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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zx (化石),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张承志:北方的河--2
发信站: 紫 丁 香 (Sat Nov  7 20:10:00 1998), 转信

 
  真是这里,他默念着,真是这条路。我全认出来啦,我想起来啦。十  
几年前,他就是从这个山嘴转过来,一步步踏上被暴雨冲得沟渠纵横的道  
路的。他把最后一块白荞麦粉条馅饼塞进嘴里,用两只手握牢车厢板,开  
始专注地望着渐渐向前方倾斜下去的高原。瞧,这些山沟和老黄土帽,朝  
着黄河倾斜下去啦,朝着黄河,整个陕北高原都在倾斜。他出神地想,这  
陕北高原对黄河的倾斜是默默的,不露痕迹的,就像红脸后生对他的蓝花  
花婆姨一样。这不像你,他嘲笑自己说,你现在是强忍着激动。你从新疆  
大学校门到火车站,曾经给同学吹了一路,吹你对这条河的向往。     
 
  “喂,喂!”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唤着他。他转过身来。原来是  
她,她一直背着车厢站着,“喂,你是去河底村么?”那女的轻轻问他。  
他觉得她满口典型的北京知识青年腔。                 
 
  他和她互相谈了一会儿。她告诉他自己是某小报的摄影记者;他也介  
绍说,他是新疆大学的应届毕业生。                  
 
  他觉得和这姑娘谈话很不自在。她身上什么味儿使他有点手足无措。  
他有点烦,就劈头插上一句:“你原来是哪个学校的?”         
 
  “女附中,”她微微一笑,“你呢,原来是插队的吧?”       
 
  “嗯,在新疆。听说过阿勒泰这个地方么?”            
 
  “我原来在北大荒。”她主动说,“我记得,北京学生那会儿不去新  
疆,都是去山西、陕西、内蒙……”                  
 
  “我自己跑去的,”他说,他发现自己在和这个姑娘聊天了。她准有  
事儿要去河底村,他想,她是发愁那地方人生地不熟。不然她不会走到车  
尾来,她一直避着我。这回是因为实在想找人帮忙,才找我来了。他诚恳  
地说:“你别担心,河底村是个好地方。老百姓特好,不会欺负人的。”  
 
  她的脸红了,“我怕那儿没有招待所,”她小声说。         
 
  “放心,”瞧她脸都红了,她准还没有结婚呢。“没有招待所有店,没  
店有生产队,有老乡窑洞。”到底是个女的,他想,尽管也去过北大荒。  
他不禁看了一看眼前这个姑娘,女附中的,只有她们这种北京学生才会穿  
这种又不起眼又不入俗的女上衣,烫这种好像没烫过的发式。       
 
  “我想拍几张新鲜点的黄河照片,”她解释说,“就上了这趟车。河  
底村那儿的黄河和无定河相汇,我想可能比壶口啦,风凌渡啦,三门峡啦  
新鲜点。”                             
 
  “放心。用得着的时候,我会帮你忙。”他结束了谈话。跟女的少那  
么饶舌,他训了自己一句。就那么回事呗,到时候把她领着和红脸后生相  
跟上,找蓝花花或李香香去就是了。                  
 
