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dir (骗子), 信区: Reading
标 题: 金粉世家--2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Jan 6 09:36:34 2000), 转信
第二十一回
爱海独航依人逃小鸟
情场别悟结伴看闲花
当佩芳一进门,只见凤举口里衔着雪茄,背着两只手在屋里踱来踱去,脸色大变。佩芳
见他这样,逆料他有什么不如意的事,但是又怕问题就在自己身上,也不敢先问,只当没有
知道。自回房去拿钱,拿了钱出来,凤举还在中间屋子里踱来踱去。佩芳想道:你不作声,
我也不作声,看你怎样?掀开竹帘,径向外走。凤举喊道:“你回来!我和你说一句话。”
佩芳转身进来,凤举板着脸冷笑道:“我说小怜不可以让她到外面去,参与什么交际,你总
说不要紧。现在怎么样,不是闹出笑话来了吗?”佩芳陡然听了这一句话,倒吓了一跳,便
问道:“什么事?
你又这样大惊小怪。”凤举冷笑道:“大惊小怪吗?你看看桌上那一封信。”佩芳拿起
来一看,上面写的是金公馆蒋妈收,下面并没有写是哪处寄来的。佩芳道:“这是蒋妈的信
,和小怜有什么关系?”凤举道:“你别光看信面上呀,你瞧瞧那信里面写的是什么呀?真
是笑话!”佩芳将信封拿了起来,拆开一看,里面又是一个信封,上面写着转交小怜女士收
启。佩芳见了,也不由心里扑通跳了一下,暂且不说什么,将这信封再拆开看里面的信。那
是一张八行信笺,也不过寥寥写了几句白话。写的是:
小怜妹妹:许多日子不见,惦记你得很。我在宅里没事,闷得厉害。很想约你到中央公
园谈一谈,不知道你哪一天有工夫,请你回我一封信。千万千万!
愚姐春香手上
佩芳也明知道这封信无姓氏无地址,很是可怪,但她不愿把事闹大来,便笑着将信向桌
上一扔,说道:“你又活见鬼,这有什么可疑的?她在你家里当丫头,难道和姊妹们通信,
都在所不许吗?”凤举道:“这样藏头露尾的信,你准知道是姊妹写的吗?这春香是谁?我
没有听见说过她认识这样一个人。”佩芳道:“怎样没有这个人,是邱太太的使女,我和她
常到邱家去,她们就认识了。你是在哪里找出这一封信,无中生有地闹起来?”凤举道:“
门房也不知道蒋妈请了假,就把这信送了进来,信上又没有贴邮票,好象是专人送来的。字
又写得很好,不象是他们这些人来往的信。我接了过来,硬梆梆的,原来里面还套着一封信
呢。而且这信拿在手,很有阵香味,越发不是老妈子这一班人通常有的。我越看越疑心,所
以就把信拆开来看了。你说我疑得错了吗?”佩芳道:“或者邱宅有人到这儿来,顺便带来
的,也未可知。至于有粉香,那也不算一回事,哪一个女孩子不弄香儿粉儿的。信纸上粘上
一点,那也很不算什么呀。
这话可又说回来了,就算小怜有什么秘密事,孩子是我的,我若不管,她就可以自由,
这事似乎犯不着要你大爷去白操心。”
凤举万不料他夫人说出这种话来。一个很有确凿证据的原告,倒变成一个无事生非的被
告了。冷笑道:“你总庇护着她,以为我有什么坏意哩。好!从此我就不管,随你去办罢。
”说毕,一撒手就向外走去。佩芳手上拿着那一封信,站在屋子里发愣,半晌说不出后来。
回头一看屋子里,却是静悄悄的,便叫了两声小怜。小怜屋子里没有什么动静,也没听见她
答应。佩芳便自走到小怜屋子里,看她在家没有,一掀帘子,只见她蓬着一把头发,伏在藤
榻上睡。佩芳进来了,她也不起身。佩芳冷笑道:“你的胆子也特大了,居然和人通起信来
。我问你,这写信的是谁?”小怜伏在藤榻的漏枕上,只是不肯抬起头,倒好象在哭似的。
佩芳道:“你说,这是谁?我早就知道,你不是能安分的人,不是对你说了吗?你愿怎样办
?你又假正经,好象要跟着我一辈子似的。”说着,将信向小怜身上一扔,一顿脚道:“你
瞧,这是什么话?你明明白白认得一个什么人,托出人来和我说,我没有不依从的。现在你
干出这样鬼鬼祟祟的事,人家把我们家里当什么地方呢?咳!真气死我了。”佩芳尽管是发
气,小怜总不作声。佩芳道:“你怎样不作声?难道这一封信是冤枉你的吗?你听见没有?
