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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ir (骗子), 信区: Reading
标  题: 金粉世家--4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Jan  6 09:38:56 2000), 转信

第三十九回
情电逐踪来争笑甜密
小星含泪问故示宽宏
  这时,燕西伸了一个懒腰笑道:“休息一会罢。”便取了一根烟卷坐在一边抽烟。白莲
花静静地坐着,忽然微微一笑。

  笑了之后,抽出肋下掖的手绢,结了一个大疙瘩,坐了拿着,向右手掌心里打,低了头
,可不作声。燕西笑道:“来,坐过来,我有话和你说。”白莲花笑道:“我们离得路也不
远,有话可以说,何必还要坐到一处来说?”燕西笑道:“我的中气不足,坐到一处,声音
可以小一点,省力多了。”白莲花笑道:

  “坐过来就坐过来,我还怕你吃了我不成?”说时,便坐到燕西一处来,牵过燕西一只
手,将手绢疙瘩在他手心里打。燕西笑道:“怎么着?我犯了什么法,要打我的手心吗?”
白莲花笑道:“你这话我可不敢当。”燕西轻轻地说道:“不要紧的,你打就打罢,你不知
道打是疼,骂是爱吗?”白莲花红了脸,也轻轻地笑道:“别说罢,他们听见,那什么意思
?”燕西笑道:“听见也不要紧。你瞧,王二爷和黄老板那种情形,不比我们酸得多吗?”
白莲花道:“可惜我们家屋子脏得很,要不然,可以请七爷到我家里去玩玩。”燕西道:“
真请我去吗?”

  白莲花微笑道:“我几时敢在七爷面前撒谎?”燕西道:“撒谎倒是没有撒过。不过从
上海来的人,多少总有些滑头,我觉得你说话很调皮,怕你也有些滑头呢。”白莲花道:“
七爷,你说这话,有些冤枉人。我纵然调皮,还敢在七爷面前调皮吗?”

  燕西笑道:“那也说不定。但是调皮不调皮,我也看得出来的。”

  白莲花道:“这就是了。七爷凭良心说一句,我究竟是调皮不调皮呢?”燕西笑道:“
在我面前,还算不十分玩手段。可是小调皮,不能说是没有。”白莲花笑道:“请七爷说出
来,是哪一件事有些小调皮?”赵孟元抬起一只手,对这方面招了几招,笑道:“七爷,七
爷,请过来,给我看两盘。”燕西道:

  “我自己开了公司,不看公司里的牌,倒看敌手的牌吗?”赵孟元笑道:“我倒不一定
要七爷看牌,不过七爷在那里情话绵绵,惹得别人一点心思没有,我愿七爷到隔壁屋子里说
话,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燕西就对白莲花笑道:“好吧?我们到隔壁屋子里说话去。”
白莲花笑道:“何必故意捣乱?我还是来看牌。”说时,就走到鹏振后面来看牌。这正是鹏
振当庄。

  掷下骰子去,就叫:“买一百和,老刘,你顶不顶?”刘宝善笑道:“我不顶。上次你
买五十和,我顶五十和,上了一回当,你想我会再上第二回当吗?”鹏振笑道:“你不顶,
就没有种。”

  刘宝善道:“你不要用这种激将法。我又不是当兵的老侉,也不和人打架,管他有种没
有种呢?”说话时,鹏振已将牌起好,竟是一上一定,牌好极了。白莲花笑道:“怪不得三
爷要头一百和。”刘宝善道:“怎么着?手上有大牌吗?”白莲花微笑道:

  “我不便说。”刘宝善碰了一个钉子,就不作声。过了一会,鹏振吃了一张,果然和了
。自这一牌之后,他就接连稳了三个庄。赵孟元笑道:“了不得,我要钉他几张牌了。不然
,尽让他兄弟两个人赢钱。”白莲花见站在这里,鹏振大赢,不好意思,也就闪了开去。坐
了一会,又慢慢踱到刘宝善身后,看了一盘。因见他哪里衔了烟卷,要找取灯,连忙擦了一
根,送了过去,给他点烟。刘宝善将头点了一点,然后笑说道:“劳驾!劳驾!到了这里,
我是主人,怎么还要你来得我的忙呢?”

  白莲花笑道:“这算什么?二爷帮我的忙可就大了。”刘宝善道:“怎么不算什么?我
告诉你一段笑话罢。我有一个本家兄弟,专门捧唐兰芬,天天去听戏叫好,花的钱也可观了
。戏散之后总要上后台的小门口去站班,希望人家给一点颜色。有一天,经人介绍,在后台
门口见了面,人家也没有多说,只说了一句:贵处是湖北吧?听你说话的声音很象呢。他这
一乐,非同小可,一直笑了回来。不问生熟朋友,见了就先告诉人说道:唐兰芬和我说话了
,唐兰芬和我说话了。你瞧,只和他说两句话,他就乐得这样。我又没捧过李老板一次,李
老板倒肯给我点烟,这面子可就大了。还值不得说一说吗?”

  白莲花笑道:“言重言重,你打牌罢。若为我擦了一根取灯,让刘二爷挨一盘大的,我
心里倒过不去。”刘宝善笑道:“只要李老板肯说这句,挨一盘大的也值。”赵孟元笑道:
“这样说,你就多灌他一些米汤,让他多挨几盘大的罢。”白莲花笑笑,对赵孟元了一
眼睛,在刘宝善身后看了两三盘,慢慢地却又踱到赵孟元身后来。燕西躺在沙发上,冷眼看
着白莲花。见她在四个人身后,都站了一会子,这分明是对各人都要表示好感,不让任何人
不满意。这样一来,她所需要捧场的人,也可以多一点。如此说来,真是用心良苦了。白莲
花一直将四个人的牌都看过了,然后才坐到燕西一处来。燕西握住了她的手,正要安慰她两
句。

  忽然有人在外面哈哈大笑一声,接上说了一句道:“好哇!

