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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关睢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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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买花的男人和簪花的女人, 
  最后到底怎么样了?是否厮守终身? 
  可曾共偕白头?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话中并没有告诉我们,君子与淑女最后到底怎么样了?他们是否厮守终身?他们
可曾共偕白头? 
  我这一段清淡而深刻的情事,只是生命中一扇玲珑绮窗,既进不来;也出不去,
在四季流丽的岁月,默默对望,静静守候。 
  从相识那时节便知道,人生如驿站转换,而我们甚至不能陪伴彼此走过任何一站
。 
  因此,极稀奇珍贵的相聚,我们常安排成一次又一次旅程。到淡水渡口搭乘渡船
;到九份看衰败的销金窟;到宜籣去看碧蓝海洋。滑过蜿蜓的铁轨,已经无法分辨,
是我先爱上火车,才有这些旅行;或是我喜欢旅行,才坐上火车? 
  有时突发奇想,假若火车脱轨而出,将我们送到完全陌生的环境,回不去了。曾
有的顾忌蓦然消逝,或许是在溪水浅浅流过的林子里,叹一口气,我们说: 
  就在这里过日子吧! 
  林中的鸟是定时器,把手表埋进泥土,卷起衣袖,成为一个取火的男人与汲水的
女人。 
  于是,我禁不住微笑,坐在身畔的人转侧之间,便见到这一抹神秘的笑意。 
  火车并没有脱轨;我们的生命也没有,循规蹈矩,太阳方才落山便回到城里。只
是旅行,走得再远,都要回来的。 
  灯火辉煌的街道上,我们互道珍重,然后分别。我转身走开,他站立片刻,注视
着我的背影,融进流动的夜色。 
  各自回家,各自生活,并且等待下一次的相逢。也许得一星期;一个月;一个季
节,或更长久。有时侯,连思念也缥缈了,只是,突然觉得莫名其妙的焦虑。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夏季初初来临,我们奔赴基隆去看海。面对绘在墙上的基隆地固,挑选一个从没
有去过的地方,才能有一次独一无二的回忆。 
  望海巷。不约而同,我们都想去。 
  那是个曲曲折折的古老长巷,听得见海风与浪潮的回声;墙角峥嵘地生长坚轫绿
草,有些年岁,有些故事,关于望夫石。我想。 
  然而,全不是这样,阳光下,既长又宽的防波堤,在眼前伸展着,渔船闲散地泊
在港内。我们在杂货店旁读一份海防单位的告示,警戒大陆偷渡客。他端详着我,说
: 
  “让我看看,像不像?” 
  我笑起来,连忙自首,说是已渡海四十个年头,认不得回去的路了。他于是带领
我缓缓踏上防波堤,席地而坐,左边是海水;右边是青山,要认得眼前的风景如画,
记得画中的人。 
  夏天结束前,我们坐火车到台中去,只为在这来回几个小时的旅程中,必须坐在
一起。 
  漫无目的在街头穿梭行走,天黑以后,再搭车赶回台北。 
  去台中之前,售票口卖玉兰花的妇人,把花交给他,他接过来,递给我。那微润
的香气环绕着我们,直到月台。我要带着花去旅行,他将花取走保管。 
  火车开动以后,他指给我看,遗留在月台柱子上,铁钉悬挂着的那一串玉兰花。
 
  “只有我们两个人去,你不需要玉兰花。” 
  他把玉籣花留在月台,也许被风吹进枕木的空隙中。几个世纪后,整座城市湮没
了。再过千百年,这个曾有高度繁荣文明的城市被发掘,考察的人在月台遗址挖出一
串玉兰化石,于是臆测,和爱情有关吗?和离别有关吗? 
  那买花的男人和簪花的女人,最后到底怎么样了?是否厮守终身?可会共偕白头
? 
  那一次,其实是我们最后的旅行。 
  生命中最深幽瑰丽的窗景,被绝决地关闭了。眶啷!一阵震裂灵魂的声音。 
  而我仍在,能感觉、能看、能听,逐渐由痛楚的绝望中一吋又一吋的活过来。 

  曾经,这扇窗让我看见广阔的天地,爱和美。一千七百个日子,没有丝毫怨尤或
者遗憾,甚至,在我蓦然失去以后,犹存感激。 
  这一段情事,只是结束了;并没有毁败。 
  河洲上的睢鸠是怎么叫的? 
  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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