才发现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两名助理与他和媳妇。清了清喉咙

道:

  「呃,很好。一切就照你的决定去做,等成果出来再向我报告。」

  「是。」她敛眉低应,不太想提醒这老头子,今天的报告内容只是例行的报

缶,根本没有什么决定得去做,了不起有几项人事变动而已。

  锺重阳拍了拍她的肩。

  「辛苦你了,有空放自己几天假,去台湾与阿迅聚一众。当初你实在不该为他

说话的,要我给他五年的时间发展兴趣,结果留你一人守活寡!」虽然心知肚明他

那不成材的儿子根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对公司没有作用,但这么说也不过是让媳妇

感激的手段。果然——

  「爸,没关系的,我希望阿迅快乐,我就是爱他全身充满艺术气息,身为他的

妻子就该助他完成所有心愿,反正公司有我帮爸爸,而且阿迅每天都会打电话给

我,那就够了。」好肉麻的话,都快吐了!她在心中对自己吐舌头,好恶!

  女人就是笨在爱情上!锺重阳得意暗想。他的儿子至少有这么一点用处。

  「但你们夫妻只通电话是生不出孩子的,我还等著抱孙子呢!」

  「爸——」她的面孔适时的飘上红云,惹笑了她的公公。

  「这样吧!下个星期你去台湾住几天,爸放你假。」在他老谋深算的心中,生

下一个孙子是有必要的。那样一来,媳妇会为了子女而更为「华康」效命,一辈子

都不会跑掉了。因此他得打电话对儿子施压一下,并为他们夫妻制造机会。

  「放假?可以吗?」她装出欣喜若狂的面孔。

  「当然可以,这几个月来你太累了。」

  「爸,那阿迅的事……你真的不给他资助吗?他只有教师的收入无法成立剧场

。」

  说到这个他可气了!

  「我已经给了他五年自由,他有才华本事,就该靠自己出名,休想要家里出

钱。有才华的人自会找到人赞助,这些你就别管了。小笙,爸希望你别偷偷汇钱给

他。」他知道媳妇把她的薪水汇了一半到台湾。

  「是。」她应著。

  谈话正好结束,她的秘书在门口叫著:

  「总经理,你的私人电话线响了,是少爷。」

  「哦!马上来!」她跳了起来,才回身看锺老爷子。「爸,我先回办公室了

。」

  锺重阳连忙挥手,笑不阁嘴。

  「去去!小俩口好好聊。你们多恩爱一点。我也好早日抱孙子。」

  应观众要求的丢下娇羞表情后,方笙一路作呕的回到办公室。

  「我是方笙。」她跌坐在旋转椅上,几乎是吁了口气的接起电话。

  「方笙,我大哥汇了一笔钱给我,怎么回事?」

  「你们有通过电话吗?他知道你走投无路没有资金的窘况吗?」她坐直身子。

  「我以为是你告诉他的!昨天大哥来电话告诉我时,我好讶异。那他怎么知道

的?」锺迅比她更讶异。

  「你是说你大哥不见踪影一个月,首先想到要联络的人居然是你?你真好命

呀,锺大少!」祖传秘方之方家醋味香传千里。

  「喂喂!大小姐,别与我计较这个。大哥再关心我也不能娶我吧?你吃醋的对

象似乎搞错了。」

  「好吧,不谈。你大哥汇了多少给你?」

  「五百万,正好可以买一些硬体设备、订制戏服。大哥说他资助我也是有条件

的,必须要闯出成绩,也要找到厂商赞助证明自己的能力。还有——还有不能忽略

你太多,不可以冷落你,否则他会来台湾找我「详谈」!」

  方笙沉吟了下。

  「难道他布了什么眼线在台湾观看你的情形吗?这倒有可能。」锺适怎么可能

放心得下这个弟弟?

  「对呀!之前我们去阿拉伯的事他也知道了,事后怎么想都想不透他怎会知道

的。」

  对!那个也是方笙疑惑的地方。

  「锺迅,你对锺适的交友情况了解多少?」

  「一点也不了解。」回答得多乾脆!

  方笙对天花板翻白眼,这个温室小子就没一点好奇心吗?兄弟俩那么亲,却所

知不多,二十年兄弟当假的呀?

