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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jlinjie (水狗),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桃李》第二章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5月28日10:55:39 星期三), 站内信件
第一节 追求蓝娜
我们老板的确是苦出身,这些他后来都给我们说过。痛苦的经历浸泡着他,使
他成为一个八十年代的文学青年。老板现在基本上不承认自己是文学青年了,因为
现在许多男人都不敢公开谈论文学了,说自己是文学爱好者脸上就发烧,怕得一个
好色的骂名。这只说明男人不想做一个职业的文学爱好者了,因为那会像做职业的
女人爱好者一样让人尴尬。从文学
课堂走向法学教室,这种转移说明现代社会的女人不但自恋自爱,而且还要自强自
立。于是,想成为女律师、女法官的便多起来。
我们周末去听老板的课,完全是为了给老板扎场子,面对成群的漂亮女生,你
只能坐在位置上胡思乱想。这时,有位女生却让我身边的师兄起立,说位置是她占
的。师兄头也没抬指着书包说,位置早已占下了。那女生却很自信地将师兄的书包
移开,指着桌子上的一张白纸说:“我先占的。”我见那白纸上写了几个字:“此
位有人。”
师兄低头看看,嘿嘿笑了起来。想说用一张白纸占位置太史无前例了,不算。
可师兄抬起头来却咽了下口沫,改了口,师兄说:“哦,用白纸占位置挺有新意,
我让你吧。”
她坐下了,有些俏皮地望着我们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呀!”
我们觉得她笑的属于天真无邪的那种,除了嘴唇涂了紫色的口红让人觉得另类
外,其他方面基本上能让人接受。就如她用来占位置的白纸,有几个字,更多的却
是空白。即便没有那几个字,师兄也会心甘情愿地让她的。
师兄走向讲台把为老板准备的椅子搬了下来,放在她身边,坐了。师兄知道老
板授课从来不坐讲,他说提不起劲来。师兄让了座位,桌位却不能让,万一要写个
什么的也好有个着落,只有和那女生共用了。
从上学期开始,作为邵先生的研究生,我们师兄弟几个不觉都换上了浅色的西
装;并且在上衣袋里也装上了手机,手机露点尖尖角,像个小饰物。夏天的时候手
机装在淡色的T恤口袋里也一样。当然,这不是老板要求的,这纯属自然而然地学
来的。我们基本修足了获得学位所要求的学分,除了老板的课其他课不听了。于是
,我们一边准备论文,一边在律师事务所实习。说是实习,其实也是打工。每个月
有几千块钱的收入,干得好了还有提成。不过,我们不在老板的所里干。老板不让
,说会近亲繁殖,让我们自己找所实习,开阔眼界,也不推荐。老板很自信地说:
“我不相信我的研究生在外头找不到活干。”
当然,我们一找就找到了。不久,我们基本上都配上了手机。配上手机也不是
为了好看,那纯属业务需要,也证明我们干得不错,这和有些同学买手机为了泡妞
不同。比方师弟李雨就有这个嫌疑。师弟的女朋友蓝娜就是他靠打电话泡上的。为
了对师弟打电话泡妞有一个了解,我觉得有必要对这四次电话进行一些说明或者说
注释。注释的内容其中包括:1打电话前的交往。这十分重要,因为每一次电话
都是以打电话前的交往为铺垫的。没有这些铺垫那求爱电话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础,
就成了一种骚扰。2打电话中的其他对话。如果没有其他对话,就没有一种语言
的过渡,没有一种语言过渡的求爱电话显得唐突。那会给对方一种不严肃或者神经
病的感觉。3打电话时师弟所处的环境。对于蓝娜来说,她只能在宿舍一楼的楼
长办公室接电话,而师弟有手机可以在任何一个环境中给蓝娜拨通电话,无论师弟
在一个什么环境,师弟都要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否则“我爱你”那几个字实难启
口。4当对方挂断电话后,师弟对对方心理的分析。否则下次会失去再打电话并
在电话中求爱的勇气。
总之,对于一种恋爱经过的注释是颇为让人为难的。虽然如此这也比用长长的
篇幅把这个过程完完全全地记录下来而来得简单。
开始是个雨季。蓝娜穿了一身白,矫情地撑一把古老的油纸小红伞,一塌糊涂
地在风雨飘摇的校园内徘徊。那时候蓝娜只有一条白裙子,白皮鞋是下铺刘唱的,
古老的小红伞还是隔壁女生的。为了使蓝娜心满意足地走进校园,她们将衣物合二
为一,塑造出典型人物蓝娜。于是这个典型人物便可以在典型环境中出现了。好在
漂亮女生们都不愿结伴而行,她们只能转换着走进雨季。这也是她们都满意的结果
。要知道两个漂亮女生同时出现,无论是对男生还是对女生都是一场灾难。所以,
女生们双双出去往往是有反差的,一个漂亮另一个一般。
蓝娜穿过那些用黄颜色的迎春花藤搭起的花径,在校园内很有诗意地走着。路
边的鲜花开满了心田。她会看到校园内那古老的四合院内,紫色丁香像紫色云雾一
样飘浮在朱红的门楣之上。那是中文系的所在地,她幻想着一位中文系的浪漫才子
会突然出现在身边,她甚至把那位才子的台词都拟定好了。比方,他会从蓝娜的手
中接过红油纸伞,然后说:“让我为你撑起一片晴空吧!”
可是一次次的都让人失望。正当蓝娜感慨男生都怕雨之时,师弟出现了。那天
师弟在校园里顶着雨幕乱走,这种雨是不用打伞的,细雨打在脸上凉丝丝的惬意。
不打伞的师弟走过一个用冬青修剪起来的花坛。他看到了一位拿着红伞的女孩。
蓝娜身着白衣裙正在那花坛边踯躅。红油纸伞不是撑着头顶的,而是挡在胸前
的。一双看不见的手在红油纸伞后用力,那红油纸伞旋转如风,雨花飞溅。当她看
到师弟时,她停止了旋转,把伞稍稍举高了一些。这正好挡了她半个脸,犹抱琵琶
半遮面那种。这样,只能看到她那双能传情的美目。师弟顿足看她的时候,她挺严
厉地瞪了师弟一下,这使师弟有些支持不住。不过,师弟还是想等待着她把红油纸
伞拿下来的一瞬。师弟的等待已经十分长久了,师弟几乎失去了信心。师弟觉得无
论她是什么样子的,只要让看一眼就够了。师弟其实没有任何非分之想。那只是男
人的一种好奇心罢了。因为她那身着白衣,手持红伞、玉树临风的样子太那个了。
其实,这种探究已使师弟多次失望。比方在校园内当你骑着破自行车咋咋呼呼
地追上一位在你前方走着的美好背影时,你希望她长得和你想象的一样美,可是超
过她蓦然回首,你会大失所望。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不经意地将红油纸伞从嘴边移了下去。师弟只觉得眼前
一亮,像被闪电击中了。师弟听到心中咯噔一下,有什么被绷断的声音,接着心中
便是一阵抽搐。师弟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产生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忧伤,这种忧伤
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自悲。原来是蓝娜。李雨知道蓝娜是同学们公认的法学院院花
,也知道是蓝教授的掌上明珠,可是谁敢泡呀。危险。不过蓝娜不认识李雨。法学
院有三千多学生,谁认识谁呀。别说本科生和研究生了,就是本科生和本科生只要
不是一个班也不认识呀。当然蓝娜就不一样了,人家是院花,联欢会时又经常上台
,属于校园名人。
其实,在师弟青春期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师弟见到其他漂亮女孩也会要产生一
种自卑心理。师弟时常感叹在自己的生活经历中为什么没有出现过这样出众的女孩
,为什么这样的女孩和自己没发生过一段难忘的爱情故事。
师弟意识到该走了,只能走了,远远离去,只有这样才能还我自尊,才能脱离
危险。可是,师弟当时无论如何也移不动脚步,一种勇气和另外一种勇气注入师弟
的胸怀。师弟勇敢地跨上了一步,并且说了一句什么。
师弟当时说了什么连自己也没听清。后来那蓝娜成了师弟女朋友后曾告诉师弟
,那句话是:“同学,你迷路了吗?”蓝娜学当时的腔调告诉师弟时,闹得师
弟脸上发热。
蓝娜答:“我为什么要迷路?”
师弟说:“在雨中很容易迷路的。”
关于迷不迷路的问题,他们似乎探讨了许久。这时,一辆小汽车莫名其妙地驶
进了校园,就像一个大巡洋舰驶进了一个陌生的海湾,在林荫道上东突西窜,迷路
后四处徘徊。他们基本没有理会小车司机的问路,只是因小车司机的迷路而好笑。
当时蓝娜说:“真有迷路的,不过不是我。”
师弟后来在上自习占位置时再一次碰到了蓝娜。这种巧遇可能为我们这所学校
独有。因为其他高校不会因上自习占位置的。
有人说,如果你在天黑之后还看到谁在校园里闲逛,那么他不是失恋者便是没
占到位置的。那时候校园里的灯光疏朗而又明媚。失恋者在空寂的校园中独走,是
因为他失去了爱而忧伤;没占到位置者在空落的校园中游走,是因为他上不成自习
而烦恼。
我们都曾因占不到位置上不了自习而在校园内独走过。望着教室或图书馆门前
静静候着的一排排自行车,心中会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惶恐。或许有人问教室和图书
馆座位紧张,为什么不在宿舍看书呢!宿舍里是不可能上自习的,哪怕是空无一人
也要到教室或图书馆想法占一个座。因为在宿舍中看书你无法静下来,即使是一个
人在宿舍那感觉到的也只是一种寂寞而非安静,一种被抛弃感会紧紧地攫住你的心
。你会坐立不安。去教室或者图书馆看书就不同了,那里有一种气氛,几十上百人
在一个空间,大家都悄无声息的,只听到翻书声和笔尖在纸张上的摩擦声。如果你
闭上眼睛,屏声静气地凝听,你会听到遥远的乡村田野里禾苗吱吱拔节吮吸养分的
声音。你听着那声音心情稳定,心平气和,思想活跃。可见,哪怕是最个人化的学
习,在我们学校也讲究一种群体意识,共同的学习和生活才会摆脱孤独和寂寞。
其实,在教室占位置并不保险,经常临时排课或安排讲座之类的。相比之下在图书
馆占位置要保险些,而且早晨占上全天受用。如果你白天有课,只要把书包放在位
置上即可,下课回来若见有人坐了,你站在他(她)身边笑笑说声不好意思呀!他(
她)便起身让你,然后又到另一个暂时没人的位置上。这种上自习的方式叫打游击
。打游击的情况谁都碰到过,是一件挺痛苦的事。往往在你刚进入状态的时候,有
人会去你身边立着轻轻碰你,然后笑着一脸的不好意思。这时你的思路便被打断了
,可也无可奈何,谁让你不早点来占位置呢?所以,在图书馆占位置要起得早。
在冬季有雪的早晨,图书馆的门还没开,门前却早有排队的学生了。大家在朦胧的
清晨跺着脚呵着手在那里等待着开门的时间。当大门一开之时,同学们便一哄而上
,用书包为自己占一个,再用饭盒、水杯之类的为同学占一个。这样,若大个自习
室一瞬间成了一个饭厅。饭盒和水杯,明晃晃地摆满了。
那天师弟在图书馆用水杯占了位置就去吃早饭了,可是当师弟回到自习室时却
已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师弟的水杯被放进了一个陌生的饭盆里。显然,不知是谁
乱点鸳鸯谱,把师弟的水杯和谁的饭盆当成了一对。不久,那饭盆的主人来了,是
蓝娜。她来了立在师弟身边,很不好意思地样子。师弟有些诚惶诚恐地连忙立起了
身。
为了不影响同学们自习,师弟压底嗓门问她:“这饭盆是你的呀?”
