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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indfall (暖暖*GG是奴隶主),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天若有情 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Dec 27 13:26:52 2003), 站内信件



    时间慢慢过去,手术进行了颇长一段时间。
    终于,那位容医生出现了。
    他简单地说“手术成功了。”
    许红梅欣喜。
    容医生自负地说,“身为曼勒研究所门生,如此成绩,雕虫小技。”
    求真“啊”一声!
    曼勒研究所的人!
    怪不得有此手段,只是,曼勒研究所的门徒怎么会流落在外?
    只听得那深目鹰鼻的容医生道:“病人留院观察,你请回去休息。”
    “我能看一看他吗?”“他此刻的表面情况同手术前无异。”
    看护把病人轻轻推进来。
    病人已经苏醒,轻轻呻吟,“冷,痛,怎么一回事,红梅、红梅在哪里?”
    他仍然是一个老人,前脑部位明显经过切开缝合手术。
    容医生对许红梅说:“我们已将脑下垂腺作出调校,自这一刻起,有关内分泌将大

量产生青春激素,三十六小时之内,自动停止,恢复正常,恭喜你,列夫人,你的愿望

已经达到了。”
    许红梅喜极而泣。
    求真冷眼旁观,十分感慨。
    自古哪有天从人愿的事,统统都是人类一厢情愿,一天到晚,只盼花好月圆。
    “我愿意看守在旁。”
    “他还要接受一连串注射,你还是回去的好。”
    “是。”许红梅转身走。
    “列夫人。”
    “啊,是!”许红梅想起来,打开手袋,取出一张银行本票递上去。
    容医生满意地将本票放进口袋。
    求真忽然在旁主观且偏见地斥责:“败类。”
    一讲出口,求真自己却诧异了,医生也是人,收取费用治疗病人,有何不可,为何

思想迂腐到以为他们应当免费救治世人?
    况且,对于列氏一家来说,九位数字,十位数字,根本等闲。
    是因为他来自曼勒研究所?
    呵,是因为原医生从来不收取费用。
    许红梅回到寓所去。
    只见她自衣橱中取出最华丽的纱衣,配上闪烁的宝石首饰。
    “啊,”她说,“嘉辉,你将永远摆脱轮椅,我们可以去跳舞了。”
    她喜悦的神情,像一个少女,在卧室中旋转。
    终于,她累了,拥着舞衣,倒在床上,甜睡着。
    求真板着面孔看下去。
    她自己本身也经过若干悲欢离合,生活经验告诉她,理想生活永远难以达到,无论

当事人如何努力追求,人生不如意事一直超过八九。
    许红梅这一觉睡醒之后,应当明白。
    求真以为电话铃会响,小郭先生的意见随时会到,但是这次他难得地缄默。
    求真把卷二反转来,继续看另外一面。
    许红梅脸色苍白地在医务所中与容医生办交涉。
    “我不明白你的手术错在什么地方?”
    容医生面色更差,神情沮丧,如斗败的公鸡,同前一幕趾高气扬、意气风发的姿势,

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他低着头,握着拳头,“列夫人,我承认错误。”这句话说出来,

对他来讲,比死还痛苦,但是对许红梅来说,完全不足以交待。
    “错在哪里?”
    容医生喃喃道:“我以为我控制了内分泌。”
    许红梅的声音尖起来,“你把他怎么了,他在什么地去让我见他!”
    “他很好,身体健康,发育正常。”
    许红梅仍不放心,“我必须立即见他。”
    “我愿意退还诊金。”
    许红梅一掌推开容医生,“我不知你在说些什么,带我去见嘉辉,快!”
    “列夫人,你要有心理准备。”
    “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对了是不是?你拿他来做实验白老鼠,你这个庸医,你胆敢

夸下海口,骗取我的信任。”
    “列夫人,世上没有百分之百安全的手术,他仍然生还!”
    “他已变成植物。”许红梅面色灰白。
    “不!他心身完全健全。”
    这时,他们身后布幕“刷”一声拉开,一个戴着口罩的护理人员站在玻璃后一间隔

离病房里抱着名幼儿。
    幼儿见到人,手舞足蹈,非常活泼开心。
    许红梅如逢雷殛,霍一声转过头去,看着容医生。
    容医生沮丧到极点,“他的生长激素一直迅速往后退,我无法使之停止,原以为他