  「OK,那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我们只能猜测他认得一些类似侦探的朋友。

因为关心我俩的情况,所以托友人代为注意。那正好,因为老爷子不会对你资助一

丁点,我正在伤脑筋呢!幸好钱的方面有锺适顶著,不怕了。」

  「方笙,谢谢你。」电话那头,锺迅收起活泼的声音,转为深沉的恳切。

  「哎,我们是「夫妻」嘛!五百年才修来的福份哩。」她不以为意。

  「我深切期望你可以成为我的大嫂,真的。」

  她笑了,没有回应,眼光望向窗外;栉比鳞次的大楼以外,是一片遥遥不见边

际的海洋;海洋的另一端,有著她心爱的男人。

  要花多少时间才过得了这片海洋呢?当她跋涉过相思的那片海,至少要花上五

年吧?

  她的青春就要老了,如果五年之后依旧是一埸空。

  唯一能做的努力,就是别让他对她有一刻或忘吧?这一点,相信她还做得到。

  他千万千万不能忘了她!

        *        *        *

  如果说「五年」是一个刻板的制定,那么提早到来的契机便是意外的惊喜!虽

然这种情况不宜用「惊喜」来称之。

  这一年的春天,方笙二十八岁,也是锺适在离开香港四年后首度踏回这块土

地。原本他是立定主意不再回来的,但他不得不回来。因为锺重阳已走完了他的生

命,享年六十四岁。每一位锺家成员都聚集回香港——这也就是他不得不回来的原

因:他必须为锺迅与方笙争取应有的权利,不能让其他亲族为了瓜分利益而将他们

生吞活剥。

  任谁也没料到一世霸气的锺重阳会走得这么快,恐怕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会活

上一个世纪。但他的生理机能毕竟不允许,他仍因一次心脏病发而驾鹤西归,根本

连遗嘱都来不及立下,也之所以在身后会造成这种混乱的场面,

  锺重阳已入土十天了,分产吵闹的声浪反而更甚嚣尘上,极是扰人。

  也许锺重阳不是个好父亲,但唯一的长辈撒手人寰,到底仍会令人悲恸。锺迅

回来奔丧后,一直寡言,尤其不理会大票堂兄弟,独自待在房中,并不出来见人。

所有纷扰的事件全丢给锺适与方笙去挡——反正他原本就拙于应对这种事情,也从

未在意过家产落在谁手上。

  然而锺适是养子,方笙是媳妇,身分上都无法有充足的立场去主持家产的分

配,这也是十天来吵闹不休的主因。锺家人们深怕这个野心勃勃的锺适是回来抢劫

的,找尽各种理由,在法律途径上封杀他接掌「华康」的可能性。

  要不是锺适忙著一切善后事宜,早已卯足了力气清理这票蝗虫,那容得他们一

再叫嚣?将他当劫匪来防著并不代表防得了,只不过他不予理会而已。

  四年来由于他与汤森全力的发展公司业务,他们的石油公司早已分布欧美各

国,而且都占有一席之地。他们的采戡工程近来已延伸触角到汶莱,俨然已成跨国

大公司的型态,累积的财富不比「华康集团」少。他岂会将别人的财富看在眼内?

要有野心,早就一口吞下了。

  锺重阳的死,才算是真正解下了他背负的枷锁。那个不可一世的老人再也不能

操纵他如傀儡——并且为他所心甘情愿。

  这个老人向来别有居心,但他收养他、培植他是不争的事实。再加上他那善良

的妻与敬他如亲兄长的锺迅,各有不同的情份,皆是恩泽。

  受人一朝恩泽,永生难以回报。

  可惜他执意的报恩却伤害到了无辜的人,而且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四年来方笙与锺迅过著貌合神离的生活,并且常有许多时候还必须他千里迢迢

的赶去台湾调节。每一个人都不快乐,而他是唯一罪人!

  锺迅闹过几个小绯闻,方笙的泪水由电话线接连到中东、到他心中。然后他气

怒攻心的去台湾,四年来常是这样的。再有就是一同为锺迅的剧场而努力。

  如今锺迅的「旷古」剧场已经营得有模有样,不仅在台湾的国家戏剧院演过数

回,更在东南亚巡迥表演深受好评。他成名了,但问题更多。

  美丽的少女天天绕著他转,而方笙的泪水不断烫痛他的心!