她点了点头,然后指指水杯,也压低嗓子问:“水杯是你的吗?”她说话的声
音很轻,加上又是压低了嗓门儿的,这样她只有把头凑向师弟的耳边,说,“它们
怎么搁在一起了?”师弟答:“我也不知道,我出去吃了饭它们便混在一起了。
”
她有些嗔怪地看看师弟说:“难道它们长了腿?”
“是的,”师弟回答,“肯定是我的水杯长了腿。”于是,师弟把水杯从她饭
盆里拿出来,做了请她坐的手势,她笑笑坐下了。师弟只有站着,茫然四顾,图书
馆自习室里早已座无虚席。
后来,在一次《合同法》课上师弟又碰到了蓝娜。当时,师弟正在听老师讲课
,边听边记正进入状态。这时一双手像老鼠一样焦急地将师弟的笔记本一把拉了去
。师弟正要发怒抬头见是她,很有意思地笑了。而她连头也不抬抓了师弟的笔记猛
抄,却把老师的讲课当成了耳旁风。抄完了便把笔记本像扔破布一样扔给了师弟。
她这样一弄师弟已跟不上老师的讲课节奏,而她仿佛进入了状态似的边听边记起了
笔记。于是,师弟便带有些报复的意思如法炮制,把她的笔记本抢了来。她愣了一
下,然后便放下了笔,以手托腮望着师弟抄她的笔记。师弟不理会她,抄完了把她
的笔记也像扔破布一样扔给她。她看看师弟,然后在师弟本子上写了几个字。
“怎么处处都碰到你!”
师弟在笔记本上大胆地回答:“能处处碰到是我们的缘分。”
于是,俩人便无心听课在笔记本上交头接耳。
几个月后,老师为了解学生的上课情况,也为平时成绩提供一些依据,便突然
把所有的课堂笔记收了去。结果老师在师弟交谈的笔记本上用红笔问:“她是谁?
”
我们见了哈哈大笑。老师肯定没找到蓝娜的笔记。因为她当时听研究生的课只
是玩玩的,又不要成绩,当然就不需要交什么课堂笔记了。
后来师弟请蓝娜到校园散步。这次散步师弟运用了各种各样的暗示性的语言。
而蓝娜却有意把话岔开了。这样当师弟把蓝娜送回宿舍后,师弟迅速地拨通了她的
电话。这次电话打得十分容易。因为送蓝娜上楼后师弟根本没有离开她宿舍的大门
,一直在门口窥视楼长办公室的电话机。当师弟见一位女生终于说完挂断电话后,
师弟立刻用手机发射信号。这样电话铃在师弟不远的地方响了。
当时,师弟躲在她们楼门前不远处的一个大杨树后,看着蓝娜走下了楼,然后
看着她立在楼长办公室的窗口接电话。
“喂,你好!”她在电话中和师弟打招呼,当她听到是师弟,她笑了。说不是
刚分别吗?怎么又打来了电话,说了一晚上了,话还没说完。
师弟说,什么话都说了,还有一句十分重要的话没有说。
她问是什么话,师弟便在电话中说,我爱你!蓝娜在那里愣了一下,然后“呸
”的一声把电话挂了。师弟见她挂电话后十分羞涩地四处望望,好像怕有谁听到似
的。接着她偷偷地笑了,然后一蹦一跳地哼着歌上了楼。
第二节 今非昔比
老板来了,开着车。老板的“宝马”我们都认识,七系列的。宝马这牌子本身
说明一种身份。所谓开宝马坐奔驰嘛。老板讲课很帅,不带讲稿,也无教案,上课
来打空手。到了,随便在谁手里找一本他的专著,打开目录顺着讲,讲课时双手插
在西裤里,西服不扣,一条领带随着他在讲台上来回走动在胸前潇洒。他也不写板
书,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知不
觉就是一节课。下课后老板还喜欢和同学们聊天,如果这时哪个学生投其所好,说
某某某地有一个案子挺复杂,他会很注意地听同学讲,如果同学不讲完上课铃响了
也不进教室。望着现在的老板,我们无法和当年的贫困生邵景文联系在一起。谁能
想到当年他爹为了供他上大学,去割高压线卖钱。邵景文成了我们导师后,他告诉
了我们关于他爹的死。不过,当时老板已没有痛苦了,只有感叹。那好像是在某一
个案子二审审结之后,老板作为胜诉方的代理律师,为了表示庆贺请他的弟子在草
坪上搞烛光晚餐。在草坪上搞烛光晚餐这种事一般只有本科生才干,一个法学教授
带着他的研究生搞还是很少见的。可见,老板还是比较浪漫的,文心未泯。
那天晚上老板还带上了他的箫。那是我们第一次听老板吹箫。不过,我们从箫
声中只听到了笛子的欢快。其实我们都分不清箫和笛子的区别,当时师姐柳条和师
兄王莞为此还争论了一阵,后来只有让老板告诉大家他吹的是箫还是笛子。老板长
叹一声说:“你们这一代太幸运了。”
老板的箫声一点也没有影响到我们兴奋的情绪。老板见状说:“你们想听听为
师的故事吗?”
“想呀!”大家都没肝没肺地鼓掌。
老板说:“我原本也是一个苦孩子呀。”
“是吗?”大家都哈哈笑起来。
老板拿着箫说:“这是箫,不是笛子。你们知道这箫在我们家做什么用的吗?
”
师姐说:“吹呗!”
师弟说:“也不一定,说不定还可以当兵器使,金庸的武侠小说中就有手持洞
箫、闯江湖的侠客。”
老板说:“这箫是我们家祖祖辈辈要饭用的。”
大家一听都不吭声了。
老板说:“我上小学时,在假期还随父亲要过饭,我爹一边吹,我一边唱那首
《富贵调》,沿村乞讨。一天下来能要一口袋红薯干,在集上可以卖几毛钱。出去
要饭还要偷偷地溜出村,不能让支书发现了,被支书发现后肯定要拉回来,说是给
人民公社抹黑。要一个学期饭我开学就有学杂费了。我父亲就是靠吹箫要饭供我上
的学。”
师妹甄珠眼泪花花的问:“那后来呢?”
老板说:“我上大学后,土地都承包了,我父亲以为从此就可以不要饭了,靠
种地就能供我上大学了,没想到靠种地供不了我上大学。眼看第二学期的学费交不
上来,我父亲被逼急了去割高压线,被电打死了。”
天,大家都嗟嘘不止。师姐问:“那你父亲为什么不重操旧业,吹箫要饭呢?
要饭又不丢人,你看现在地铁站有很多年轻小伙子弹着吉他在那卖唱,一天也能要
几十块钱。要是你父亲在地铁站一坐,箫声一响黄金万两。”
师姐的一席话差点把大家逗乐。老板瞪了师姐一眼,对她的“箫声一响黄金万
两”之说大为不满。说:“我考上大学时,父亲把箫送给了我,让我把箫随身带着
,不要忘本。我当时只会拿着箫在舞台上演出,却从来没想到去地铁站吹箫卖唱。
没钱了就写信向爹要,结果就造成了爹的惨剧。”老板说,“要是我爹活到现在多
好。”老板说着有些难过,又说,“当时我接到电报赶回家后,我爹已经死三天了
。死了三天也没有人把他从电线杆上弄下来。我娘带着弟弟、妹妹只会跪在电线杆
下哭。我望着电线杆子上的爹,他老人家已被烧焦了,像一张剪纸随风飘荡。我问
,为什么不把爹弄下来?我娘说,支书不让收尸,要在电线杆上挂三天,示众。看
今后谁还敢割电线卖钱。”
“他妈的,太残酷了,”李雨骂起来,“一点也不人道,这是违法的,可以告
他。”老板说:“我当时气急了,找了个竹竿把爹挑了下来。我用手去接却没接
住,我爹一飘就飘到了稻田里了。我连忙把爹抱起来,爹像一捆干柴,连一点分量
都没有。我娘哭着喊,景文呀,你爹冤枉呀,你要替你爹申冤呀!”
