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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ian (空心菜),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到底是上海人（代序）（张爱玲）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Apr  1 02:43:49 1998), 转信

到底是上海人（代序）
一年前回上海来，对于久违了的上海人的第一个印象是
白与胖。在香港，广东人十有八九是黝黑瘦小的，印度人还
要黑，马来人还要瘦。看惯了他们，上海人显得个个肥白如
瓠，像代乳粉的广竌e。
第二个印象是上海人之“通”。香港的大众文学可以用脍
炙人口的公共AE?车站臕E“如要停车，乃可在此”为代表。上
海就不然了。初到上海，我时常由心里惊叹出来：“到底是上
海人！”我去买肥皂，听见一个小学徒向他的同伴解释：“喏，
就是‘张勋’的‘勋’，‘功勋’的‘勋’，不是“薰风’的
‘薰’。”《新闻报》上登过一家百货公司的开幕广竌e，用ae?散
并行的阳湖派体裁写出切实动人的文字，关于选择礼AE?不当
的危险，结论是：“友情所系，讵不大哉！”薃E乎是讽刺，然
而完全是誥e话，并没有夸大性。
上海人之“通”并不限于文理清顺，世故练达。到处我
们可以找到誥e正的性灵文字。去年的小报上有一首打油诗，作
者是谁我已经忘了，可是那首诗我永远忘不了。两个女羇e请
作者吃了饭，于是他就做诗了：“樽前相对两头臕E，张女訟E姑
１都市的人生
一样佳。塞饱肚AE?连赞道：难觅任使踏穿鞋！”多么可爱的，
曲折的自我讽嘲！这里胊e有无可奈何，有容忍与放任——由
AE?乏而产生的放任，看不AE?人，也不大看得AE?自己，然而对
于人与已依旧保留着亲切感。更明显地表示那种态度的有一
副对联，是我在电车上看见的，用指甲在车窗的黑AE?上刮出
字来：“公AE?有理，男女AE?权。”一向是“公说公有理，AE?说
AE?有理”，由他们去吧！各有各的理。“男女AE?等”，闹了这些
年，AE?等就AE?等吧！——又是由AE?乏而AE?的放任。那种满脸
油汗的笑，是标准中国幽默的特征。
上海人是传统的中国人加上近代高压生活的磨练，新旧
文化种种畸形产物的交流，结果也许是不甚健康的，但是这
里有一种AEae异的智慧。
谁都说上海人坏，可是坏得有分寸。上海人会奉承，会
趋炎附蔄E，会混水里摸鱼，然而，因为他们有处世艺术，他
们演得不过火。关于“坏”，别的我不知道，只知道一切的小
说都离不了坏人。好人爱听坏人的故事，坏人可不爱听好人
的故事。因此我写的故事里没有一个主角是个“完人”。只有
一个女孩子可以说是合乎理想的，葾E良、慈悲、正大，但是，
如果她不是长得美的话，只怕她有三分讨人厌。美虽美，也
许读者们还是要向她叱道：“回到童话里去！”在《白雪公
主》与《玻璃鞋》里，她有她的地盘。上海人不那么幼稚。
我为上海人写了一本香港传AEae，包括《泥香屑》、《一炉
香》、《二炉香》、《茉莉香AE?》、《心经》、《琉璃瓦》、《封锁》、
《倾城之恋》AE?AE?。写它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想到上海人，因
为我是试着用上海人的观点来察看香港的。只有上海人能够
２都市的人生
懂得我的文不达意的地方。
我喜欢上海人，我希望上海人喜欢我的书。
３都市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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