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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cm (弃我去者,细雨菲菲), 信区: Reading
标  题: 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3月09日18:28:47 星期五), 站内信件




  张悦找于莲肪的电话直接打到龚矩臣的房里,是惠生老太大接的,老太大放下电话站
在屋外廊下朗声道:于莲肪,张悦的电话。声音不高,但全院人足以清楚听见。南屋的
于莲肪听到这呼喊,便知道老太大是在向她示威。无外是叫全家人听见,寒掺她一下,
即这个被龚家休了的儿媳妇与那个野男人仍藕断丝连。于莲肪也奇怪,一向谨小慎微的
张悦怎么一反常态,做事竞这么不检点,把电话往龚家老爷子房里挂,这不是明摆着找
事么。
    于莲肪在惠生者太大洞察一切的、鄙夷的目光下走进正屋,拿起电话,果然是张悦
。张悦急切的喘息声清晰地传过来,张悦说立即要见她,有要紧事,两人就约好见面地
点。与张悦通话期间,惠生老太大“知趣”地躲进里间,其实于莲肪知道,她正在隔扇
后面紧张偷听。所以放下电话时她故意说,我也想你,咱们不见不散。她是想成心气气
里屋的老太太。
    于莲肪出门,见晓初站在院里,看样子是有话要
    对她说,专门等她的。晓初在人事局工作,这两天正在家歇病假。晓初直接了当地
问,张悦给你来电话了?于莲肪说是的。晓初说,张悦最近要提拔到卫生局当副局长,已
经通过了,还没有下文,这个时候最好……晓初说固然,外头没人知道你跟晓默离婚的
真实原因,但这是张悦的关键时候,你不能害他……于莲肪说张悦要见她很急,大概有
什么要紧的事。晓初说,你们好自为之吧,张悦是有妻室的人呢。于莲肪说她知道。实
在的,她对这位小姑子的关切心里是很感激的,正如任大伟说的,她跟晓默是两个性情
,她是个善良的女人。
    约会地点在锣鼓胡同口的广告牌下,离龚家不过二三百米距离,于莲肪几步就走到
了。张悦已经等在那里,没戴遮耳帽子也没戴口罩,头发有些零乱,面容也很桔悴,衣
服上沾了不少土和油渍。于莲肪见了他笑道,你怎成了这副模样,张悦不答,只是抽烟
。于莲肪说,你怎么冒冒失失把电话打进龚家了,究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张悦不答
,仍是抽烟。于莲肪看到他颈上几道抓痕,问是不是和彩兰吵架了。张悦才恨恨地说,
岂止是吵,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呢2三个儿子三只虎齐齐儿向着他们的妈,合起来跟我
干,还说要到龚家来收拾你。、于莲航向,我们仍事彩兰知道了?张悦说不知谁给她写了
封匿名信,把我们的事全告诉她了,连前几天在清雅茶馆见面的细节都没落下。于莲肪
听了吟沉半晌说,既然闹到这份上,索性挑开了,长痛不如短痛,这未必是坏事。张悦
说,如果只是一个李彩兰还好对付,问题是现在人事局,卫生局,连医院的领导都收到
了匿名信。那信是复印的,一式几份,广为传播,目前他与于莲肪的事已闹得轰轰烈烈
,臭名远扬了。张悦一说,于莲肪也感到事情的严重,看张悦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她也
很生气。张悦说,这件事准是薛宝田干的,那天咱们在茶馆喝茶,薛宝田不是去唱莲花
落了么。于莲肪摇摇头,她认为薛宝田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地张扬,干这种事的是另外