据邵景文他娘后来说,邵景文他爹是被逼死的。村里根据上级指示搞“村村通
”工程,也就是每一个村都要通电,安电灯,结束点油灯的历史,这当然得到了农
民的欢迎。为此上级还拨了专款,禁止向农民集资,增加农民负担。可是村支书瞒
着上头已拨了专款的事实,还是向村里人集资。为了结束祖祖辈辈点煤油灯的历史
,村里人一改过去对集资的抵触情绪很主动地交了钱。其实这笔集资款都被支书贪
污了。
不久,电来了,村里人欢天喜地地点上了电灯,开洋荤了。可是好景不长,到
了月底一算一个15瓦的泡子要几十块钱电费,这下村里人傻眼了,这要是点煤油灯
一年也点不完。这样第二个月大家不敢用电了。可到了月底,收电费的又来了,一
家还摊好几十块。这下村里人不干了,说我这个月没点电灯为什么还交电费?收电
费的说,反正一个村一个电表,大家平摊。
村里的电表安在支书家,村里人不用电,支书却用,家里电视机、冰箱,都买
了。还有就是村委会的那几盏长明灯,都是上百瓦的,村干部天天在那里打麻将。
村里人说,他们用的电为什么让老百姓交?不交。电费收不上来电管所就拉闸。拉
闸就拉闸,继续点煤油灯,有啥。人老几辈都点煤油灯也没见饭吃到鼻子里。这
一拉闸就是三个月,结果电线也被人割了卖给废品收购站了。电管所拉闸支书不好
说什么,可线被割了支书就有话说了。支书开会说,割线是反党,是破坏社会主义
,是对抗中央村村通的政策……必须重新集资,把线拉上,否则无法向上级交待。
支书一训话村里人就怕了,听支书那口气又要搞运动了。这次集资把安电表的钱也
收上来了,家家都安上了电表,为了以示公正,每家门口都栽了一根高高的电线杆
子,只有电管所查电表的人才能用“老虎蹬子”爬上去。
这次集资虽然更劳民伤财,不过村里人还是吁了口气,最起码不用为支书交电
费了,可以安心点电灯了。没想到老百姓这次又上当了,到月底收电费的时候,一
个十五瓦的泡子每天只点不到两个小时,电费还是几十块。因为在电费中加进了线
路维护费、电管所管理费、爬杆费等。老百姓当然不愿交,电管所又拉闸,结果线
又被割了,线割了又集资。这样一来二去的,村里人苦不堪言。
后来为了防止电线再次被割,电管所不拉闸了。有钱的用电,没钱的点油灯。
这样一个村里就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特别是支书家的电视机一开就是大半夜。这让
村里人眼红,觉得不用电也吃亏了,因为那电线是大家集资拉的,凭什么只有你们
支书几家有钱的用,这不合理。于是,有人在深更半夜带电把电线割了。线割了又
集资拉,拉上了又割,村里人和支书打起了游击战,连支书派民兵都守不住。这
时,邵景文他爹发现每一次集资前后左右的邻居都很积极,便暗下打听。这才知道
原来邻居都割过线。大家都编成顺口溜了,说,支书集资俺不怕,割线卖钱赚一把
。这样,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邵景文他爹也去割电线。邵景文他娘哭着
对邵景文说:“俺拉都拉不住呀,不让他去,他非去。人家割线用老虎钳子,他割
线用镰刀,他以为割线就像割麦子。”
邵景文他爹被电打死后,支书不让收尸,说示众三天,看谁还敢割线。支书说
,久走夜路必遇鬼,他割了那么多次线,这次是咎由自取。支书新账老账一起算,
都算在邵景文他爹头上了。支书带人把邵家的牛也牵了,说是补偿损失。支书说,
这钱公家一分也不留,返还过去的集资款。这就是老板他爹死的经过。老板的家
史也只有他的几个研究生知道,一般的学生肯定不会了解这些的。同学们只会看到
一个儒雅、智慧、潇洒的名教授,他讲课时的风度让无数学生倾倒。比方,今天老
板讲的是关于国际货物买卖合同的要约,他先告诉了大家要约的概念,然后告诉大
家一项要约的构成,根据《联合国国际货物销售合同公约》第十四条规定,要约具
备三个条件:1向一个或一个以上的特定人提出;2提出的内容必须准确;3
必须表明要约人在其要约一旦得到接受就将受其约束……最后老板提出了一个问题
,问商店里的商品明码实价标在那里算不算一种要约形式。对于这个问题大家有很
大争议。一种观点认为不是要约,因为标价不是向特定人提出的;另一种观点认为
是要约,因为当你走近商品提出看货的一瞬便成了特定人;还有人认为可能是要约
也可能不是要约,如果看货人还了价那么原标价就是要约邀请,还价者等于又提出
了一个要约。
老板最后总结说,刚才大家的观点都有道理。是不是要约所产生的法律后果不
同,如果是要约,那么就意味着商店必须把商品出售给你,否则便构成违约,违约
便产生违约之债,你可以提起诉讼,请求赔偿损失。一般情况下“英美法系”国家
不把它当成要约,而“大陆法系”国家包括我国认为这是要约的特殊形式。比方在
美国你看到柜台里的蛋糕明码实价摆在那,你以其所标之价购买,他可能售你可能
不售你,可能以比所标之价高的价位售你
第三节 玫瑰舞会
大家讨论得正热烈,突然老板的手机响了。大家便望着老板的西装衣袋,有同
学便活学活用说“要约”来了。大家便哄堂大笑。老板的手机焦急地叫了两声后,
老板便对同学们说对不起,我接个电话。老板说:“上课接电话不好,这是最后一
个,从下次上课开始无论是我还是同学们,手机和呼机都要关闭。”
老板说着就出去了。同学们都张着嘴往教室门口望,觉得老师实在忙。接过电
话后,老板走进教室说一个案子的事。有同学问多少标的呀?老板说不多,也就五
百多万……老板还没说完,同学们便夸张地“啊”了一声,老板只有来个大喘气
让同学们啊完,才吐出最后“美金”两字,这下同学们连啊的力气也没有了,都在
心里默默为老板计算。按官价3%~5%的比例,老板这个案子代理费二十多万美金,
换算成为人民币一百六十多万……老板见同学们傻傻地望着他,便说对我来说
金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诉讼本身所出现的值得研究的法律问题。案例的积累对教
学和研究是非常重要的。老板的授课内容对研究生来说已不是什么新鲜内容了。
在课堂上没事,我开始写师弟的爱情注释。
注释2:第二次打电话是在“玫瑰舞会”之后。
这个舞会是这所大学一年一度的迎新舞会。玫瑰舞会是学校团委专为学生免费
举办的,每一个在校学生都可以凭学生证进入。男生往往会得到一朵红色的玫瑰,
女生当然是没有的。
虽然有女生曾提过意见,说这是重男轻女,为什么只发男生不发女生呢?不过
学校对此没有任何答复也没有任何改变。因为,每一次的玫瑰舞会都是男生手持玫
瑰进去,而女生手持玫瑰出来。那玫瑰最终还是在女生手上。
那天学校举行玫瑰舞会之时,师弟却在校外参加了一个朋友的聚会,回到学校
已九点了。这样当师弟赶到时,舞会已举行了多半。在门前工作人员只向师弟遗憾
地摊了下手,说:“对不起,你太晚了,玫瑰早已发完。”
作为一个手中不持玫瑰者,师弟走进了玫瑰舞会。舞厅里师弟看到男生手里的
玫瑰越来越少,而女生手中的玫瑰却越来越多。手持玫瑰的女生很安静地立在男生
身边,低头轻轻地闻着那玫瑰。师弟走过一个个手持玫瑰的漂亮女生身边,去寻找
那些手中无玫瑰者。
这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大凡手持玫瑰者都是那些漂亮、温柔的女孩,而手
中无玫瑰女生却让你无法打起精神。师弟这种心态有些以貌取人的感觉。其实在舞
会上你只能以貌取人,因为美好的心灵早已被黯然的灯光遮挡了,喜欢漂亮女孩我
想这是男人们的本性。师弟在舞会上寻找着蓝娜,两人曾相约在玫瑰舞会上相见
,可是,师弟来晚了,并且手中没有玫瑰,师弟在舞会上四处寻觅着,专盯着那些
手中无玫瑰的女孩看,师弟想蓝娜在自己到达之前不会接受其他男生献出的玫瑰的
,虽然蓝娜也属于漂亮的一类。送玫瑰的有之,可她会拒绝。
师弟在舞厅里绕场一周,当师弟又绕到门口时,师弟看到了蓝娜。于是,师弟
尾随而至,并且在其他男生还没有做出反应时邀请了她。
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一口气跳了三曲。这时候任何一种交谈都是多余的。最初
双方都试探着,设法迈过那用音乐堆起的暗礁,两人完全可以看到作曲家在音符的
流动中神秘的微笑。
渐渐地双方才开始步入一种和谐之中,这种和谐使两人随着音乐滑入了欢乐的
海洋,足以将师弟迟到留下的不愉快忘却。师弟看到她的表情开始从矜持变得柔和
并露出了笑容。当一曲再次结束后,她站在师弟的身边用一种疑惑的目光望着师弟
的手。师弟读懂了她那目光中的玫瑰颜色。可是,师弟手中却没有了红玫瑰。
为了不让她误以为已把玫瑰送出去了,师弟说:“由于参加了一个朋友聚会所
以来晚了,真的对不起,没有领到玫瑰。”
她笑了,笑得十分宽容。这让师弟心存感激,师弟迟到她非但没有生气,却显
得十分理解。师弟想这是一位比较大方的女孩。
师弟开始四处地张望,希望寻找一朵玫瑰,这时师弟发现对面墙上插了一朵红
色的。那朵玫瑰插在墙上,不知是哪位男生没送出去,还是哪位女生把已接受的玫
瑰放弃了。于是,师弟十分有勇气地拉着蓝娜。师弟将那玫瑰从墙上取了下来,师
弟像取一朵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一样。然后,师弟把玫瑰双手递给了她。
“谢谢!”她说。这是她在玫瑰舞会上第一次和师弟说话。她说真怕你不来了
,如果一位女生在玫瑰舞会上得不到玫瑰,那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呀。
师弟说:“谢谢你接受了我的玫瑰。”师弟指着地上被谁扔的一朵玫瑰说:“
不知有多少男生送不出去玫瑰呢。如果一个男生手持玫瑰进场又手持玫瑰出场,那
也是让人难堪的事呀!”
“可是,也不应当扔呀!插在墙上不失为一种方法。”
“是的,否则,我拿什么送你呢?”
