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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家: fifi (菲菲) on board 'reading'
题 目: 【钟理和】新生(2)
来 源: 哈尔滨紫丁香站
日 期: Sat Apr 12 16:26:41 1997
出 处: bbs@bbs.orange.sjtu.edu.cn
发信人: Z_L@bbs.ustc.edu.cn (你好吗), 信区: story
标 题: 【钟理和】新生(2)
发信站: 中国科大BBS站 (Sun Apr 6 13:55:08 1997)
转信站: sjtubbs!sjtunews!ustcnews!ustcbbs
这几日他们总爱偷偷地窥视我的脸色,他们的眼睛是满带著狐疑与
猜度。
家□沈默了几天!
不多数日,他们所狐疑的,终於随著某机关的公文书之到来,而成
为决定的事实摆在他们面前了,事情是再也没有挽回的希望了。他们
是一边暗暗瞧著我惋叹,而一边却默默地接受我之失业。也就从这时
候起,他们的眼睛,便渐渐变为秋天那阴晴莫定的怪样,态度也渐渐
带出冷淡的味道来了。我的地位渐渐动摇,尊严也渐次坠地了。
但,这些我并不以为意,我丝毫没有疑虑。这算什麽,我就失望了
?岂有此理!我有很多几年共过事的朋友,还有几个荣达的在学时代
的同学。路儿很有几条,都展开在我的脚边,只要我从那□头挑出一
个我喜欢的就好了。
这样地,一两个月便在安心与自信心流过去!
然而有一天,真叫我忍无可忍了。
是上午,他们的谈话又搬上了我的失业问题。我是极不愿意人们谈
起我之失业,尤其更愤懑大嫂子那指桑骂槐的口吻。
「少田找了半年多的事情了,听说前几天才摸得XX小学校一个小
职员。谋事不易呀!」
这如一枚针,往我心上戳,我跳起来,一把抓了帽子便往外跑。到
门口时,我回转头来投下如扫的一瞥;「瞧著吧!」
我一边在心□数一数几位应访的朋友,和访途的次序,怀著满腔的
希望跳上电车。
我得耐心静候!
几个朋友都由衷同情我,并且答应我他们不能抛弃他们的好友,□
我在家□听信。回来时我又给外地的友人写了数封信,依样请他们帮
我的忙。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三个月的时光,在希望与焦灼参半的不
安中滚了过去,但,朋友固无待言,连消息也似石沉大海,不见些儿
波纹。
在内心,我漠然感到一种不吉的预感。我再也不能在家□守候了,
为要重诉友情,再一度去敲他们的门。他们还是一样的同情我,欢迎
我,并重新应允,起誓,他们绝对不会对不起我们之间的友情……等
;□我仍旧听著信。
可是音信却一如前次,杳然!
守候而哀求,哀求而守候,像丧家之犬,踯躅街头数月而得者,是
如以水浇石,无限的沉默与冷眼,徒增我之悲哀与灰心而已。我之访
候,由一次,二次,至於无数次;他们对我的态度,则由欢迎,而冷
淡,而至於不耐烦。随著扣门数之频,反比例地招来他们烦厌我之深
。到後来他们率性推故不见我,把我从门口便驱回来。及至一个算是
我以前很投合的挚友,堆起满脸的不高兴把我拒绝时,我完全领悟这
条道儿是绝望了。
啊,四面楚歌!
这中间,他们是不停地增深对我的冷笑的分量与深度。当我抱著希
望与热情出门去,傍晚却又垂头带著浓重的失望与怅惘而回来时,家
□照例是早预备著满付锋芒的嘲笑与轻鄙在候著我了,准备我一进去
,便如一盆冷水兜头泼过来。起初我还置若无知,极为坦怀。可是久
而久之,自制力失掉其平衡时,我不能不在他们的那铁冷视线之下自
觉瑟缩,而且冷战了。在几个月以後,我因为怕自己跑了空回家时所
将受到的人们的轻视与嘲笑之可怖,而致一点儿不敢把找事或访问的
气色带出在态度上,或竟至停止了一切的访问与外出。
人们的冷视是怎样的可怕,和不幸受到这种冷视的人是怎样的可怜
,这一切我都尝尽了。
不知又经过了几许时候,他们把他们的轻蔑带著事实而呈现出来了
。等我发觉这无非是一种变形的侮辱时,我是不知道在什麽时候已被
他们给降落一级了。
我家□平常有两种阶级,虽不是有什麽条规,但其界线是很明显的
。它是一个有完全性的小小的社会,生产能力之有无,便决定了那个
人在这□头的地位与待遇。一日两顿饭,大抵是我们兄弟三个和母亲
先吃,然後才能轮及第二阶级群——妇人与孩子。而且所吃的东西,
则又往往是前者比後者优美。
我便在不知不觉间,竟从前者群而给降落至後者群了。这种降级,
是有意识的侮辱,至此,我是再也抑压不住自己不恨他们手段之露骨
了。要忍受这种侮辱,是有需一个大力量,一种超物质的勇气,我的
自尊心逼的我浑身发抖,手足冰冷,使我无法再容忍下去。
终於有一天,一点火星碰著导火线,於是埋伏已久的地雷,轰然爆
发了。待浓厚的硝烟过後,检点四周凄厉的破坏面,在这一堆□我发
现了我以前的残骸,在另一堆□发现了人类的假面——伪善、礼仪、
宽容、情义……
在这□我得了一个教训,我认识了假面背後藏著些什麽东西——
除夕,饭桌上已经简洁地摆好了膳肴,似帆船之待开。也不知道是
怎麽一回事,我下意识地坐在桌前竟吃起来——虽然不过是个窝头。
这是引火线。在厨房□的大嫂子,发现後瞪视著我,绷著筋肉,满脸
的憎恶与轻鄙;但不发一声。这时,妻走前来了。
我鄙视这女人,也可怜这女人,为了要求全自己的丈夫和家庭间的
感情状态,也即为顾虑自己的饭碗,她常居间作仲裁,作转环。在那
边,她取悦家人,附和家庭;在这边,婉求丈夫容忍、屈就,事事劝
我退让。现在她干涉我来了。
「大哥与三弟还没吃呢!」
她站在旁边低声下气地说,眼睛悲戚戚地哀恳我容忍。
「废话!他们吃得我吃不得?」
我大声叱她。被撩拨起来的怒火燃得我欲狂了,猛可的抓起只咬得
两三口的窝头向准她的脸部掷过去,窝头打中她的左眉上,她踉跄地
退了两步。
在上屋□的母亲,沉著脸,不高兴地说:
「你们算了吧,这也就够了,我是不愿意看这种败家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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