的生命会还原,退回一组细胞去,可是三十六小时之后,它却自动停住,列夫人,这是

列嘉辉,他今年两岁,智力正常。身体健康,活泼可爱。”
    许红梅退后两步。
    求真以为她会掩着脸尖叫起来,直至崩溃。
    啊,可怕的错误。
    时间太会同他俩开玩笑了。
    不多不少他们两人的年纪,仍然相差四十载。
    在时间无边无涯的荒原里,四十年算得什么,亿万年说过去也已经过去,至少,现

在她仍然看得见他,他也看得到她。
    幼儿把胖胖双臂伸出来,似认得许红梅,似叫她抱。
    许红梅凄凉地笑,“这是上帝对我贪婪的惩罚。”
    她的脸色转为祥和。
    容医生意外了。
    啊,她深爱他。
    许红梅接着说:“让我带他回家。”
    “列夫人—”
    许红梅摆摆手,“命该如此。”
    “列夫人,请听我说,事情还有挽回余地。”
    许红梅凝视容医生。
    “在曼勒研究所中,有一个人可以达到你的愿望。”
    “谁?”
    “他姓原。”
    “比你如何?”
    容医生抬起头,想一想,叹口气,“我之比他,好比萤火比月亮。”
    求真听到这里,嗯地一声。
    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个庸医,也自有其可取之处。
    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萤火,一上来,就先派别人为萤火。
    “啊!”
    “你可去求他。”
    “我如何接触他?”
    “我离开曼勒已有一段日子,曼勒研究所可能根本不承认我这个人存在,列夫人,

我怕你要自己划功夫。”
    “我明白,”许红梅居然微笑,“岁月悠悠,我也无事可做,大可花十年八年来寻

访这位原医生。”
    “列夫人—”
    “你放心,我不会追究错误。”
    容医生却不能释然,额角仍然冒出亮晶晶冷汗来,“我将从此退出江湖。”
    许红梅不置可否,那诚是庸医自己的事了。
    她套上白袍口罩,走进隔离病房,轻轻自看护手上接过小小列嘉辉,拥在怀中,如

获至宝。
    “嘉辉嘉辉,我愿意一生服侍你。”
    两岁的列嘉辉依偎在许红梅怀中,十分亲热。
    求真记得这一幕,她与那孩子形影不离,她曾经抱着他到小郭侦探社。
    卷二到此结束。
    求真自沙发起来,走到露台,吹一吹清凉海风。
    许红梅并无食言,她亲手带大了列嘉辉。
    求真问自己,你做得到吗?
    她结过两次婚,到后期,连看到对方都觉得烦腻,故速速分手,倘若对方变回幼儿,

她会尖叫一声,把对方交给育婴院。
    门铃响。
    上门来的是琦琦。
    “真相大白了。”她一进门便这样说。
    “真相不难明白,许红梅对列嘉辉的爱意真正令人钦佩。”
    琦琦笑,“这是注定的,前半生,他看她长大,后半生,她看他长大。”
    “可是,他俩始终没有一起成长。”
    “很奇怪,是不是?”
    “小郭怎么说?”
    琦琦答:“他正与原医生接头。”
    “原医生这些年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大抵在一个不受时间控制的空间。”
    两个女子坐在一起,不约而同,齐齐叹口气。
    琦琦问,“你在想什么?”
    “琦琦,两人能够如此深爱,不枉此生。”
    琦琦也点头。
    “假使小老郭先生回到孩提时期去,你会照顾他吗?”
    琦琦掩着嘴笑,“噫,那家伙幼时一定顽劣。”
    “而且自三岁起便有强烈好奇心。”
    “嘿,他家长可想而知吃尽苦头。”
    求真哈哈笑起来,“我不介意与童年小郭见面。”
    琦琦一直笑。
    “可以拧他脸颊,可以教他打筋斗,可以带他去吃冰淇淋,”求真说:“为好朋友

