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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carllet (Melly), 信区: Reading
标 题: “金锁记”的月亮(7)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6月17日14:45:18 星期天), 站内信件
“窗外还是那使人汗毛凛凛的反常的明月——漆黑的天上一个灼灼的小而白的太阳
。”这段包括两个比喻:一个是明喻,月亮“像是漆黑的天上的一个白太阳”,一个是
注释式暗喻:“明月——漆黑的天上一个灼灼的小而白的太阳”。先用明喻摆明喻旨、
喻体和喻词,因为明喻的比喻两造之间只有相类关系,因此又推出一个暗喻:表现了一种独
创与凝炼,修辞效果更为肯定,喻旨与喻体之间形成相合关系。一明一暗两个比喻连用
,使得喻旨、喻体之间的关系既肯定又强调。月亮象白太阳,这是个奇异的比喻,初看
荒诞,再看就令人汗毛凛凛地感到恐怖。任何事物脱离了相宜的环境,出现在不相配称
的环境中都是可怖的。太阳和月亮无论从自然意义还是审美意义上说都是相互对立的,
太阳代表阳刚,月亮象征阴柔,但在这个奇异的比喻中,喻旨月亮与喻体太阳有了奇异
的融合。理解一个比喻,我们要考虑的“不是喻体如何说明喻旨,而是当两者被放在一
起并相互对照、相互说明时能产生什么意义”(威廉.K.维姆萨特《The Veral
Icon:Studies in the Meaning of Peotry》),被重视的应该是比喻的两造之间的相异
之处,而不是它们的相同之处,符合“异质原则”的比喻才是强有力的比喻。太阳是白
昼的天灯,月亮是夜晚的天灯,它们是绝对明确的“异质”,两者相互对照相互说明,一
种新的意义也就因此产生了:以太阳比喻月亮后,时间的意识模糊了,时间的确定性消
失,时间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以至我们可以说时间此刻不复存在。月亮是芝寿眼中的白
太阳似的月亮,这其中暗示着芝寿的悲剧黑夜如此,白昼如此,天天如此,千百年来都
如此,她的悲剧是延续而永恒的。婆媳对同一个男人的争夺是从古代开始就绵延不断的
悲剧主题。母亲对儿媳妒不能容,造成儿媳的不幸,这可以上溯到乐府时代的《孔雀东
南飞》,中国许多传统戏曲也传唱这一主题,只不过曹七巧是格外特别的一位婆母,她
把人性的悲哀发挥到极致,这是张爱玲的与众不同。争夺同一个男人,是男人的悲哀,
更是女人的悲哀。张爱玲有过感慨:“女人…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
的是男人,永远永远”(《有女同车》),恐怕加上一句“争的是男人”更为完整。芝
寿是这场争夺中的输家,七巧也并未成为赢家,虽然她为了笼络儿子让他收了丫头绢儿
做小,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新的敌人,并且还变着方儿哄他吸上了鸦片。芝寿恨毒了她,
长白也恨毒了她,绢儿不过是另一个芝寿。人性必须健康地发展,无可压抑,否则必是
悲剧。七巧破坏了长白的婚姻,又来干涉长安的婚事。长安从退学后,渐渐安分守己起
来,虽然不停地和母亲赌气、拌嘴,可是言谈举止越来越象七巧,眉眼的紧俏也颇似当
年的七巧。后来一场偶然的痢疾,她在七巧的诱惑下吸上了鸦片。长安三十岁了,还待
字闺中,成了老姑娘。虽然她姿色平庸,又有一个恶名四播的母亲,但她毕竟是要嫁人
的。嫁人就可以逃脱七巧的控制了,这是一个前途未卜的机会。堂房妹子长馨同情她,
给她介绍了男朋友,留学生童世舫。长安和世舫订了亲,又遮遮掩掩地约会过几次,她
长时间地受到压抑,现在很向往新生活的开始,暗中把鸦片烟都戒了。可是七巧怎么能
容许她的离开呢?她要控制她,折磨她,让她在鬼域里做一世的活鬼。长安不能忍受母
亲的冷嘲热讽,最后决定再借用一次美丽、苍凉的手势:和世舫解约。解约的地点是过
去约会的老地方,那时候,“太阳煌煌的照着,长安越发觉得眼皮肿得抬不起来了。”
这个句子给读者一种启发,让人想起张爱玲另一篇小说《茉莉香片》中聂传庆的感觉:
“太阳光暖烘烘的从领圈里一直晒进去,晒到颈窝里,可是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好象
天快黑了——已经黑了”。芝寿眼中的月亮是小而白的太阳,长安此刻眼中的太阳,该
是模糊的缺月吧?又是一种模糊的牺牲。太阳煌煌,阳光下的人心里却是惶惶的,仿佛
天已经黑了,太阳变了形,悲哀的月亮来了,一切的光和影都没有了意义,生命又陷入
了阴郁的鬼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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