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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Iscream (库尔湖上的野天鹅), 信区: Reading
标 题: CHANNEL A Ⅱ 蝴蝶过期居留(8)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11月07日14:13:22 星期五), 站内信件
第八章
作者:张小娴
晚上九点钟,中环California健身院的一列落地玻璃前,每个人都流着汗,忙碌地做着
各种器械运动。他们是这个城市的风景,这个城市的风景也点缀了他们。
莫君怡在跑步机上跑了四十分钟,头发和衣服全都湿透了。刚来这里的时候,她不敢站
在窗前,怕街上的人看她。后来,她习惯了。是她看街上的人,不是街上的人看她。过
路或停下来观看的人,不过是流动的风景。
准备去洗澡的时候,她看见了姜言中,他在踏单车。十个月前,他们在飞机上相遇,他
就坐在她旁边,帮了不少忙。
「姜先生,你也在这里做运动的吗?」
「喔,是的,我是第一天来的,没想到人这么多。」
「因为寂寞的人很多呢!」「你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瘦了许多。」
「我天天都来这里,减肥是女人的终身事业嘛。你为什么来?你并不胖。」
「我有个好朋友,年纪很轻,却在马拉松赛跑时心脏病发过身了。」 「所以你也开始注
重健康?」
「也许我怕死吧!」姜言中说。
莫君怡想不到说些什么,终于说:
「我先走了。」
离开California,她走路到附近的Starbucks ,买了一杯Caffe mocha ,坐下来看书。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一个男人在她身边说:
「在看《星星还没有出来的夜晚》吗?」
莫君怡抬起头来,看见了姜言中,他手上拿着一杯expresso。
莫君怡挪开了自己的背包,说:「最近买的。」
「这本书是给小孩子看的。」姜言中说。
「对小孩子来说,未免太深奥了。」
「是的,小孩子才不会想,无限的尽头到底在哪里?更不会去想,人是否可以任意更换
自己的皮囊。」
「如果可以的话,你想换过一副皮囊吗?」莫君怡问。
「当然希望,我想换一副俊俏一点的。」姜言中笑着说。
「我也想换过一副,那就可以忘记过去的自己。」莫君怡呷了一口咖啡,说:「有时候
,我会想,会不会有另一个我存在呢?」
「你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吗?」
「不。只是,如果还有另一个自己,那一个我,或许会拥有更多感情和肉体的自由。」
「我从没想过有另一个自己。」
「这是女人常常胡思乱想的问题。另一个我,也许很洒脱、很快乐,甚至会跟自己所爱
的男人去抢劫银行。」
姜言中笑了:「会吗?」
「也许会的,因为是另一个我嘛!」
莫君怡望着姜言中,忽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跟他说了这许多话。也许,他的笑容太温暖
了,而她也太寂寞了。
莫君怡放下手上的咖啡杯,拿起背包,说:「这里要关门了,你住在哪里?」
「铜锣湾的加路连山道。」
「真的吗?我也住在附近,我送你一程吧。」 「那谢谢你了。」
车子是她两个月前买的,是一辆迷你四驱车。从前,她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这种车
,那时候,她梦想的车,是舒适的轿车。
「我喜欢这种车。」姜言中说。
「虽然说是四驱车,却不能翻山越岭。这种车子,是设计给城市人开的。他们只是要一
个翻山越岭的梦想。」莫君怡说。
她拧开了收音机,问姜言中:
「你喜欢看书的吗?」
「我是做出版社的,韩纯忆的书都是我们出版的。」
「真的吗?她的书陪我度过许多日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喔,对不起。我叫莫君怡,我也只知道你姓姜。」
「姜言中。」
收音机播放着夏心桔的节目,一个女孩子在电话里说:
「你相信有永远的爱吗?」
夏心桔说:「我相信的。」
「你拥有过吗?」女孩问。
「还没有。」
「那你为什么相信?」
「相信的话,比较幸福。」夏心桔说。
「你相信吗?」莫君怡问姜言中。
「嗯?」
「永远的爱--」
姜言中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