  他又转身抓住车厢板。就是这条路,可是现在看着却这么陌生。岁月  
真能消蚀一切哪,饿着肚子走了半天的路,居然也会被忘掉。那时你才二  
十岁,衬衣口袋里只有不足十块钱。你从青羊坪小镇子下了车就走上这条  
土路,不但没吃白荞麦面的素馅饼,而且从清晨就滴水未下肚。你走了那  
么久,翻过一架又一架黄土老帽,见一个人就问一句“嗑黄河还有多么远? 
”陕北的里程和阿勒泰草原的里程一样,越走越大,一会儿一个数。从三  
十里到四十里,从二十里又到四十里。现在看来可能是一共四十里,因为  
你走了半天整。你的球鞋里灌进了细细的黄土末,你一路喝清亮些的渠水。 
后来你在一个山梁上看见一个老汉在毛棚下卖西瓜,你咬咬牙掏出五毛钱  
买了一个。你和那老汉聊天,说你从延安来,还到过延川和延长的油矿。  
老汉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三延的女子没人看,”你觉得蔫了半截。 
不过那瓜真甜。后来你一路摘没熟的枣子吃,因为这种枣沿着黄河西岸长, 
所以叫河畔枣。那红脸后生在城关集上卖河畔枣,所以你马上就猜他是河  
底村的。那时节的河畔枣又青又涩,吃得你肚子发胀,可是你一点儿也不  
饿了。你快活得唱着“横山里下来些游击队。”那时你像一只鸟儿一般轻  
捷,敢从高高的山崖上跳下去抄近路。你还追赶过一只野兔子,那青灰色  
的兔子在这黄土世界里显得鲜明而刺眼。可是你没追着,累得满头大汗地  
躺在又干又烫的黄土上喘气。等到你爬一座大山时你累了,那段公路又稣  
又软,上面结着开裂的硬皮儿,下头是软陷的松土。你咬紧牙往上爬,白  
花花的毒日头晒得你嗓子冒烟。你后悔没有省下半个瓜带着。可是那时你  
的生命像刚点燃的一簇火,你的四肢都弹性十足。你知道你的心脏特别健  
康,脉搏又沉又稳。所以你赌了一股狠劲儿要和那座黄土山比一比,你决  
定不停步一口气爬上山顶。你信心十足地踏住龟裂的黄土硬皮,然后有力  
地蹬直膝盖的关节,一步步地攀登着。后来,后来——在爬上山顶的那个  
时刻,你看见了黄河。                        
 
  他突然听见那姑娘尖叫起来:                   
 
  “快看!黄——河!”                      
 
  他浑身一震,忙转过头来。解放车正登上山顶。这一定就是那座黄土高  
山,你全忘啦。他轻轻地责备着自己,屏住了呼吸。陕北高原被截断了,  
整个高原正把自己勇敢地投入前方雄伟的巨谷,他眼睁睁地看着高原边缘  
上一道道沟壑都伸直了,笔直地跌向那迷朦的巨大峡谷,千千万万黄土的  
山峁还从背后像浪头般滚滚而来。他激动地喃喃着,“嘿,黄河,黄河。  
”他看见在那巨大的峡谷之底,一条微微闪着白亮的浩浩荡荡的大河正从  
天尽头蜿蜒而来。蓝青色的山西省的崇山如一道迷朦的石壁,正在彼岸静  
静肃峙,仿佛注视着这里不顾一切地倾泻而下的黄土梁峁的波涛。大河深  
在谷底,但又朦胧辽阔,威风凛凛地巡视着为它折腰膜拜的大自然。潮湿  
凉爽的河风拂上了车厢,他已经冲到了卡车最前面,痉挛的手指扳紧拦板。 
 
  这个记忆他可没有遗忘。这个记忆他珍存了十几年。他一直牢牢记着,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目瞪口呆、惊惶失措地站在山顶,面对着那伟  
大的、劈开了大陆、分开了黄土世界和岩石世界的浩莽大河的时刻。他现  
在明白了:就是这个记忆鬼使神差地使他又来到这里,使他一步步走向地  
理学的王国。“我一定要考上!”他低声地发誓说。           
 
  “什么?喂,你说什么?”他发现自己原来和那姑娘并肩站在一起,抓  
着车厢前挡板。                           
 
  我说,我一定要考上!河面上吹来的长风呛得他说不出话来,他觉得  
那条大河像在低低地吼。“晋陕峡谷”,他激动地又想起了一个新名词。  
这个名词是多么难以咀嚼和消化呵,我将在将来要写的一切论文里,把“  
晋陕峡谷”四个字都改成“伟大的晋陕峡谷”,这么干才值得。滚它的宣  
传科小干事吧,我要干这一行。他发觉自己在这一刹间为自己的一生做了  
坚决的选择。                            
 
