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jlinjie (水狗),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桃李》第七章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5月28日14:38:58 星期三), 站内信件
1三师弟张岩从那天晚上给王愿送了花后,再也没给王愿打电话。三师弟觉得王愿应
当来电话的。三师弟坐在学校的草坪上望夕阳。这是三师弟近来最主要的节目。从
傍晚到黄昏
,从有太阳的时候到渐来的暗夜。三师弟在这段时间可以听到很多声音,比方说黄
昏时低飞的燕子声,掌灯时分吉他的低鸣和小虫的吟呻,最关键的是三师弟在那段
时间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所以他总是在傍晚到草坪很晚才回宿舍。
无疑,在黄昏之时草坪上是最热闹的去处,只不过那种热闹是在一种静悄悄的
状态下进行的,就像无声的电影。一对又一对的正处在恋爱中的学生在草地上或坐
或卧,缱绻而又慵长。孩子们似乎成了草坪上的精灵,在母亲的呵护下他们快乐得
如天使。不过,更多的是三五成群的同学们,他们围坐在草坪上议论的话题显得庄
重而又严肃、团结而又活泼。这时,一位围着草坪奔跑的女生吸引了三师弟。她
披着长发,身着短裙,围着草坪一路狂奔。她看起来不像是锻炼身体的,锻炼身体
的女生大多穿着短裤,有条不紊地围着草坪一圈一圈地慢跑,而她却疯狂地奔跑。
三师弟的目光跟随着她。这时,三师弟的手机突然响了。三师弟望望放在面前草丛
中的手机,没有迫不及待地去接。那手机在草丛中的振铃声像一只藏在草丛中的鸟
儿。三师弟慢条斯理操起了手机,心里其实还是很激动的,这是三师弟最近接电话
的一种心态。每一次电话铃响他都会以为是王愿的,而每一次又都不是,一次又一
次的失望,反而使他心平气和了。这时,三师弟看到那身着短裙的女生又跑了一
圈。
这时,三师弟听到了那显得遥远而又亲近,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这一次电话
是王愿打来的。
三师弟听到王愿的声音,心跳突然加快了。快得和那围着草坪一路狂奔的女生
同步。“你好,”王愿说,“首先谢谢你的鲜花和美酒。
“不用谢,”三师弟说。三师弟想说一句轻松的话,可是怎么也找不到词语。
王愿说:“真抱歉,让你打了那么多电话,还跑来了一趟。”
“没什么……”三师弟说。
“我知道这都是你的好意……不过有些事还是说明白了好。”“哦……”三
师弟有些无法集中精力,三师弟见那位姑娘还在奔跑,所以,三师弟的心跳还在加
快。“我知道你肯定不是第一次追一个女孩子,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追。对这种
事大家都不是第一次了,都有承受能力。其实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三师弟有些听不清王愿的声音了,三师弟的心跳已经快到了极点,他看到那奔
跑的女孩姿势已经变形,有些东倒西歪的了。王愿说:“本来我以为大家都是开
开玩笑的,没谁当真,没想到弄成这样。你们其实都是好人,虽然从表面看你们似
乎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你们内心很真诚。我想是不应该和一个真诚的人开玩笑的。
特别是这种玩笑。”
三师弟本想在电话中说,谁和你开玩笑了,我是认真的之类的话。这时三师弟
却看到那奔跑的姑娘奔进了草坪;在草坪上又疯狂地奔跑了几步,然后张开双臂准
备扑向草坪。可是,就在她还没来得及张开双臂之时,她被什么绊了一下在离三师
弟不远的地方,栽倒了。三师弟发现那女孩趴在草坪上抽搐着再没起来,三师弟扔
掉手中的电话向那女生奔去。王愿一下便从耳边消失了。
三师弟拉了那女生一把。她抬起头。三师弟发现她鼻子正在出血。三师弟说:
“快,送你去医院。”那女生泪水涟涟地笑笑说:“死不了。”三师弟这时才发现
在她脚边有一个已生锈的为草坪喷灌用的水龙头。那水龙头埋在美丽的草丛中,
谁也不会注意到。不过,当你累了真的扑向草坪之时,它会不经意地绊你一个筋斗
。三师弟觉得自己也被绊了一下,他不由趴在那女生摔倒的地方,将头深深地埋在
了草丛中。
她望望三师弟,问:“你在闻什么呢?”三师弟答:“草丛里有一种很熟悉
的香水味,很好闻!几乎勾起了我的回忆。”
“是毒药,是我带来的。”
“什么毒药?”
“这香水的品牌叫毒药。”
“噢,香水的味道是你带来的。”三师弟伸着鼻子向她闻了闻。
“是法国名牌。”
“咦!这名字绝了,还是法国人厉害。”
三师弟望着她笑着说:“你身上的毒药让我有些中毒了。”
“哈哈——”她畅声笑了,说,“看不出你挺坏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哇!”三师弟做惊叹状,“不要打倒一大片嘛!比方我……”
“你……”她笑笑不语。
三师弟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好像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然后她说出了一个让三
师弟张岩大吃一惊的名字来。“董小令!”“什么?”三师弟有些不相信自己
的耳朵。为了证实自己没听错,三师弟又问:“哪几个字?”“就是‘懂得’的
‘懂’去掉竖心旁,小令是词的一种,意思是短小的词。”
三师弟不由吸了口凉气,怎么又出来了一位董小令。那刚才和我通电话的是谁
?
董小令见三师弟又在那吸气,便打趣说:“你那么喜欢我身上的香水味,我坐
你近一点吧。不过,中毒了可不怪我。”说着她向三师弟身边移了移。“你那句话
挺能打动人的。”“哪句话?”三师弟笑。
董小令学三师弟的口气说:“你身上的毒药让我有些中毒了!”她摇了摇头,
把眼睛闭上了,仿佛正在回味,“我很久没有那种被打动的感觉了。”她说。
“曾经有过?”三师弟问。她不语。
三师弟又问:“你是这个学校的?”
董小令摇摇头又点点头说:“又是又不是。”“那到底是不是?”
“说是吧,人家又不承认我,说不是吧,我又在这个学校听课。”三师弟说
:“你是旁听生。”她点了点头。
“住哪?”
“校外,租的小平房。”她反问:“你呢?”“校内有宿舍,不过我在校外
也租有房子。”“我没问你这个,我问你是不是本校的学生。”“哦,是。我
在读研。”天黑了,两个人坐在路灯下的草坪上还在聊。那时候草坪上的人渐渐
少了,有单身汉开始无聊地唱歌。三师弟看了看表说:“该走了。”
“去哪?”
“回去。”“校外还是校内?”
三师弟说:“校外吧。”“到你那看看行吗?”
“可以。”
三师弟租的是一居室的房子,是一个青年教师的,价格还是比较合理。三师弟
把那个自称叫董小令的带到住处后就出事了。
开始,董小令问能不能在你这洗澡。三师弟发了一下愣,说:“可以。”董小
令就甜甜地笑了。三师弟为她打开了盥洗间的门。
三师弟坐在外面听到董小令在哗哗的喷水声中哼哼叽叽地呻吟。三师弟觉得浑
身燥热。同时,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踏实感攫住了三师弟的心头。她会不会是骗子
?三师弟不由想起电影和小说中的一些情节。女人往往都先去洗澡,当男人洗澡时
女人便会拿了值钱的或者情报之类的逃走。想到这,三师弟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三
师弟环顾了一下四周,都是大件,搬不动。然后把手机、拷机、现金、手表之类的
全都锁进柜子里。三师弟坚壁清野后,望着电视、录像机、VCD之类的觉得也不安
全,这些东西都是房东的,是不能丢掉的。于是,三师弟把防盗门也锁了。那门不
但能防外贼也能防内盗。只要咔嚓一锁里外都打不开。后来,我们听了三师弟的
叙述觉得可笑,这哪是泡妞呀,这简直是在搞间谍活动。一切准备就绪,三师弟
把钥匙得意地在空中抛了个美丽的弧线,然后放进口袋。三师弟不由冷笑一下自言
自语地说,看你今晚有什么花样。盥洗间的水还在哗哗地流着。董小令在那流水
中依然发出那种娇声。三师弟不由又一次有了冲动。这时,三师弟听到董小令在盥
洗室里喊。“来一下,来一下。”“怎么啦?”三师弟走到盥洗间门口问。
“有棉签吗?我耳朵进水了。”
“有,我给你拿。”
三师弟取了棉签又到盥洗间门前,三师弟敲着门说:“给你。”
门开了,董小令躲在了门后。三师弟见她伸出了一只手。三师弟把棉签递到她
手里,她却不接棉签一把抓住了三师弟的手。“哎呀——你干吗?”三师弟被董
小令猛地拉进了盥洗间。
“我想和你一起洗嘛!”董小令光着身子搂住了三师弟。顿时,热水把三师弟
浇透了。
三师弟觉得天地一派混沌,什么也看不清,眼前白雾茫茫。董小令裹在白雾之
中,用一种无形之手脱去了三师弟的衣服。三师弟被董小令那光滑、丰满而又热烈
的身子拥着,如饥似渴的狂吻让三师弟喘不过气来。三师弟挣扎着想主动干点什么
,比方抱住她之类的。可是她的身子由于涂着沐浴液,滑腻得如一条鲶鱼,使三师
弟无法抱牢。虽然如此,三师弟也渐渐地恢复了男人的主动权,从最初的被动中反
应过来。于是,她吊着三师弟的脖子,两腿猛地夹住了三师弟的腰,让三师弟找到
了自己的归宿。在热烈的冲击中两人完全被融化了。三师弟关掉水龙头,双手搂
住她,挺着肚子走出盥洗间。
那天晚上三师弟特别勇猛。董小令在他身下呻吟着挣扎着,嘴里却喊着:“
你太棒了,太棒了!”当两人平静地躺在床上时,三师弟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
味。三师弟说:“这毒药还有,洗都洗不掉。”
她说:“这种香水洒一次可以管好几天。有一次我瓶盖没拧紧倒了半瓶,一年
后包里还有香味!”“一瓶原装的要好几百吧?”“噢!看不出你还挺在行的
,是不是经常带小姐回来?”