「不相信的话,比较幸福。」
车子到了,莫君怡微笑着说:
「在California再见。」
他们再见的地方,却不是California,而是在街上。莫君怡在车里,姜言中在车外。她
调低玻璃窗,惊讶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有朋友住在附近,你呢?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躲在车上干什么?」
「你上来好吗?」莫君怡推开车门,姜言中爬到驾驶座旁边。
「你在等人吗?」
莫君怡苦涩地笑了笑:「也可以这样说。这样吧,你陪我等人,我送你回家。」
「听起来很划算,好吧,反正我的好奇心很大。」
莫君怡忽然沉默了。姜言中看到一个男人从一幢商业大厦走出来,登上一辆计程车。
莫君怡发动引擎,跟踪那辆计程车。
「他不就是飞机上的那个人吗?」姜言中说。
「是的。他叫杜苍林。」
十个月前,他到温哥华公干,回来香港时,跟莫君怡同一班飞机。当时的她,手上抱着
一个刚满月的婴儿。那个婴儿哭得很厉害,他问她要不要帮忙,她却只是微微抬起头来
,问他:「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糟糕?」
那个孩子哭个不停,莫君怡突然抱着孩子走到后面一对夫妇跟前,把孩子放在那个男人
的大腿上,说:「他是你的孩子,你来抱他!」
飞机降落香港之后,莫君怡从男人手上抱回那个孩子,那天之后,姜言中没有再见过她
,直到他们在California重逢。
杜苍林坐的计程车在北角一幢公寓前面停下来,莫君怡远远的留在后面,看着他走进公
寓。
「他住在这里的。」莫君怡说。
「你们还在一起的吗?」
「怎么可能呢?他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我们已经分手了。」
「既然已经分手了--」
莫君怡反过来问他;「难道我不可以看看他吗?」
「你天天也来?」
「只是想念他的时候才会来看看。」
「这是为了什么?」
莫君怡惨然地笑笑:「我想知道有没有永远的爱。」
姜言中并不明白,这样跟踪一个旧情人,为什么就可以知道有没有永远的爱?然而,女
人是从来不讲道理的。她们的道理,就是自己的感觉。像纪文惠,她竟然会去寻找阿绿
以前的女朋友,这是多么难以理解?
「你有没有对一个女人说过你永远爱她?」莫君怡问。
「有的。」
「后来呢?」「后来--」姜言中腼腆地笑笑,「也许忘记了。」
「你说的时候,是真心的吗?」
「是的,后来,环境改变了。」
「能够让环境改变的,便不是永远。」
莫君怡忽然指着车外说:「他太太回来了。」
一个女人从计程车上走下来,匆匆走进公寓里。那是姜言中在飞机上见过的那个女人,
她就是王莉美。
过了一会儿,杜苍林和这个女人从公寓里走出来,他们手牵着手,很恩爱的,好像是去
吃东西的样子。
「我们走吧。」莫君怡的车子在杜苍林身旁经过,他看不见她。
「我的车子换了,所以他不会留意。」莫君怡说。
「喔。」
「一个人是不是可以同时爱很多人?」她问。
「是的。」
「明白了。」
莫君怡拧开了收音机,刚好听到夏心桔在Channel A 节目里说:
「无限的尽头,究竟在哪里?」
她望了望姜言中,无奈地笑了。 车子到了加路连山道,姜言中说:
「下次需要我陪你去跟踪别人的话,尽管打电话给我好了。」
「谢谢你了。」莫君怡说。
姜言中可以陪她去跟踪杜苍林,陪她去追寻过去的承诺的,却只有她自己。
后来的一天晚上,莫君怡一个人坐在车上,车子就停在杜苍林的公寓外面。她没有看见
杜苍林,却看见他太太王莉美神神秘秘的从公寓里走出来,钻上一辆在街角等她的车子
。开车的,是个男人。
车子驶到了浅水湾一条幽静的小路上,莫君怡悄悄地跟踪他们。车子停在树丛里,王莉
美和男人并没有下车。莫君怡从车上走下来,走到他们那辆车子旁边,她看到王莉美和
那个男人在车厢里亲热。
王莉美看到了她,吓得目瞪口呆,连忙把身上的男人推开。莫君怡看了看她,走开了。
「不要走!」王莉美从后面追上来。
「你是第二次把我吓倒了,第一次,是在飞机上。」王莉美说。
「对不起,两次都不是有意的。」莫君怡说。
「你会告诉他吗?」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只要告诉他,他便属于你的。」
莫君怡凄然说:「他从来不属于我,他是你的丈夫。」
王莉美难堪地站着。
「回去吧,那个人在等你。」莫君怡说。然后,她问:「车上的那个男人,是你爱的吗
?」
「是的。」王莉美说。
「你爱你丈夫吗?」
「我爱他。」王莉美流着泪说,「你会告诉他吗?」
「我爱他,我不想他痛苦。」