在玫瑰舞会的第二天晚上师弟又打通了蓝娜的电话。由于当时快十点钟了(过
了十点楼长就不传电话了)。这样电话打通后,楼长便提出了警告,说只有几分钟
时间,请长话短说。于是,师弟在电话中和她没说几句话便直奔主题。所以,她在
电话中的回答显得很暧昧,在挂断电话时也显得十分犹豫,也许她还想在电话中说
点什么,可是由于师弟的那句话她不得不挂断电话。师弟发现蓝娜每当听到“我爱
你”那几个字就会挂断,这几乎和“再见”和“goodbye”一样成了告别语了。为
此,在后来的电话中师弟基本上在通话结束时才说出那句话。还有,如果师弟打算
挂断电话,也会说出那句话。
注释3:打这次电话的那天下午师弟和蓝娜在湖边坐。当时湖边的人不多。那
天蓝娜破天荒地着意打扮了一下,并且涂了紫色的口红。据说那紫色的口红是一位
韩国留学生送给她的。
那天湖边归来她已很疲惫了。后来她告诉师弟她身体不舒服。嘴唇连一点血色
都没有,所以才涂了紫色的口红。师弟问她生了什么病,她笑笑说这是女孩子的特
殊情况,这样师弟便知道了她来了月经。加之她有痛经的毛病,所以情绪不好。
在电话中两人基本没说什么,师弟说出那句话是因为想挂断电话。师弟不想在
她心情不好的情况下打搅她。
值得一提的是,在两人的交往中她告诉了她来“特殊情况”的日子。我们认为
这在恋爱经过中是一个大事件或者可以称为大事记,这是一种十分重要的信号是一
个转折点。有了这个信号,那么离成功几乎不远了。
注释4:这个电话是在那个月圆之夜之后的第二天。
师弟的女朋友蓝娜住李园。从我们住的桃园到李园大约有三百六十米的距离,
这个距离据师弟说是他一步一步测量出来的。我想这个距离误差肯定会有的,因为
迈出的步子时大时小时快时慢的。如果在黄昏师弟站在五楼的阳台之上,师弟会看
到女朋友所在的宿舍楼正没入一种阴影之中,就如大海里将要沉没的邮船,只剩下
一点桅杆浸泡在夕阳的余晖里。师弟也许可以看到女朋友凭窗而立的样子。女朋友
蓝娜会穿一条白裙子,裙子里面是师弟为她买的惟一的礼物。那是一套乳白色的内
衣。
给女朋友送一套内衣是我们斟酌很久才为师弟决定的。我们觉得给女朋友送内
衣是一种十分暧昧的事情,那其中包含了不少东西。首先,女朋友身上的“一个中
心两个基本点”是重点保护的对象,保护的成功与否是爱情的基本原则。如果不坚
持保护这“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那么女朋友就不成其女朋友了;其次,女朋友
那“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也是最渴望亲近的地方,在暂时无法亲近时,有礼物替
代着亲近也是挺好的,那是一种间接亲近;第三,那作为内衣的礼物只能由作为男
朋友的独自欣赏。这比外套好多了,外套是穿给别人看的,只有内衣才是穿给情人
看的。如果你是一个比较自私的人,那么你就去给女朋友或者老婆买内衣吧!那将
是最好的礼物。
为了买这套内衣,师弟花去了近两个月的研究生津贴。整整花了八百多块钱,
这样我们大家都成了师弟的债主。为此师弟每一步进展都要向我们汇报。在商场里
我们看到那套乳白色的内衣穿在一个模特身上。那模特的体内有灯光设施,打开开
关,模特周身发出一种乳白色的光辉。那套内衣在灯光下立刻就把大家迷住了。我
们当即动员师弟把那套内衣从模特身上剥下来穿在女朋友身上。当时师弟没问价格
,也没问尺寸,觉得那内衣穿在女朋友身上肯定合适。当开了票后才知是名牌,太
贵,可又不好意思不买了。无论是师弟还是我们都是要面子的人,虽然师弟的钱不
够,我们都毫不犹豫地给他凑齐了,这样我们便成了师弟的债主,对于他和女朋友
蓝娜的一些事情便有了知情权。
师弟女朋友穿上那套内衣后开始陷入一种莫名的烦躁之中。每当她穿上师弟送
给她的内衣就会失眠。她会感到师弟从四面八方地拥抱住了她,使她喘不过气来,
使她在一种渴望和激情中百感交集。如果脱去内衣她又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整个身
体便会向一种深渊中沉没。这种熬煎使师弟女朋友在相当长一段时间痛苦不堪。
于是,在一个月圆之夜,师弟女朋友穿着我们为她凑钱买的那件乳白色的内衣
和自己那件白色的长裙敲响了我们宿舍之门。
师弟打开门,看到她立在门前。她似乎很苦闷地望望我们大家,像一个莫名其
妙的受害者,仿佛连申诉的力气都没有了。师弟甚至没来得及请她进来,便上前搂
住了她,迫不及待地下楼向外去。月圆之夜的校园一贫如洗,有一点点风,校园内
极少有三五成群者,不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就是渴望成双成对的孤独者在徘徊。师
弟搂着女朋友蓝娜一句话也没说,师弟觉得她全身都在发抖,用全部的身心贴住了
自己。她那激情的冲击波一次又一次地向师弟冲去,师弟像一个海绵如饥似渴地将
她的激情如数吸收。然后化作另外一种激情反馈给她。两人在校园内漫无目标地走
着,在湖边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几乎把最猛烈的激情都消耗在湖边了。两人像甩
掉了一个大包袱,觉得心中轻松了许多,同时轻松又伴随着疲惫。这时两人都觉得
该找个地方坐坐了。
可是,在月圆之夜。在这美丽而又静谧的校园里,找一个可坐的地方谈何容易
。在湖边的垂柳下的长椅早被占领,剩下不少孤独者在长椅四周徘徊着守望。两人
只有离开那风水宝地向黑暗和更黑暗中走去。在月圆之夜十分黑暗的地方是没有的
,只有那浓绿的树荫下勉强可以藏身。只是当他们在一个地方停下来,慢慢适应了
四周的光线,他们又发现四周随处都是潜伏者。两人无奈地在绿荫下四处乱走,就
像一个急着下蛋的母鸡要找鸡窝。(这个比喻实在是俗不可耐,可是我也找不到更
好的比喻来表达他们当时的心情了。)
最后他们来到了那湖边小院,这里莫名其妙地阒无人迹,一人多高的冬青将整
个小院围得水泄不通。他们走在那用木片制作的门前,偶尔发现那门是虚掩着的。
于是他们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小院里仿佛已沉寂了一个世纪,两人被一种真正的沉静打动了。其实这里在白
天还是人声鼎沸的。此时的湖边小院自然是没有人的,那虚掩的院门没锁,可能是
哪位工作人员走时的疏忽。两人在月亮地里走了几圈,然后来到了那竹林边。两人
顺着一条小路来到了竹林下,在一片自然而然的空处终于找到了可以坐下来休息的
地方。
这是一片多么好的地方呀,几乎与世隔绝。月亮穿过竹叶疏朗地给了些少许光
点,这使他们能互相看清对方贼溜溜的眼睛。地上的竹叶柔软如棉,似一张羊毛厚
毯。两人席地而坐,蓝娜靠在师弟身边仿佛终身找到了依靠。两人长久地沉默着,
几乎都在享受着这难得的一片净土。
这时师弟望望她问:“我给你送的礼物合适吗?”(如果当时真这样问了,肯
定是不怀好意。)
她瞪了师弟一眼,说:“害人的礼物!”师弟不由在心里得意地笑了,又问,
“好看吗?”她没有回答,躺在了师弟的怀里。反问:“你想看吗?”
这句话如一根闷棒一下击中了师弟,师弟觉得头嗡的一声,响了。师弟紧紧地
闭上了眼睛,只用口呼吸,这样师弟听到自己的呼吸气喘如牛。模特穿着那套内衣
晶莹剔透,华丽而又性感,那么女朋友蓝娜穿着会是什么样的呢?心里想着,师弟
的手不知何时却有了行动。这样女朋友的白裙子如盖在模特身上的幔纱被师弟轻轻
一扯便轻而易举地脱离了身子,那高雅而又洁白的长裙一瞬间便成了无人问津的幕
布,堆放在一隅。这堆幕布后来被垫在了蓝娜的身下。
蓝娜穿着内衣的身体精彩绝伦。商场里的模特体内安有灯光装置,灯光从内向
外,有一种晶莹剔透的感觉;竹林中的蓝娜在月光下却奶白如玉。只是这种玉是有
温度的,正应了那“温玉”的世俗比喻。不一会,那套内衣便渐渐失去魅力不知不
觉地成了无用的可恼的东西。师弟思谋着让那套内衣彻底退休,可是师弟的多次努
力都没成功,因为蓝娜用手紧紧地抓住了师弟的双腕,师弟动弹不得。于是,两人
便开始了一场不动声色的搏斗。如果有外人在竹林外听到了喘息声,还以为是一对
情人在欣赏月下美景时发出的叹息。这是一场几近残酷的搏斗,一场真正的恶战。
只是这场搏斗似乎没有任何形式的暴力。因为这场搏斗进攻是走了样的,躲闪得虚
假而又缓慢,谨慎而又庄重。在搏斗的间歇,有充分的时间让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
地开……
在搏斗最激烈的时候,师弟听到不远处有脚步之声,这声音让师弟兀然停止了
一切活动。这时,师弟感到身下一热,同时师弟听到女朋友在身下惊悸地呻吟了一
下。等脚步没有了,两人坐了起来。师弟把那白裙子盖在女朋友的身上,月光下两
人看到那衣裙之上血迹斑斑。蓝娜望着那血迹哭了,她的哭泣寂寞无声。末了,她
抬起头来恨恨地看着师弟说:“我恨你!”师弟知道女朋友有理由恨他,因为他
使蓝娜从一个女孩瞬间变成了女人,这种历史的转变是在双方都还没有思想准备时
发生的。师弟不安地双手撑地坐在那里,这时师弟感到右手正压着一个柔软的东西
。师弟好奇地抓起那东西,发现是一个谁用过的避孕套。师弟心中一阵恶心。这说
明此地并不干净也不安全,在他们之前已有过人在这地方干过同一件事,而且是双
方有预谋的。
师弟说:“我们快走,这儿不干净。”师弟连忙让女朋友穿好衣服,准备逃之
夭夭。可是来不及了,几束手电光一起射向他们……
蓝其文教授的宝贝女儿蓝娜和一个研究生在校园内胡搞,被校保卫科巡逻队当
场抓了个现行,此事一下便轰动了校园。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流言蜚
语像春天的柳絮,在风中飘散,让你挥之不去。特别是在法学院的学生和教职员工
中简直就引发了一场地震。大家议论纷纷。
本科生论证的是时间。有同学说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两个人搞得声音太大了,才被保卫科发现的。有同学说是在一个明月之夜,在月
光下两个人抱成了一团阴影,这当然会被发现了。
研究生关心的是地点。因为有些正谈恋爱的同学认为,在校园内根本没有
这么个好地方能出事。有同学说或许是在湖边的树林里,因为那里比较幽静;
有同学说应该是在草坪的竹林里,那里虽然不幽静但乱中取静反而好成事;还
有同学说肯定是在林荫道边的竹椅上,因为往往最不安全的地方最安全。
校工们的议论就有些庸俗了,他们关心的是方式。由于他们的想象有限,就此
只能拿电影《红高粱》说事。他们边说边舔着嘴,认为这“红高粱”式的野合是张
艺谋发明的,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当然,持反对意见的也有之,有一位校工居然说
,肯定是坐在路边的竹椅上,男下女上,相拥相抱,什么事干不成?这位校工谈得
形象生动,仿佛曾经有过这种经历似的,赢得了大家的喝彩。
当然,教授们绝不议论这么庸俗的话题,可是他们互相也想就此探讨一下,这
样就有点犹抱琵琶半遮面了。他们探讨此事对德高望重的蓝教授之影响,并从中吸
取一些教训,教育好自己的孩子不出类似的事。最后教授们叹口气,说,现在的世
风每况愈下,社会环境简直是太糟糕了,直接影响到校园,孩子大了真让人不放心
呀。
当时,我和王莞接到通知到院长办公室谈话,我对王莞说:“这次师弟的祸闯
大了,他现在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几天不见人影。师弟这次是在劫难逃,院里放过
他,蓝老爷子这次也不会轻饶他。”王莞说:“这又一次证明了女人是祸水呀。”
我和王莞一起进了院长办公室。院长问:“你们邵先生啥时候回来?”王莞说:
“我们已经给他打电话了,他明后天回来。”院长又问:“你们师弟李雨呢?”我
和王莞互相望望不敢吭声。院长说:“你们师弟这下闯的祸可不小,我决定让他下
学期出国。”
“什么?出国。”我和王莞愣了一下。
院长说:“我们和国外大学每年都有交流项目,互派留学生委托培养一年。今
年你们这个专业就让李雨去吧。这件事我还没和你们邵先生商量,我想派李雨出去
是没错的,省得他和蓝娜再弄出什么事来。让他假期哪也别去了,办护照,到时候
统一签证。”我和王莞不知说什么才好。李雨那小子运气也太好了,本来出了这档
子事我们还担心给他处分,没想到他却因祸得福,被派出国委托培养一年。这可是
我们梦寐以求的事。这事放在别的专业还不知道怎么去勾心斗角呢!就因为院长是
我们邵先生的师兄,所以这事就显得十分简单了。我和王莞在路上商量,一定要让
师弟李雨请客,狠狠宰他一刀。不过,他小子检查还是要写的,这也是院长临走让
我们给李雨带的话。我和王莞在路上商量准备好好整他一下,假传圣旨让他写五十
页的检查,否则出不了国。写死他。
老板听说了李雨和蓝娜的事后,把李雨幽默得够呛。老板说:“李雨同学你行
呀,在学术上暂时无法和我平起平坐,从其他方面努力了,想从弟子一举成为我的
妹夫。”李雨咧咧嘴想笑,却没笑出来。
后来,当师弟第四次给蓝娜打电话时,她的回答是那样干脆而痛快。你敢不爱
!