“没有。”三师弟摇摇头,“你还是第一个。”“得了吧,”董小令轻笑着
摇了摇头,“你别以为我对你主动,就是那种为几百块钱随便和人上床的人。”
三师弟听出了这位董小令的言外之音。原来她是要收钱的。这样三师弟反而坦然了
。不就是几百块钱嘛。
2
在一个星期之后的一个有星空的夜晚,董小令给张岩发了一个传呼。当时张岩
一阵乱激动。在张岩准备给董小令回电话的时候,我们坚决地拦住了他。我们说,
“张岩你不能给
那个叫董小令的小姐回电话,否则她会毁掉你的。难道你真相信她那些鬼话?”
张岩听了这话有些气恼。他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不清楚?”我们
说,老三你算啦。女人是一本难懂的书,她不让你搞懂,你永远也搞不懂。
“呔!”张岩恨恨地说,“你们心理也太阴暗了,你们就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
还有好人。
我给了她钱,难道她就一定是妓女。她在学校旁听,经济有困难我帮她一下不
行?”
我们说,你就相信她是良家女子吧,这样也对得起你那一千块钱。张岩虽然嘴
硬,但还是没回电话。
第二天,在夜色来临的时候,董小令又发了一次传呼。当时我们望着忧伤的张
岩深表同情。张岩不再理睬我们转身冲出了门。我们知道无论如何也拦不住他了。
我们在后边喊,你回电话跑出去干什么,你宿舍回呀。张岩说:“我出去找一个
安静的地方回,不让你听着。”张岩的脚步如飞,对花前月下的校园之景不感兴趣
。那时校园里的花正一而再再而三地开着,柳树的发丝在月幕下一甩一甩的,湖水
在月下不想动,却被风摇着颤抖。张岩在校园里漫无目标地走了一阵,还是没回电
话。他去了校外的住处。在人们都进入沉睡之时,张岩却怎么也睡不着。深夜,
下了雨,张岩孤立无援披被而卧。张岩望着窗外机械地消除BP机上董小令小姐的电
话号码。张岩几乎意识到了从BP机上消除董小令小姐的信息是很容易的,而要彻底
消解董小令小姐的消息却很难。张岩已明显感到了一种脚步和另外一种脚步声从远
而近,开始在张岩的脑门响起。张岩这时听到了真正的敲门声。
咚、咚、咚……
“张岩,开门!”“开门,张岩!”
男人的叫声在雨声里像啼鸣的雄鸡让张岩无可奈何。可张岩又不得不去迎接到
来的一切。张岩拉开了灯,张岩拉开灯时被自己的灯光吓了一跳。张岩极不情愿地
睁着红肿的虚泡眼从床上起来。披在身上的毛毯,拖曳出一道长迹。张岩将门打开
了一条缝,从那门缝中伸出一只拿了纸片的手,那手突兀地在张岩眼前晃动,像纯
粹的断臂。张岩几乎被那断臂彻底吓醒了。张岩在心里说谁怎么会半夜弄一截断臂
来吓我,我也不是独处的女人。张岩没有看清那伸进屋里的手中拿的是什么,却听
到手臂后有人说话。
“张岩,请开门,我们是公安局的。”
张岩觉得十分奇怪,自己从来没有公安局的朋友,公安局找我干啥。不过张岩
还是决定把门打开。张岩有些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那种坦然。张岩决定打开门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好奇。因为在这雨天的深夜,张岩确实没有什么事可干,被
寂寞包围着的张岩觉得找点事总比孤独地坐在床上好。张岩打开了门,进来了两个
便衣警察,在便衣身后张岩看到淋成落汤鸡的董小令小姐。董小令低垂着眼睑在门
前磨蹭着不肯进屋。张岩几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又什么也不明白。张岩退后几步望着
那两个便衣警察。
“你们……”
张岩和便衣警察说话的时候见董小令小姐进屋了,她径直向里面走去。张岩有
些不快,问:“干吗!干吗!淋得像落汤鸡一样往里面来。”
“我解手。”董小令说着拿眼望望警察。用行动告诉警察她对此屋熟门熟路。
便衣警察从衣袋里抽出一张纸,说:“请你在上面签个字。”“这是什么?
”张岩觉得麻烦。
“这是拘传令,我们有事问你,请你穿上衣服跟我们走一趟。”
“什么,走一趟……”张岩望着窗外的雨,觉得便衣警察提出的要求实在是荒
谬。不过,张岩还是走到了床边,穿上了衣服。
“你们将带我去哪?”
“去派出所。”
“有车吗?”
“有,你带上点钱,打的。”张岩觉得为难,张岩想说我没有钱,可是,张
岩想想懒得说话,因为确实有钱。不想说谎。
“把你的身份证以及有关证件带上。”便衣警察说。
张岩定了一下神觉得这便衣警察就像女人一样罗嗦。户外的雨如霰如霭,不
成滴地飘散着。你感觉不到雨的存在,一会工夫头发便湿了,一摸满手心水。路灯
像一把伞护住了一道弧光,雨幕在光线中形成一个扇面,你从那扇面中可以看到雨
幕的动态。起伏不定的雨幕如扇送来一阵阵湿透了的风,这风使张岩不由打了个寒
颤。这时,张岩看到路的尽头有车灯射来的剑光。车灯临近,一辆空着的出租车在
张岩的面前停住。张岩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车,他觉得外头实在是太冷了。张
岩钻进车里在一种温暖中突然来了困意,这让张岩欣然。因为在以往张岩总是熬到
天色微明才会来睡意,在忙碌的早晨才进入梦乡。离天亮还早呢张岩就困了,这怎
么不让张岩高兴。张岩上车裹了裹身子便蜷曲着睡了。
张岩几乎是被那两个便衣警察拖出车子的,他当时实在不愿意醒。张岩不清楚
自己会被带到何处,所以闭着眼管他娘的带到何处,反正我没犯罪。
派出所值班室内的几个人都困顿得情绪低落。他们看到一个更困倦的反而来了
兴趣。有人将一个贼亮的大台灯对着张岩照射,另一个去掰张岩的眼睛。张岩翻着
红色的眼皮和白色的眼球就是不见黑色的眼珠,这让值班人员极为不耐烦。
“真他娘的不信还有比我们更困的人。”这时有警察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了风油
精。正当风油精触到张岩的鼻孔处时,张岩突然睁大了眼睛。那手持风油精瓶子的
警察吓了一跳,连退几步。张岩对风油精过敏。
手持风油精者有些悻悻地立在一隅,说:“这是你睡觉的地方吗?站起来。”
张岩不由立起身来。“你叫什么名字?”“张岩。”
“年龄?”
“二十七。”“职业。”
“学生!”
“知道为什么拘传你吗?”
“不知道,是他们让我来的。”张岩说这话时转了下身,见身后空无一人。刚
才带他来的两个便衣警察和小姐董小令都神秘地消失了。张岩怀疑自己在梦中。
“不要东张西望,请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
“我怎么没好好回答问题,我不是不知道嘛!”
“不知道……好吧,你先想想,想清楚了我们再问。”
张岩便走到一张椅子边,想坐。
那位风油精突然蹿了过来,这使张岩也吓了一跳。张岩下意识地用手去捂鼻子
。风油精过去把椅子拉到了自己身边,说:“这里可没有你的坐处,椅子是我的,
你站着吧。累了蹲着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张岩这时才发现那间大屋里的阴暗
处还蹲了几位像犯人一样的家伙。张岩突然一惊,自己算不算犯人了。我张岩是一
位堂堂的法学研究生,怎么和他们同流合污。张岩这时彻底醒了。张岩醒来思考的
第一个问题是设法尽快离开此地。
张岩这时抬头见那个值班人员各占一把椅子,闭目,似睡非睡的,根本不理会
屋里的人。一种受辱感在张岩心中滋生。张岩真想发作。张岩想想还是算了,这毕
竟不是他的学校。这是派出所,自己是一位莫名其妙的被传者。张岩虽然没有发作
不过还是声音挺大地喊了一嗓子:“我想好了。”张岩喊了这一嗓子后心情好多
了。两个值班人员有些诧异地望望张岩,觉得不可思议。咋会这么快就想好了,这
屋里蹲着的有好几个已十几个小时了还没想好呢。“你说吧。”
“说什么?”
“不是想好了吗?”
“……?”张岩不知道如何回答,像一只觅食的公鸡试探着望望,又望望。张
岩道,
“你问吧。”
“问什么?”
“让我来不是有话问吗?”
“……?”两个值班人员互相看了看,很迷惘地样子,好像想不起让张岩来问
什么了。两个值班人员像得了健忘症,互相看看摇了摇头预备再一次闭上眼睛。不
过,那位风油精还是打开瓶盖往眼皮和鼻子上抹了几下,在他做这个动作时,张岩
不由得涕泪齐下。抹过风油精的那位似乎来了精神,望着张岩说:“怕了,怕了
别干呀,哭什么……我们可没动你一个指头,警察不兴打人的。”张岩愤怒地用双
手抹了一把脸大声说:“谁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噢!”另一个几乎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说:“还有男子汉气魄。”说着从抽
屉里弄出几页纸来。
“请谈谈你和方芳小姐的关系。”
“方芳是谁?我根本不认识方芳小姐。”
“是呀,是呀!我们知道你不认识方芳小姐,如果你们早就认识了,那就不算
什么了。”“那你们让我谈什么?”“谈谈你们在不认识的情况下干了什么。
”
“方芳到底是谁?”“就是刚才那位小姐。”“她不是叫董小令吗?”
“好,连名字都没弄清楚就上了。”
“这……”
“对不起,关于和那小姐的事应该是我的隐私。”
“是的,是的,不过那隐私不受法律保护。”
“可是,你让我怎么谈呢?”“你怎么做的怎么谈。”“可是那是我的隐
私。”“可是那隐私不受法律保护,而且要受到法律的惩罚。”
“我简单谈,还是详细谈?”
“最好是详细谈。”
“可是,有些部分无法启口。”
“无法启口的对我们才更重要。那种见不得人的交易正是我们需要的。”
“那是一天傍晚,晚霞消逝的时候,我在草坪上坐,心中的寂寞使我焦躁不安
,我打电话,见远处的落日像火燃烧着,一位少女围绕着草坪在跑……”
“停,停!”
“可是,她没停下,一圈又一圈的……”
“请你暂停一下,闭嘴。”风油精急了,“嗨,你以为这是上文学课呀,我们
不要景物描写,只要事实。”
张岩不屑地望了他一眼,分明说你懂什么?不过,张岩被他打断后情绪顿然低
落,这使张岩后来的叙述枯燥无味……
“你认为这是什么行为?”风油精道,“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姐素不相识,然后
这个男人把小姐带回了家,然后两人发生了不正当的性行为,你认为这是什么行为
?”