  “喂!你是要考研究生吗?”他听见那姑娘对着他的耳朵喊,她的几  
丝纷飞的鬓发似乎触着了他的脸颊。“我一定能考得上!”他吼叫着,他  
有些发怒,但又满心痛快。他感到这个姑娘的身上散发着一道光彩,这光  
彩鼓舞着他想倾诉一番。我当然会考上的,我已经做了准备,读完了地理  
系的自然地理讲义。大学四年我一直选修历史系的考古讲座。我有一门半  
外语,我还有语音学、方言调查和全部汉语专业的训练。按我们汉语专业  
的标准,连大块头的社论也是病句连篇。我插过六年队,我也见过这些年  
的各种热闹事儿。我懂得考研究生的关键:我首先要让自己的外语不出毛  
病,也要把其它大路货的课考好,连试卷也写得整整齐齐。我已经读完了  
地理系那本讲义,我会把那些“曲流宽谷”背得滚瓜烂熟,我一共有一百  
来块钱,加上毕业时发的派遣报到费一共将近二百块。我要利用这个暑假和  
这笔钱跑几条河流,增添感性知识。我要从新疆一直跑到黑龙江,调查北  
方的所有大河。临上考场前,我要狠踢一顿足球,让脑子清清醒醒。我将  
用我记熟的准确概念和亲自调查来的知识轰炸那张考卷。我将调动我的看  
家本事,用严格的语法和讲究的修辞使这场轰炸尽善尽美。所以我一定能  
考上。等我考上了人文地理学的研究生,我就可以用研究生津贴过日子,  
我用不着去那家计划生育宣传科领工资。我一定会在这个世界上找到我最  
喜欢的那个位置。                          
 
  他忍不住地把这些想法一古脑儿告诉了她。她眨着眼睛听着,觉得又  
新鲜又有趣。这男的真神,她想,和他作伴去河底村挺有意思。她不由得  
打量着他的侧面,打量着他粗硬的头发和眼睛。她觉得那双眼睛灼灼逼人。 
她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小心点,她轻轻警告着自己,男人要比你想象  
的成熟。你毕竟第一次见到他啊。                   
 
  这时,解决牌卡车驶进了巨谷底部。汽车猛地往右一拐,把无定河的  
浅滩浊水甩开,朝着一片浓绿的树林驶去。黄河平稳地向南迅速滑行着,  
仿佛凸起的水面白茫茫的。对岸山西的岩山仍是一片青蓝。红脸后生胸有  
成竹地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握紧了黄帆布包。他从那后生憨憨的  
表情中知道:河底村到了。                      
 
  他们来到了河边上。他一出了红脸后生的窑洞就大步流星地在前面疾  
走。等他走到了浊浪拍溅的河漫滩上,才回头看了看那姑娘摇晃的身影。  
真象一根杨柳,他想,给她的照相机压得一弯一闪。他沿着黄河踱着,大  
步踏着咯响的卵石。河水隆隆响着,又浓又稠,闪烁而颠动,像是流动着  
沉重的金属。这么宽阔的大峡都被震得摇动啦,他惊奇地想着,也许有一  
天两岸的大山都会震得坍塌下来。真是北方第一大河啊。远处有一株带有  
枝叶的树干被河水卷着一沉一浮,他盯准那落叶奔跑起来,想追上河水的  
速度。他痛快地大声叫嚷着,是感到自己已经完全融化在这暄腾声里,融  
化在河面上生起的、掠过大河长峡的凉风中了。             
 