你大爷看到这封信,是怎样地发脾气。
我总给你遮盖,不让他知道一点痕迹,你倒遮遮掩掩,对我一字不提,你真没有一点良
心了。”佩芳说出这一句话,才把小怜的话激了出来。她道:“少奶奶对我的意思,我是很
感激的,但是我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你不要疑心。”佩芳又拿起那一封信,直送到小怜脸上
来。问道:“你还说没有作什么坏事,难道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吗?”小怜看了那一封信,又
不作声,只是流着眼泪,垂头坐在藤榻头一边。佩芳道:“你也没有话说了。你只管说,这
写信的人是谁?只要不差什么,我未尝不可成全你这一件事。常言道得好,女大不中留。你
就是我的女儿,你生了外心,我也没有法子,何况你是外姓人,我怎能把你留住呢?不过你
总要对我说,这人是谁?你若不说出这人,那一定不是好事。
我不但不依你,我还要追出这人来,办他诱引的罪。你说你说!
究竟是谁?”小怜被逼不过,又看佩芳并没有什么恶意,只得低着头轻轻的说了三个字
:“他姓柳。”佩芳道:“什么?姓柳?哪里钻出这样一个人来?他住在哪里?是干什么的
?”小怜道:
“五小姐六小姐都认识他,少奶奶一问他们就知道了。”
佩芳还要往下问呢,只听燕西道:“怎么着?大嫂一拿钱,拿得没有影儿了,究竟来不
来呢?真把人等得急死了。”佩芳听燕西说话的声音,已经到了廊檐下。转眼又看见一个人
影子在玻璃窗上一晃。连忙笑道:“我有一点儿小事,一会就来,你先去拾掇场面。场面摆
好了,我也到了。”燕西隔着窗户说道:“全摆好了,就只等你哩。”佩芳道:“你先告诉
他们一句,我就到。”
燕西道:“你可要就来哩。”说着,燕西已经走去。佩芳掀开一面窗纱,见燕西去得远
了,然后对小怜道:“这时候他们要拉我去打牌,我要瞒着他们,只好去敷衍一下。打完了
牌,回来我再和你算帐!”说毕,提了钱口袋,转身自向玉芬这里来。见他们三人,已经都
坐下了,把牌理好,静静地等着呢。玉芬笑道:“你的大驾,实在难请,怎么就去了许久?
”佩芳道:“忽然想起一件事没办,办完了才来的。”谁也猜不着佩芳那里出了什么事,所
以大家并不注意她的话,安心安意地打牌。依着佩芳,打了四圈,就要休手。无奈秀珠一再
地不肯,打了八圈。八圈打完,还只有九点钟。玉芬又要打四圈,随便怎样不依。佩芳无法
,只得又打四圈。直打到十圈的时候,只见凤举一路嚷了进来,说道:
“你还不快去看看吗?小怜跑了。”大家听了这话,都是一怔。佩芳心里是明白的,脸
色就变了,连忙站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小怜跑了?”凤举道:“我刚才在外面进去,屋
子里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我把电灯一扭,桌上就有小怜留下来的一封信。
你瞧这信,她不是走了吗?”他这一说,大家都为之愕然。佩芳把信拿来一看,只见上
面写道:
大少奶奶台鉴:小怜命苦,自小为奸人拐卖在外,不知身家父母。后到贵府,蒙少奶奶
格外怜爱,如同亲妹,实在感恩不尽。小怜若有丝毫良心,决不能背主逃走。但是半年以来
,少奶奶时时提到要把小怜择配。此外还有许多事情,万难容小怜再来伺候。所以无论如何
,小怜一定是要走的。不过要等少奶奶择配好了,小怜再走,那种婚姻,决难圆满。小怜已
经为人卖了一次,做金钱下的奴隶。不能又上一回当,去做婚姻下的奴隶。小怜的事,本想
找一个机会,慢慢对少奶奶一说。现在,大爷和少奶奶都已知道,又疑心小怜做了坏事,就