注释5:我不得不对师弟和蓝娜后来的同居生活省略,因为那其中的内容有部
分是他们的隐私。无论是绝对隐私还是相对隐私以及单身隐私,我都不会拿出来公
布于众,因为侵犯人家的隐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那是他们两个在那小平房里的生
活内容。
我在上课时写爱情注释,被身边那位用白纸占位置的女生发现了。我写得正得
意,身边的女生突然凑到我耳边说:“你写的什么呀?”我抬起头来学着她的腔
调说:“不告诉你。”
她瘪了一下嘴说:“我都看到了,在注释一个爱情故事。”我说:“你怎么
能这样,上课就上课怎么能偷看我写东西。如果你有兴趣研究一个爱情选题,你找
一个爱情故事研究去吧,干嘛看别人的。”她不屑一顾地说:“我对研究别人的
爱情故事没有兴趣,我只对制造爱情故事有兴趣。”我暗暗心惊,正想说点什么
,这时王莞凑过来问:“你们在聊什么,这么热烈?”
我说:“这位女生正向我打听你的情况。”
“真的?”王莞向那女生撩了一眼,那女生一下就读懂了王莞的目光,夸张地
向王莞抛了个媚眼。我在一边偷着乐,我不知道这是在制造爱情故事还是在找寻爱
情故事的新选题。
这时,下课了。下课后同学们便在教室门前围着老板聊天,聊着聊着有同学便
在老板的车轮上跺了一脚,那车子便驴子一样叫起来,女生们便拿眼瞪那同学,弄
得那同学窘迫着,脸都红了。那同学便往黑暗处钻。老板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说有
防盗装置也不好,一碰就大惊小怪。老板怪车不怪人的做法让那同学吁了口气。
第四节 第一宗案子
无论从哪个方面说,老板的发展都是十分神速的。几年前我们还没考上老板的
研究生时,他的知名度还只是在学术界。那时候他还没申请律师资格。没有律师资
格的老板却意外地代理了一个案子。那也是他代理的第一宗案子。现在看来那完全
是一次巧合,当时老板去南方开一个什么学术会议,在飞机上认识了民营企业家宋
天元,这就是后来和老板过往甚密
的宋总。宋总为了打官司不惜代价,不但出钱而且还出人。他把公司的公关小姐梦
欣派到了老板身边,说是公司派往北京的法律联络员。
当时,老板在飞机上刚好和宋总坐在同排,两人很客气地交换了名片。当宋总
得知身边坐着的就是著名大学的法学家、国内知名的邵教授时,眼睛一下就亮了。
宋总激动地握着老板的手说:“邵教授,我久闻大名,今日在天上相遇,这是上帝
的安排。”
老板对宋总的过激反应大惑不解。一般情况下,大家萍水相逢出于礼貌交换一
下名片客气几句也是有的,如宋总者就有些少见了。老板说:“请别客气,我只是
一个穷教书的。”宋总说:“你是教授我知道,但不会是一个穷教授吧,像你这
样的知名法学家,在外面随便帮人打几个官司也就发财了。”老板笑说:“诉讼
代理是律师的事。”
“当教授也可以当律师呀。”宋总说。
“可以兼职当律师,我主要是没有时间。再说当律师去找案源也挺麻烦,我的
学生有当律师的。”
宋总神秘地笑笑,说:“邵教授如果有意帮人打官司,案子就摆在你面前。”
老板望望对方道:“难道宋总要和人打官司?”
宋总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本来不想和人打官司,谁不知和气
生财的道理。可是对方要置你于死地而后快,你只有奋起还击,官司躲是躲不过去
的。”老板说:“宋总别烦忧,把你的案子说来我听听。”老板得知宋总有法律
纠纷来了兴趣。
长期以来老板一直都在搜集案例。老板搜集案例已到了痴迷的程度。虽然法院
每年都有很多审结的案例公布,可老板却不感兴趣。老板认为那些案例都是有了定
论的,束缚了思路,无法激发他的灵感,没有挑战性。老板研究案例也需要新鲜、
新奇、新意,这样才有刺激,才产生激情。从这个角度来说,老板是一个天生的好
律师。
可是当时宋总却闭口不谈案子,全心全意地想说服老板做他的诉讼代理人。宋
总说:“邵教授愿意帮我打这个官司吗?”
老板说:“我只是对案例感兴趣。”
宋总说:“案情当然要说,关键是你愿不愿成为我的诉讼代理人。你不愿做我
的代理人,案情说了也白说。”
“我不了解案情没有把握怎么敢轻言答应做你的诉讼代理人呢?”
“这案子对你这个名教授来说是小菜一碟。”
“那你说说案子吧。”
宋总说:“你还是先答应我。”
两个人像孩子一样发生了争执。末了,宋总哈哈笑起来。宋总问:“邵先生属
牛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老板不解。
“我也是属牛的,属牛的就是犟。”
“是嘛!”老板也哈哈笑起来。老板说,“我就是想帮你恐怕也无能为力。我
现在还没申请律师资格,就是有资格了,还要等一年之后才能拿到执业证;拿到执
业证后还要设立律师事务所。等我把所有手续办齐了,你的案子早结了。”
宋总又笑了,说:“邵教授,有句话我说了你可别生气,你也太书生气了。不
是律师就不能帮人打官司了?”
“那倒不是。”
“这就对了。我虽不懂什么法律,但《民法通则》和《民事诉讼法》我还是翻
过的。《民事诉讼法》第五十八条规定:‘律师、当事人的近亲属、有关的社会团
体或者所在单位推荐人、经人民法院许可的其他公民,都可以被委托为诉讼代理人
。’邵教授,我背得对不对?”老板点着头,说:“看不出你的记忆力这么好,
背得一字不差。”“唉——”宋总叹了口气说,“我是有病翻医书。谁没点麻烦
翻那法条干什么?我那事只有诉诸法律了。我已找律师事务所咨询过,还没开口先
谈钱,我不是舍不得钱,我根本信不过那些律师。我这个案子不仅仅是法律问题,
不但打官司还要打关系。”
“我可没什么关系,也不认识大官。”老板说。
宋总神秘地微笑着望望老板,说:“你教了几年书了?”
“十几年。”
“邵教授也是桃李满天下了。你的学生都分在什么单位?”
“没有什么当官的,有一部分当了律师,有一部分去了公、检、法。”
“在我们市有吗?”
“有。”
“这就对了,你代理的案子你的学生敢乱判吗?”
“谁也不能乱判呀,你可以上诉的。”
“任何一位法官都不敢乱判,这个我信。关键的问题是我们的法律现在还不健
全,有些法律问题本身还有争议。这要看法官看问题的角度,站的角度不同判决就
不同。这和政治斗争差不多,无所谓谁对谁错,关键看立场。如果你是我的代理人
,你的学生肯定站在你的立场上来判案。”
老板听了宋总这番话,不由对宋总另眼相看。说:“宋总可以当个政治家,刚
才你说的是法官的自由裁量权问题。”
“哪里,哪里,我只不过说出了普遍现象。”
“你那案子有多大标的,把你急成这个样子。”
“不瞒你说,这个案子关系我整个公司的生死存亡,如果我输了至少要拿出
28%的股份,公司成立之初28%的股份也就五万多块钱,现在的28%价值两千多万。
”“你的公司发展得这么快。”
“越发展得快,内部争权夺利的斗争越残酷。”
“两千多万的标的,代理费近百万呀!”
“我知道你们的规矩,诉讼代理费一般在3%至5%,标的越大比例越小,我这个
案子愿意出一百万元代理费。”
老板觉得可笑,谈着谈着谈到代理费上去了,这和案情无关。老板说:“看样
子你知道的还不少。”
“我刚才都说了,为了打这个官司,我把该了解的都了解了,就是还没找到合
适的代理人。如果邵教授愿意帮我打这个官司,一下飞机我就给你写委托书,诉讼
费先付你一半,怎么样?”
老板只有苦笑,说,“你让我帮你可以,即便做了你的代理人,我也不敢收你
的钱。《律师法》想必你也翻过,第十四条规定:‘没有取得律师执业证书的人员
,不得以律师名义执业,不得为牟取经济利益从事诉讼代理或者辩护业务。’我收
你的钱是违法的。”
“你可以不以律师名义做我的诉讼代理。至于钱嘛……我给你现金,连个白条
都不让你打。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就不怕我不认账?”
“我百分之百相信你,你是赖账的人吗?”
“咱先不谈这些,你告诉我案情吧。”
“你先说同不同意吧!”
两个人相视一下又哈哈笑了。笑过了两人都不愿再说话。这样叫劲太累了。后
来,老板和那个宋总都睡着了。老板在飞机上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走进了一个金
碧辉煌的宫殿。在宫殿内到处都是金银财宝,老板捡呀捡呀的,正捡着猛然发现宋
总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正要说点什么,一阵颠簸把老
板颠醒了。老板睁开眼刚好面对宋总,梦中那不好意思的笑在脸上还没退去。这使
老板有些羞赧。
宋总问:“睡了?”
“睡了。”老板答。
“做了个好梦?”
“做了个好梦!”
“在天上做的好梦,在地下一般都能成为现实。”
“是吗!”