  她刚刚给照相机换上一个长镜头,带好遮光罩,调整了光圈和速度。  
她插着汗喘着,使劲地追赶着前面的他。她看见他这时正站在上游的一个  
尖岬上,一动不动。                         
 
  “你怎么啦,喂!”她快活地招呼着。她轻轻扣好相机快门上的保险, 
她已经拍了第一张。她相信河水层次复杂的黄色,对岸朦胧的青山,以及  
远处无定河汇入黄河的银白的光影会使这张柯达胶片的效果很好。河底村  
小小的招待所很干净,现在她一点儿担心也没有了。           
 
  “你说话呀,研究生!”她朝旅伴开起玩笑来了。          
 
  “全想起来了,”他开口道,“我早知道,一到这儿我就能想起来。” 
 
  “想起来什么?地理讲义么?”她兴致很高地问,她挺想和这个大个  
子青年开开玩笑。                          
 
  “不,是这块石头。”他说,“十几年前,我就是从这儿下水的。”  
 
  “游泳么?”她歪着头瞧着他。他默默地站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告  
诉她么?“我上错了车。喏,那时的长途班车正巧就是辆解放牌卡车,”  
他迟疑地说,“我去延川看同学,然后想回北京。从绥德去军渡然后才能  
进山西往北京走,可是我上错了车。那辆车没有往北去军渡,而是顺着无  
定河跑到这儿来啦。而且,路被雨水冲垮了,车停在青羊坪。在青羊坪我  
听说这儿有渡船,就赶了四十里路来到了这里。”他凝视着向南流逝的黄  
河水,西斜的阳光下,河里像是满溢着一川铜水。他看见姑娘的身影长长  
地投在铜水般的河面上,和他的并排挨着。告诉她吧,他想道。“在这里, 
就在这儿我下了水,游过了黄河。”                  
 
  她静了一会儿,轻声问:“你为什么不等渡船呢?”         
 
  那船晚上回来,八天后才再到河东去。当时他远远地望见船在河东岸  
泊着。他是靠扒车到各地同学插队的地方游逛的,他从新疆出发,先到巴  
里坤,再到陕北,然后去山西,最后回北京。他想看看世界,也看看同学  
和人们都在怎么生活。                        
 
  姑娘又补充说道:“我是说,游过去——太冒险了。你不能等渡船么? 
”                                 
 
  “我没钱,”他说,“我在村子里问了:住小店,吃白面一天九毛钱, 
吃黑面一天六毛钱。那时候我住不起,”                
 
  她感动地凝视着他。“你真勇敢,”她说。             
 
  他的心跳了一下。你为什么把这些都告诉她?他的心绪突然坏了。他  
发现这姑娘和他的距离一下子近了,她身上的一股气息使他心烦意乱。今  
天在这儿遇上这个女的可真是见鬼,他想,原来可以在黄河边搞搞调查、  
背背讲义的。本来可以让这段时间和往事追想一点点地流过心间,那该使  
他觉得多宝贵啊。可是这女的弄得他忍不住要讲话,而这么讲完全像是吹  
牛。                                
 
  “游过黄河……我想,这太不容易了,”他听见那姑娘自语般地说道。 
他觉得她已经开始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这会儿不怕没有招待所啦,哼!他  
忿忿地想。她在放松了戒备的神经以后,此刻显得光彩袭人。这使他心慌  
意乱。他咬着嘴唇不再理睬她,只顾盯着斜阳下闪烁的满溢一川的滚滚黄  
河。                                
 
  她举起照相机,取出一个变焦距镜头换上。这个小伙子很吸引人,浑  
身冒着热情和一股英气。他敢从这儿游到对岸去。上游拂来的、带着土腥  
味儿的凉风撩着她的额发,抚着她放在快门上的手指。这个可不像以前人  
家介绍的那个。那个出了一趟国,一天到晚就光知道絮絮叼叼地摆弄他那  
堆洋百货。那家伙甚至连眼睛都不朝别处瞧,甚至不朝我身上瞧,她遐想  
着。而这个,这个扬言要考上地理研究生的小伙子却有一双烫人的眼睛。  
她想着又偷偷地瞟了他一眼。瞧人家,她想,人家眼睛里是什么?是黄河。 
 