  这次回来不只是奔丧兼善后,他要好好解决他们夫妻的问题。锺迅该长大了!

再这么孩子气下去,他们夫妻永远不会和平相处,并且——相亲相爱。

  他们必须相亲相爱的,如此一来,他才能放心,才能放下,才能……全心全意

哀悼自己失去的、错过的……

  「锺哥,方笙小姐找您。」苏珊.艾科卡温纯娴雅的面孔在门边出现。「您现

在很忙,要不要拒绝?」

  「不,请她进来。」锺适立即站起身,一反平日的沉稳内敛。

  苏珊点点头,讶然的发现那位名叫方笙的中国女子在锺适的心中是不同的,不

光只是弟媳而已!情敌意识由心中涌上,她前去指示方笙进办公室时,眼光不禁闪

著估量与些微的不善。

  「请进,方小姐……哦!应叫锺太太才是吧?」

  「叫锺大太好了,因为那是永不更改的事实。」方笙微笑以对,纯真的笑容如

春风拂过杨柳,但语意可深奥了!料这名外国美女猜不出来。

  走进锺适的临时办公室——也就是锺重阳生前的办公地点。方笙顺手关上门,

笑道:

  「你特地由阿拉伯带来的助理很美。」

  「她是个不错的女子,也是一名贵族的千金。同样是混血儿,幸而父亲颇开

通,让她受西式教育,也让她出外工作。」

  「让她与男人共事,家人放心吗?」她将手中的文件放在他桌上。

  「她是汤森的堂妹。算是自己人,不必避嫌。」他凝视她。「你特地来问这

个?」

  「顺便问问罢了。」她低下头。作势翻开文件。「主要是来讨论「华康」的股

东问题。昨日开会,他们一致决定要公推一名锺家人出来主事,而我该退开——」

  「他们不敢,没有人动得了你现在的地位!没有人有权抹煞你四年来的成

果。」他打断她。

  「我并不眷恋现在的地位或成绩。」她轻声说著,抬头让他看到她眼中的无

助,「再努力又如何?地位钱财又能表示什么?锺迅的心不在我身上,而我又没孩

子。我不知道再待在「华康」能对我的生命交代些什么。更多的权与更多的势吗?

然后一辈子与那些贪婪的亲戚周旋?这不是好生活。尤其……连爱也没有,这种生

活只会是炼狱。」

  「我会与阿迅谈,其实他是爱你的,你们夫妻需要的就是好好谈一谈!」他抓

住她双肩,保证的说著。

  她摇头。

  「我已学到教训,不该是我的,再执著也没有用。我花了四年在初恋上,然而

初恋并没有给我好结局。我又花了四年去经营一段婚姻,可惜丈夫心不在此。一个

女人笨一次已大可悲,再笨上第二次就真叫没救了。但我至少知道凡事不能强求的

道理。」

  锺适的心一窒,声音也为之紧绷。

  「你在暗示什么?!」

  她摇头,想挣开他双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方笙,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也许你们的不幸我必须负全责,你的任

性也逃不了责任!你太任性了你知道吗?你执意的行为也伤到了我与阿迅!」

  她没有回应他的激动,咬著粉嫩唇瓣,许久才轻轻呢喃问了声:

  「你还爱我吗。」

  「别问我这个!」他警告:「这不是我们今天讨论的主题!」

  「你爱我吗?」她纤手抓住他西装衣领。渴求他的回应彷如她即将溺毙。

  「我不会回答你的。永远不会!你只要乖乖当迅的妻子便成,没有资格问丈夫

以外的男人这个问题。」他回答得冷漠,将她的手抓开,两人隔开两步,却像隔了

长江黄河。陌生是他唯一营造的氛围,借以掩饰他的心悸与渴爱的呐喊。

  她深吸一口气,心却跳得失去笃定的速度节拍。

  「那是说,你不爱我了?不管我死活了?」

  「你只要与迅好好当夫妻就成了!」他口气益显严厉,不容他人反对。

  她眼光移到桌上的文件,最上头那一张是离婚协议书,锺适还没发现,但那即

是她来此的目的,也必须测试出他的心,就等他发现了。但他们还有机会相爱吗?

种种手段使尽,会不会只是一场空?