“可是,可是不是因为我和她那样了才给她钱,我和她那样前并没给钱,如果
我和她那样前她要钱,我就不会和她那样了。我是同情她才给钱的,她上学需要钱
。”“你说什么呢,颠三倒四的,真麻烦。”
“你觉得你是在给希望工程捐款呀,你怎么不捐给我?”“可是……”
“可是我不是女人,不是‘鸡’对吧,我没和你上床对吧,我他娘的真想揍你
,可你又是什么东西?”手持风油精的警察自己把自己说烦了。
坐在桌边搞记录的人拉了一把风油精,说:“老李,冷静点,注意你的态度。
”搞记录的抬起头说,“对不起,我为他的态度向你道歉。你认为你的行为是什么
呢?”搞记录的顿住笔又问。是什么呢?是嫖娼。方芳小姐是一个真正的“鸡”
,张岩陷入了沉思。张岩知道他们想让他说什么。张岩无精打采地望望面前的讯问
者,觉得他们实在是没有任何诗意,一切喜、怒、哀、乐、美、丑到了他们笔下只
能是没有任何情感色彩的记录。张岩望着那记录者手中的笔,觉得笔在他们手中实
在可怜。张岩实在是说不出那两个让人大为不快的字眼。张岩说:“能不能把笔给
我。”
记录者看看张岩,喜出望外,说:“好,需要你签字,你的态度如果是这样,
我们也不会用这么多时间。”张岩接过笔刷刷地在那已写满了不少字的纸上写上
一段话。张岩在写那段话的时候不经意地瞄了瞄那记录者的笔迹,觉得那字写得实
在糟糕,张岩觉得自己写字的姿态实在潇洒,那字简直是硬笔书法。张岩在写到那
两个字时在前头加了好几个单词。张岩写到最后两个字时觉得粗俗不堪庸俗不堪
痛苦不堪,张岩写完最后两个字像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完了,感到身体虚脱,有一种
无穷无尽真正的疲惫和倦怠。
张岩搁下笔长长打了个呵欠,困倦再一次击中了张岩。那个时候天色微明,对
于张岩来说正是他睡眠的黄金时间。
张岩问:“我可以睡觉了吗?”两个值班人员听说睡觉也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说:“是呀……呵,我们都困死了。”搞记录的那位起身对张岩说:“走吧。”
“去哪?”
“让你去睡觉。”
“哦!”张岩答应着眼睛几乎闭了起来。张岩觉得自己在风雨飘摇中走了一段
路程后被推进了一个黑屋子。那屋子里人满为患,各种声音合奏着形成一个庞大的
乐团。张岩在那黑屋里摸索着走,不一会便被一个长吁短叹的唿哨吸引。沉睡者的
唿哨声如小号般悦耳,张岩喜欢小号。相比来说张岩不喜欢那鼾声如雷的大号。不
过也没关系,心想反正我也不是来听交响乐的,是来睡觉的。一会,他便找了一处
能支撑自己的角落沉沉入睡。张岩睡觉的声音加入了乐团。
3
我们真正知道张岩因嫖娼拘传是在第二天上午。我们穿过那被紫色花簇拥着的
花径去找老板。我们去找老板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想找他借钱。张岩要交五千块
钱的罚款才能放
出。我们手头可没有这笔钱,律师所还没发工资,平常我们一点存款都没有,每月
挣得倒不少,可有多少花多少,到关键时候都拿不出钱了。王莞知道这个时候只有
老板能帮我们。那条被紫色花簇拥的花径我们曾走过。老板的楼道口在花径的尽
头。走到那条用五色鹅卵石铺成的斑斓路上,我们会觉得踩着了无数不可名状的黑
的白的青的蓝的灰的花的怪的缩成一团的小龟。
老板听了张岩的事愣在了那里。老板问:“你们说那个小姐叫什么?”
“董小令。”
“你们见过吗?”
“没有。”“是和你们一起泡吧的那个吗?”“不知道。”
“怎么一问三不知的。”老板有些火。老板望着我们,若有所思的。我们有些
不敢直视老板的眼睛,我们发现那是一口黑幽幽的深井。我们必须设法绕开那深井
,否则掉下去就出不来。如果掉下去了我们如何救我们师弟张岩。
王莞说:“如果在中午十二点不把钱送去,张岩就完了!”王莞鼻子有些发酸
。说,“张岩混到现在这个样子容易吗?他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他考上大学用了比
城里孩子几倍的努力。他的家在贵州山区,为了供他上学他的父亲靠打柴换钱。他
研究生还没毕业,他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他的前途十分光辉灿烂,一切美好的东西
都在他的前方等待着。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他的人生之路上出现了陷阱。他跌
进了陷阱,我们必须救他,要救他就必须有钱。如果不按时交钱,人家就会通知学
校,他就会被开除。这样他苦苦奋斗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从而也就毁了他的一生
。五千块钱虽然不是小数目,是工人大半年的工资,可五千块钱可以救一个人的一
生呀。”
“我求你了,老师。”王莞几乎要声泪俱下了。老板也许被王莞感动了,他拉
着王莞的手说:“看你急的,就像是你出事了一样。没想到你还是一位重感情的人
。别急,我们马上去银行。”
我们和老板出去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下雨的天空是小的,让人感到天只有
雨伞那么大。下雨天人的安全感也差,好像只有伞下的一点空间才安全。王莞在银
行从老板手中接过钱用一张破报纸裹了,夹在腋下在雨中走。王莞尽量弯着腰缩着
脖子,走出一个落魄者的样子,让人觉得王莞夹在腋下的破报纸包裹的不是钱,是
一双因下雨而换下来的破鞋。老板用一种关注的目光送我们,王莞似乎还听到他
在身后喊了一声。王莞不由缩了一下脖子,王莞真怕他在大街上喊一句把钱放好呀
之类的。长辈对晚辈总是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的,会经常犯傻。不过,老板还是
没有喊出来,老板说:“你们一定要见见那个董小令,看是不是和你们泡吧那位?
”
走进派出所大门,里头其实是一个美丽的大院子。院子里有一个由紫色花披挂
着的回廊之上,在回廊之椅上散坐着好几个人。王莞发现他们每个人的腋下都夹着
一个破报纸包,那包就像一个成熟的大疮一样生在腋下,给人一种累赘感。他们见
了王莞腋下的破报纸包视王莞为同类,目光显得柔和而友好。王莞不由抚摸了一下
自己的腋下,一种厌恶感使王莞耷拉下了眼皮。王莞不想理会那几个人,可他们却
主动过来和王莞打着招呼。
“你是几点?”一位面黄肌瘦者问。
“什么几点?”王莞有些不耐烦。
“限你几点来呀!”
“哦,十二点。”
“我在你后头,我是十三点。”那位面黄肌瘦者说着又指其中一个说,“他是
十四点。”王莞望着十三点,想笑。说:“这编号有点意思。”
“是的,上次我是十一点。”
“原来你是一位有经验的解放者了。”王莞有心咨询一些问题,开始有兴趣和
他交谈。
王莞问:“你救谁?”
“是一个朋友,上次人家也救过我。”“什么,你原来……”
“妈的,赚俩钱都填了无底洞。”
王莞问:“我的朋友事隔一个星期了怎么还抓?”
“嘿!别说一个星期,就是三个月只要小姐逮住了,一交待出来你还是跑不掉
。这种事一般都罚款处理,一进来就罚五千。小姐交待一个一千,所以小姐自然就
尽量交待,直到把五千块钱的罚款抵光为止。不过,有一种人小姐不会交待,那就
是大款。小姐放出来了她还要做生意,小姐交待的都是那些再也做不成生意的人。
”
“过去那么久了,不会不承认?”王莞说。
“你那朋友是干什么的?”
“研究生!”
“噢!那就对了。”“你可以不承认,派出所最后也没办法,通知学校说你
因涉嫌嫖娼被拘传,因证据不足释放,请学校来领人。回到学校无论你有没有都说
不清楚。派出所无法证明你嫖娼,你也无法证明你没嫖娼,没有也有了,况且你本
身就有。罢了,承认吧,交五千块罚款,派出所也不通知你学校。这是为你留条后
路。这种事,现在多了,也不是个事了。派出所就怕那社会上的闲散人员,死不承
认,让小姐当面指证都不承认,他说根本不认识那小姐,是小姐生意太好,连在街
上打过照面的也当成原来的客人了。若问小姐怎么知道你家呢?他说小姐急了到谁
家都可能。无奈,又不能打,关够时间放了,不了了之。最多通知街道来领人,领
就领,无所谓。”十三点的一席话无疑让王莞茅塞顿开。这样看来是我们害了张
岩。如果让张岩给那小姐回个电话,说不定小姐把张岩当成还可以做生意的那一类
,就不会交待出去了。这时,我们听到了“当”的一声钟响。我们抬起头来见一
个大闹钟正挂在那敞开的门楣之上,时针已指向十二点。我们几乎是踏着那钟声走
过去的。走进那敞开的门楣,却原来那门楣之后还藏着一个院子。那院子的左右两
边各有一排有铁窗的房子。我们看到铁窗后有人向外张望,不由打了个寒颤。
“大哥,大哥,大哥你好吗……”
突然,右边铁窗后有小姐呻吟着唱。我们见一大群小姐趴在铁窗后,正深情地
望着我们,那歌显然是为我们唱的。
“大哥,大哥救我,救我,出去后我怎么伺候你都行。”有小姐喊起来,那
喊声和歌声一样缓慢,嗓音里饱含着苦涩。我们细细地打量了她们一眼,发现那些
小姐已不成样子了。美丽的发型纷乱如麻,明媚的面容憔悴泛青,以往的粉黛挂满
了泪痕,嘴唇处只剩下一些残红。
她们已没有了女人的自尊,没有了小姐的靓丽,没有了女孩的鲜活,也没了少
女的青春。她们已成了金钱的饿鬼,成了欲望发泄的机器。她们已成了罪恶的源泉
,成了霉菌的储藏之地。你面对她们时你会看到男人那丑恶的影子,你面对她们时
你的目光将灰暗无比。她们从铁窗内伸出手臂向我们挥舞。那挥舞着的手臂像挥
动着无数条无形的鞭子抽在我们身上,抽在男人们的身上。在那无形之鞭的驱赶之
下,我们缩着脖子钻进了办公室。事实上在办公室我们只用了几分钟就办完了释
放张岩的手续。当我们跟着一位手里提着钥匙串的警察走出办公室时,院子里显然
十分安静。我们向小姐关押处张望,她们正沉默着,目光跟随警察手中的钥匙串走
。那目光中有一种企盼,企盼着手持钥匙串的警察走进属于自己的自由之门。当她
们失望地看到我们领出的人时,有小姐开始哭泣。
“大哥,大哥请你给我妈带个信,让她来救我回家。她为什么不来领我回家呀
!我没有钱,我没有钱呀,呜——”
我们不敢去理会被关押的小姐,抬头望张岩。一夜之间张岩已变了形,基本
上变成了一个犯人。他是那样的沮丧和落魄,原先身上的激情已被抽空,只剩下单
调而又乏味的躯体。那充满自信的目光也荡然无存,胆怯的眼神不敢直视任何一个
人。我们觉得眼前的张岩已不是张岩了,他像一个失去灵魂的陌生人,让我们害怕
。
办完手续后张岩谁也不搭理,自顾往外走。
王莞却站在那里不动,我说:“走吧。”王莞问:“她呢?”“谁?”
