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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unter (无畏),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拜谒金字塔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Oct 24 11:36:49 1999), 转信
拜谒金字塔
一九九九年十月九日上午晴埃及开罗下榻Les 3 Pyramides旅馆
昨天深夜抵达开罗。在罗马时代,这条路线坐船要花几个月时间,很多载入史册的
大恩怨和大征战都在此间发生,例如“埃及艳后”克里奥佩屈拉和罗马将军安东尼就在
这个茫茫水域间生死仇恋,引颈盼望,被后人称为古代西方历史上最伟大的爱情。莎士
比亚把这个故事编成剧本,不管在哪个国家演出,剧场里都会有海潮的轰鸣。
开罗很大,从飞机上看,灯光之美不输于世界上其他大都市,但当地人说,白天就
没有那么好看了,尤其是老城太破旧。在机场遇到一点麻烦,我们所带的摄像、传送设
备全部要打开检查,设备很多,摊了一长条,偷看旁边一个胖胖的服装小商人被检查官
翻抖得像在机场摆了一个廉价服装摊,不禁心理发紧。没想到突然传来消息说可以关箱
放行,没说理由,据前去联络的人分析,似乎是因为埃及人对中国人印象不错,对日本
人差一点。中国人在这里的形相,显得比较“憨厚”,这与世界上别的地方对中国人的
印象有很大差别。
出了机场,凤凰卫视的董事会主席刘长乐先生和台长王纪言先生,已经带领5辆吉普
车在迎候我们了。这5辆印有凤凰卫视标记的吉普车开到哪儿都引起人们围观,从此,我
们将从它们的车轮一步步丈量几个文明故地的距离。
开门见山,提纲挈领,今天一早即去金字塔。当脚下出现一片黄沙,身边出现几头
骆驼,抬头一看,它们已在眼前。大的有三座,小的若干座,还有那尊赫赫有名的人面
狮身斯芬克斯雕像,所有的这一切全都是纯净的和褐黄色,只有日光云影点染出一系列
明暗韵律。本来,这样的环境和造型,给人的印象应该是简陋、单调、荒凉、苦涩,但
居然全不是,这不能不说是对人的感觉惯性构成了一个整体性的挑战。
我们来到最大的那座金字塔前,考古学人断定它建造于四千七百多年前。按照简单
的劳动量计算,光这一座,就需要十万工匠建造二十年。但这种计算是一个笨办法,根
本还没有考虑一系列无法逾越的难题,例如:这些巨大的石块,靠什么工具从远方运来
,又如何搬上去,十万工匠二十年的开支,需要多大的国力支撑,而这样的国力在没有
机械的时代又需要多大的人口基数。那么,当时地球上的总人口是多少?更严重的是,
如此粗糙的话,又必须有金银首饰匠般的细致,因为至今石方之间还找不到能划进一个
薄刀片的缝隙,而且多种数据又与大量天文数据吻合得不差分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直到本世纪,很多国际间著名的工程师经过反复测量、思考、徘徊,断定这样的工
程技术水平即使放到二十世纪调动一切最先进的器械参与,也困难得无法想象。那么,
四、五千年前的埃及人何以达到这个水平,而据一些地质学家断定,这个金字塔的年龄
可能还要增加一倍!
我们现在经常引用的建造描述,就是被称为“历史之父”的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
考察埃及的记述。希罗多德来埃及考察是公元前五世纪的事,按最保守的估计,他看到
的金字塔也已建成一千二百多年,就像我们今天在谈论唐代。因此,即使他的推断也只
是一种依稀的猜测。对于真正的建造目的、建造过程,我们一无所知。
不是说是法老的墓吗?但在这最大的三个金字塔里,又有谁见到过法老的遗体木乃
伊?而且,一次次挖洞进去,又有多少肯定为陵墓的证据?仍然只是猜测而已。
站在金字塔前,所有的人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问号。先后感叹号,然后只是问号。
一九九九年十月九日下午晴埃及开罗下塌Les 3 Paranides旅馆
还是金字塔由于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这几座最大的金字塔是法老的墓,现代有不少
学者根据金字塔所包含的多种建造数据与天体运行规则的对应性和预见性,断定这是古
人对后人的一种智能遗嘱。它们就像是用巨石搭建的易经,后人谈得懂就读,读不懂就
独处一隅,等待着更遥远的后人。
这种断言十分大胆,如果有可能,那就属于“另类文明”。其实,不说建造目的,
光看那种无法企及的建造手段,也已关及“另类文明”。我本人倒并不倾心金字塔是外
星人所造的说法,比较主张它们出与我们并不清楚的一种也属于人类自身的文明。
当一切不可能已经变成事实矗立在眼前,那么不妨说,金字塔对于我们长久津津乐
道的文史常识有一种局部的颠复能量,至少指点我们对文明奥义的解读应该多几种语法
,而不能仅止于在一种语法下词汇的增加。
本来是有可能解读的,可惜欧洲人做了两种不可饶恕的坏事。第一件是,公元前47
年,凯撒攻占埃及时,将亚历山大城图书馆的七十万卷图书付之一炬,包括那部有名的
《埃及史》;第二件事更坏,400多年之后,公元390年,罗马皇帝禁异教,驱散了唯一
能读古代文字的埃及祭司阶层,结果所有的古籍、古碑很快就没有人能解读了。如果说
第一件事近似秦始皇焚书,那么第二件事正恰与秦始皇相反了,因为秦始皇统一了中国
文字,使中国历史永远能够解读,不用战争或暴政而局部湮灭。须知,最大的湮灭不是
书籍,而是对某种文字的解读能力。
永远能够解读,也许因缺少神秘感而显得琐细无聊,但请想一想,如果有一个时代
,前辈留下的黑黝黝的文字全部读不懂了,那又是多么恐怖!我想在这里,大约也能找
到中华文明没有长期断裂的技术原因。
站在金字塔前,我对埃及文化的最大感慨是:我只知你如何衰落,却不知你如何建
设;我只知你如何离开,却不知你如何到来。就像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巨人默默无声地
表演了几个精采的大动作后突然倒地,摸他的口袋,连姓名、籍贯、遗嘱都没有留下,
那么多么让人敬惧。
金字塔禁止人攀登,但底下的八、九级,十几级,去爬也没有人阻止。我爬上几级
,贴身抬头,立即就被感动。它经过几千年“作旧”,已经失去任何细部的整齐,一切
直觉变成了圆钝,一切直线变成了颤笔,因此很像一种天造地设的自然生成物。但在总
体上,细部的嶙峋仍然归于直笔。仿佛分工是:自然雕琢细部,人类构划整体。那么,
金字塔在不声不响之中也就撑开了两笔,完成了中国人对于“人”字的书写。两笔陡峭
得干净利落,顶部直指太阳,让人睁不开眼,只有白云在半坡上殷勤地衬托。
听到许戈辉在摄像机前说“永久”,反复提到,再过五千年,它们还会是这个样子
。这便引出了我的一段话——
金字塔至今不肯坦示为什么要如此永久,却不小心透露了永久是什么。
永久是简单,永久是糙砺,永久是毫不弯曲的憨直,永久是对千年风沙的接受和滑
落。
更重要的是,永久是对意图的掩埋,是把复杂的逻辑化作了朴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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