  「不谈闲事了,其实只是来告诉你。我不再替「华康」掌舵了。这种吃力不讨

好的工作并不会令我眷恋。你可以争取到锺迅应得的财富,但不必计量我的,因为

除了真心之外,我什么也不要!」

  真心?谁的真心?锺迅的还是他锺适的?

  「这些我们回家再谈,现在你心情并不稳,我不会与你谈,明白吗?」锺适的

口气独断且烦燥。

  「明白。」她点头,指了指桌上。「这些是重要企划案,你过目一下,近来我

没有精神去做——」

  「我了解。」

  「那我下去了。」她没再看他。转身走出他的办公室,并且在门板阁上后,无

视于众人的目瞪口呆,她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回专用电梯,并且猜测锺适会多久才发

现。

  哦!唯一可肯定的,就是她不要是那个首当其冲承受他发火的人。钟迅才该是

第一顺位。

  反正他消沉得也够久了,给人骂一骂看能不能回复一点人样!

  果然,二分钟之后,总裁办公室传出狂狮的怒吼,据说火焰直冲九重天,怪吓

人的。

  先知先觉的方笙早逃到公寓去避难了!那股怒火当然是送给锺迅承受了。

        *        *        *

  严格说来,锺迅仍处在「父丧」的哀伤情绪中,实在不宜被人提著衣领兴师问

罪。拜托谁来体谅一下他的不幸好吗?

  但反过来说,他不得不认命的想,凡是所有来自那个妖女的兴风作浪,都必然

第一个波及到他,让他首当其冲的成为罹难者。

  眼前他的衣领被高高提起,一纸离婚协议书顶在他的鼻尖,这种狼狈还不算什

么,更可怕的还是来自锺适冰冷如北极冰山的声音:「你他妈的到底在搞什么

鬼?」

  「这——正如你所看到的。」他早就知道要离婚也不该趁现在,要不是可怜方

笙已等了太久,照他想,最好等大哥回中东后再结束婚姻——否则他一定会被剥

皮。

  「她那里对不起你,让你在老爷子死后立即将她一脚踢开?」他从不以为锺迅

会是忘恩负义的人。

  一脚踢开?依他看,恐怕连上帝都没胆子把方笙那种女人一脚踢开!瞧他们兄

弟不就是血淋淋的铁证?

  「大哥,我们之间无法培育出感情,浪费四年已足够,不要再让彼此痛苦下去

了。」

  「当年你说过你爱她的!只要我离开你们。但四年来你一头栽入舞台剧,根本

没有对你的婚姻下过努力!」

  「大哥,没感情就是没感情,离婚是成定局了。为什么你会生气?我看得出来

你们依然相爱——」

  「你是为了成全我而退开的吗?我不允许!我早说过我与方笙已经是过去式

了!」一提到方笙,锺适绝佳的冷静便会瓦解,而且心痛永远持续。因为她永远是

别人的,永远不可能是他的!如今他已要不起,否则他就是破坏别人幸福的罪人!

  「你是要我们别离婚吗?」锺迅指著离婚协议书。

  锺适并没有立即回答,顿了许久,根本说不出违心之论,也吐不出心中真正渴

望的。痛苦飞窜在深沉的眸光中,无法面对锺迅坦率的脸,只得狠狠背过身,咬牙

问。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其实自四年前就错了,对吧?

  锺迅无法在大哥痛苦的眼神下依然去演戏,早已不管方笙的脚本,迳自道:

  「大哥,我对不起你!」他的大哥不应该再受更多的折磨了。而且……自首比

较无罪吧?

  「不,是我的错。」锺适沉声说著。

  「不是,大哥,我与方笙是有协议的!」他走到兄长可以看到,却不容易打到

的地方开始告白。

  锺适由他心虚的表情中开始感到无比的不对劲,他疑问:「当初她嫁你本来就

有协议了,不是吗?一来让你得到五年自由。二来让我不再盲目的报恩下去。」这

些他早已知道。

  「可是,单纯是这样,对方笙有什么好处?」

  「她可以报复我,让我后悔没抓住她。」锺适只能推测出这一点,因为这也是

方笙一再强调的——恨他!