一个人,是她不愿意想的那个人。她问张悦下步怎么办,张悦说无论什么事都不要承认
,眼下谁也没抓到什么证据不是。于莲肪说,你跟彩兰没有承认我们的事?张悦说没有,
于莲肪说那你怎么向她和孩子们解释我的离婚?张悦说,我谈了你离婚跟我没关系。于莲
肪问他对领导是不是也是这么说的。张悦说他对领导表明他的作风是正派的,决没有信
中提及的那些事,至于写信人有什么目的和想法,他不敢揣测。不过这样的做法在中国
也太普遍了,俗话说碱咬一口,入骨三分,对这种不负责任的中伤他不准备做任何解释
。张悦看看于莲肪说,你不要多心,我这样做只是权宜之计,没有别的意思。于莲肪抬
起头看天,今天是难得的晴天,冬日的蓝天一丝云彩也没有,她觉得心里如那天空,空
落落的,她无力地靠在广告牌的柱子上,那广告醒目的大字是“恢复男子
汉的自信”,这使于莲肪想起了黄连、厚朴,大凡“不行”的男人,多是真元长期亏虚
,心不摄念,肾不摄精,需黄连清心场医治,这世事绕来绕去仍没逃出黄连、厚朴的范
围,便有些悲哀。张悦看于莲肪脸色很不好看,便说,等过了关键阶段我会给他们一些
颜色看看,现在我不跟他们摊牌。于莲肪知道张悦说的“关键阶段”的意思。男人都是
这样,他们把前程看得重于一切,与抛家舍女的她完全是两码事。张悦当初爱她是真心
,现在提出“关键阶段”也是真心。他今日约她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保住他,仕他
顺利登上副局长的位子,为此要于莲肪咬紧牙关,死不认账。张悦见于莲肪半天不说话
,便问于莲肪还有什么想法,于莲肪说没有。张悦说那我就走了,近两三个月我们不要
有任何联系。于莲肪点点头,看着张悦消逝在人群中才转身,迈着疲倦的步子朝着龚家
相反的方向走去。
    于莲肪来到清雅茶馆,坐在老位子上,仿捏四顾。今天茶馆里很冷清,那拨唱莲花
落的没来,只有俩老头坐在桌前滋味深长地回味老北京的羊头肉,说廊房二条第一楼后
门,裕兴酒店门首,姓马的回回煮的羊头肉最为地道……于莲肪知道,俩老头子说的至
少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眼下羊头肉在北京早已绝迹。年轻人难得见到。一老头说,马
回回的羊头肉为什么煮得好,汤里搁了厚朴和细车,这手绝活就没人知道……于莲肪想
,怎么在茶馆里也能听到“厚朴”,真没劲。掌柜的提来一壶双蘸荣莉说,等人?于莲肪
说不等人,掌柜的就把拿来的俩碗又撤下一个。于莲肪问那帮唱莲花落的怎么没来,掌
柜的说他们一礼拜只活动一次,不是天天来。于莲肪嗅了一声再不说话,掌柜的就又去
擦他的茶叶罐子了。
    风起青萍之末,于莲肪是想把自己的思路理清楚。东窗事发,一切当归于“义和团
”组织的那场知青聚会;归于张悦要提拔消息的传播和“义和团”的快嘴;也是那个人
不能容忍这一切,拿出中国人惯用的杀手钢——匿名信,把一切搞得一团糟。是的,凡
是中国人,谁都知道,只要把“男女作风有问题”的屎盆往谁脑袋上一扣,任你怎么洗
也是洗不清的。有朝一日真洗“清”了,其臭味也是难以去掉,余味能伴你一生,毁你
一生。难怪张悦害怕了,不唯是张悦,所有的中国男性都怕这一招。对待世俗舆论,男
性比女性更软弱,更不堪一击。为了爱情,女人可以背水一战,可以不顾一切,失掉自
己的所有。男人不行,一旦有草动风吹,他们早早地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跳出圈外,
表情平静,装模作样地看女人在众目蹬腰之下被污染,被撕裂;在舆论的压力下苦苦挣
扎。女人将无私的,无畏的,全身心的爱奉献给对方。而男人在特定环境中就会充分暴
露他的本性,被动,回避,退守,怯懦。男人不优秀,从性别的选择上就不优秀,这点