“那个自称董小令的。”张岩停下转身说:“其实她叫方芳。”“我们见
见她。”王莞说。
张岩说:“你疯了!”
“是老板指示要我们见见她的。”
“你管她们干什么?她们都是鸡。”
“瞎说,那个真董小令可和她们不一样。”王莞说。
张岩愤怒地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乱说,她可是老板认识的。”
“要见你见,”张岩说,“哪有嫖客去赎妓女的,让人家笑话。”我们噢了
一声乐了,王莞说:“你他妈的是什么人,我和你同学这么多年一直弄不明白。”
我们在派出所和方芳见了一面。不过没领出来。虽然她供出了张岩,但还不够五
个人。
她一下跪在了师兄面前,痛哭流涕。王莞不知如何是好。王莞说:“你这是干
什么,快起来。”方芳哭着说:“好人呀,好人。救我出去吧,今生今世我配不
上你,来世我给你当牛做马都可以。”
王莞说:“我不让你当牛做马,只要你别再害人就成。”王莞问,“你认识那
个叫董小令的?”
“董小令?”方芳仿佛把这个名字忘了,然后脸上露出了让人不易察觉的微笑
。方芳说,“董小令的故事在我们这个行业很多姐妹都知道,还是南方一个姐妹告
诉大家的。大家都希望能像董小令那样碰到一个好人,我也不知道董小令是谁。也
许世界上本来就没有董小令,也没有帮董小令的好人,也许这只是谁编的一个故事
。”张岩从派出所放回来后,他过起了暗无天日的生活。他像一个稻草人只敢在
自己门前守望,那种守望往往是夜阑人静之时。这和他过去喜欢在校园内大摇大摆
地散步判若两人。张岩怕雨后的白日,怕白天的明媚阳光,怕见任何一个熟悉或不
熟悉的人。张岩那种胆怯的目光让人觉得张岩干了一件什么坏事,这让人猜疑。
4
我们宿舍和其他宿舍的格局一样,宿舍有两张床,上下铺,相对摆放。床头各
有一个小空间可放一小桌。在桌子和床之间用布帘子拉着,这样就可以形成一个与
世隔绝的小天地
。在这个小天地里你可以点亮台灯,干自己喜欢干而又不想让人打搅的事。比方写
信呀,记日记呀什么的。即便宿舍里来了人,如果不关你事,你也可以不露面的
。每到晚上,大家从图书馆或者教室回来,各自便独自占了自己的小天地。日光灯
关了,这样四个角便有淡黄色的灯光闪烁,静谧、安适、一帘的思绪,如梦似幻,
让人喜欢。在小桌四周的墙上挂满了书。说是挂满了书是因为书架是自制的,在
墙上一层一层架着木板。这种自制的书架时常会发生塌方。这样,书本就会化作泥
石流向你劈头盖脸地砸来。当时,你或许正沉思,或者正奋笔疾书,突如其来的塌
方会使你茫然不知所措。这种事情大家都遇到过。当你被塌方事件击中之时,同宿
舍的几位就会从他们的小天地里出来围着你大笑。在他们遇到塌方时,你也会围着
他们哈哈大笑。无论是同宿舍还是楼上的其他宿舍若遇到塌方的事件,不久全层楼
都会知道的。某某的书垮了!喊声便会在过道里响起。于是,整个楼道不久便会
成了欢乐的海洋,充满了对无伤大雅的灾难的善意的嘲笑。
在同学们幸灾乐祸的笑声中,你只有一本一本地重新理书。这种工作几乎占去
了你半天的时间。这样你原来的计划就会被彻底打乱,你会被这偶然的事件牵引,
走向一个无法预知的生活。惟一给人安慰的是在理书的过程中,你会得到一个意外
的惊喜。或许在书中你会不小心抖出曾经翻箱倒柜也没找到的东西,给你一种“踏
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比方前女朋友的相片,比方初恋时的第
一封情书,再比方一百块钱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这种意外的收获会使你从沮丧心
情中解脱出来。
一连串的失恋和失败使王莞处在一种沮丧之中。如果没有意外的惊喜,王莞恐
怕很难快乐起来的。在傍晚的时候王莞走出了宿舍,在上帝的安排下他去寻找惊喜
去了。事实证明王莞的这种做法是完全正确的,人挪活树挪死嘛。要不王莞怎能碰
到“一条河”呢。过午的阳光显然是很明亮的,光线不晒人,暖洋洋的那种。林
荫道边的法国梧桐葱郁着,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快感。大片大片的绿草爬出起来,
占去了所有的空地。草丛中有无数不知名也无法寻觅的小生命正如泣如诉地呻吟,
孜孜不倦的交媾之声透着激情,时不时升腾出一股新鲜而又膻腥的欲望风气。
傍晚的时候,校园十分热闹。打羽毛球的对着那飞翔的羽毛像打苍蝇一样。那
劲道足以让网坛名将们望而生畏,只是那种奋力扣杀往往被球网拦在另一边。骑着
破车飞奔而去的同学看那架势仿佛要去救火,不久你还会看到他们风风火火地回来
,其实啥事都没有。不骑车的同学比骑车者跑得还快,那是锻炼身体的一种,瞎跑
惯了。校园内更多的是那些无所事事而又煞有介事散步的同学。散着步目不斜视的
,做那种思考状,很大学生的样子。真有点具体事要干的就是那些提着温水瓶打开
水的女生。她们打开水却穿着入时,打扮讲究,一个两个地走着,好像不是去打开
水而是去参加开水宴……
这个风景模式在校园的黄昏之时每天展示一遍,似乎每一个同学都不愿让自己
闲着,非把自己弄得十分忙碌才行,否则就会空虚,就会精力旺盛。
王莞在阳光中发愁地走着。迎面而来的是一群接一群的漂亮女生。她们把胸脯
挺着走路。那胸部好像藏了一对鸽子,扑腾腾地闹着做逃离状。这让王莞心急,让
王莞不忍目睹。王莞觉得自己的心正晃悠悠地荡着,就像走在家乡那铺着木板的铁
索桥上,一不留神就要失去平衡。其实,深渊就在脚下,如果不控制自己随时都可
能投身而去。
王莞走在校园内觉得十分不自在。王莞不敢放心地去直视那迎面而来的女生,
因为王莞怕她们中会有听过自己课的学生,王莞这学期在帮老板给本科生上课。对
自己认不全的学生,王莞有一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感觉。其实王莞是一个敢肆
无忌惮地盯着女人看的男人。如果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王莞完全可以放任自己,
用一种狼一样的目光和一位女人对视,一直把对方看得低垂了头,躲着走开。在校
园里王莞便觉得放不开,如果用那种目光把自己的学生剥得体无完肤,学生们会在
背后议论的。她们会说:“那个代课老师王莞那目光好那个哟……”等等诸如此类
的话。
于是,王莞敛着目光向校外走。王莞向校外走完全是一种无目的状态,不过,
王莞这一次却没能走出去。一次莫名的邂逅使王莞最终没能走出校园。确切地说王
莞在校门口碰到了“一条河”。“一条河”那时候正犹豫不决地走进校门,像节
日里明亮的气球让王莞眼前一亮。王莞当时不知自己怎么会把“一条河”比做气球
的。其实“一条河”身材很好,只不过属于丰满的那种。把“一条河”比为气球主
要是因为她那丰腴的乳房,王莞的眼睛已略去“一条河”身上的其他部位,只盯着
“一条河”的上半身。王莞有一种把那气球搂在怀里蹂躏的冲动。
“你好,”王莞说,“我们认识吧?”王莞在老远就不怀好意地打着招呼。
“你叫王莞是吧,我们在酒吧一起喝过酒。”“一条河”的红嘴唇启动了一下
。不过,王莞还是对那对气球感兴趣。王莞走得离“一条河”很近了,目光也没有
离开“一条河”的胸部。“你干嘛呢?”“一条河”望着王莞身不由己地将身子
侧将过去,“一条河”觉得正面对着王莞没有安全感,“王莞,我没想到还能见到
你。”“一条河”侧过身子便恢复了女人的自信,在启动红唇的时候开始用眼睛和
王莞说话。
王莞望着“一条河”说不出来心中是啥滋味,望着“一条河”不说话。
“一条河”便笑了,笑得十分暧昧。“一条河”说:“王莞你是不是吃了狗肉
了,眼睛红得烫人。”王莞说:“我的眼睛红不是因为吃狗肉,是因为看你看的
。”“你有病呀,像狼一样的眼睛怎么会是看我的原因呢?”
“我有病,是相思病。”王莞有些厚颜无耻了。
“哦,该找人给你治治。”
王莞说:“只有你能治。”“去你的。”“一条河”说,“王莞,要不到我
家坐会。不远,就在校内,几步路。”“一条河”又用眼睛和王莞说话。王莞觉得
“一条河”的话语极不大众,具有边缘性的含义。
王莞后来几乎记不起怎么和“一条河”到她家去的。当时王莞就觉得有一种用
手提着心的感觉。提着心的王莞进了“一条河”家,手心里都是汗。王莞望着“一
条河”再次用眼睛说话,可“一条河”却佯装不知。“一条河”的客厅里很暗,
厚重的落地窗帘将午后的阳光挡在了窗外。王莞没有换“一条河”递过来的拖鞋,
他脱了鞋在“一条河”家的地毯上践踏着,有一种可心的放松感。“一条河”换了
拖鞋问王莞想喝点什么,王莞不吭声在沙发上叹气,因为王莞进屋后用眼睛和“一
条河”说话对方却不回答了,这让王莞十分沮丧。于是,王莞不得不用声音和“
一条河”说话。王莞说:“你这房子是分的?”“是呀。”
“你哪有资格分这房子?”“我婆婆分的。”“一条河”边说边为王莞冲咖
啡。
“你怎么结婚了?”王莞明知故问。“我怎么不能结婚?”王莞气不太顺
。说:“我什么都不喝,我坐会就走。省得你老公回来尴尬。”
“他和公婆都在国外。”“一条河”问,“你咖啡加糖吗?”