  锺迅摇头。

  「大哥,您以为方笙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吗?她是个成功的商人,只会努力于

双赢,而不会投注心力于两败俱伤。」

  「是,所以我认为她还爱著你!对你有好感,否则不会为你争取到五年的自

由!没有女人会这么做!」也就是这一点让锺适心痛如绞的认定了方笙已不再是他

的。

  这方笙可真会故布疑阵,弄得人晕头转向!锺迅好笑又自怜的招供:

  「大哥,请原谅我,我对不起你!」

  「那你就好好的爱她!」锺适强制的下命令。

  「请听我说完。」他决定一鼓作气。「事实上她为我争取到五年自由是为了引

诱我参与她的计画,那五年可以说是我分得的利润。如今提早离婚并伤不了什么

人,反正能支配你人身自由的人已经过世了,她不必再替代你为我们报答恩情。」

  「什么?她——报答?她凭什么?!」如遭雷殛,锺适凶狠的抓起锺迅,「你给

我说清楚!」

  「呃……」好可怕!「如果您不介意,我想方笙可以给你更详实的答案——」

  「我找过她了!她两个小时前已搭机回台湾了!」方笙是早已料到有这种后

果,率先逃掉吗?他还以为她伤心得无法面对任何人,结果……哼!

  可恶又奸诈的妖女!哦,大哥的怒气好吓人!

  「其实,四年前方笙早就以您的妻子自居了,偏偏你不愿娶她,让她伤心不

已。只好呃……一边报复一边代你排除枷锁,放你自由,却也不打算让你好过……

那个女人十分狡许深沉由此可见。大哥!我发誓四年来方笙向你哭诉的绯闻都不是

真的!她只是想看你,想要你永远挂心我们这对假夫妻,那样一来你就不会有闲工

夫去注意别的女人了。一切都是她的计画,我非常无辜的被威胁参加,不过我仍誓

死坚守我的贞操,不让她有机会蹂躏我!……」事到如今只有努力脱罪,以免明日

成为被贩售的叉烧包!这是方笙干的好事,她要自己收拾!

  哦!老天,他还是个乍逢父丧的带孝男,拜托还给他哀悼的安静空间好吗?尤

其以他目前的哀伤实在不宜被揍、被踹、被扁、被……

  砰!

  才想著哩!凶猛的拳头便轮上他英俊的脸。他一路往后跌到酒柜上去挂著哀

号。

  「你是说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那妖女玩的把戏?四年来耍得我团团转?然后你

相信陪著她演才是能让我自由的最好方法?!」锺适气冲牛耳的吼了出来。

  锺迅连忙招供顺带忏悔。

  「是是!全是方笙的主意。大哥,我误交匪类年幼无知,请你原谅我这个单纯

天真的弟弟。」

  一把火烧得狂炙,教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一切居然只是个笑话?是那妖女的计谋?那他像白痴似的担心他们,为他们

夫妻奔波,并为著他们而心痛,更为方笙的已婚身分而懊悔不能成言……都是没必

要的事?都是那妖女刻意营造的?

  她没有爱上别人?她只是假结婚?他捉弄他四年。她也爱他——一直爱他,可

是又为了他的固执而气他——

  这些结果呈现出来令他又怒又喜,居然不知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

  老天垂怜——她爱他!她未曾属于别人。

  天大的谎话,也令她玩弄他的情绪于指掌间!

  他该有什么正常的反应?捏死她再吻活他?

  眼见大哥脸色青白交错,悲喜交集,锺迅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

  「大哥……你要去台湾找她吗?她计画这些都只是想成为你的妻子。」

  锺适极力沉淀下所有浮燥,先拦下受玩弄的情绪与她尚爱他的狂喜。平静思索

了下,唇角诡异的扬起——

  「她不会永远都顺利的。」

  「怎——怎么说?」奇怪!大哥的奸笑居然与那妖女一式一样丝毫不差。

  「我不会去台湾揪人,也不会两相告白。」

  「那——你要怎么做?」锺迅问得更小心。

  锺适闲闲笑道:

  「什么也不做。」

        *        *        *

  奇怪?回到台湾已经二个月了,为什么香港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

  报纸上倒是约略的报导「华康」新局面是第二代的大房长子接掌了主事地位,

但家族内斗仍持续著。没人提到锺适,也没有提到锺迅。他们的消息似乎被刻意压

了下来。

  方笙心下涨满了忐忑。目前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呢?每天拨锺迅的专用电话也找

不到人,台湾的住处也没人接。

  难道她料错了?她的离婚能带给锺适的震撼有限?情况真是该死的不对劲!否

则她不会连锺迅都联络不到。她可以料定锺适会知道真相,也会狂怒难休,但他却

没有来台湾与她算帐,令她失算。

  如果他气她且爱她,就会来找她。但如果他气她并且鄙夷她——那她就完蛋

了!他不是那种会原谅别人耍得他团团转的男人。

  虽然是以爱他为前提,但她确实是耍尽心机。不能料定的坏结果,可能就是她

的报应了。

  忐忑的心开始揪结不开,她知道世间没有绝对美满的结局,但她尚没有面对恶

耗的心理准备。

  他可千万不要放弃她呀!

  铃——

  电话声由左方桌子上响起,吓飞了她不定的心思。她没好气的执起话筒:

  「我是方笙。」

  那头传来锺迅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是锺迅!方笙,你听我说,我大哥气坏了!他不能原谅你的欺骗,所以他

决定与一个女人结婚,用四年的婚姻来回报你的「用心良苦」!帖子已经印出来

了,我传真给你看。我大哥盯我盯得很紧,我不能多说,因为他说不能让你知道。

我挂了,拜!」

  「什么?喂!锺迅你敢挂——」那头「嘟」的声响取代了一切。

  他要娶别个女人?他敢因为赌气而去娶别个女人?她要宰了他!

  将电话挂好并调成传真,不一会传真机吐出一张帖子的内容。她眯著眼看新娘

人名:

  新娘:金玉斐

  好样的!四年前她可以阻止他们结婚,四年后又那怕阻止不了!方笙直立起

身,抹掉眼边的泪,准备赴港战斗去也。锺适可以气她、怨她,但不许以行动来伤

她的心。

  他要报复可以,结婚后——而且新娘是她,随便他怎么报复都行,他今生的新

娘非方笙莫属!

        *        *        *

  「他在哪里?!」

  四小时后,方笙人已在浅水湾的锺家大宅。报上指出「华康」的掌门人已非锺

迅这一支,那她便省了去猜测锺适的人会在那里。经佣人指点,她直奔和室揪出正

沉浸在创作中的锺迅。

  「找——大哥?」锺迅低问。

  「废话!」方笙温柔笑容中含著杀气。「他人现在在香港吗?还是在美国?阿

拉伯?」她机票全买妥了,就等确定地点后大举杀去。

  锺迅扬口正要说什么,突然住了嘴,连忙背过身去,不理会杀气腾腾的方笙,

以及——站在和室门口的那尊门神,也就是锺适。

        *        *        *

  「你说呀!你有胆传真帖子给我,就要有胆子让我知道他人在哪里!我要是会

放任他与金玉斐结婚,我就不姓方!」见他不应理,方笙便要冲上前拉他转过身

——

  不料一双大掌早一步由她的腰侧伸来,牢牢箝制住她的腰身,让她整个人贴入

一具雄壮的怀中。

  她震惊的别过脸,见到的正是锺适面无表情的脸。

  「锺……适?」

  「谁要结婚?」他低沉地问,并挪出一手拎住正要往外面遁逃而去的锺迅。

  「没有吗?那印好的结婚喜帖——」她连忙伸手抓出口袋内的传真纸。

  「怎么回事?」他问的是锺迅。

  锺迅嘿嘿傻笑,小心拨开兄长的手,退到门边才道:

  「我是看你们这样冷战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才拿出四年前印好的帖子使了点

小计谋。至少你们可以面对面谈话了,不打扰,我与人有约……」闪出门外,不忘

体贴的拉上纸门,溜之大吉去也。

  和室内,自是只剩下低头看传真纸的方笙,以及深深凝望佳人的锺适。

  此时此刻,是他们真正以自由身相对、拥抱在一起。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

毫无忌讳的互搂,不必在意世俗的规矩与不伦的批判。

  「看完了吗?」他低问。

  她硬著头皮迎向他的眼光。

  「呃……日期果然是四年前。」她居然被骗了!

  他无语的盯视她,双手搂得两人更加贴近,几乎听得到彼此心跳的呐喊声。

  她只得又呐呐道:

  「你还生气吗?」看来依旧很生气啊!