于莲肋是看透了。于莲肪看了看那两个仍为羊头肉而遗憾不已的老男人,又看了看柜台
后面专心一意地擦茶叶罐的中年男人,突然产生了一种怜悯心怀。包括龚晓默、张悦甚
至“义和团”在内,他们都没有逃出于莲肪的怜悯范畴,她不是在贬低他们,她是觉得
真该用黄连、厚朴,恢复点“男子汉的自信”,给男人们一点儿底气了。
    于莲肪是从清雅茶馆走回锣鼓胡同的,足足走了一个小时。推开房门见珠珠正坐在
她的房间里哭泣,珍妮在小床上正看美国才邮寄来的未婚证明书,全然不理睬珠珠的悲
哀。任槐在书桌前全神贯注地读着什么,于莲肪走近一看,是那封复印的匿名信,她一
把夺过来问,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任榜说是张家的大虎领着他的俩弟弟送来的,交给
珠珠,让她管管她的妈。于莲肪这才知道珠珠什么都知道了,她认为张家三只虎做事太
绝,这与彩兰的教唆纵容不能没有关系。倒是珠珠突然受了这种冲击,精神上有些吃不
住劲儿,纯洁温柔的妈妈突然变得丑恶脏烂,任何一个孩子也不能接受。于 酒笸几
慰珠珠,珠珠生硬地把她伸过来的手拨开了,向她尖叫着:我现在才知道我爸为什么跟
你打离婚,你对不起我们。从今往后我再不管你叫妈!任掐说,没那么严重吧,珠珠。珠
珠说,你不知道那仁小于说的话有多难听,把这样污秽不堪的信给我看。是什么意思?任
摘说,什么意思,报复,你该恨的是写这封信的人,不是那仁小于。珠珠说,我谁都恨
1全世界就没一个好东西!于莲肪说,珠珠。等你长大了妈妈会给体讲清楚……珠珠说讲
清楚也不要听。任摘说,你干嘛要这样,天要塌下来似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很
正常。谁知道将来在你身上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珠珠说永远不会1任摘说,你不要把
话说得太死了,连铁自己都保证不了自己。这时晓初进来说珠珠的猫吃了药死的老鼠,
在树底下掐掐呢。珠珠听了嗽地一声奔了出去,去救她的猫。任柄说,救什么救,死定
了,这叫二次中毒,无辜的受害者。晓初说你快洗脚睡觉去吧,就喜欢空谈,毛病。任
掐走后晓初对于莲肪说,今天下午张家三个孩子在院里一通好闹,领头的似乎已工作,
跟着两个半大小子,持胳膊挽袖子使劲儿叫骂,老爷子气得直哆咳,老太大静静地坐在
茶几前喝茶,全不理会。偏巧珠珠下学回来,张家兄弟就跟她较开了劲儿,把珠珠吓得
又哭又喊,最后任大伟出面,把那哥仁轰走了。于莲肪问晓默当时在哪儿,晓初说大概
就在他的房里。于莲肪说,他一直没出来?晓初说,没有,他出来你让他说什么。又说,
这封信究竞是淮写的呢?于莲肪看着那封用电脑打出的匿名信,想说什么,苦笑了一下,
终未说出。晓初说,写信的人对事情了解得这么详细,连最近你的动向都侦察得一清二
楚,可见下了功夫,你是不是得罪了谁呢?龚晓初一定以为于莲肪会发一通牢骚,骂一通
人,孰料于莲肪把信扔到一边,淡淡地说了一句:随
它去吧。晓初还有些不放心,她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珍妮说,你不往心里去就好,咱们都
知道,你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你这样做有你的道理。这一句话说得于莲肪差点掉下
泪来,她说,晓初,有机会我给你细说。晓初说不必,她让于莲肪吃两片安定,好好睡
一觉,明天一切就都过去了,正如任捕说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珍妮将独身证明放在床头,跋过来对她们说,就目前来说,光绪究竟是毒死的还是