做点事是很应该的嘛。”
    琦琦亦觉有趣。
    求真忽然收敛笑容,“当然,那是因为小郭先生可爱,所以我们不介意爱他、爱得

超越时空,一并爱上他的童年,”她停一停,“可惜世上可憎的人多,很多时候,我甚

至不愿同他们共处一室。”
    琦琦知道求真两次婚姻都不愉快。
    求真告诉琦琦,“开头,我还天真好欺侮,不住检讨自己,认为自己也必定有错,

到后来,人渐渐聪明,咄!假如我错在没有多忍耐三十年,我承认错误。”
    “算了,过去就算了。”
    求真自嘲,“可是我一辈子没享受过男欢女爱。”
    琦琦微笑,“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
    “你懂得什么,小郭先生有才有情。”
    “那不容置疑,可是我同他只是朋友。”
    “那是最含蓄最曼妙的一种关系,羡煞旁人。”
    琦琦凝神,“幼年的列嘉辉一定给许红梅带来无限欢欣。”
    电话来了。
    求真接听,随即高兴地说,“说到曹操,曹操即到,许女士已经出院,要见我们呢。

    “还等什么?”
    许红梅很明显梳洗打扮过,坐在一张沙发上,头轻轻往后仰,靠着椅背,精神尚佳。

    求真从没见过那么清秀的老太太。
    她向客人微笑,“劳驾二位。”
    求真问“列先生呢?”
    “我叫他出去走走,别妨碍女孩子们聊天。”
    “您毋须休息?”
    “我都快永远安息,趁还能见朋友,要把握机会。”
    求真按住许女士的手。
    ……“你们看过卷二了?”
    求真颌首。
    许红梅回忆,“把嘉辉带了回家,我俩便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保姆、车夫以至邻

居,全以为他是我的孩子,事实上嘉辉也一直叫我妈妈,妈妈。”
    琦琦说“我记得他是一个特别的孩子。”
    “嗯,非常合作,存心来做人,晚间从不扰人清梦,爱吃、爱睡、爱玩,待上了学,

举一反三,思想敏捷,活泼可爱,又懂得尊重师长,我总算见识过了,自小到大,列嘉

辉都是个十全十美的人。”
    求真心念一动。
    她爱他,才那么说。
    她父亲许仲开就肯定不会认为列嘉辉是个无懈可击的人。
    不过求真口中附和:“是,那样的人,万中无一。”
    琦琦也说“你十分幸运。”
    “但是我一直寻访原医生,三十多年以来,他音讯全无。”
    “他是一名游侠儿,可能浪迹到仙境去了。”
    “是,山中方三日,比世上已千年。”许红梅微笑,
    看样子她也已臻化境,无所牵挂。
    “我七八岁的时候,初见列嘉辉,他差不多就是现在这样子。”她长长叹息一声。

    一看就知道是累了。
    求真站起来告辞。
    “告诉郭先生,把案子结束吧,许红梅的故事到此为止了。”
    琦琦轻轻点头。
    求真却说:“可是,那位原医生已经出关。”许红梅失笑扬扬手,“与他有缘的人,

自可见到他,至于我,我已无所求。”
    琦琦拉拉求真衣角,暗示她离去。
    求真握了握许女士的手,与琦琦退出。
    还没上车,就被人叫住。
    “两位请留步。”
    求真听出是列嘉辉的声音。
    列嘉辉开门见山,“我已委托郭先生代我继续寻访原医生。”
    求真讶异:“可是许女士说她已没有要求。”
    列嘉辉笑了,“我有。”
    琦琦忍不住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列嘉辉转过头来,看着琦琦,“我当然知道,琦琦小姐,你更应明白我为何想见原

医生。”
    琦琦想到她自己那与年岁不甚相配的躯壳,不禁汗颜,窘得噤声。
    求真问:“你可有征得许女士同意?”
    “当年,她把我交给容医生,我亦蒙在鼓中。”
    求真张大了嘴。
    自另外一个角度看这不也就是怨怨相报。
    她不由得脱口而出,“这场纠缠,历时会不会太长了一点?”
    列嘉辉却答:“我们相爱,我们一定会达到愿望。”
    “但是许女士此刻的意愿是好好休息。”
    “她年纪大了,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争取什么,我有责任帮她作出抉择。”
    求真忽然之间不客气了,“你若真爱一个人,应当尊重她的选择。”
    列嘉辉迅速回敬,“卜小姐,我猜你对感情的了解没有我深,假使你有子女,你便