  「嗯。」他不置可否的应著。

  「对不起……当时……我只能用那种方法……」她吞了下口水。「无论怎么开

脱,我依然无权去逗弄你。」

  「但你仍是做了。」他冷哼。

  他不原谅她是吗?眼泪浮上眼眶,她抽了抽鼻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原本还想让她担心得久一点,但锺适发现自己永远无法对她的泪水免疫。没两

三下就原谅了她!

  毕竟一切行为都是为了爱他,否则她何必浪费四年青春?以及另外四年的暗

恋?

  他低下头轻吻她颤抖的唇,一下又一下,直到她收住泪水,与他沉迷其中,火

热了起来——

  许久,她才道:

  「只要你原谅我,我再也不动歪脑筋了,我发誓。」他的吻,是不是代表著原

谅?

  锺适微笑了起来,百感交集道:

  「傻丫头,也许我还该感谢有人肯为我费尽心力呢。」

  「你不气了?」她悄问。

  「气了二个月了,那能不消。」

  「那——你——会娶我吗?」

  他看著她,眼光突然移至她领口,伸手拉出一条细金链,那坠子,正是他当年

给她的戒指。

  「我有什么好呢?方笙?」他将戒指套在她手中。

  「我只知道我爱你。」她固执的说著。

  「傻瓜!看来精明,却傻在这一点。」他叹息,胸臆泉涌著幸福,让他几乎承

受不住。「让我——也不得不爱你、屈服在你编织的情网中。」

  她的心倏地高扬!

  「你仍爱我?!……不对!」她的笑容立即打住。「你根本没去台湾找我!」

  他放声大笑,回道:

  「小妖女,既然打一开始就是你在追我,何妨让我们的结局也是由你来追我写

下句点呢!并不是凡事都在你算计中呀,女人!」

  他压下的深吻,让方笙无从发言与抗议,她只能以深情的回吻表达她的喜悦与

爱意。

  能有这样的结局、能够相爱,其他细节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至少她如愿的擒到了她的郎君,就是彻底的胜利了!晕眩在情潮波涌中,耳边

依稀传来低吟浅唱——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候……

  那是席慕蓉的诗,也是每一位女子的衷心所盼。

  而她已遇到了他……在她最美丽的时候……

  《全书完》

  跋.笔记心情

  下雨天。

  三月初的两,来得出乎意料外的猛烈。天空的乌云。像是一条永远拧不乾的湿

毛巾,在早来的雨季中,主导著初春的色彩。

  下雨天向来是开稿伏案天。

  书案的左方,洞开著一方窗口,平日收纳阳光入室内,鸟语啁啾声由窗外纠缠

的电线上扬起,即使只是寻常的麻雀;而向来,麻雀常被形容为吵杂的代名词,但

在都市里,任何天然的声音,都珍贵得令人感恩!几乎像是为我演奏似的,每日每

日,总是有麻雀声来活泼我的窗口。

  这是天晴日光好时会有的景致;但下雨天自是截然不同。

  阴霾的天空闪著春雷的怒吼,惊螫了天地万物的苏醒。天与地之间,都溢满银

丝汇成的水气。吵杂的人声散去了,鸟语隐遁,车声渐稀,仅剩的些微声响,全被

哗啦滂沱的大雨声给掩盖了过去。

  单一的,独占的,弹起自己的乐音,不让其他杂音专美于前。

  向来不在阴天出门,倒不是怕弄湿了自身。只因敬畏著种种天候节气的转变,

总是呆立于窗口,怔怔出神不能自已,赞叹吧!那样神奇的景象。

  很难去界定雨天带给我什么思绪或心情。只是总会忍不住提笔,对著格子爬出

我的故事、我的心情、我的悲伤与我的快乐。

  那样子几近著魔的任其流泻,混乱的组合力却往往出乎意料的挥洒出较令人满

意的作品。

  在非关长篇小说的笔耕世界中,我有两抽屉的心情记事被珍藏了起来。很难想

像不爱写日记的人(事实上看到日记本子就开始打盹,病情严重)会勤于记下心

情,居然也将溢满成灾,又得清理一番。

  依然是下雨天。无处可去的天候沉静住了叫嚣的灵魂。我又伏回案上,看我的

杂文,回味我的心情,沉淀多日来的纷乱心思。在三月末,清明尚未到来的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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