“哦,不了,我不喝。马上走。”
“一条河”说:“你现在就走谁也不拦你。”王莞不由愣了一下,在昏暗中寻
找“一条河”的眼睛。王莞这一次还是没有找到,“一条河”正弄着那些杯子,
杯子的响声让王莞烦。王莞说:“你别弄那杯子了好不好?”“我弄我家的杯子
你管得着吗。”
“可是那杯子的响声让我心神不定。”
“杯子也不是你的,弄碎也不关你事呀,你心烦什么。”“一条河”说着话并
没住手,杯子叮当的撞击声依旧。“如果你再弄那杯子,我就走了。”王莞起身
说。
“要走你就走,我弄我的杯子不关你事。”
王莞起身往外走,“一条河”突然喊了一声:“回来!”“一条河”的声音有
些异样,“你走了咖啡谁喝?”“一条河”终于又用眼睛和王莞说了一句话。王莞
恨恨地盯了一眼“一条河”,走近了把“一条河”的手抓住,说:“我就是不让你
弄出响动。”“一条河”急切地想从王莞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可王莞却将“一条河
”拉到了怀里。王莞这时终于暴露了自己的狼子野心,不管怀中的女人如何挣扎,
王莞不顾一切地去揉搓。在王莞的蹂躏下,“一条河”只剩下呻吟之声的矫揉造作
了。王莞觉得火候已到,便推开“一条河”迫不及待地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王莞的动作是干净利落的,也许仅仅用了不到一分钟,王莞已将自己完全脱得
一丝不挂了。当赤裸着的王莞去寻找“一条河”时,王莞觉得眼前猛然一亮。
窗帘被打开了。过午的阳光依然很灿烂,王莞赤裸着暴露在阳光沐浴着的客
厅地毯上,“一条河”立在窗口丝毫不乱,一丝不苟地欣赏着王莞。
“一条河”说:“王莞,你身体挺健美的!”
王莞望着“一条河”十分敏感地用手捂住了下体。这让“一条河”不由侧过脸
来暗笑:“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也不是没见过。”“一条河”望着窗外说,“要害
羞就把衣服穿上,咱们出去吧。外面的阳光很好。”“一条河”说这话时一直立在
窗前,像一位圣女似的,无动于衷。王莞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心里不舒服。不
过王莞还是像一位十分听话的中学生似的穿好衣服跟着“一条河”(老师)出了门。
一路上王莞一句话都没说,在和“一条河”分手之时,“一条河”才悄声说:“王
莞,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只是人不舒服。下次别太先声夺人了
,你应该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呀,还不懂女人,也不了解女人。”
王莞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把一个词听进去了,“不舒服”。这是女人每逢
月经来临时常用的词。王莞心里稍稍好受了一点,因为那毕竟是特殊原因呀。可是
,当王莞一人回到宿舍,王莞像从梦中醒来了。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在屋里吼声如
雷。张岩问:“王莞,你干嘛呢?叫春一样地吼。”王莞冲张岩气急败坏地说
:“我今天倒霉透了。”
“什么事?也不至于大吼大叫呀。”
于是,王莞把一切经过都告诉了我们。我们听后哈哈大笑。笑过了,张岩说:
“你真他娘的没出息,哪有先脱自己的,你不会先把她扒干净。”王莞啧吧啧吧嘴
说:“我还是没你有经验呀。”张岩说:“这次不行下次。过两天再去,反正你
知道她的住处了。这次别让她再消逝了。”几天后,王莞激情澎湃地又去找“一
条河”。王莞穿过校园不知惊扰了草丛中多少小生命,王莞对那些妻离子散的小生
物一点也不同情。王莞的脚步如双槌的击鼓之声,王莞的激情荡漾着在肚子里发出
叽叽咕咕的声音。校园内除了低得像人一样高的路灯别无它物,灯光的含义带着特
有的危机。王莞忽略了那含情脉脉的柔光,惟独对“一条河”那光芒四射的窗口迷
恋。王莞对着“一条河”的窗呼呼地吹了几口气,恨不能将灯吹灭。王莞暗暗自语
,我不要光芒,我只要昏暗。王莞上楼,敲门。
“一条河”对王莞的到来显示了足够的热情但却不让王莞进门,“一条河”充
满热情的语言王莞几乎一句也没听进去。王莞像一位查电表的老手从“一条河”的
身边挤了进去。王莞照例不换拖鞋,脱了鞋子在地毯上践踏。王莞深深体会到了那
羊毛地毯对脚心的刺激作用,那种刺激让人心乱如麻。“一条河”望了望王莞,预
备去弄响那些咖啡杯。不过,在“一条河”走到那一排杯子之前,王莞已跳将起来
将她逮住。说:“别烦我,那些叮当作响的东西让我心烦。”
“一条河”说:“别碰我,放开手,我才没想给你冲咖啡呢,你放开,你放开
呀。”王莞不放手,王莞一用力“一条河”便悬空起来,悬空起来的“一条河”像
一个大气球,王莞将那气球抱在怀里揉。这一次王莞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王莞觉
得火候已到之时,便毫不犹豫地开始扒“一条河”的衣服。对于“一条河”的挣扎
王莞没有当成一回事,王莞觉得男女之间的战争胜负的关键是看谁坚持到最后。高
潮先来临者就会面临着疲软,疲软者面对刚走向高潮者,不得不向对方的激情投降
。
王莞几乎成功了,就在王莞要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的时候,“一条河”突然停止
了自己的反抗。这让王莞束手无策。就像两个人将麻拧成绳,正较劲的时候,对方
突然松了劲,撒了手。王莞觉得十分沮丧,王莞面对一堆乱麻似的“一条河”无从
下手,无所事事。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呀。刚才在“一条河”的激流中,突然回到
静水中了,这让人很不习惯。
这时,“一条河”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一条河”喘息着指了指内室说:“
里头有人……”“谁?”王莞这一惊非同小可。
“我,我丈夫……”
“啥!”王莞大惊,一弹便到了门边。“……我丈夫……的妹妹。”
“噢!”王莞的表情如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她睡着了。”
王莞定了定心,喘息着基本上爬到了岸边。“你快走吧,她醒了就麻烦了。
”
王莞浑身湿淋淋的,一身的虚汗。王莞在“一条河”的一惊一咋中像一条被追
赶的落水狗,爬上彼岸,逃之夭夭。
师兄王莞从“一条河”处回来的时候身上还散着热气。他洗了个澡,张岩问他
:“王莞这下你过瘾了吧,‘一条河’让你消耗了不少体力和激情呀。”张岩说话
时并不知道王莞在“一条河”处的遭遇。当我们得知事情的经过后,我们十分同情
地望着王莞,爱莫能助。我们知道王莞晚上又睡不好了。第二天晚上吃过饭,我
们都去了图书馆,王莞歪在床边就睡着了。我们知道这是昨天欠的觉,谁也没去叫
他。王莞眯了一会便有人轻轻敲门。王莞醒了心中不由一动。听那敲门声,便可以
判断出是一位女生。那敲门声怯怯的,柔柔的,满含着一种希望。敲门声又响了,
这回带了点焦急。这是谁呢?于是,王莞起来打开了门。王莞眼前出现了一位陌生
的女孩,王莞正要发问。她却先说话了。
“要光盘吗?”
原来是上门推销光盘的!王莞大失所望。这种失望的情绪立刻化作一股怨气,
使王莞几乎愤然关门。这时王莞却见那女孩依着门框瘫软了下去,她脸色苍白,虚
汗一层一层的。“你怎么啦?”王莞不无关切地问。
“没什么!”她无力地摇了摇头,脸上现出了苦笑。“就是太累了,我楼上楼
下跑了一下午也没卖出一张。如果再不卖几张,我晚上就吃不上饭了。”
王莞的心一下悬了起来,王莞对她说:“你进来吧!我看看你的光盘。”她眼
前立刻便闪出了希望之光。她走进宿舍便忙着从包里拿出一叠花花绿绿的光盘来,
怎么请她坐都不坐。最后王莞搬了个凳子,说你坐吧!坐下我慢慢看,这样她才坐
下。王莞翻看了她那包光盘,不是暴力就是色情的,王莞实在是没有任何兴趣。她
见王莞的表情,连忙悄声说:“有黄色的要不?”王莞不由愣了一下,苦苦地笑了
。王莞说:“算了吧,我给你十块钱,你去吃饭吧。”
她突然很粗暴地从王莞手中抢去了那叠光盘,目光中露出了愤怒之色,说:“
我又不是要饭的,让你打发叫花子呀。”说着摔门而去。
王莞呆呆地立在那里,一时回不过神来。后来王莞又走进了校园。王莞在校园
无所事事溜达了一阵,他不知不觉走出校门,来到了“一条河”家。王莞敲响了“
一条河”的门。门无声地打开了,“一条河”欢天喜地地一把将王莞拉了进去。
“我一直等你再来,你就来了。你知道我为什么盼你再来吗?今天我接到了丈
夫的来信,他已正式向我提出离婚了。这样,我就轻松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毫无障
碍地在一起了。我们结婚吧,我会使你满意的。”“什么?什么结婚不结婚的…
…”王莞把那结婚放在嘴里品了又品像衔了一枚不知什么味的果子,当王莞品出那
果子的滋味只不过是又苦又涩的被风刮落的青杏子时,王莞的目光开始四处游离。
王莞瞧见了那摆成一排的咖啡杯,王莞的眼睛不由一亮,说:“你不给我冲咖啡了
?我可是来喝咖啡的呀。”
“一条河”扑上去搂住王莞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就是不想要咖啡。今后
我再不会叮叮当当让你心烦了。”“一条河”一手搂着王莞,一手开始脱自己的衣
服。“一条河”一会便把自己弄得十分简单明快了。只剩一种象征(三点式)。那仅
有的朦胧要王莞最后阐述和说明。“一条河”搂着王莞的脖子躺在沙发上,浑身
散发出一种秀色,那色彩是一种淡黄色,黄色的情调使王莞头昏。“一条河”将自
己彻底地打开在沙发上,就像等待画家进行创作的一个大画板。那画板呈现在王莞
眼前的是涂了红的嘴唇形成的另一枚红樱桃。那樱桃在画板上占去了一些基本的空
间,成为一种风景。
“王莞,来呀,来呀……”“一条河”喊着。
王莞用了好大的劲才从“一条河”那张风景中逃离。对王莞来说那不是一件容
易的事,因为那幅的风景毕竟十分精彩,只等着画龙点睛之笔了。王莞从那风景中
走出后嘴还啧吧着,仿佛正用心在评判和审美。最后王莞说:“好是好,可是,可
是我不想结婚。”
“什么,什么?”“一条河”睁大了眼睛一跃从沙发上挺起,“你不想结婚为
什么来找我?”
