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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Iscream (库尔湖上的野天鹅), 信区: Reading
标  题: CHANNEL A Ⅱ 蝴蝶过期居留(9)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11月07日14:14:01 星期五), 站内信件

  
第九章 
 
作者:张小娴  

从香港飞往温哥华的班机起飞了。杜苍林与王莉美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从窗子往下望,
夜色璀璨。许多年前,他也是只身到温哥华上大学。这一次,他是来公干的。 一夜之后
,飞机在温哥华机场降落,自从离开之后,杜苍林再没有踏足这片土地。一个人不愿意
重游故地,通常有两个原因:从前的回忆太美好了,他不想破坏它。又或者是以前的回
忆太痛苦了,他不想再去碰它。
不论如何,他始终又回来了。
温哥华的秋天有点萧杀。工作进展得比他想像中顺利。这一天的会议结束之后,他坐计
程车来到市内一家医院,一个穿着白袍的女人站在走廊上等他。她是蒋安宇,他的大学
同学,这家医院的化验师。蒋安宇走上来跟他拥抱,说:
「昨天收到你的电话,真的吓了我一跳。你结了婚没有?」
「结了。」
「你呢?你结了婚没有?」
「我连男朋友都还没有呢!」
「严英如她好吗?」杜苍林问。
蒋安宇笑笑摇了摇头:「我早知道你不是为我而来的了。」
杜苍林有点儿尴尬:「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我们不常见面。旧同学的聚会,她也很少参加。」
「她结了婚没有?」「好像还没有。」
「有男朋友吗?」
「这个我倒不清楚。我只知道她在中学里教生物。我把学校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写下来给
你吧。你会去找她吗?」
「假如你是她,你会想见到我吗?」
「那要看看我现在是否幸福。幸福的话,我也不介意跟旧情人见面。」
杜苍林来到学校,有几个学生在草地上打球。他问一个红发男孩,红发男孩告诉他,严
英如在实验室里。
他来到草地旁边的一座实验室,走廊上,空气里飘着微微的腥味。实验室的门没有关上
,他站在门外,看到了严英如。
严英如身上穿着一袭粉蓝色的羊毛裙,戴着一双深红色的手套,正在收拾学生们解剖完
的鲜鱼。怪不得空气里有一股腥味。
严英如抬起头,看到了他。她的手套染满了鱼血,停留在半空。她太震惊了。
杜苍林向前走了两步,说:
「是蒋安宇把学校的地址给我的。」
「什么时候来的?」
「大前天。」
「哦--」
「你好吗?」他腼腆地问。
「很好。」她微笑。
严英如阿手套脱下来,丢到垃圾桶里。
「这次来温哥华是干什么的?」严英如一边收拾桌上的书一边问。
「是来公干。」
「那什么时候要走?」
「明天。」
「哦。」
「我刚才看见附近有家Starbucks 。你有空吗?我们去喝一杯咖啡。」
「也好,可以吹一吹身上的腥味。你在外面等我,我去拿我的皮包。」
严英如回到教员室,把手上的书放下,呆呆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杜苍林不是一声不响
的走了吗?他那么残忍地把她丢下,为什么现在又要来干扰她平静的生活?
她的心有点乱。她把头发整理了一下,穿上大衣出去。
她从二楼走下来,看见杜苍林在楼梯下面,双手插着裤袋,挨在柱子上。曾经有无数的
日子,他也是这样等她下课。
「走吧。」
也曾经有无数的日子,他们在温哥华的秋天这样结伴走路。
他们沉默地走着,多少往事穿过岁月的断层扑来。
那一年,她和男朋友邵重侠一起到温哥华上大学。她和邵重侠上了不同的大学。她念生
物,他念数学。邵重侠是个很好的男朋友,他对她好得没话说。他体贴她、迁就她、宠
她。
在大学里,她认识了也是从香港来的杜苍林。杜苍林的旧同学蒋安宇和她是同班的同学