会知道,孩子们根本不愿上学,督导他们入学受教育,是否不爱他们?”
    求真看着列嘉辉,唇枪舌箭,“许红梅不是小孩子。”
    “我却做过她的孩子。”
    求真希望她听错了,这语气里是否有点报复意味,当然不,一定是她耳朵出了毛病。

    琦琦把求真的衣袖几乎扯了下来,求真才肯说:“再见,列先生。”
    她开车离去。
    途中求真说:“我希望小郭先生不要接受这件案。”
    “据我猜想,即使列嘉辉不去委托他,他也忍不住要把老原找到为止。”
    “那么,我希望原医生拒见列嘉辉。”
    “为什么?”
    “琦琦、你不觉得强迫一个人一直活下去是件非常累的事?”
    琦琦微笑。
    求真又说:“他俩肯定相爱,却不懂互相尊重。”
    “也许,他们是周瑜黄盖,天生一对呢?”
    求真发呆,“开头我以为他们是神仙眷属,此刻我的想法有点改变。”
    “明明是凡人,如何变神仙?那不过是夸张的形容词罢了。”
    “找到原医生,他们打算怎么样?”
    琦琦说:“我猜想列嘉辉会提出要求,请原医生把许红梅变得与他年龄相若,那样,

他们才可以真正双栖双宿,过正常生活。”
    “原医生会应允那样荒谬的要求吗?”
    “我们很快便会知道。”
    小郭在书房等她们。
    求真一进书房,一骨碌滚到那张旧沙发上。
    小郭瞪她一眼,“以熟卖熟,没相貌。”
    “唉,能躺的时候,千万别坐,能坐的时候,千万别站。”
    琦琦说:“我自四十岁那年,就明白此项道理。”
    “四十岁?真年轻。”求真唉声叹气。
    “同老原联络上没有?”琦琦问。
    小郭得意洋洋,一雪前耻,“找到了。”
    “肯见我们吗?”
    “约会已经订好。”
    琦琦看求真一眼。
    “我已把卷一卷二给他看过,他很有兴趣。”
    “过去三十多年,他去了何处?”
    “去了一个无线电波够不到之处。”
    求真“嗤”一声笑,“航行者早已可把讯息自冥王星传返地球,莫非他去了冥外行

星?”
    “或许更远。”
    “去了那么久,不闷?”
    琦琦忽然说:“或者人家有爱人伴。”
    求真艳羡道:“真有福气。”
    “我们在何处见面?”
    “本市。”
    琦琦放下心来,“我始终最怕长途跋涉。”
    “是。”岁月不饶人,小郭有同感,“下了飞机还要过五关斩六将,累坏人。老原

神通广大,弄到全球通行证件,一亮相,直行直过,不用排队轮候,方便过你我。”
    “约在几时?”
    “明日黄昏一定出现。”
    “我们静等他就行了。”
    求真问:“原医生什么年纪?”
    小郭答:“应同我差不多,”想一想,又补几句,“我长得老气,才貌均不出众,

原氏英俊爽朗,风流倜傥,看上去当比我年轻。”
    琦琦笑,“上帝有时真偏爱某几个人。”
    “原医生之比列嘉辉如何?”
    琦琦说:“我没见过原氏。”
    小郭却说:“原医生才华盖世,外型出众,又极有正义感,犹如一只点亮了的玉瓶,

光芒晶莹,非凡人能比。”
    求真肃然起敬,“啊!”
    “列嘉辉与许红梅二人,终其一生营营役役,不外是为着儿女私情恋恋红尘,卿卿

我我,那种气质,与干大事的人不能比。”
    求真又“呵”了一声。
    小郭说“原某生活在另一个层次中。而且,一直以来,他是个有情人,慷慨热诚,

不可多得。”
    求真心向往之。
    小郭说:“一个人若单爱自已,境界始终不高。”
    琦琦笑“总比不自爱者高出若干吧!”
    小郭又说“若连自爱的能力都没有,那么,也不用继续生活下去了。”
    求真忽然不再同小郭抬杠,她由衷地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小郭说:“原君是我偶像。”
    求真问:“他,没有家室吧?”
    “一直独身,这是我与我偶像唯一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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