“一条河”说着已走近王莞,声音也温柔了下来,“王莞,你不想要我?”
王莞说这话时在“一条河”的逼视中后退。王莞说:“谁说我不想要你,我只是不
想结婚。”王莞退到门边打开了门。“噢!你想做我的情夫。哈哈——我懂了,
我懂了,你他妈的!”“一条河”绝望地咒骂。王莞见势不好扭身出门,“一条
河”赤着脚跟踪追出。然后他们跑进了校园。
在校园内王莞和“一条河”一前一后地奔跑着,谁也不出声,王莞气喘如牛,
“一条河”呵气如岚。两个人的身影在路灯下荒诞而又神秘。王莞的跑动仓促,脚
步零乱,整个动作都变了形。“一条河”的奔跑动作简明扼要,潇洒自如,一双赤
脚轻盈而有弹性。在校园内散步的老师和谈情说爱的学生见了两个跑动的身影,还
以为是锻炼身体的视而不见。只是一位行吟的校园诗人和一位孤独的学院派画家见
了,情绪显得有些波动。行吟的校园诗人和孤独的学院派画家不由加快了脚步。
行吟的校园诗人惊叹:哇!这完全是一行美丽的校园诗呀。而孤独的学院派画家却
露出不屑的面孔:咦唏!这算什么行为艺术,不伦不类的不完全彻底。虽然两个人
的艺术观点不同,不过两人却都跟着小跑起来。开始,王莞见“一条河”追踪而
来,心中暗暗叫苦,这下坏了,被同学和老师看见怎么得了。嘴里不干净地骂着:
“疯娘们害我,疯娘们害我!”后来,见校园里散步者对他们并不理会,于是便放
宽心调整了一下步伐向大操场奔去。
也许是一位中文系的学生少见多怪吧,激动地在校园内奔走相告,说有一位漂
亮女生身着三点式,赤了脚在大操场跑步呢。
于是,一会便从学生宿舍和图书馆自习室冲出了一些雄赳赳的男生来,他们毫
不犹豫地加入到锻炼的队伍中。
王莞在整个队伍中一直领先着,三圈过后王莞觉得体力不支,心想,在这么多
同学面前你“一条河”还能把我怎样,心下一松就慢了。这时,“一条河”大踏步
地超了上去。在“一条河”和王莞擦肩而过时,“一条河”向王莞冷笑着投来鄙视
的标枪。一个大男人,看你那德行!
王莞离开队伍一屁股坐在操场上。王莞坐在地上像狗一样地喘息,王莞抬头
见操场上有上百人在奔跑,陆续还有同学加入。“一条河”这时已不领先了。也不
知是谁领先了,整个队伍首尾相接,“一条河”的前后左右都有人。王莞得意地笑
了,起身一拐一瘸地离开了大操场。
王莞从大操场归来都快十二点了,整个楼道一片漆黑,王莞不由重重地跺了一
下脚,第一层的灯亮了。这种声控的灯必须弄出声音才亮。在第二层时王莞又吹了
口哨,那灯又亮了。在第三层王莞拍了下手,到第四层的时候王莞无论用什么办法
灯都不亮。于是王莞大喊一声,那灯终于亮了。那一嗓子喊得十分痛快。王莞正后
悔影响同学们休息了,没想到五楼谁也大喊了一声响应。这一声比王莞还用力,只
是嗓音有些沙哑。由于他的这声喊,连一楼已灭的灯也喊亮了。这样有同学在二楼
也喊一声。“要喊就喊吧,谁怕谁呀。”王莞又用力喊了一嗓子。这一嗓子几乎
能将王莞的声带挣出血,把泪都挣出来了。于是,整幢楼此起彼伏也不断有人大喊
起来。末了,这喊声汇成了一股洪流,惊天动地。喊声从男生楼传到了女生楼,女
生楼有人打开窗子也跟着喊了起来。这时楼长急忙走了出来,大声说道:“同学
们有话好好说,别闹事。如果我们的工作有什么不到之处,请提意见。”有同学
便把头伸到窗外道:“我们喊几声关你屁事,就是喊喊而已,别疑神疑鬼的。”
有男生便开玩笑地大声道:“你给我介绍一个女朋友我就不喊了。”此话一出同学
们便轰地笑了。笑过了,整个宿舍楼趋于平静。
王莞回到宿舍,我们问:“怎么现在才回来?刚才的好戏没看到。”
王莞问:“啥好戏?”
我们说:“大家和楼长开了个玩笑。”
王莞笑笑没吭声。
一连数天,王莞都在一种奔跑的感觉中度过,那种感觉让王莞疲惫。在那不太
长的一段时间,黄昏总是使王莞感到奔跑,而奔跑使王莞疲倦。于是,睡眠成了王
莞在黄昏时的生活内容。只是在王莞进入睡眠状态时,“一条河”的传呼总是不期
而至。那BP机的声音在王莞的意念中有时如奔跑时的哨音,有时像不间歇的蝉鸣。
这使王莞不容易惊醒。
那时候我们都去上自习去了,隔壁的同学都感到那声音十分怪诞。在黄昏黯然
的光线下,王莞在屋中昏睡如常人的深夜,BP机鬼怪似的凄厉嘶叫,尖细而又刺耳
。可是,王莞却漫无目标地在睡眠的长路上奔跑。忍无可忍的同学用拳头擂王莞的
门,而王莞的回答却是怒吼的鼾声。人们在一种无可奈何中等待着一切结束。
“一条河”是在一种真正的奔跑中度过的。“一条河”从那天之后停止了在大
学校门的游走,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坚持穿上三点式赤足在大操场跑步。在
跑步之前,“一条河”给王莞发一条骚扰传呼。
后来,在“一条河”的奔跑中加入了一些身体健康的女生。女生们的奔跑如水
之舞,飘柔而又忸怩。女生的细嫩脚板和操场上的细沙接触,使她们心旌荡漾,站
立不稳,欲罢不休,欲休不能,双脚只有在细沙中交替地跳跃。于是,奔跑便如逃
跑,逃跑的动作使女生摆开的手臂总是指向天空,在天空中划开一道美丽如虹的弧
线。
5
董小令也就是王愿突然出现在老板的电子信箱里,董小令通过互联网对老板说
,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可是,我一直没有勇气和你联系。我知道欠你的不仅仅是
钱,我还欠你的
情。钱可以还,情却永远也还不清。由于你的帮助我终于为老爸出了书,完成了他
的心愿,他走了,也闭眼了。同时我也从悬崖边退了回来。我大学已毕业,在B
城的一个学校工作,我被单位派到你所在的学校进修。你第一次给我的名片我还保
存着。我一直都想给你打电话,可是拿起话筒又放下了,我不知说什么才好。最后
我把命运交给了上帝,如果上帝让我在学校碰到了你,我会毫不犹豫地走向你;如
果碰不到你,就让我默默离去。感谢上帝,我不但碰到了你而且还碰到了你的学生
,在和你学生的交往中我感受到了他们的真诚,同时也感到了你的人格魅力。
虽然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妻室,但这并不能阻止我走向你。我的奢望并不多,更
不想破坏你的家庭。我只希望在你的生活中占有一点点时间,而你的这一点时间将
是我生命的全部。4月18号是我的生日,我希望你能来,单独来。我已在B城的假日
酒店订下了房间。董小令在最后说,我们将一起度过我的生日,那将是结束我少
女时代的日子。剩下的日子该属于你。
在董小令给老板的电子邮件中,有一张照片。是董小令的单人照,董小令立在
海边沙滩上,海风拂起了她的长发,裙裾被海水洇湿裹住了小腿。小腹还是那样平
滑,这使老板的目光不受任何阻挡地过渡到那小腹下的凸出部,这使老板热血沸腾
。董小令赤足而立,沙子没去了她的脚趾。董小令的背景是茫茫大海。董小令的目
光却一往情深地投向老板。老板正盯着电脑显示屏出神,老板的妻子我们的师娘赵
茹影推门而入,这使老板措手不及。老板在情急之下“叭”地关上了电脑。这种关
电脑的方式给老板留下了后患。这使师娘赵茹影心生疑虑。在老板上课时,她打开
电脑,从老板的邮箱里轻而易举地找到董小令的邮件。邮件发得很狡猾,没有署名
。师娘望着这位不知名的小姐照片,脸上露出了冷笑。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老板和妻子赵茹影关系显得微妙而又充满戏剧性。老板的
煞有介事和赵茹影的不动声色构成了这幕家庭戏剧冲突的主旋律。开始,老板对是
否赴约一直很矛盾。他不止一次征求过我们院长他师兄的意见。作为老板爱情历史
的见证人和婚姻生活的促成者,院长左右为难。
院长对老板说:“你这样做对师妹赵茹影不公平。”在院长和老板的谈话中,
院长有意将赵茹影是他师妹这个事实着重陈述了出来,想引起老板的高度重视。院
长说,“你和董小令的约会是丈夫对妻子的不忠,你不应该去见她。既然董小令出
现了,就证明你过去帮助她是对的,没有受骗。就不要见面了。你不是说你帮助她
没任何功利嘛,你去见她干什么?”
老板说:“见一面没什么的,不会对家庭产生任何影响。她也不是这样的人。
”
院长说:“虽然如此,你和董小令在假日酒店的约会总是让人不放心的,你能
把握住自己吗?即使能把握住自己,你能把握住董小令吗?她可是一个热情奔放的
女孩,而且在信中已经向你做了明确的暗示。我想你们会上床的。”
老板不好意思地笑笑,含含糊糊地说:“不会吧。”
“什么不会吧,我还不知道你,读研究生的时候就花心的不得了,不知谈了多
少次恋爱。师妹都让你弄到手了,你现在还不收心。”
“谁说我没收心,我的研究生追我,我都没动心。”
“你是怕弄出事来不好收场,我还不知道你。你敢说那个梦欣和你没一腿?”
