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windfall (暖暖*GG是奴隶主),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半生缘27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Dec 22 13:57:32 2003), 站内信件
顾太太想了一想,又道:"反正你别跟他闹。他就是另外有了人,也还有个先来后到的
──"曼璐道:"有什么先来后到,招弟的娘就是个榜样,我真觉得寒心,人家还是结发夫
妻呢,死在乡下,还是族里人凑了钱给她买的棺材。"顾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说来
说去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有个儿子就好了!这要是从前就又好办了,太太做主给老爷弄个
人,借别人的肚子养个孩子。这话我知道你又听不进。"她自己也觉得这种思想太落伍了,
说到这里,不由得笑了一笑。曼璐便也勉强笑了笑,道:"得了,得了,妈!"顾太太道:
"那么你就领
个孩子。"曼璐笑道:"得了,家里已经有了个没娘的孩子,再去领一个来──开孤儿院?
"
母女俩只顾谈心,不知不觉地天已经黑下来了,房间里黑洞洞的,还是顾老太太从外
面一伸手,把灯开了,笑道:"怎么摸黑坐在这儿,我说娘儿俩上哪儿去了呢。──姑奶奶
今天在这儿吃饭吧?"顾太太也向曼璐说:"我给你弄两样清淡些的菜,包你不会吃坏。"曼
璐道:"那么我打个电话回去,叫他们别等我。"
她打电话回去,一半也是随时调查鸿才的行动。阿宝来接电话,说:"姑爷刚回来,要
不要叫他听电话?"曼璐道:"唔……不用了,我也就要回来了。"她挂断电话,就说要回去
。她祖母不知就里,还再三留她吃饭,她母亲便道:"让她回去吧,她姑爷等着她吃饭呢。
"
曼璐赶回家去,一径上楼,来到卧室里,正碰见鸿才往外走,原来他是回来换衣服的
。曼璐道:"又上哪儿去?"鸿才道:"你管不着!"他顺手就把房门"砰!"一关。曼璐开了
门追出去,鸿才已经一阵风走下楼去,一阵香风。
那名叫招弟的小女孩偏赶着这时候跑了出来,她因为曼璐今天出去之前告诉她的,说
给她买皮鞋,所以特别兴奋。她本来在女佣房间里玩耍,一听见高跟鞋响,就往外奔,一
路喊着"阿宝!妈回来了!"她叫曼璐叫"妈",本来是女佣们教她这样叫的,鸿才也不是第
一次听见她这样叫,但是今天他不知为什么,诚心跟曼璐过不去,在楼梯脚下高声说道:
"他妈的什么东西,你管她叫妈!她也配!"曼璐听见了,马上就捞起一个磁花盆要往下扔
,被阿宝死命抱住了。
曼璐气得说不出话来,鸿才已经走远了,她方才骂道:"谁要他那个拖鼻涕丫头做女儿
,小叫化子,乡下佬,送给我我也不要!"她恨死了那孩子,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站在旁边
,看着这一幕的演出。孩子的妈如果有灵的话,一定觉得很痛快吧,曼璐彷佛听见她在空
中发出胜利的笑声。
自从招弟来到这里,曼璐本来想着,只要把她笼络好了,这孩子也可以成为一种感情
的桥梁,鸿才虽然薄情,父女之情总有的。但是这孩子非但不是什么桥梁,反而是个导火
线,夫妻吵闹,有她夹在中间做个旁观者,曼璐更不肯输这口气,所以吵得更凶了。
那女孩子又瘦又黑,小辫子上扎着一截子白绒线,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她,她真恨不
得一巴掌打过去。她把她带回来的那只鞋盒三把两把拆散了,两只漆皮的小皮鞋骨碌碌滚
下地去,她便提起脚来在上面一阵乱踩。皮鞋这样东西偏又特别结实,简直无法毁灭它。
结果那两只鞋被她滴溜溜扔到楼底下去了。
在招弟的眼光中,一定觉得曼璐也跟她父亲一样,都是喜怒无常。
曼璐回到房中,晚饭也不吃,就上床睡了。阿宝送了个热水袋来,给她塞在被窝里。
她看见阿宝,忽然想起来了,便道:"你上次到太太那儿去说了些什么?我顶恨佣人这样搬
弄是非。"阿宝到现在还是称曼璐为大小姐,称她母亲为太太。阿宝忙道:"我没说什么呀
,是太太问我──"曼璐冷笑道:"哦,还是太太不对。"阿宝知道她正是一肚子的火,没处
发泄,就不敢言语了。悄悄的收拾收拾,就出去了。
今天睡得特别早,预料这一夜一定特别长。曼璐面对着那漫漫长夜,好象要走过一个
黑暗的甬道,她觉得恐惧,然而还是得硬着头皮往里走。
床头一盏台灯,一只钟。一切寂静无声,只听见那只钟滴答滴答,显得特别响。曼璐
一伸手,就把钟拿起来,收到抽屉里去。
一开抽屉,却看见一堆小纸片,是她每天教招弟认的字块。曼璐大把大把地捞出来,
往痰盂里扔。其实这时候她的怒气已经平息了,只觉得伤心。背后画着稻田和猫狗牛羊的
小纸片,有几张落在痰盂外面,和她的拖鞋里面。
曼璐在床上翻来覆去,思前想后,她追溯到鸿才对她的态度恶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那一天,她妹妹到这里来探病,后来那天晚上,鸿才在外面吃醉酒回来,倚风作邪
地,向她表示他对她妹妹有野心。被她骂了一顿。
要是真能够让他如愿以偿,他倒也许从此就好了,不出去胡闹了。他虽然喜新厌旧,
对她妹妹倒好象是一片痴心。
她想想真恨,恨得她牙痒痒地。但是无论如何,她当初嫁他的时候,是打定主意,跟
定了他了。她准备着粗茶淡饭过这一辈子,没想到他会发财。既然发了财了,她好象买奖
券中了头奖,难道到了儿还是一场空?
有一块冰凉的东西贴在脚背上。热水袋已经冷了,可以知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已经是
深夜。更深夜静,附近一条铁路上有火车驰过,萧萧地鸣着汽笛。
她母亲那一套"妈妈经",她忽然觉得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有个孩子就好了。借别人
的肚子生个孩子。这人还最好是她妹妹,一来是鸿才自己看中的,二来到底是自己妹妹,
容易控制些。
母亲替她出主意的时候,大概决想不到她会想到二妹身上。她不禁微笑。她这微笑是
稍微带着点狞笑的意味的,不过自己看不见罢了。
然后她突然想道:"我疯了。我还说鸿才神经病,我也快变成神经病了!"她竭力把那
种荒唐的思想打发走了,然而她知道它还是要回来的,像一个黑影,一只野兽的黑影,它
来过一次就认识路了,咻咻地嗅着认着路,又要找到她这儿来了。
她觉得非常恐怖。
--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 [FROM: 218.95.91.50]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3.147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