两人互相望望像是有了一种默契。
宋总使老板的美梦成为了现实。老板现在有多少钱谁也说不清楚,反正豪华别
墅、宝马香车都有了,至于有没有小蜜……呵呵,作为他的学生不好乱说。当然老
板也不是小器的人,案子结了之后他也多少给我们表示一下,经常请我们吃饭、泡
吧、唱歌之类的。老板要求他的学生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老板说:“放心吧同学
们,手机费由所里报销。”这当然会引起我们的一阵欢呼。
在同学们中间流行的几句话可以说明一些问题:“读研要读邵教授的,打工
要打邵主任的,泡妞要泡邵先生的。”
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说读研读邵教授的将来找工作不用愁,只要邵教授帮你推荐
一下,基本没问题。在读研期间给邵主任的律师事务所打工,报酬可观,不会成为
贫困生。泡妞要泡邵先生的,因为邵先生律师事务所有一群漂亮妞。她们一律称老
板为邵先生,只要能泡一个,衣、食、住、行都解决了。当然,这句话中还暗含一
个人,那就是师姐。师姐也称老板为先生,只不过略去了姓氏,以示和那群让师姐
不屑一顾的女同胞的区别。不过师姐没人敢去泡,想泡也泡不上,不信你问问师兄
王莞,他在师姐身上花了不少精力吃过不少亏,至今没有追上。因为师姐柳条心目
中只有老板。
老板对他的学生从来不厚此薄彼,一碗水绝对端得平。当师兄弟谁有好事了你
不必嫉妒,好事情肯定会临到你的。所以,无论老板给谁派活,我们大家都会齐心
协力帮助他完成,绝不互相拆台。
老板一般情况下不来学校,上课时才来,下了课开着车就走了。他也不在学校
办公,他的律师事务所在校外租有写字楼,比学校的办公室豪华多了。我们平常要
找老板,打他的手机就行了。如果老板找我们,他会让事务所的梦欣小姐打电话给
我们。梦欣是宋总派往北京的法律联络员,在北京常年有包房,一切费用由北京的
分公司出。老板后来把梦欣又安排到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兼职,并且还发给了她一份
工资。这样,梦欣的年薪已高达二十多万了。梦欣小姐的声音十分好听,我们都
喜欢她的声音。我们几个无论谁的心情不好,只要接到梦欣的电话,心情就像蓦然
晴朗的天空极为开阔。这不仅仅因为梦欣是一位真正的美女,关键是梦欣的电话代
表老板。老板找我们那肯定有好事,对于这一点我们深信不疑。只要老板单独给谁
派个活,报酬是极为可观的。我曾经因在老板的授意下写了一篇几千字的文章在报
上发表,拿过一万块钱。师兄曾帮老板写过一次小案子的代理词拿过两万块,所以
,师兄有钱在苦闷的时候可以去泡吧。
师兄泡吧喜欢喝闷酒,这一点我们实在受不了。一般情况下泡吧总应该讲一些
什么段子当下酒料吧。那些段子在酒吧中常常发酵成一个大气球,笑声往往会在气
球爆炸声里响起。这样心中的郁闷便随着笑声散了。师兄不,师兄坐在那里一句话
也不说,只是喝闷酒。我曾和师弟去过几次,一般情况下都是师兄请客。师兄在这
方面大方而又实在。不过他也大方得起。在我们四个中师兄干得最出色,他在一个
律师事务所实习,说是实习收入比一般公务员要高好几倍。所以师兄经常请我们喝
酒。开始我们几个都愿意去,有人请客呀!后来先是师哥不去了,然后师弟也不干
了。我虽然又坚持了几次,最后也不愿去了。即便是喝不掏钱的酒,闷着喝也难受
呀!
第五节 又认识了一个女人
对于师兄和他女朋友痛苦的恋爱关系,我们除了同情和关注外,都在尽力发挥
着自己的想象,想办法让师兄把女朋友办了,让师兄的恋爱有些实质的内容。师兄
一时办不了便独自到酒吧痛苦地泡。在师兄无数次出入那酒吧之后,他有了一个大
收获,他又认识了一个女人。师兄告诉我们这件事是在一天晚上,那天师兄显得
有些激动,他一反常态从听众成了
言说者,非常雄壮地宣布:“我又认识了一个女人。”此话一出我们便像林中的
山雀听到了夜莺的高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屏住呼吸鸦雀无声地等他的下文。虽
然他半天没有下文,不过我们还是听出了他那雄性的用词。他告诉我们不是认识了
一个女孩,而是认识了一个“女人”。女人和女孩的区别当然是不言而喻的。师兄
说“女人”那两个字显得雄赳赳的,这比他谈女朋友显得气派多了,师兄真被女孩
害苦了。师兄在周末去泡吧,人很多,在师兄进去时基本上没有台位了。也许是
老客户,服务生问师兄愿不愿意和陌生人同台。本来和陌生人同台,这在酒吧是比
较烦的,又不是食堂,大家挤挤凑合着一顿饭工夫就算了。酒吧就不一样了,一泡
就是好几个小时呢!和一个陌生人就没有感觉了,简直大煞风景。当然,这也有例
外,看和谁同台了,如果是一个单身的、漂亮的女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师兄在服务生带领下来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那个角落四周被木栅栏隔了一下,
酒吧里本来黯淡的灯光照到那里便无能为力了。小桌上的红烛懒洋洋地发着光,火
苗在气流中翩翩起舞。那里远离酒吧的中心位置,属于边缘地带。平常那地方会出
现一些恋爱场面,而今天却独坐一位女士。师兄基本上看不清那位女士的脸,整个
面部被长发挡去了多半,能看清的是那双出神的眼睛。
她双手托腮,目光专一地盯着红烛的火苗,像在欣赏千年的舞蹈。在她桌上摆
了一本书,打开着,用一张名片当着书签。一杯红葡萄酒已下去了大半,杯缘处留
下了少许的残红。烟灰缸里一支燃去一半的香烟,烟雾正袅袅升起,在头顶上形成
一部分雾霭……
其实师兄站在酒吧间的出口处等位置时已注意她了,师兄觉得那位女士矫情得
让人心动。而且,师兄觉得这种矫情的样子完全是摆给单身男人看的,就看哪位单
身男人敢不敢上了,当然这还要看合不合那女人的意。当服务生问师兄愿不愿意和
那位女士同台时,师兄的回答十分含糊。服务生像是看穿了师兄的心事,抿嘴笑了
笑,便领着师兄往那台子走去。服务生十分礼貌地躬身问那女士,能加一位吗?
那女士被服务生打扰后没有答话,只是极不耐烦地瞪了服务生一眼。不过,当她的
目光从服务生头顶漫过落在师兄身上时,她显得不好意思地笑了,那种笑除了欣喜
外还带有一些羞涩。师兄面对一位漂亮女人,目光会像两束火苗,赤裸裸地烫人家
。后者似乎激灵了一下,被灼着了,下意识地将酒杯向自己手边移了移。这个小动
作服务生和师兄都看在了眼里,服务生充满谢意地鞠了一躬,而师兄却反而现出庄
重,款款落座。
关于“羞涩”只是师兄的感觉,因为师兄向我们诉说整个过程时用了这个词。
当时我们觉得羞涩这个词用得肉麻。在酒吧里哪还有羞涩的女人呀!也就是说师兄
被那位女士的羞涩感染了,也陪着羞涩了一回。按师兄的话说那位女士十分优雅,
十分女人味,有一种成熟美,这正是师兄需要的一种女人。所以师兄自己当时也有
些羞涩了。但凡人们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都会不好意思,那就是羞涩了。
师兄在心里十分羞涩地把眼前的女士和自己的女朋友进行了一下比较。师兄觉
得论漂亮,眼前的女士似乎还在女朋友董茵之下,但是这女士身上的气质是女朋友
没有的。骨子里透出了一种所谓的文化氛围,这种文化氛围没有五六年在高等学府
的修养和熏陶怕是出不来的。女朋友董茵在师兄心里就如在高原上采集圣火的圣女
,让人可望而不可及,让人不敢有任何邪念;而眼前的女士让师兄怦然心动,而且
有一种唾手可得之感。师兄对我们说,看到这样的女人,只要是两个人的时候,哪
怕是荒郊野外,他都敢将她弄在怀里,一阵蹂躏,进行一次气吞山河的性爱。而自
己女朋友却不行,即便是单独在一个房间,面对一张大床,他也没勇气碰她一下。
最后师兄说,可见我并不是像你们说的那样胆小,而是看面对什么人。开始两人
都没说话,充分展示着各自的矜持。就连服务生送来扎啤,师兄也没说声谢字,很
“酷”的样子。师兄煞有介事地喝着酒,时不时旋转着脑袋,仿佛正一心一意地欣
赏酒吧里的音乐,虽然当时他心急如焚。那女士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书,散漫而又
随意,目光如漫无头绪的丝线,散落满桌。这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交流十分充分地
煎熬着各自的心。谁也不先说话,谁也不敢先说话,生怕第一句话会打破了最初的
美妙感觉。
最后,一切都归功于那支蜡烛。那支蜡烛在师兄和女士的冷战中,已精疲力竭
,将热情燃烧殆尽,渐渐熄灭。女士不由抬起头来,求救似地望望师兄。师兄读懂
了女士的目光,声若铜钟地喊了一嗓子:“服务生,换根蜡烛!”服务生将蜡烛
点燃后,师兄和那女士都由衷地对烛光说了声谢谢。当服务生回答不用谢时,师兄
和那女士互相望望会心地笑了。他们知道感谢的并不是点燃烛光的人,而是烛光本
身。
于是,师兄便邀请了那位女士跳舞。两人相拥着随轻柔的音乐摇晃。这时,在
外人看来一定以为师兄和那女士是一对正热恋的情人。其实师兄这时候才和那女士
说了第一句话。师兄问:“你看的什么书?那么认真。”
女士答:“《静静的顿河》。”
师兄“哦”了一声没敢吭声,因为师兄对文学没有研究。师兄后来对我们说,
他其实知道那是一部长篇小说,是一个苏联人写的。我说,好在当时你有自知之明
,没有像议论国内国际大事那样侃文学,否则不露怯才怪了,那就泡不上妞了。
不过,师兄当时却说了句最让女人动心的话。师兄说:“这音乐真长,就像一
条永远也不停顿的河。”当时,轻柔的音乐的确像一条河,经久不息,绵绵柔长,
一点也没间断的意思,仿佛世界上所有的柔情舞曲都被编辑在一起了,组合得连一
点间歇都没有。那音乐汇成的河连结了整个世界,从“蓝色的多瑙河”到“美丽的
松花江上”,师兄和那位女士随波逐流,顺水而去,成了一对迷途者。
当师兄和那位女士迷途知返的时候,已是凌晨两点了。两个人走出酒吧后,才
发现外头曾下了一场大雨,马路上的积水如一条真正的河。那女士在酒吧门前打开
了自行车,两人肩并肩走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两人只是默默地说着心里话,
没有声音的传递。这时,两人在一盏路灯下停了下来,在金色的光芒之下,彼此都
能看清对方脸上泛起的温柔之光。那女士望望师兄问:“有女朋友吗?”
师兄有些轻松地笑了,这个话题其实早就压在各自的心上了,像一块石头。只
是彼此都没敢去搬动它。师兄的回答是轻松的,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没有!”
师兄这样回答时,虽然脑海里一瞬间出现了女朋友董茵的影子,不过师兄迅速
便把那影子抹去了。师兄觉得在某种状态下无论有没有女朋友,都应该持否定态度
,因为那是剧情的需要,在当时的情景中,师兄不愿回到现实中,他愿意成为一个
剧中人,并忠于剧情。然后,师兄微笑着反问小姐:“你呢?”这种反问也基
本上是台词,是一种符合剧情发展的台词。师兄觉得对方的回答也应当是早已写好
的,和自己的回答基本相同。为此,师兄问完后并没想到对方的回答,只是意味深
长地望望她,想笑。并且想说下句台词了。比方: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夜晚呀……
只是,这些台词还没来得及说出,便被她的回答打断了,她说:“有!”
师兄觉得像是被谁推了一下,有些站立不稳。师兄当然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这样
回答,这样回答会使剧情太过复杂。师兄定了定神,决定还是按照自己设计的剧情
走。师兄像一位忧伤的王子,或者像一个被真正伤害了的痴情少年长长地叹了口气
。然后道:“真遗憾!”
