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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iba (就等回国了), 信区: Reading
标 题: 高高的十月1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Jan 13 16:53:05 2004), 站内信件
高桥镇这地方有两座山,一南一北,分别叫北山和南山。涂河从两山之间由西
向东穿过,绕南山朝东南方向弯折,再流十几公里,便汇入长江。在那个汇入点
的南岸,有个大城市——就是那个南方的N城,当年我念大专的地方。
高桥镇座落在北山向阳的山坡上,面对涂河。一条公路由山坡上穿过,由西向
东,与涂河平行,在镇的东侧也像涂河一样向东南弯折,沿着涂河的北岸直抵长江,
再穿过一座桥便达N城。公路在高桥镇西郊也像涂河那样绕着北山折向西北方,落
入巨大的丘陵地带。高桥镇中学座落在高桥镇的最西端、公路北侧、北山西北部一
块平缓的坡上,几乎落在镇外,只是近来来公路上来往车辆颇多,不少镇人沿着公
路开了店铺,从镇里一直延伸到镇外,已经接近中学南大门,这么以来,学校附近
才热闹了起来。我和崔威住的鬼屋在中学的后门外,又偏西北,是在高桥镇和高桥
西村的交界处,离学校后门有上百米,离那些热闹的店铺就更远了。
在北山和南山之间,有一座桥,叫高桥,人说高桥镇就是因为这座建在北山和
南山之间,高高地端踞在涂河上的桥而得名。但是六八年塌掉的那座老桥并没现在
这么高——这从涂河两岸废弃的旧桥基就可以判断出来——而是矮敦敦地趴在涂河
上。另一个说法是,这里的人大多姓高,而且又恰好有座桥,所以叫高桥。还有的
说,这地方原来叫高家庄,后来发展成了高家镇,再后来建了座桥,起名为高家桥,
贯通了涂河两岸。随后很多外地人来此定居;这些外地人认为不能什么都是高家的,
就鼓动把高家桥改名为高桥,再改高家镇为高桥镇。
虽然高桥镇人对高桥镇的来历各执一词,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个镇上高姓人
极多。高桥镇中学的校长姓高、高桥镇镇长姓高、计划生育办公室主任也姓高,连
这里的公鸡,破晓打鸣也是“高高——高噢——高高——高噢……。”
高桥镇只有一个权倾一时却不姓高的人——当时的黑社会头儿刘金祥;但他几
年后被抓起来枪毙了。
高桥镇的那座桥并不很重要。穿过高桥镇的公路只从涂河北岸擦边而过,并没
有向南穿过高桥。因此高桥尽管一桥飞架南北,却算不上要道通衢。穿过高桥向南,
你只能抵达几个平庸的小镇和一个小县城,其余全是小乡村。有人说,既然高桥曾
经垮掉过一回,大家心有余悸,它便像个失足青年似的没人肯信任,也就不会有太
多的人斗胆过桥去南岸,这导致了涂河南岸一带发展的停滞。不过,这些说法都真
真假假,不能算数的。
南山仍旧是一座完整的山,高桥镇那些年的高速发展、大兴土木并未越过高桥
而波及南山。但是高桥镇的南山并不“开遍红牡丹,”[1]那里算得上好看的植物
只有野蔷薇、雏菊、蒲公英、马尾松等几种。夏初野蔷薇开放时,这一丛,那一丛,
粉红一片,漂亮极了,比城里卖的大朵的玫瑰、月季之类要动人得多——我可不是
矫情,它们委实要比城里的玫瑰月季动人得多。南山上还有一些野板栗树。在夏末
秋初,板栗还没有成熟之前,就被孩子们摘光了。
[1]河南民歌《编花篮》:编、编、编花篮,编个花篮上南山,南山开遍了红牡丹,
朵朵花儿开得艳……。
武老师对南山开始感兴趣的时候已是中秋之后。那是十月上旬,南山上盛开的
野蔷薇早就凋谢,野板栗也被摘光了,许多树和灌木都在纷纷往下掉叶子,只有马
尾松还矜持着,偶尔吝啬地丢下几个空空的松球。
我对武老师说,南山上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落叶。可武老师还是坚持要上南
山。这可以理解,我初到任何一个地方,倘若那里有座山,而且我有时间,我总会
上那里看看。于是我就陪着武老师上山。
尽管山风一吹,树叶子就呼呼啦啦地往下掉,武老师的兴致还是很高。她穿着
高跟的深棕色皮鞋,紧绷绷的天蓝色牛仔裤,纯白的女式衬衫(衬衫的领子上还镶
着棕黑色的花边),在铺满乱石的山道上一拐一拐地、花枝乱颤地走着。彼时艳阳
高照、昱光流彩,正是下午一、两点钟,我体内的荷尔蒙和周遭的温度都达到最高
值。
我们回头朝北山望去,密密茬茬的树和灌木,金黄、暗绿、赭红……,这些色