是有一百张口,也不容易辩论。小怜的婚事,恐怕也不能成功。想来想去,只有先躲开一步
,先把婚事定了,到那时候,木已成舟,大家都不能反悔,小怜再回来领罪。至于小怜婚事
经过的详情,匆忙之间,实在说不完,请问六小姐,就略知一二。总理太太少爷少奶奶小姐
各处,不能拜辞,死罪死罪。
小怜垂泪上言
佩芳一面看信,脸色是时时刻刻地变幻,到了后来,不觉垂下泪来。玉芬道:“怎么样
?这孩子真走了吗?”佩芳将信扔在桌上道:“你们大家瞧这信。”玉芬展开信纸,大家都
围上来看。大家轮流地将信看完,都不胜诧异。尤其是燕西,好象受了一种什么刺激似的,
有一种奇异的感想。玉芬道:“她这信上说了,六妹知道她的婚事,把六妹请来问问看,她
究竟是跟谁跑了?”有那多事的老妈,听见这句话,不要人分付,早把润之就请来了。润之
笑道:“小怜真走了?我很是佩服她有毅力,能实行自由恋爱。”玉芬道:“你还说呢,她
说这事你全知道,你瞧瞧这信。”说着,就把信递给润之看。润之道:“不用看,我知道,
她是跟那柳春江走了。不过那姓柳的能不能够始终爱惜她?我可不敢保险。这人老七应该认
得,你看他们会弄到哪种地步呢?”燕西道:“这个人认是认得,也是一个很漂亮的角色,
要说他和小怜结婚,我也不敢相信,或者不至于是他吧?”润之道:
“小怜眼光很高的,不跑则已,若是跑走,姓柳的决不能没有关系。”于是就把小怜和
柳春江认识的经过,略为说了一遍。凤举一顿脚道:“一点不错。由蒋妈转交给小怜的信,
发信的人,不是自称春香吗?春江春香,声音很有些相近。我看一定是这小子,我们马上可
以到他家里要人。”佩芳道:“要你这样大发脾气做什么?人是我的,我愿意她走,就让她
走。你有什么凭据,敢和柳家要人?现在这样夜静更深,你跑到人家去,说得不好,还仔细
挨人家的打呢。”凤举道:“你愿意让她走,那还说什么。
要不然的话,今晚上不找她,明天她远走高飞,可就没法子找她了。”佩芳默然了一会
,叹了一口气道:“罢!我好人做到底,由她去。她若上了别人的当,也不能怪我。”润之
道:“大嫂这种主张很对,这事一闹起来,一则传说开了,不大好听。二则她既然下了这个
决心,跟了姓柳的走,主张是不会变更的,就是勉强把她找回来,她一不好意思,寻起短见
来,那更糟了。”玉芬道:“我们虽不必找她回来,也得打听打听,她究竟是不是跟姓柳的
走了?”佩芳道:“怎样地打听呢?不大方便吧?”玉芬道:
“我们真个派人到柳家里去打听不成吗?只要随便打一个电话到柳家去问问,那姓柳的
还在家没有?若是接连几回打听不出来,这人一定走了。”佩芳坐在一边默然无语。大家便
料她心里受有重大的感触,也就只把看破些的话来宽慰她,不再说小怜不对。佩芳也不打牌
了,无精打采,自回房去。凤举却唠唠叨叨,埋怨她不已。佩芳道:“你不要起糊涂心思,
你以为小怜跑了,你是失恋了。我敢断定说一句,她始终没有把你看在眼里。
她走了,你在我面前吃这种飞醋,有什么意思呢?人是去了,你大大方方的,不算一回
事,人家也许说你有人道。现在人既不能回来,做出这样丧魂失魄不服气的样子,白惹人家
笑话,我看是不必吧?”这几句话,正说中凤举的毛病,他本躺在外面屋子里那张藤榻上,
便叹了一口长气。佩芳隔着壁扇说道:“叹气作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缘分,那是强不来的。
睡觉罢,不要生气了,你还是陪着你的黄脸婆子罢。”说毕,噗哧一笑,又将壁扇拍了两下
。凤举也就悄然无声,自去睡觉。
到了次日,佩芳将这事告诉堂上翁姑。金太太见佩芳的样子,都随便得很,自己也就不