病死的已不是她研究课题的中心,现在她思考的是从光绪与慈棺的死亡来看中国人深层
内核的问题。珍妮这番话使于莲肪和龚晓初都感到突几,她们不知道珍妮要说什么。珍
妮不管她们的惊奇,继续说道,一种民族行为规范的深层内核是该民族的价值系统,与
我们美国的理想人格——“智者”不同。你们的儒家文化造就了另一种人格理想,这就
是“正人君子”。在你们柳宗元笔下,标准的正人君子形象是“低首拱手行步,言气卑
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儒者也。”后来你们的光绪,更是儒得厉害了。男人,特
别是中国男人,视“正人君子”为行为道德规范,将外表的面子看成悠悠万事,唯此唯
大。但内在之我与外界的面子往往矛盾,就产生人格断裂,在高谈“君子之腹”时却做
着小动作,将对方推入难堪之境,细细把玩别人的痛苦与不幸,以这种虐待别人和自虐
的心理支撑着自己的面子和“正人君子”们高质量的内心平衡。光绪何尝不是这样?慈僖
何尝不是这样?写信的这个人何尝又不是这样?从另一方面看,“好名声”是你们中国的
一种社会能力。一个人有“好名声”作为一种客观背景就能受到提拔,获得相应的社会
地位。为了这个“名声”,男人们总处于守势的、被动的地位,这就使得在两性关系中
充当主动进攻角色的男人,中国的男人,多少带有消极,回避的态度。那三个孩子的父
亲就是最好说明。中国女人的“忍”堪称世界一绝,忍的本身是痛苦的,女人以成全男
人为“正人君子”,为“好名声”的忍竞能够成为一种美,一种传统,这是我们不能理
解的。在我们美国,在西方,理想的伟男人,也就是说最高人伦典范的男人,他们在充
分扮演着社会角色的同时也在充分扮演着男人的角色。每一个伟人都背负着一个惊心动
魄的爱情故事,他们时刻在证明,一个优秀的人,必然也是一个优秀的男人。而中国,
一谈及男女之情便让人与不洁,晦暗连在一起,爱是偷偷摸模地爱,是假模假式地爱,
是口是心非地爱。中国男人缺乏向世界宣称“爱”的勇气。比如说,我们读普希金、海
涅、裴多菲的诗,他们的爱溢于字里行间,读懂了诗也就读懂了他们的爱情。但是再看
看你们的杜甫、李白、辛弃疾的诗,反复翻找也看不到他们爱情生活的真相。正如那个
倒霉的光绪,他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起来了,他炽热的情感内核在社会压力下已经变得
石块一样僵硬冰冷。可悲的是
    这种冷却在中国男人身上成了一种病态和恶性循环,一直演义到今天,演义到现在
,演义到龚家家族内部。也就是说,你们所僵惯的,却是我们不屑一顾的;你们所回避
的,却是我们刻意追求的。中国的女人活得累,中国的男人活得不仅累,还假。
    于莲肪和龚晓初第一次听到珍妮,一个外国女人对中国男人和女人做这样详细的剖
析,对错与否,毕竟是一家之言,只是珍妮的个人观点。两人听后都有点儿僧,晓初说
任大伟不是这样子的,他很爱我。于莲肪想说任大伟在龚家的卧薪尝胆,忍气吞声,目
的是混迹大宅院中,落一个世家女婿的名声。但想了想,又不忍心点破,她想,姑且搁
下男人、女人的话题不说,试想如果把黄连、厚朴两味扑朔迷离的中药交给洋人去研究
,或许能得到一个全新的解释,至少它能脱去中庸的外壳,还一个清晰的面貌。
    珍妮对于莲肪说她知道那封信是谁写的。她很失望,也很抱歉。
    于莲肪说她也知道信是谁写的。
  两人相对;笑。
    珍妮说其实没什么,于莲肪说也是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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