彩流动不羁,相互渗透,相互亲近,但是又恰到好处,并不相互僭越混合。
南山不是一座很高的山,我们走走停停,花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到了山顶。
山顶是一个平台,因为长着茂密的树木,看不出到底有多大。我们分坐在两块石头
上,武老师的那块石头有圆桌那么大,我的只比洗脸盆稍稍大些。
休息一会儿,我们就站在山顶上四下里看:从高处望去,涂河是一条青白色缎
带,从远处丘陵的蒙蒙雾气中伸出来,绕山转流,穿过一座桥,然后沿南山脚下折
身,朝东南蜿蜒而去,又消失在雾气中。一条公路,与河平行,像一把灰色的折尺,
弯折两度,丈量着这条缎带。回身朝南山东南坡望过去,山腰里有一小片碧绿色的
湖水,在一片秋色之中,犹如一块失落的玉。武老师说那块玉真美,要到那里看看。
我告诉她,那湖后的树林掩映之中是一块墓地。“前有明湖,后有暗山。”
后来武老师在南山的山顶上发现了一只躺在碎石间的椭圆形带刺的东西,她坚
持说那是一只死掉的刺猬。我对她说那是一只栗子。她不信,她说如果那是栗子,
她就是埃及妖后克里奥裴特拉。我用一块石头敲开了那个刺猬似的东西,里头随即
蹦出一小把光滑油亮的野栗子。
原来栗子是长在刺猬里的啊,武老师兴奋起来,开始满山遍野地找栗子。
这山上的栗子比武老师所期望的要少得多,确切地说,除了武老师无意中发现
的那个,我们简直就没有找到第二个。
栗树我还是认得的,我建议改为在树上找。找了很久,我们才在山南坡的一棵
栗树上发现了一只栗子。它悬在树冠中央的一根枝条上,就算我伸长手臂,垫起脚,
离它还有一里多远。我决定放弃,我跟武老师说我不会爬树——其实我会,只是当
时我突然就没了兴趣。
可武老师是个兴致勃勃的人,她果断地甩掉她那双棕色皮鞋(那两只女式皮鞋像
两只山兔,“倏”地一下窜进半枯半绿的草丛里去了),挽起袖子,开始上树。
武老师双手抓住最矮的一根枝桠,朝后退去,然后双脚一蹬,微微蜷起身子朝前
荡去,荡到最高点,身子一斜,用双脚钩在树枝和树干交接的部位,一转身便神奇
地蹲在树枝靠近树干的部位。
“武老师,当年练过体操?”
“练过几天。”
武老师抓住更高的枝条,扶着它站起身来,尽量伸出手去,腿打着颤,够着了长
着栗子的细枝。她折下细枝,把栗子撂下来,那个生满硬刺的东西砸在石头上立刻
爆裂开来,野栗子们在跌地上东逃西窜。
“小赵,快把它们捉住!”
“哪儿捉去?都跑光了,”我打趣道。
武老师自己却下不来了。她狼狈地蹲在最下边的那个枝条上,不知如何是好。那
根枝条离地面只有一、两米高,武老师是荡着它上树的,按说也能荡下来。可是树
下全是大大小小形状古怪的乱石,她要是从树上荡下来说不定就不能保持身子骨的
完整。原来武老师并不会爬树,她只会荡树。
看着武老师上得去下不来,我不禁幸灾乐祸起来:“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
下不来。”
武老师红着脸,气急败坏地朝树下说,男孩子,就会幸灾乐祸。
我要武老师趴在那根树枝上,手抓紧,放开脚吊下来。可她不干,她说那会刮坏
她的衣服。也对,武老师要是敝衣烂衫地下到高桥镇,真说不准人们会怎么想。可
她上树的时候就没考虑过刮坏衣服的问题。
我对武老师说,那你就在上头蹲着吧,我到镇上去给你拿个梯子来,转身就往山
下走。她急了,别走,小赵,你不就是梯子么?
武老师当然不能像个猴子似的蹲在树上等着我去拿梯子,倘若她在树上给人撞见,
一定非常尴尬。看来只能另打主意。武老师踩着的那根树枝不到两米高,我伸手上
去就可以够着她。我同时想出了两个办法,一个是双手攫住她的两腋,她一跃而下
。我以前把我的小外甥女——我表姐的女儿——从树上弄下来,就是这样做的。当
然,她人小体轻,甚至不用她跳,我就掐住她的胳肢窝,把她像猴子一样从树上搬
下来了。但是掐住武老师的胳肢窝好象有点不成体统。另一个方法是我攥住武老师
的腰,让她扶着我的肩膀跳下来。可是……。
我正犹豫着,武老师说了,小赵,来吧,抓住我这里。她指指自己的腰。
我就去双手攥住武老师的腰,心里头敲响了十面架子鼓,嗓子眼里堵着棉花。武
老师生的是杨柳细腰,我两手几乎能合拢。她抓紧我的双肩,还是迟疑不敢往下跳,
屏着气,哆嗦着,全没了上树时的风采。
后来她鼓了鼓勇气,跳下来,重得像块石头,朝我怀里一冲而下。我们。
我们就在南山上接起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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