能怎样追究。偏是凤举解脱不开,他心里总象拴着一个疙瘩似的。他转身一想,他夫人昨晚
所说,各有各的缘分这句话,实在有些道理。这多年来,对小怜没有重骂过一句,总是在心
里怜惜着她。不料她一点没有动心,却与一个姓柳的,只几回见面的工夫,就订下白头之约
。这样看来,男子若不得哪个女子的欢心,把心掏出来给她,也是枉然的了。心里这样想着
,整天地不高兴。
这天上衙门,大家在办公室里闲谈,偶然谈到对妓女用情的问题。他的同事朱逸士道:
“人非木石,孰能无情?妓女既然也是一个人,自然一样的也有爱情。譬如一个叫化子,你
屡次三番地给他钱,他会记得你。我们对妓女,尽管地花钱,尽管和她要好,她就不会对我
们表示一点好感吗?”凤举笑着把两只手一齐摇起来。说道:“糟了,糟了,要象你这样替
妓女设想,那要把花钱的人,一齐送下火坑。妓女牺牲的是色相,卖的是爱情,你为她有色
去爱她,不知道她却认为是一种牺牲哩。你若因为她表面上做得甜甜蜜蜜的,好像爱你,哪
里知道她正卖的是这个爱哩。”朱逸士道:“照你这样说,妓女竟是一种没有感情的动物了
?”凤举道:“她们自然也有爱情,不过她所爱的人,不必就是花钱的客人。我经过种种试
验,知道女子的爱情,不是金钱买得到的。就是你花钱买来了,也不过表面上的应酬,决不
是真爱情。有一天,她不需要你的金钱了,她的真爱情一发生,就要和你撒手了。”旁边又
有一位同事,叫刘蔚然的,便接上说道:“凤举兄既然经过种种试验,才知道妓女的爱情是
这样的。那末,这种试验的经过,可得而闻欤?”说着,左腿向右腿上一架,偏着身子,望
着凤举傻笑。凤举笑道:“这有什么可谈的?大概在胡同里花过一注子钱的,都应该知道。
岂必要我金某人现身说法。就是你二位,不必装呆,也应该知道若干吧?”朱逸士笑道:“
好久没有和凤举弟逛过了。能不能带我出去走走,瞻仰瞻仰贵相知?”凤举道:“同去逛,
倒无所不可,说到相知,一个也没有。我不过因为应酬朋友,偶然在胡同里找一个地方坐坐
。今儿这家,明儿那家,我是成了得意不宜再往,哪里有熟人?”刘蔚然笑道:“凤举兄这
话,倒是事实。因为阃威大震,家法厉害着啦。”朱逸士笑道:“真的吗?我若是凤举兄,
要表明不怕家法厉害,必定举出一个反证来。”凤举道:“二位说来说去,无非要我请一请
你们这一个小东,很不算什么,要我请就要我请,何必旁敲侧击,绕着许多弯子说话呢?”
朱逸士道:“这样说,凤举兄是很愿相请的了。机会不可错过,要请就是今天。”凤举笑道
:“这几天我也无聊得很,倒愿意出去走走,今晚就是今晚,但不知是逛南的?还是逛北的
?”朱逸士笑道:
“我是南班子里熟人太多了,东也撞着,西也撞着,还是北的罢。”凤举指着他笑道:
“你听听,这才是你不打自招啦。”朱逸士笑道:“本来我就没有说我不逛,有什么不打自
招哩?就是蔚然兄与我也有同样之感。”刘蔚然笑道:“不敢高攀,我没有这种资格。”凤
举道:“倒是南式小吃,逛得腻了,掉一掉口味也好。我早就想了,来一个家家到,看看到
底有多少好的?”朱逸士道:“那还了得?一家坐十分钟,一个钟头,也只能走六家,此外
还有走道的工夫,点名的工夫,全在内了,走马看花,那还有什么趣味?”刘蔚然道:“我
有一个办法,坐得住的地方,就多坐一会儿,坐不住的地方,扔钱就走。”凤举道:“我以
为不逛就不逛,要逛就逛个痛快,家家到,也不要紧,不过回来晚一点罢了。”朱刘二人见
凤举有此豪兴,大概东是由他做定了,乐得赞成。便依了他的话,约着下了衙门不必回家,
一直就出南城来,在小馆子吃晚饭。
吃了晚饭,街上的电灯,已经是通亮了。朱刘二人都是搭坐凤举的汽车的,这时凤举分
付汽车回家,三人带着笑容缓缓地走进胡同。朱逸士问道:“凤举兄,我们先到哪一家哩?