院长太了解老板了,简直是一针见血。
老板能和梦欣肆无忌惮、惊天动地地在宾馆做爱,却在师姐面前保持着一个为
人师表的庄重形象。老板对师姐的无情并不是因为师姐没有梦欣漂亮,也不是因为
师姐没有梦欣有才华,在这两个指标方面双方恰恰相反。老板拒绝师姐的原因是他
不想投入感情,不想再谈一次劳神的恋爱,这种师生恋不但会毁掉老板十分美满的
家庭,也会毁掉老板的美誉。老板和师母在读大学时也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玉人儿。
后来两个人出国留学,又一起回到母校任教,感情深厚,亲情悠远。虽然师母已近
四十了,可风韵尚存,对老板又体贴入微,他们的千金也在国外读书。这样一个家
庭第三者想插足是千难万难的。当然,对梦欣和董小令就不同了。梦欣是人家的
女人,老板不需要负责,而且梦欣迟早是要回天元公司的。董小令已明确表示不破
坏自己的家庭,这就使老板放心了。老板认为外边的女人不会影响到自己的日常生
活。老板笃信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古训。所以在我们和老板见面时师姐当着大家的面
很露骨地向老板表白时,老板总是能化解,像一个太极拳高手。老板面对我们总是
很庄重的样子,显示了足够的师道尊严。随着4月18日的渐渐临近,老板的心开
始蠢蠢欲动。
在离4月18日还有两天的时候,老板开始显得焦虑不堪。妻子赵茹影显得关切
地问:“最近我看你神色恍惚,没什么事吧?”
老板不由吃了一惊,为自己的失态而自责。不过,老板还是努力装着十分平淡
地说:“能有什么事呀,只不过最近课比较多。”“是吗?”赵茹影笑笑,说,
“你的课这学期一直就是这么多呀,中途不可能增加课时的。”“有一个会我正
考虑去不去。”老板瞄了赵茹影一眼,想用另一个原因来抚平赵茹影那已凸现的好
奇。“什么会?”“学术方面的。”“哪天?”“4月18日。”
“哦!学术……”赵茹影忍不住笑了一下,说,“肯定是你感兴趣的研究内容
吧。”
“是呀,是呀!是呀……”老板半天也没说出“是”的内容,显得心慌、胸闷
。
“那你还犹豫什么呢?”
老板犹豫了半天,没吭声。末了,说:“我还是去吧。”
“去不去由你,不过你要想好。”赵茹影有些情不自禁,言语间增加了分量。
“想什么好?”老板不由警觉起来。
赵茹影按捺住自己的冲动,说:“4月18日是星期二,你有一天的课。你不上
课去开会,总得替学生想想吧!”
“哦!”老板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说,“课将来可以补,这会就补不上了。
都是学术的前沿问题呀。”“你都决定了还犹豫什么?去就去呗。省得不去将来
后悔一辈子。”赵茹影说着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呀,我这不就是一个会嘛。”老板有些不耐烦了。“我叹什么
气嘛。”赵茹影郁闷地顶了一下。“你没叹什么气你叹气干吗?”老板将声音提
高了一倍,想发火。
赵茹影暗下好笑,起身走了。走了也要敲打你一下,自言自语说了一句:“不
就是一次学术研究会嘛,看把你急的。是开会,又不是约会。”赵茹影说过了就得
意地做饭去了,她觉得掌握了一个人的秘密真好,可以像看戏一样看对方表演。赵
茹影独自走了,让老板在那里继续沉思。
她不想揭穿老公,她知道你揭穿了他这次约会,他们通过E-mali还可以神不知
鬼不觉地进行另一次约会。赵茹影决定在他们相会时的一刹那,突然出现在两人面
前,揭穿他们,让他们在尴尬和胆怯、内疚和自责中面对自己。赵茹影一想到自以
为是的老公和一个女人在她面前措手不及的样子,便激动万分,心花怒放。
赵茹影决定对丈夫进行一次跟踪。赵茹影突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要是老公开
车去就麻烦了,啥车能跟上宝马呀。赵茹影连忙从厨房出来问:“你是开车去,还
是坐旅游大巴?”
“干嘛?”“不干嘛,只是随便问问。万一你开会期间我用车呢。”
老板说:“我坐大巴去,开车太累。再说所里这几天比较忙,要用车。”
“噢。”赵茹影放心了,然后去了厨房。
这天,天气不太好是不太好,但一时半会儿也下不了雨。老板一步跨出楼门望
望沉默的天空,然后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笑了。这一天是4月18日。
这时,老板的妻子讲师赵茹影正立在窗前注视着丈夫的背影。在老板抬头看天
的时候,赵茹影连忙躲在窗帘后。赵茹影见老板已走在了校园的林荫道上,便提起
手提包,飞也似的冲下了楼。然后,将丈夫的身影纳入自己的视野。
在这件事上赵茹影做得神秘又诡异,她的引而不发和装腔作势,不但欺骗了老
板,也欺骗了院长。院长当时曾劝老板做一个负心郎算了,都是有妻室的人了,就
别去了。在院长的劝说下老板是有心失约的。但是,赵茹影的不加阻拦使老板和董
小令的约会终于成行。老板走时对院长说:“面对两个女人去不去都是负心郎。你
既然劝我做一个负心郎,那就听你的吧,我还是决定去。”由于老板已所谓听取了
院长的意见,院长也就没有再劝他了,反正都是负心郎,负谁还不一样。在4月
18日这天,老板去赴董小令的约会。这个约会不是在老板所在的城市,而是在B城
。
老板走出校门,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老板远远地看到学校大门前正盘踞着一
个刚搭起的花坛,花开得正艳。这只有在节假日才搭起的花坛总是能给人一种节日
的气氛。不过,老板却总也想不起有什么节日来临。4月18日是老板独有的节日。
老板走在林荫道上面无表情,虽然他心中激动万分,在校园内他也不敢喜形于色,
他怕碰到同事或者同学。如果有人问邵先生怎么这么高兴呀?他不好回答。关键是
怕让某一个和妻子关系密切的女士瞅见,说你家先生兴致勃勃地朝着校外去,不知
有什么喜事,这会让妻子生疑。在日常生活中赵茹影是一位不放过丈夫任何疑点的
女人,她的生性多疑和不耻下问使老板觉得比上一天课还累。老板的解释工作只能
不断地暴露疑点,最后老板的解释内容会像一部又长又臭的新写实主义的小说,通
篇都是无意义的鸡毛蒜皮。
老板正行进在林荫道上。这是一条学校的主干道,足有二里长。路是好路,笔
直的。路两旁还有草地、花坛配着。路两旁的刺槐遮天蔽日的特别茂盛,十分激情
地在头顶结为连理。那枝叶密不透风的,能遮风挡雨。粗壮的树干在两旁伟岸挺拔
成排,形成了树之墙。槐花开的季节,米色的碎花挂在用阳光织起的金线上,成串
地在微风中含蓄地招展,矜持地吐出淡雅的香。
走在林荫道上你就像走在一条黯然而又阴凉的胡同,胡同的尽头是光辉灿烂的
校门。如果站在校门往里窥探,你会觉得这条胡同一眼望不到头,深不可测,属于
藏龙卧虎之地,走进去需要一些勇气。
老板此刻正走出这条胡同。老板遥望校门口的花坛,觉得自己正一步一步朝着
鲜花去。老板这种朝着鲜花去的感觉开始只是外在的形象具体的实景,后来这种实
感在老板的心中开始发酵,通过想象成了一种象征。老板觉得眼前的花已非花,只
是美丽的植物,而董小令才是真正的花。那朵花的花期正旺,花朵正艳,花蕊绽开
,等待着老板去采蜜……这种朝着鲜花去的联想又沉淀为一个女人形象,那女人
躺在床上打开自己,敞开心扉,盼望着老板的到来。这种联想使老板浑身燥热,兴
奋莫名,走路的速度也加快了,这使老板差点撞在一棵离队的槐树上。老板连忙将
信马由缰的思绪收回来,如果再想象下去就有些下流了,那是对董小令的亵渎。老
板觉得自己并不是直奔欲望而去的。那是为一种承诺,一种信赖,一种友情,一种
旧梦,一种似是而非的无法忘怀的不了情。我们了解老板,如果他想干一件事,他
首先会找到理论根据,同时还可以为自己寻找一万种理由。
朝着鲜花去,首先得走出校门。老板终于走到了林荫道的尽头,走到了学校
大门。老板一步跨出校门时又舒了口气,笑了。只要走出校门离鲜花就不远了。老
板走到校门口的花坛边,在那里顿了顿,用一种怪怪的眼光欣赏了一下鲜花,然后
来到校门不远处的一个公交车站的站牌下。
师娘赵茹影躲在一棵树后,目光紧盯着校门口的花坛和花坛边的老板。她见老
板在花坛边顿足,还以为老板犹豫了,心不由抽搐了一下,她现在真怕老板改变主
意取消这次约会。望着老板离开花坛,向公共汽车站走去,赵茹影也舒了口气。此
刻赵茹影的心情和老板有异曲同工之妙,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就像一只黄鹂鸟,正
展开双翅,张开硬而尖锐的利嘴,扑向正忙着采花的蜜蜂。
老板决定去赴董小令的约会,在这之前老板觉得应当先把梦欣的事处理好。老
板认为和梦欣的关系该是结束的时候了。老板这样做的理由有三。第一个理由也是
最堂皇的理由就
是28%案已审结,二审胜诉。既然案子已结,那么宋总的法律联络员也该返回原公
司了。第二个理由就是梦欣已和老板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学生们已经有所耳闻,
连院长都听到风声了,这还了得。这样下去事情迟早会败露,搞不好夫人就会知道
。第三个理由就是有了董小令,喜新厌旧是人的本性,老板也不例外。再说董小令
比梦欣还有情调,更纯情,更年轻漂亮。所以在去赴董小令的约会前,老板又去了
一趟南方。
在宋总为庆祝打赢官司的酒会上,老板和宋总便谈到过梦欣的去留问题。老板
说:“案子已结,梦欣小姐也该完璧归赵(宋)了。”宋总说:“梦欣现在已是你
的人了,不存在归不归赵了……是吧?”
