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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uoye (Puppy⊕HIT),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热狗》-徐坤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3月31日20:49:15 星期一), 站内信件
出了青艺小剧场,顺着东长街往回走。陈维高心里头感觉着特别的美。蹬着自行车的脚
底也轻快得跟生了风一般。夜晚的小凉风打在他略有些发烫的脸上,让他惬意得有些忘
乎所以,甚至还不自觉地振起嘴唇,吹了几声口哨:
小河轻轻流微微翻波浪
树叶也不再沙沙响……
太老了,过时了,和眼前这车水马龙酒楼林立的街景不太吻合。
再换一个:我本是那卧龙岗上散淡的人……也不成,有点憋得慌,拔不上来气儿。
这时的陈维高满脑子里都是小鹅儿那双黑白分明的媚眼儿。
小鹅儿的眼睛,让人真受用,真舒坦,像是一汪鸡蛋清里漾着领黑珍珠,清亮清亮
的,半点杂质都没有。哪像他们院里那些女研究们生,不大点儿的年纪,却没一双中看
的好眼,要么罩着副大眼镜,要么眼镜里布满熬夜熬出的血丝黄疽,一身的学究气,哪
还有一点女人的娇媚味儿了
。
想着想着,陈维高的嘴角肌肉不由得牵拉出一丝微笑,眼神似乎也跟着清亮起来。
远远望见他们院灰不溜丢的科研大楼倒卧在长安街边上,四平八稳的活像一座巨大的棺
材。
这才几年呀。陈维高心说。想想当初这楼可是长安街上独一座,那威严,那气派,
够牛的。盖完楼拆脚手架的时候还砸死过两个民工。那可都是当年轰动一时的头条新闻
。
刚刚驻进去,刚刚唧咕唧咕把各个研究所的房间分配好,屁股还没坐热乎呢,这一
转圈儿的高楼大厦就跟雨后的蘑菇一样,猖狂地犯起菌子来了。
东边,巧克力大厦滴着褐色的奶油蜜汁儿,馋得人人都恨不能上去舔它一口。北边
,亚太大厦昼夜都散发着印度的檀香味儿,熏得人差点儿都去皈了依。
对面,海关大楼那两座生动的钟式建筑隔条马路,就那儿脸对脸儿的叫着板呢,亮
堂堂的制服们神气活现地出出进进,愈发显得他们棺材壳子里的的确良衬衫们的古板寒
伧。
西边,国际饭店富丽堂皇的旋转餐厅,则干脆就紧挨在科研大楼的脑袋顶上趾高气
扬地转哪转,根本上就是构成了一个鸟瞰。
这才几天哪,也就是一转眼儿。
再往远点,什么凯莱、建国、王府、皇冠……一批批大酒店以看不见的速度比着赛
的往起蹿。
这边紧着盖呢,那边就紧着拆。先拆了长安大戏院,这吉祥戏院眼瞅着也保不住了
。青艺剧场又能有儿人活头了呢?早晚还不得被银街上堆起的金子给挤出去?连北大的
一面墙不也是流着眼泪硬给拆了吗?还有什么不能拆的呢?
凡是带点文化味儿的地方,一点一点全给蚕蚀没了,还后他娘的什么现代,而且还
主义?!
棺材大楼里的人眼看着都吃不住劲了,都感觉憋屈了,心眼儿就开始活泛起来,劈
腾扑腾的往外跳,好像下海就有鱼。
想想,自己不也曾站在十六层的窗口上,遥望着巧克力大厦浮想联翩吗?
陈维高不由得暗暗脸红。若真是走了,现时的每月一百元“突贡”奖可就轮不到自
己了。
再则说了,这把年纪,上不着天,下不靠地,哪禁得起再折腾一遍从头开始?活了
五十郎当岁,给折腾得还不够是怎么的?好事儿没捞着几件,可倒霉事儿我什么没赶上
?
你就说吧,打小时候起就让小日本给撵得到处逃难。挨饿那三年连草根树皮都吃不
上,浮肿得不像人。全家勒紧裤带供出个大学生,谁成想毕业没几天,就跟着所里直接
发配到干校去了。拉板车割麦子累吐了血还不说,还给逼着非得承认是“五·一六”不
可,不承认,就给圈在小黑
屋里往死里抽……
这把身子骨啊,算是给活活折腾垮了。可是那股不甘心不服软的精神气儿,却在嗓
子眼儿那儿活活憋着呢。
就是一个不甘心。灵与肉整个儿的脱节。肉体奉献出去了,可灵魂却仍旧属于自个
儿。
人啊。灵与肉不总是给活活撕扯着脱节的嘛?
也就是新时期这十年吧,算是过了几天消停日子。
可那又是怎样一场点灯熬油的拼命?算起来跟个十年浩劫也差不多了,累得差点得
了脑溢血。可那完全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就是为了拼命夺回那口气。
成果出来了,专著出来了,终于在学界闻出了一块立足之地,好歹算是出了气,站
稳了脚跟。
脚跟站稳了,可这人呢,也只剩了皮包骨,骑在自行车上都嫌硌屁股。这倒好,比
起大腹便便的同龄商贾们,倒显得自己年轻了十岁。
你说我们这拨人哪,究竟图的是个啥。
到了家,妻子儿子早已经睡下,陈维高没敢惊动,借着路上的一股兴奋劲儿,在门
厅的饭桌上铺开了纸笔。
先拟好了一个题目:《从镰刀鱼一戏看我国话剧发展的态势》,看了看,觉得太老
气横秋,一股子学究气。
搁下笔,闭目养了养神,小鹅儿那鱼一样光滑的形体轻灵灵地在脑中浮现,“陈老
师”、“陈老师……”一声声娇滴滴、脆生生的呼唤又回响在了他的耳畔,陈维高的身
体不由自主地又有些飘飘然。
小鹅儿,小鹅儿……他下意识地念叨出声来。睁开眼,重新拿起笔,轻灵飞快地舞
动:
小荷已露尖尖角
只盼蜻蜒落上头
灵感飞至,刷刷刷的笔走龙蛇,溢美之词不断地堆到小鹅儿身上。
誊好,又仔细地端详了一遍。文稿杀青的快乐,跟又出世了一个孩子似的。
孩子当然再无法多生,一个上中学的儿子已经够他受的了。若不是结婚时候身体那
么孬,头胎女儿也不至于没满周岁就夭折了。女儿若活到今天,也该跟别人家孩子一样
大学毕业了。
进得小屋去,给儿子掖了掖被角。这小子,只有睡着的时候才有点驯顺可爱。只要
眼睛一睁开就开始犯犟,整天跟个冤种似的。
儿子的青春期和妻子的更年期正赶到了一块儿犯。家里厕所总被占着,儿子总对着
那面大镜子反复梳头,做表情,挤青春应,脸上总红通通的沟壑不平。妻子马利华也得
空就进去,月经纸每月五六包都不够用。
回到自己的大屋,见妻子正摊在大床上七仰八叉地酣睡,松弛下来的躯体恰如久经
岁月侵蚀的山地,充满了褶皱和断层。
陈维高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怎么连一点美人鱼的味道都闻不着呢。
出来,洗了把脸,还觉得精力没用完。找出写了一半的书稿接着干起来。
小鹅儿的一脸巧笑又悄摸悄的浮现在字里行间。甩手,搓脸,还是抹不掉。
我这是干吗呀。陈维高不解地问自己。
分神,写不下去了。无奈,挤上床,挨着妻子睡下。
这一宿,翻来覆去,把这觉睡的,迷迷怔怔的,净做些不着边际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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