「谢谢你。」
「你用不着多谢我,我是抢过你丈夫的女人呢!」
「现在我们打成平手了。」王莉美说。
「你相信有永远的爱吗?」她问。
「我不相信。」王莉美抹了抹脸上的泪,哽咽着说。
然后,她转过身去,回到那辆车上,留下一个颓唐的背影。
莫君怡爬上自己的车,离开了那条小路。原来,一个人的确是可以同时爱着两个人的。
爱情是千疮百孔,我们在背叛所爱的同时,也被背叛。或许,我们背叛了所爱的人,只
是因为没法背叛自己。
如果是一年前,她看到杜苍林的太太偷情,她会很高兴;然而,这天晚上,她只是觉得
悲哀。王莉美是第二个告诉她世上没有永远的爱的人,第一个是姜言中。
后来有一天,她在杜苍林的公司外面等他,杜苍林钻上一辆计程车。可是,那并不是回
家的路。她在后面跟着那辆计程车,愈走愈难过。那是去她以前住的地方的路。 计程车
停在她以前住的公寓外面,杜苍林从车上走下来,莫君怡把车停在对面。他为什么来这
里呢?他明明知道她很早之前已经搬走了。
杜苍林在公寓外面徘徊,昏黄的街灯下,只有他一个人,哀哀地追悼一段已成过去的感
情。他曾经跟她说:「我永远不会放弃你!」他说的时候,是真心的。
多少时间过去了,她很想走下车去拥抱他,然而,那又怎样呢?他同时也爱着另一个女
人。
她开动车子,徐徐从他身边驶过,杜苍林忽尔回头望着她的车。他看到她吗?好像看见
了,也好像看不见。她冲过红灯,不让他追上来。车子驶上了公路,她终于把车拐到避
车处,失声地哭了。
一辆计程车在她的车子旁边停下来,一个男人从车上走下来,是姜言中。
「你没事吧?」姜言中拍拍她的车窗。
她调低车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正要回家,看到你的车子停在这里,以为你抛锚了。」
「我没事。」
「可以送我一程吗?」
「当然可以。」
姜言中把计程车司机打发了,爬上莫君怡的四驱车。
「你刚才看到我的时候,好像有点失望。」姜言中说。
莫君怡笑了笑,没有回答。
「是不是又去了跟踪别人?」姜言中问。
「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好玩的事情,为什么不带我去?」
「下次带你去吧!」
「真的还有下次?」
「也许没有了。我可以去你家吗?我不想一个人回去。」
「你不介意我的家乱七八糟吗?」
「没关系,我的家也乱七八糟。」莫君怡说。
她很想要一个男人的怀抱,她想过新的生活。
可是,当她躺在姜言中的床上,她心里想着的却是杜苍林在她旧居深情地徘徊的一幕。
「对不起,我好像不可以。」她说。
「我好像也不行。」姜言中尴尬地说。
「你也有挂念着的人吗?」
「从温哥华回来的那天,我碰到我以前的女朋友。」
「你还爱着她?」
「我觉得很对不起她。」
莫君怡笑了:「为什么男人老是觉得对不起以前的女朋友,他们当时不可以对她好一点
的吗?事后内疚又有什么意思。」
「男人就是这样。」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我在她很爱我的时候离开她。」
「我也是在杜苍林很爱我的时候离开。这样或许是最完美的。」
「为什么?」
「这样的爱情,永远没有机会过期。」
姜言中抱着自己的膝盖,莫君怡抱着姜言中的枕头,他们像这个城市里所有寂寞的男女
一样,遥望着星星还没有出来的天际。
「你真的不相信有永远的爱?」莫君怡问。
姜言中摇了摇头。
「从来没有人对你说,她永远爱你吗?」
「没有。可能是我的吸引力不够吧。」
「你不相信,便不会听到。」
「也许吧。」
「我比你幸福。我相信有永远的爱,而我看到了。」她说。
「你知道永远有多远吗?」她问。
「我可没有想过这么远的问题。」姜言中说。
「我知道永远有多远。」她说。
「有多远?」
莫君怡微笑着,没有回答。她想睡了。
谁会去想永远有多远呢?永远一点也不远,它太近了,就在眼前。你这一刻看到的,便
是永恒。她看到了一个永远爱她的男人,那一幕,是永远不会消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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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一种诗意的宗教。
所有浪漫的起因都被搁置在最深刻的背景里,两颗心不再是空寂的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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