”凤举道:“我们反正是家家到,管他那一家开始,只要是北方的,我们就进去。”说话时
,只见一家门首,挂了几块红绫绣字的小玻璃匾。那绣的字,有一块是小金翠,一块是玉金
喜。凤举皱着眉道:“俗俗!这北地胭脂,不说别什么,就是这名字,就万不如南方的了。
”刘蔚然道:“怎么样?一家还没有到,你就打算反悔了吗?”凤举笑道:“批评是批评,
逛是逛。此来本是探奇,哪有反悔之理。”说话时,朱逸士脚快,一脚已踏进门去。凤举笑
道:
“你为什么这样忙?进去抢什么头彩吗?”说时,也和刘蔚然一路跟进去。走进一重屏
门,只见一个穿黑衣服的龟奴,满面春风地迎上前来。说道:“你啦,没有屋子。各位老爷
有熟人,提一提。”凤举皱着眉对朱刘二人道:“扫兴。头一家就要尝闭门羹了。”便对龟
奴道:“屋子没有空,人也没有空吗?”那龟奴听了凤举的话,莫名其妙,翻着眼睛,对凤
举望着。朱逸士道:“他是问你们这儿姑娘有闲着的没有?”龟奴道:“有两个闲着。”朱
逸士道:“那就成,你叫她出来我看看。”龟奴也不知道他们什么用意,只得把那两位姑娘
一齐叫到院子里来。凤举睁眼看时,一个有二十来岁,脑后垂着一把如意头,脸上倒抹了不
少的胭脂粉。她穿一件豆绿色旗袍,却是一双三寸金莲的小脚。
旗袍下面,露出大红丝光袜子,青缎子尖鞋,却有一种特别刺激性。她一扭一扭地先走
上前来,龟奴就替她报了一句名,是玉凤。她老实不客气,倒死命盯了三人一眼,轻轻地说
了一句道:“好像是朋友。”朱逸士也轻轻地对刘蔚然道:“她也安得上一个凤字?真有些
玷辱好名姓的。”正说时,只听见有人娇滴滴地叫了一声干妈,随声出来一个姑娘,约计有
十五六岁。上身穿了一件对襟红缎子小紧身,下面穿着大脚葱绿色长裤。梳着一条辫子,倒
插上一朵极大的大红结子。虽非上上人才,两颊微微地抹了一点胭脂,倒有几分娇憨之处。
她穿着一双高跟鞋,吱咯吱咯,走上前来。龟奴见她上前,便替她唱着名道:晚香。凤举笑
道:“这名字倒也对付。”刘蔚然笑道:“凤举兄倒有相怜之意,就是她罢。”晚香看他们
的颜色已有些愿意样子,向刘蔚然道:“是哪位老爷招呼?”朱逸士指着凤举道:“你叫他
,你可别叫老爷。他是金总理的大少爷,他不爱别什么,就爱人家叫他这么一声少爷,你要
叫他一声少爷,比灌了他的浓米汤还要好呢。”这孩子也是个聪明人,常听人说,总理是总
长的头儿,他是总理的大少爷,自然是个花花公子。便笑道:“我知道,南方人叫度少,是
最有面子的。那末,我就叫度少了。金度少,你别见怪啦。”说毕,就握着凤举一只手,说
道:“真对不住,请你等一等,我叫他们腾屋子,我屋子让别人的客占了。”
这晚香正是一个做生意未久的姑娘,没有红起来。因为她屋子里空着,别一个姑娘有了
客,引到她屋里来坐。现在晚香自己有客人,人家自然要想法子让出来。而且龟奴老鸨在一
边看见,这个人举止非凡,已料到不是平常之辈,现在又听说是总理大少爷,越发地要加倍
奉承。不一会儿,屋子让出来了。晚香牵着凤举的手,引了进去,东边一间小小的厢房。屋
子里只有一张木床,和一张木桌椅,一架小玻璃橱,另外一套白漆桌椅,连沙发都没有。晚
香红着脸道:“屋子真小,你包涵一点。”
凤举笑道:“不要紧,我们是来看人的,又不是来看屋子的,屋子大小,有什么关系哩
!”这个时候,晚香的跟妈,和晚香的鸨母李大娘,打手巾把,沏茶送瓜子碟,忙得又进又
出。这李大娘原是一个养老妓女的。因为近来手头挤窄,出不起多钱,就只花了几百块钱,
弄了晚香一个人小试。差不多做了一个月的生意,每天不过两三个盘子,就靠这三四元盘子
钱,哪里维持得过来?因此昼夜盘算,正想设一个法子,振作一下。现在忽然有位财神爷下
降,哪里肯轻易放过?便在房门口掀帘子的时候,对晚香丢了一个眼色。晚香会意,便走了
出来,李大娘把她牵到一边,轻轻地说道:“刚才屋子有一班客人,认得这个姓金的,他说
这真是总理的儿子。你要好好地陪着他,别让他来一回就算了。你红得起来红不起来,都在
这个人身上,你可别自己错过了机会。”李大娘说一声,晚香哼着答应一声。说完了,于是
他们定计而行起来。
--
※ 修改:.dir 于 Jan 6 09:38:07 修改本文.[FROM: bbs.ndc.neu.edu.]
--
※ 转寄:.碧海青天 bbs.dlut.edu.cn.[FROM: bbs.ndc.neu.edu.]
--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dir.bbs@rose.dlut.ed]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07.736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