无论是现实中还是在剧情中,师兄的这声长叹都是十分到位的,也是十分经典
的。这声长叹出自多部文学作品,并对推动情节的发展起到过十分重要的作用。或
许师兄的叹息是发自内心的,表达了师兄的多种情感。师兄叹了口气后便把目光投
向了别处。师兄发现路上的积水少了,显现了部分像暗礁一样的路面,在路灯下虽
然还明晃晃的,但已没有河流的流畅。这时,师兄听到对方说:“有什么遗憾
的,有了也可以吹嘛!”
如果说她刚才的回答只是推了师兄一把,而这句话就像冷不丁给师兄的一记重
拳,这一拳打在师兄心上,使师兄痉挛了一下,有些吃不消。师兄茫然地望望她,
觉得她是一个演戏的高手。她懂得将剧情设计得更加曲折,更加动人,更加出乎意
料。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呀!师兄暗暗感叹。
这时她又说:“我走了,再见!”她说话中已骑上了自行车。
师兄这时突然无助地问:“你走了我怎么办?”她回头笑笑,说:“我会呼你
的。”师兄看到路面的积水在自行车轮子的碾轧下一派纷乱,哗啦啦地响着,卷
起一圈水花。等她骑过马路进了校门,师兄还发愁地在路边等着。师兄自言自语地
说,原来是本校的女生。被那女生自行车碾过的路平静了,依然像一条河,师兄不
知如何渡过。
第六节 献给我的父亲
我们和老板见面在法学院小会议室。
老板的气色不错,西装革履,头发纹丝不乱。说话也心平气和,很儒雅。老板
问大家最近怎么样。大家都不吭声,其实老板也没想让大家回答。这句问话是他说
话前的开场白,
就连上课都用这句问话开场。只不过老板的课上座率极高,有他的研究生,有本科
生,其他专业的学生也来听。人多嘴杂,老板用这句问话开场时,不了解情况的同
学就有人回答“还可以”,或者“不怎么样”之类的。所以老板上课前几分钟比较
乱,嘻嘻哈哈地闹哄哄的。老板对这种局面充耳不闻,自顾自讲下去,七嘴八舌的
说话声一会就平息了。
老板和我们在法学院的小会议室见面已成为惯例。大家坐在沙发上很有修养地
准备听讲。所以当老板见面和我们打招呼,问最近怎么样时,大家都知道他的习惯
,就不吭声。不久老板就会给我们讲外面的事情。
可是,师姐这次却贫嘴地回答了一句,说:“不怎么样,就是想你了。”
师姐的话可谓发自内心,可这种公开表白却引起了大家的哄堂大笑。老板有些
下不了台,脸上挂不住了,又不好保持沉默,就打个哈哈,说:“我也想同学们呀
!”
我们都听出来了,师姐是说她想老板了并没代表我们,老板的回答是面对大家
的,也没单指师姐。老板和师姐的对话很能说明他们的微妙关系。
算起来第一次去小会议室和老板见面还是在两年前,那是他代理了“28%案”
之后。所谓的28%案指的是老板给宋总代理的“天元公司诉杨甲天28%股份投资无效
纠纷案。”从这个案名你就可以看出我方的观点,我们认为投资无效。如果对方起
案名,他们会叫“杨甲天诉天元公司28%股份退出案”。可见,双方观点不同,连
案名都不同。甚至连原、被告的位置都换了。事实上杨甲天是原告,后来老板让宋
天元提出了反诉,所以双方既是原告,也是被告。在这里“天元”为公司的名字也
是宋天元宋总的名字,为被告(反诉为原告);杨甲天为宋天元的合伙人,为原告(
反诉为被告)。
宋天元及李某、徐某、梁某早先都是铁哥们。所谓铁哥们就是“同过窗的,扛
过枪的,分过赃的,嫖过娼的”。宋天元和李某、徐某、梁某属于“同过窗的”大
学同学。宋天元和杨甲天属于“嫖过娼的”,他们称之为“唱歌”。宋天元说大家
本来和杨甲天是在一起唱歌的好兄弟,所以大家才合计成立一个公司。公司由宋天
元为法人并兼董事长及总经理,占股份22%;李某占股份18%为常务副总经理;徐某
占股份17%为副总经理兼财务总监;梁某占股份15%为副总经理兼总工程师;杨甲天
在当地有关系有势力,官不大能量却很大,是公司成立之初大家仰仗的靠山,所以
大家都同意让他占28%的股份,虽然不在公司兼职,但可以享受公司领导的一切待
遇。
公司注册资金为二十万元人民币。公司虽小也五脏俱全,大家在分股份时可能
也没当回事,有些嬉戏的成分,啥多一点少一点的,大家都是哥们无所谓。所以当
时杨甲天占28%的股份大家并没提出异议,况且占的股份越多,拿出的现金也越多
。就是让其他股东多占一点股份,也拿不出钱来。就是这么点股本也还是东借西凑
欠了一屁股债才弄来的。在公司成立之初,大家整天如履薄冰,提心吊胆,都怕把
公司搞垮了血本无归。所以股东们十分团结,也很卖命。经过几年的努力,公司渐
渐发展起来了。从一个注册资金只有二十万的小公司,几年后一跃成为年利润上千
万元的大型民营企业。
企业发展起来后,争权夺利之事便开始了。我们称之为企业的“兵变”。企业
的兵变在国内实在是太普遍了。著名的兰州黄河企业股份有限公司是一家乡镇企业
,是中国十大啤酒集团之一,也是一家上市公司。这家公司由于兵变,在同一家公
司,同一时间,在不同的地方召开了两个董事会。一个由董事长主持,一个由总经
理主持……中国C网,兵变突起,冒出了两个董事会,两个董事长,两个总经理
,接着发生对峙,不久拳脚相加。公司被迫宣布进入紧急状态……
更著名的是联想集团,柳传志和倪光南的矛盾曝光,“柳、倪之战”成为国内
重大新闻。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双方伤痕累累,有硬汉之称的柳传志当众遮
面而泣,院士倪光南最后黯然离去……
这种伤筋动骨的内战,往往是在企业发展起来之后,否则大家也没本钱折腾。
“28%”事实上也是一个“兵变”。公司发展起来后杨甲天首先发难,他提出当
公司法人,当董事长。其理由是他占的股份最多,并且在哥几个中年龄也最大,既
然平常都大哥、大哥地叫,那我就当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哥。杨甲天的要求被宋天元
拒绝,他联合其他股东提出反对意见,认为杨甲天没有直接参加过公司的经营,虽
在公司的发展中利用自己的关系起到一些作用,但对公司的业务也不熟,没有管理
公司的能力。大家也都认为杨甲天没有必要当法人,不当法人你也是公司的最大股
东,分红没少你一个,工资和法人一样,专车也是豪华的,一切待遇都是董事长的
规格,你何必要当法人呢!再说当了法人就要离开所在的位置,自然少了层关系和
背景,对公司今后的发展也不利。
杨甲天的要求遭到拒绝后有些恼羞成怒,也就失去了理智。他首先向公安局举
报,说公司“偷税漏税”,宋天元本人也有“诈骗”嫌疑。由于杨甲天在公安局有
熟人,宋天元被公安局收审,时间长达九十九天。后经检察机关调查,认为此案子
虚乌有,案由不成立,予以撤销,宋天元无罪释放。在宋天元收审期间杨甲天曾想
变换法人未果,因为杨甲天的所作所为引起了其他股东的不满,犯了众怒。宋天元
放出来之后自然没有杨甲天的好果子吃。这样,杨甲天便首先向法院提起诉讼,要
求“退股”。如果杨甲天退股,那就意味着公司垮台,按现在的比例杨甲天退出,
公司不但没有任何流动资金,连办公楼恐怕也要劈一半。
就在这个时候宋天元和我们老板在飞机上相遇,宋天元见了我们老板,自然就
像见了救星一样。老板后来代理了这个案子,从那之后老板便开始了他的律师生涯
。回到北京后老板便在法学院小会议室召集他的弟子们开会,那是我第一次以弟子
身份参加案例的讨论会,也是第一次见到梦欣小姐,是她给我们介绍的案情。从那
之后每次老板代理了新案子必然要召集大家开案例讨论会,梦欣小姐便成了当然的
案情介绍人。和老板见过面,老板往往要请我们撮一顿。
一次,老板请我们吃饭,他多喝了几杯,居然开始和我们称兄道弟。老板大着
舌头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中文系毕业后要考法律系的研究生吗?”
师兄王莞说:“不是为了完善自己的知识结构,达到合情合理的圆满嘛!”王
莞打了饱嗝,拍着老板的肩说,“老板,你这是在考我们吧,这是你给我们研究生
上的第一堂课,不会忘,不会忘的,同学们私下都叫你……邵圆满。”
“哈哈……”老板傻笑了一下,骂了句粗话,说,“狗屁,什么为了完善自己
的知识结构,为了达到合情合理的圆满。那些话都是应付蓝老爷子的面试。”老板
语重心长地说,“每一个人都有两种话语方式,一种在公开场合,是摆在桌面上说
的;一种是私下里说的。往往私下里说的话才是真话。桌面上的话放在私下说,人
家会说你打官腔;私下说的话摆在桌面上说,人家会说你没水平。其实什么是真话
,什么是假话,大家心里都清楚。有些话是不能说破的。”
甄珠师妹问:“邵老师,那你为什么改专业?能不能说真话?”
老板嘻嘻笑了,说:“今天是在酒桌上,说的酒话。什么是酒话呢,不是实话
,也不是假话……”
后来我们的理解所谓的酒话其实就是真话,只不过这种真话要喝醉了才说,酒
醒了可以不承认。酒话和官话不同,官话是在主席台上或者电视台里大官或者大官
人说的。那些是大话也是空话,放之四海而皆准。即便是小官人只要往镜头前一站
也能官话连珠。酒话和实话也不同,现在的实话真实的成分越来越少了,所谓的实
话实说已经是电视上做秀的主要栏目了。只有酒话才是真话,酒后吐真言嘛。因为
一个人喝多了一般不会上主席台也不会让他上电视台,也就没有必要说官话,也说
不出那大而空的官话了。还有就是人喝多了舌头不打弯,也不会做秀了,所以喝多
了只能说真话。
老板说:“你们都是我的弟子,没有外人,我说句酒话吧,我考法学研究生当
时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俺爹报仇雪恨,把那支书告倒。”
大家听老板这样说都笑了。
“好笑吧!”老板说,“我当时真的是这样想的,现在看来是有点幼稚。办完
俺爹的丧事后我就回到了学校,我在湖边为俺爹吹了一阵箫,然后在心里暗下决心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要考法学研究生,毕业后分回家乡的法院,然后再法办那
个支书。”
三师弟张岩问:“那你后来为爹报仇了吗?”