老板显得有些不自在,说:“梦欣是贵公司的人何时成了我的人?”宋总说
:“梦欣是我公司的,可心已是你的了。”
“你胡扯!”老板极力为自己掩饰。
宋总说:“咱们打个赌如何?”
“如何赌法?”
“我押梦欣是你的人,你押梦欣是我的人。到底是谁的呢?咱们为此一赌。”
“好哇!我认为梦欣还是你的人。”
“咱先别下结论。”宋总喝了口酒说,“根据咱俩的君子协议,官司打赢后我
还欠你五十万。咱就拿这五十万赌一回。”
“你说!”老板也笑着吮了口酒。
“当初我给你五十万现金虽然是我冒险,也是你冒险。我冒的险是你收了钱不
帮我打官司,或者是打输了官司。如果那样我五十万就打水漂了。你冒的险是为我
打赢了官司,却收不到另外五十万。你当时收钱没给我凭据,我请你当代理人也没
有写明支付报酬。现在我冒了险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该是你冒险的时候了。我们这
事只有一个人可以证明,那就是梦欣。现在你向我要这五十万我假意不给,你找梦
欣作证。如果梦欣为你作证,那就证明梦欣是向着你的,是你的人,你就输了,人
是你的,钱我就不给了。如果梦欣不为你作证,证明梦欣是向着我的,我就输人,
人是我的,钱是你的。这是一个悖论,也就是说人财不能两得。”老板笑了,说
:“你这个局设得好,里外拿的都是我的钱做赌本。”宋总哈哈笑了,说:“你
没有选择,因为我们是君子协定,没有合约,只有人证。”
老板说:“宋总对梦欣怎么这样没信心。她分明是你的人,只不过为了打官司
派到了我身边,怎么就成了我的人了。”
宋总神秘地笑笑说:“女大不容留呀!”“你们是串通好的吧?”“如果
我和梦欣串通,刚好证明她是我的人,我就输了。所以我不会和梦欣串通。我也不
怕你和梦欣串通。如果你和梦欣串通恰恰证明梦欣是你的人,你就输了。”“好
!赌就赌!”
老板和宋总之赌在他们的最后碰杯中开始了。在老板看来梦欣只不过是宋总
的糖衣炮弹,现在官司打完了,糖衣也剥了吃了,炮弹也该退膛了。老板想要的是
钱而不是人,两人逢场作戏玩玩没什么,如果因此太破费或者影响到家庭就不划算
了。
在酒会完了之后,老板去珠宝店为梦欣精心挑了一件礼物,这是一串一百零八
颗的珍珠项链,价值五万多元。老板觉得和梦欣相处了这么久还没有真正地送过她
礼物,要分手了应该送个礼物做纪念。老板为此事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在这一天
老板满脑子都是和梦欣相处的情景,这使老板有些伤感。老板独自叹息,天下没有
不散的宴席呀。晚上,老板把梦欣叫到自己房间,把礼盒递给梦欣说:“你打开看
看,喜欢吗?”
梦欣疑惑地打开包装盒,见了项链满眼生辉,惊喜万状。梦欣说:“哇,好漂
亮哟,是送给我的?”老板把项链给梦欣戴上,见梦欣真的光彩照人。“今天是
什么日子?”梦欣含情脉脉地望着老板。
老板说:“这个案子终于审结了,我不应当送我的助手一件礼物吗?”
梦欣在老板脸上吻了一下,说了声谢谢,然后把项链取下来在灯光下欣赏。梦
欣一边欣赏一边数那些珠子,整整一百零八颗。梦欣不解地问老板为什么是一百零
八颗呢?老板说:“一百零八是我们中国文化中最重要的代表数字,九是阳数,
就是奇数,是单数的最高代表;十二是阴数,也就是偶数,是双数的最高代表。九
乘十二得出一百零八,代表了最多,是一种象征。”梦欣痴痴地望着老板,听呆
了。梦欣明知故问:“那你买一百零八颗珍珠送我又象征什么?”
老板坏笑了一下,说:“这项链对我们来说就不是什么象征了,是实数。”
“什么实数?”老板说:“这一百零八记录了我们之间的一个事实,代表我
们曾经唱过一百零八次歌。”“什么呀!”梦欣打了老板一下。说你骗人,唱过
多少次歌我都不记得了,你怎么会记得。老板说:“你不记得证明你不重视。”
梦欣说:“那我一定要突破这个数,非要和你唱一百八十次,二百次不可。”
老板说:“那我不愿唱你还能强迫我。”
“我就强迫你。”梦欣说着便把老板按倒在床上。梦欣说,“珍珠是不是象征
着民族唱法?那我要和你进行美声唱法,到时候你就该送我钻石项链了。”
老板和梦欣的美声合唱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都觉得挺新奇,和民族唱法
不太相同。两个人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老板说:“这也许是咱们最后一次唱歌了
。”
“为什么?”梦欣迷惑不解。
老板说:“案子已结,你该回公司了。”“谁说的,是宋总让我回公司?”
梦欣有些急了,“我不回,我又没卖给他。”老板叹着气说:“你毕竟是他的人
呀。”
“谁说的?”梦欣怒气冲冲,“我是我自己的人,他明明知道我学的专业更适
合跟你,他明明知道我爱你,他凭什么把我弄回去,他凭什么把我们拆散……我辞
职,他没有权利改变我的生活。”
“梦欣你冷静一点。”老板说,“你回公司是理所应当的,因为案子结了嘛。
”“案子完了我也不回,我绝不离开你。他总是任意安排我的生活,让我跟你的
是他,让我回去的还是他。他又不是我的老爸、老妈,他只不过是我的舅舅。”
“什么舅舅,谁是你的舅舅?”老板大为疑惑。
“宋总难道没告诉你,他是我舅舅呀!你以为他是我啥?”
“什么……”老板觉得手脚发凉,他心中隐隐感到了一种危机。老板原以为梦
欣小姐是宋总的小蜜,只不过送给自己玩玩的,没想到梦欣摇身一变成了宋总的外
甥女。老板心说,怪不得宋总坚决认为梦欣是我的人呢!还打一个赌,这是把外甥
女卖给我。老板觉得问题十分严重。
第二天,老板谎称学校有急事,扔下梦欣独自先回来了。老板在和我们的见
面会上说:“我这次去南方主要是为了‘28%案’,案子已审结,二审驳回了杨甲
天的上诉,维持了原判。”“哇!”大家不由为老板欢呼,毕竟这个案子花时间
太长了。况且大家为此案都出了力。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好消息。老板说:“过一段
找时间我请大家唱歌……”老板在说到唱歌时顿了一顿,他见大家没有特殊的反应
,知道大家还没有学坏,才放了心。
老板说:“这也算是给梦欣小姐饯行。”
“梦欣去哪里?”师兄问。
“梦欣要回公司了,”老板说,“她是案子的联络员,案子已结她理应回去。
”
是这样……大家都不吭声,心情有些沉闷。梦欣和我们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
,这一走让人挺不习惯的。不过,不习惯也没办法,既然老板让梦欣走谁也没办法
。在我们和老板的见面会上,老板亲自为我们讲述了一个案子的经过。通常情况下
老板是不愿意亲口叙述案情的,老板只对案子的法律问题感兴趣。老板说:“一辆
奔驰牌豪华轿车风驰电掣般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突然……”
老板话音未落我们都哈哈笑起来。老板问大家笑什么?我们说你讲话不对头了
,怎么像梦欣的语言方式了。老板说梦欣能这样叙述案情,我为什么不能。我们说
梦欣是梦欣你是你。梦欣是感性化的语言,你是理性化的语言,什么人说什么话,
你说梦欣的话所以感觉怪怪的。老板说听习惯了就不怪了。
老板说:“突然,前方路中央出现了障碍物,司机大吃一惊,急打方向盘避让
。可是由于车速太快,能见度又低,汽车轰的一声巨响撞到了护栏上,坐在后排的
三个人像大鸟一样被抛出车外,顿时鲜血飞溅,车毁人亡。司机和前排座位上的人
当场死亡,后排三人重伤,其中一人伤势严重,颈骨骨折,成了植物人。奔驰车车
壳变形,发动机损坏,轮胎脱落。直接经济损失达七十五万元人民币。根据交警的
现场勘察,认定驾驶员在高速公路上为正常行驶,对前方障碍物无法预见。此障碍
物为前方车辆遗落雨布,已无法查找掉物车辆。交警认定为意外事故。”
我们听完老板讲的案情大笑。老板想模仿梦欣用一种类似文学的语言尽量把案
例讲得生动些,可是我们听着总觉得做作。其实老板的口才极好,他完全可以用自
己的语言方式来表达,平常上课老板也讲案例,但听起来不是这样的。所以老板讲
过了我们半天没有吭声。老板有些犯怵,问:“我讲得是不是不生动?”
我们说:“嘿嘿……”
师姐说:“挺好的,比梦欣讲得好多了。”
“是吗?”老板笑笑说,“案情我让梦欣写了一下,我是根据她写的讲的。”
“噢——”我们大家都去看师姐。师姐却装着没听见。老板又说,案子的经
过还是讲得生动一些好,我平常上课太理论化了。
师姐说:“你的课上得好这是大家公认的,否则上座率为什么那么高?教授上
课就应当理论化,又不是给小学生讲故事。”我们大家都知道师姐不是和老板叫
劲,针对的是不在场的梦欣。如果老板不说刚才的案情是梦欣写的,师姐肯定不会
有这番话。我们问老板:“这个案子你是哪方的诉讼代理人?”老板说:“是
被告高速公路管理处的。”没过两天梦欣便从南方回来了,她明确告诉老板她不
用走了,公司那边已和宋总说好了,一切让自己决定。可老板说:“我已和同学
们说了你要回公司,现在你又不走了,让我怎么在同学们面前交待?”
梦欣觉得老板的强词夺理十分可笑,说:“我走不走有什么和同学们好交待的
。”
老板说:“我不能出尔反尔,否则在同学们面前怎么树立威信。为了我的威信
你必须回去。”
梦欣说:“是你的威信重要还是我重要?”
老板笑笑没吭声,觉得梦欣真逗。老板不想和梦欣多说,等见过董小令了再说
。
--
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而是现在能把握的幸福。
★★★
你不必害怕和人接触,很有可能他们也很害怕你呢?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02.118.229.92]
※ 修改:·ljlinjie 於 05月28日14:56:56 修改本文·[FROM: 202.118.229.92]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412.555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