杜苍林是念化学的,他们很谈得来。当她不大愿意在他面前提起男朋友,也不大愿意让
邵重侠跟他认识,她就预感到有一天,会有一些事情发生。
她和邵重侠已经一起五年了。那五年的岁月是没有什么可以代替的。然而,风平浪静的
生活往往使人变得善忘。她忘了那些美好的日子。她还年轻,她不想为了所谓道义和责
任而收藏起自己对另一个男人爱。
况且,那份爱已经再也藏不起来了。
那年的万圣节,邵重侠把自己打扮成日本超人,她打扮成恐龙怪兽。他们和其他朋友一
起去拍门拿糖果。闹了一个晚上,邵重侠捧着超人面具和满抱的糖果跟她一起踏上回家
的路。
「我们分手好吗?」她说。
「为什么?」邵重侠呆住了。
「你一定要知道为什么吗?」
邵重侠痛苦地望着她。她不说,他是不会罢休的。
「也许,我已经爱上了另一个人。」
「什么『也许』?」
「因为我不知道他爱不爱我?」
「他是谁?」「我不能说。」
「你为了一个不知道会不会爱你的人而离开我?」邵重侠流下了眼泪。
她回避了邵重侠的目光,捧着怪兽的头继续往前走。是的,她也觉得自己很笨。她和杜
苍林还只是很要好的朋友,虽然是有一点暧昧,毕竟还没开始。她为什么忽然要跟邵重
侠分手呢?
今天一起去拿糖果的时候,她就想跟邵重侠说,她已经不爱他了。她不知道那是突如其
来的感觉还是在杜苍林出现之后才发生的。但那又有什么分别呢?她和他一起走的路已
经走完了。
本来,她不用现在就跟邵重侠分手。她应该先和杜苍林开始了,确定这段感情是稳当的
,确定杜苍林也同样爱她,然后,她才跟邵重侠分手。对她来说,这样是比较聪明的,
然而,这种爱有什么值得稀罕呢?
她要用自由之身去爱另一个男人。无论得与失,这种爱才是高贵的。
邵重侠哭得很厉害,她麻木地站在他身旁。超人一向是战胜恐龙怪兽的。可是,这一次
,超人被打败了。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怪兽衣,飞奔到杜苍林家里。杜苍林来开门的时候,扮成一只斑黄的
大蝴蝶,他正和朋友在家里开化妆舞会。
「我跟男朋友分手了!」严英如一边说一边在冷风中抖颤。
「为什么?」他问。
她微笑不语。这个笑容,是一个剖白。假如杜苍林不明白,他也不配爱她。
那天之后,她没有再离开他的房子。
只是,这段情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么高贵。杜苍林跟邵重侠压根儿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邵重侠宠她,什么都迁就她,杜苍林很有自己的原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邵重侠总是
把她放在第一位,可是,杜苍林会在周末丢下她,和朋友出去玩。
她和邵重侠一起那么多年了,跟杜苍林一起,她明明知道不应该拿两个人比较,但是,
她总会比较他们。
那天晚上,他们为了一件她已经忘记了小事吵架。
她从来没有试过生这么大的气,她对着杜苍林冲口而出:
「如果是他,他才不会像你这样对我!」
杜苍林的脸色难看极了。
深夜里,她爬到他身上饮泣。
「对不起。」她哭着说。
「没关系。」杜苍林抱着她。
她吻他的耳珠,又用脸去擦他的脖子。她用亲密的作爱来赎罪。如果可以,她愿意收回
那句说话。
可是,一句已经说到对方骨头里的说话,是收不回来的。
第二天,严英如下课之后回到家里,不见了杜苍林。他的证件和衣服也不见了。
她为他背弃了初恋男朋友,他对她的回报,竟是不辞而别。也许,这就是她的报应。
后来,她知道他去了三藩市。她没打算去找他,她太恨他了。
邵重侠也退学回去香港,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留在温哥华。她本来被两个男人所爱,现
在却成为最失败的一个。太可笑了。
她和杜苍林来到Starbucks 。她要了一杯Cappuccino。
「学校的生活还好吗?」杜苍林问。
她望着杜苍林,多少年的日子倏忽已成过去。他走了之后,她谈过几次恋爱,没有什么
美好的结果。她刻意不跟以前的同学来往,她不想记起那些往事。
杜苍林望着她,思量着,她现在幸福吗?他不敢问。
那个时候,他曾经为爱她而痛苦。她已经有一个那么好的男朋友了,他不可能得到她,
也不应该破坏她的幸福。万圣节那天晚上,等她告诉他,她和男朋友分手了,他也同时
告诉自己,要好好的待她。 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去爱她,但她总是拿他和她以前的男人比
较。
他受得了单恋,却受不了比较。
一天晚上,他们吵架的时候,严英如向他咆哮:
「如果是他,他才不会像你这样对我!」
他知道,假如他再不离开,他会恨她。为了不让自己恨她,他一个人悄悄的走了。他在
美国上了另一所大学,过着另一种生活。后来,他认识了王莉美。他不是太爱她。在寂
寞的异乡,那是相依为命的感情。
多少年来,每次想起严英如,他总是很自责。他应该可以做得好一点的。严英如为他背
弃了另一个男人,也放弃了原来的幸福,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抛下她走了?
莫君怡离开他之后,他撕心裂肺地思念着她,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一个人痛苦的时候
,就会想起自己以前也曾经令人痛苦。
「对不起。」他对严英如说。
「你来找我,就是想对我说这句话?」严英如用震颤的嗓音说。
是的。这句话藏在他心里很久了。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我不该一声不响地离开。」
严英如笑了:「你记不记得我也跟你说过一声『对不起』?」
杜苍林茫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知道你不记得。」严英如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上课了。再见。」
她在风中抖颤着。是的,他不记得。
她恨他,不是因为他不辞而别。
她恨他,是因为他不辞而别的前一天晚上还和她作爱。
她爬到他身上跟他说对不起。她挑逗他,用亲密的作爱来赎罪。他冲动地抱着她,深入
她的身体。经过一场激烈的争吵,他们狂热地吞噬对方。那一刻,她以为他接受了她那
一句「对不起」。
谁知道第二天他就不辞而别了。
没有什么羞辱比这个羞辱更大。
既然忘了,他为什么要回来呢?他仍然是那么自私,只希望让自己的良心以后好过一点

从温哥华飞往香港的班机起飞了。杜苍林带着满怀的疑惑和失落回去。 机舱里,一个婴
儿哭得很厉害。
抱着婴儿的女人,突然站起身,朝他走过来,那是莫君怡。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会抱着
一个孩子?
莫君怡把孩子放在他怀里,说:
「他是你的孩子,你来抱他!」
他抱着孩子,孩子不哭了。
然后,王莉美开始哭泣。
莫君怡用手支着椅子,虚弱而苦涩地望着他。
夜里,严英如把那年万圣节她扮成恐龙怪兽的那件戏服拿出来穿在身上。多少年来,每
当她不开心,她会穿起这件怪兽衣。这件衣服唤回了她许多美好的回忆。那天晚上,她
也是穿着这一身衣服跑去找杜苍林的。杜苍林穿的,是大蝴蝶的衣服。他走的时候,留
下了那套蝴蝶戏服。她一直把它和自己的怪兽衣放在一起。
她早就应该把他忘记了,这只假蝴蝶是过期居留的。真的那一只,在许多年前已经飞走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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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一种诗意的宗教。
   所有浪漫的起因都被搁置在最深刻的背景里,两颗心不再是空寂的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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