“报个屁,我研究生还没毕业时回了一趟老家,那支书已经下台了。他不在位
置上连个臭狗屎都不如。在位时干了太多的坏事,下台了村里人都不理他。他也活
不了多久了,酒喝多了,酒精中毒,基本上是个废人了。在村里见了他我沮丧极了
,就像一个找不到目标的斗士。再说,真的告他上法庭我也找不到他什么罪状了。
告他不人道,告他横征暴敛……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贪污的那点小钱该退赔的退
赔了,组织上该处理的也处理了,你说我还告他个什么劲呀。”
甄珠师妹说:“至少让村里把你家的牛钱退赔了吧?”“怎么退赔?我找谁退
赔?那钱后来让支书分给了村里人。即便我打赢了官司,我能去一家一户地把钱要
回来?再说,法律的宗旨是维护一种现存的秩序,维护一种安定。如果你去翻旧账
,那就是破坏现有的秩序,引起社会的不安定,这违背立法的宗旨。为什么法律中
要规定诉讼时效呢?在诉讼时效过去后你就无权再进行诉讼,从而破坏已有的秩序
。民间也有一句话,叫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王莞说:“你父亲那事还没过诉讼时效吧?”
老板说:“我刚才阐述的是法律精神,具体到我父亲那事,我即便是能要回那
钱,我也不会要了。村里人已经把钱分了,而且都心安理得,我让村里人退钱,将
来我母亲和弟妹怎么在村里生活?再说,那几个钱值得我去费心费劲的要吗?还不够
浪费我时间的。”老孟说:“那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呢?”老板说,“最终也证明不了什么,证明我父亲被电打死
前没割过线有什么意义呢?我爹割线被电打死了这是事实,至于过去割没割过已经
不重要了。他挂在电线上三天,谁都看到了。后来我回老家把我母亲、弟妹接到县
城住,村里人都出来送。大家还在议论我爹的事。说这是邵家的老大,现在出息了
,当了教授,发达了,把娘接到县城了,听说在县城买了房子。有人就叹气说,可
惜老邵无福享受了,他为供老大上大学偷电线被打死了。又有人说,值啦,如果我
儿子能上大学当教授,我被电打死十次也干。”
老板这么一说,我们都笑了。感情他父亲成了乡亲们心目中舍己供儿上大学的
英雄了。
老板说:“是呀,什么都有官方用语和民间用语。如果现在有一个记者去采访
,问我父亲的事,村里人肯定不会这么说。”
师姐说:“不过,父亲当年实在太惨了。”
老板说:“为了不让母亲触景生情,也为了让弟妹抬起头来做人,我把他们弄
到了县城,结果为买的那房子还打了一场官司。”
老板所说的官司我们都有耳闻,就是那著名的“楼梯案”。当时老板还没有当
律师,留校几年还是一个副教授。虽然老板当时还不算富裕,住在学校的筒子楼里
,但他还是存了几万块钱。老板为老母买了房子,把一家人接到了县城。可是,那
房子住了没三年就和楼下的业主为楼梯发生了纠纷。
师弟李雨说:“你那著名的楼梯案,是师娘告诉我们的。当年她好像还帮了你
一把。”
老板顿了顿说:“你们师娘处处都想展示自己的能耐。”
大家见老板谈师娘不悦,便转移了话题,李雨便说:“你第一个女朋友好像不
是现在的师娘……”
老板笑了,老板不想谈师娘却愿意谈过去的女朋友。老板装着很不高兴的样子
指着李雨说:“你在背后尽打听为师的隐私。”
“没有!”李雨有些不好意思。
老板说:“这都是蓝老爷子的千金我那小师妹蓝娜告诉你的吧?”
“嘿嘿……”李雨笑。
无论何时老板一提到前女朋友脸上便会放出光彩来,不用问他都会说和前女朋
友的故事。不过,老板和他前女朋友的故事一点也不圆满,所以老板谈到前女朋友
总是露出遗憾的表情。
老板说:“你们师娘赵茹影是我第二个女朋友,也是我的师妹。她是我师兄也
就是现在的法学院院长做的媒。我第一个女朋友叫曲霞,经济管理系的,她后来出
国了。她开始是反对我改变专业的。”
老板当时把为父报仇,改学法律的想法告诉了女朋友曲霞。曲霞叹了口气说:
“景文,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恨那个支书。可是如果你因为父仇去改变自己的
专业,那是十分荒唐的。你喜欢的文学怎么办?你不是立志要当作家,当诗人嘛!
”
邵景文红着眼说:“诗人,诗人能为俺爹报仇吗?!”
曲霞说:“你就是把一个村支书拉下台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为一个村支书连自
己的理想都不要了?”
“你一点也不理解我,也不了解我。”
“我太了解你了,你想为父亲报仇这个我能理解,但是你要为此而改变自己的
人生道路这就让人无法理解了。你从小受苦,是在苦难中浸泡大的。你身上有一种
忧郁的气质,而这正是一个诗人必备的,也是诗人特有的。如果你坚持下去,我相
信你能成功。”
老板说:“你不用劝我,我已经决定了。你要出国考托福我都没拦你,我考法
学研究生你也别管。”
曲霞只有不吭声了。
在老板和他女朋友快毕业时,两人决定合出一本诗集,算是为自己的文学梦画
一个句号。
那时候老板已顺利地通过了蓝教授的面试,而曲霞也联系好了出国留学。
那本诗集的名字叫《电》,老板曾送给过我们一本。诗集中曲霞的诗作占了三
分之一。集子收录了老板当时的最新作品,怀念父亲是诗集的主要内容。为此,老
板还在那诗集的封面上加了一个副标题,叫“——献给我的父亲”。诗集中有这样
的诗句:
父亲像硕大的纸鸢挂在闪电的末梢在暴雨中淋湿在太阳下晒干在母亲
的哭泣中颤抖在人群的围观中蒙羞而秋天的风却高兴地吹父亲的灵魂随风而
去。
诗集整理出来后,两人十分激动地寄给了某家出版社。两个人甚至认为这本诗
集出版后将引起诗坛的轰动,将被人们传颂,将被写入文学史,将千古流传……而
他们的爱情故事也将感动千千万万的人。
可是,诗集寄出去没过多久便迅速地被退回了,出版社连一句片言只语都没有
。两人觉得这个出版社不识货,然后又寄了一家,不久诗集又被退回了。就这样退
了寄,寄了退,终于有一位好心的编辑给他们写了一封信。信中说,并不是你们的
诗稿不好才被退回的,其实我从你们的诗里读到了我年轻时的激情。关键是现在诗
集根本卖不出去,出诗集出版社是肯定亏本的。你们也知道现在都和经济效益挂钩
了,哪个责任编辑出的书亏本,就扣那个编辑的奖金。你们都是很有才华的大学生
,建议你们写点别的,也许我们将来会有合作的机会。这位编辑语重心长,实话
实说,一点都不虚情假意。后来曲霞找到了这位编辑商谈自费出书,包销。可是一
个书号在当时最少也得五千元,更不用说还有印刷费了。就老板的经济条件哪怕是
不吃不喝,也没能力自费出书。
在大学毕业的最后日子里,曲霞一直为诗集的出版而努力。可是那诗集最终也
没有真正出版。后来诗集由曲霞掏出一千块钱打印、复印、装订了几十本,算是给
自己一个交待。在诗集印出的那天晚上,两个人望着一堆书一派茫然,连翻翻的心
情都没有了。后来两人都很沉重地走进了校园。当时校园内正热闹非凡,草坪上围
坐着一堆一堆的学生,大家正兴高采烈地吃着自带的水果。两人找了一片空处坐下
,望着草坪上欢快的学生,曲霞沉沉地说:“你看同学们正享受毕业前的轻松呢,
我们却为那本破诗集劳命伤财。”
邵景文说:“我一开始就反对出什么诗集,你看,得不偿失吧?”
曲霞叹了口气说:“虽然你改变专业的原因我觉得可笑,显得幼稚,但是你改
变专业本身也许是对的。”
“你支持我考法学研究生了?”邵景文得意地望望曲霞。
“是的,”曲霞说,“我算是看透了,现在搞改革开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文学注定要边缘化。”
邵景文说:“我看得还没那么远,我只觉得应当学一门更实用的专业。比方你
的专业就不错呀!”
曲霞说:“我的专业是我爸为我选的,现在看来还是我爸有眼光。我老爸曾对
我说,文学可以当业余爱好,但不能当成职业。我考大学本来想填中文系,后来在
我老爸的坚持下才读了经济管理专业。”
邵景文说:“经济管理也不错呀,如果我的高等数学好一点,我也会考虑考经
济或者管理专业的研究生的。”
曲霞笑笑说:“你要是真考我专业的研究生,我肯定要反对的。你学法律,我
学经济,咱俩优势互补。一家人学一个专业那是一种浪费。”
邵景文听女友这样说,便激动地在女友脸上吻了一下,然后又叹了口气说:“
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成为一家人呢!你一出国我们将来会怎么样天知道。”
曲霞说:“你不要太悲观,我出去只不过拿个学位,我学成后是要回来的。我
老爸还等着我回国接班呢。”
邵景文问:“你老爸到底是干什么的?我问了几次你都不说。”
曲霞神秘地笑笑,说:“我不愿告诉你,怕你有压力,我老爸其实就是现在人
们说的大款。”
“噢——”邵景文睁大了眼睛,有些嬉戏地问,“有多少钱,是百万富翁还是
千万富翁?”
“我也不知道我爸有多少钱,反正汽车是有了。”
邵景文笑着说:“这真叫穷秀才抱着个千金小姐还为吃饭发愁。”
曲霞说:“我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我出身也是贫农,是无产阶级。我爸本来
是一个小官,看透了官场的腐败,辞职下海开了公司。父亲的公司越做越大,他现
在野心勃勃,希望将来把业务拓展到国外,所以他要送我出国留学。”
邵景文问:“你的签证什么时候下来?”
“快了,再等一个多月吧!”
邵景文用力搂着曲霞说:“没想到还有一个多月我们就天各一方了。”
曲霞紧紧地贴着邵景文,在耳边充满柔情地问:“你是不是忒舍不得我?”
邵景文又叹了口气道:“你说呢?”
曲霞低声说:“要不我们在校外租一套房子吧,在最后一个多月我们时时刻刻
都在一起。”
“时时刻刻在一起……”邵景文品味着女朋友的这句话,然后贼头贼脑地问:
“连睡觉也在一起?”
曲霞望着邵景文笑了,用手指点着邵景文的脑袋娇嗔着说:“去你的,看你色
迷迷的样子,这下你总放心了吧。”“放心,放心……”邵景文嘿嘿笑了。
曲霞说:“我们明天就去找房子,去寻找我们的玫瑰房间。”
邵景文说:“又要用你的钱了。”
“什么你的我的,我连人都快是你的了。”曲霞说着将邵景文按在草坪上,两
个人便在那里打滚。情人们在草坪上打滚是常有的现象,没有人会注意他们。
--
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而是现在能把握的幸福。
★★★
你不必害怕和人接触,很有可能他们也很害怕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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