  “坐下歇歇吧,”她建议说,并且把手绢铺在黄沙上,坐了下来。黄  
河就在眼前冲撞着,倔犟地奔驰。这河里流的不是水,不是浪,她想,“  
喂!研究生!你看这黄河!”她喊他说,“我说,这黄河里没有浪头。不  
是水,不是浪,是一大块一大块凝着的、古朴的流体。你说我讲得对吗?  
”她问道。                             
 
  一块一块的,他听着,这姑娘的形容很奇怪,但更奇怪的是她形容得  
挺准确。一块块半凝固的、微微凸起的黄流在稳稳前移,老实巴交但又自  
信而强悍。而陕北高原扑下来了,倾斜下来,潜入它的怀抱。“你说的,  
挺有意思。”他回答道,“我是说,挺形象。”             
 
  “我搞摄影。这一行要求人总得训练自己的感受。”         
 
  “不过,我觉得这黄河——”他停了一下。他也想试试。我的感受和你  
这小姑娘可不太一样。他感到那压抑不住的劲头又跃跃而来了。算啦,他  
警告自己说。                            
 
  “你觉得像什么?”她感兴趣地盯着他的脸。他准是个热情的人,瞧  
这脸庞多动人。她端起照相机,调了一下光圈。“你说吧!你能形容得好, 
我就能把这感觉拍在底片上。”她朝他挑战地眯起了眼睛。        
 
  “我觉得——这黄河像是我的父亲!”他突然低声说道。他的嗓音浊  
重沙哑,而且在颤抖,“父亲,”他说。我是怎么啦?怎么和她说这个。  
可是他明白他忍不住,眼前这个姑娘在吸引着他说这个。也许是她身上的  
那股味道和她那微微眯起的黑眼睛在吸引着他说这个。他没想到心底还有  
个想对个姑娘说说这个的欲望。他忍不住了。              
 
  “我从小……没有父亲。我多少年把什么父亲忘得一干二净。那个人  
把我妈甩啦——这个狗杂种,”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然后牢牢地闭上了  
嘴。对岸山西的青灰色岩山似乎在悄悄移动着,变成了黛色。瞧,这黄河  
的块,她静静地凝望着黄河想,它凝住啦。唉,人的心哪。        
 
  “我多少年一直有个愿望,就是长成一个块大劲足的男子汉。那时我  
将找到他,当着他老婆孩子的面,狠狠地揍他那张脸。”他觉得自己的牙  
齿剧烈地格格响着。他拼命忍住了,不再开口。这种事姑娘猜不到,她想  
象不出来这种事的。可是我有一个伟大的妈妈——告诉你,那些所谓的女  
英雄、女老干部、女革命家根本不配和我妈比。我有了她,一生什么全够  
了。我从小不会叫“爸爸”这个恶心词儿,也没想过我该有个父亲。他颠  
着手指划亮一根火柴,点燃一支香烟。可是,今天你忽然间发现,你还是  
应该有一个父亲,而且你已经给自己找到了一个。他喷出一团烟雾,哦,  
今天真好,今天你给自己找到了父亲——这就是他,黄河。他默默想着,  
沉入了自己的感动。但当他看到旁边那对充满同情的黑眼睛时,他又感到  
羞耻。你太嫩啦,看来你是毫无出息。你什么都忍不住,你这么轻易就把  
这些告诉了她。你,你怎么能把这样的秘密随便告诉一个女人?!他的心  
情恶劣透了。他忍着愤怒从沙滩上站了起来,朝河边的尖岬大步走去。他  
想躲开那个女的,他甚至恨那个女的,是她用那可恶的黑眼睛和一股什么  
劲儿把他弄得失去了自制。他走到黄河边上,河水拍溅着他的脚,他觉得  
含沙的夏季河水又粗糙又温暖。他忘记了背后那个姑娘,他感到眼前的大  
河充满了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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