  你们躲在这里快活,今天可让我捉住了。”说话的人走了进来,正是凤举。刘宝善笑道
:“呵哟!大爷,好久不见了。今晚上怎样有工夫到我们这里来走走?”凤举一见燕西和一
个漂亮女子坐在一处,便问道:“这位是谁?”燕西还不曾介绍,白莲花就站起来先叫了一
声大爷。接上说道:“我叫白莲花。”凤举笑着点了一点头。便和鹏振道:“这倒好,郎舅
兄弟捧角儿捧到一处来了,这一班小孩子也就够胡闹的了。”赵孟元笑道:

  “大爷别怪我旁边打抱不平。你做大爷的,在外面另租小公馆住都可以。他们和几个女
朋友打一桌牌,这也很平常的一件事。”凤举笑道:“我可没有敢说你,你也别挑我的眼。
”赵孟元笑着对鹏振道:“怎么样?我给你报仇了不是?大爷,你这件事,什么时候公开?
也应该让我们去看看新奶奶吧?”凤举道:“不过是个人,有什么看头?”赵孟元道:“怎
么没有看头?

  要是没有看头,大爷也不会花了许多钱搬到家里去看呢!”刘宝善、王幼春都附和着说
:“非看不可。”凤举笑道:“我不是不让诸位去看,无奈她不愿意见人,我也没有办法。
”赵孟元道:“这是瞎扯的,靠不住。我现在可以先声明一句,无论是谁,见了这位新大奶
奶的,都要保守秘密,不许漏出一个字,有谁漏了消息半点,就以军法从事。”说这话时,
可就用眼睛瞟了鹏振、燕西一下,笑道:“执法以绳,虽亲不二。你们二位,听见没有?”
鹏振和燕西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微笑。刘宝善道:“我看大爷还是让我们去的好。若不让
我们去,我们就会邀一班胡闹的朋友作不速之客。到了那个时候,大闹起来,那就比招待我
们费事多了。”凤举笑道:“你二位的事,还不好办吗?随便哪一天去,先通知我一声就是
了。”白莲花在一边听了半晌,这才明白了一些,大概是这位大爷,瞒住了家里,在外面又
娶了一位姨奶奶。因笑道:“大爷新娶的大奶奶,来了多少日子了?”刘宝善道:“还不过
一个来月哩!不但是娶过去没有多久,就是他们俩认识,也没有多久。象你和七爷这样要好
,恐怕还要不了这久呢。”白莲花弄得不好意思,将嘴一撇笑道:“干吗?……”这两个字
说完,又无什么话可说了。赵孟元笑道:“别不好意思,这话也不是瞎说的。

  好比今天这场牌,我们不和别人打,单替你打,这就是看到你和七爷的关系深,帮你的
忙,也就和帮七爷的忙一样。就在这一点上,你可以知道将来怎么样了,还用得着说吗?”
白莲花笑道:“你要说这话,我可要驳你一句。将来大家总也有给花大姐、黄大姐打牌的日
子。这又能说因为和谁要怎样,才肯来的吗?”鹏振道:“你这句话,说得很奥妙,什么叫
做怎样?谁和谁怎样?又怎样呢?”白莲花笑道:“唉!三爷别说了,瞧牌罢。若是谁要敲
了一个三抬去,可不便宜。”凤举见他们围在一处打牌说笑,却是有趣,不觉也就加入他们
的团体,一直看他们打完了四圈牌,接上又吃稀饭,还舍不得说走。

  这时电话就来了,听差说是请金大爷说话。这电话就在打牌的隔壁屋子里。大家听他答
应道:“是了,我就回来的,还早着呢!”凤举挂上电话进来,赵孟元便问道:“是新奶奶
打来的电话吗?”凤举笑了一笑。赵孟元道:“这就太难了。出来这一会子,就要打电话催
,比旧奶奶管着,还要厉害多少倍了。”王幼春道:“这位新嫂子,耳目也灵通,怎样就知
道大爷在这里?又知道这里的电话哩?”刘宝善道:“老二,你还没有经过这时期,你还不
知道。一个人在新婚燕尔的时候,是没有什么话不对新夫人讲的。大爷今天出来,一定是对
夫人先声明了,说是到我这里来了。一来让新奶奶好找,二来也可借此表示并没有回家去见
旧奶奶。所以新奶奶打了电话来了,大爷自己接着,这就算没有走开,证实了大爷说话,并
不撒谎。大爷,你说我这话猜到了你的心眼儿去了没有?”凤举笑道:“猜到心眼里来了,
你刘二爷还不是一位神机妙算的赛诸葛吗?”凤举虽然是这样说着,但是也只再看了三四盘
,一声不响地就走了。赵孟元道:“老刘,明天我们就去。三爷七爷你们二位去不去?”鹏
振道:“大爷还没有对家里人实说呢,我们还是不去的好,将来家里发生了问题,我们也省
得置身事内。”刘宝善道:“以大爷的身分而论,讨一个姨太太,那也不算过分,为什么连
家里都不告诉哩?要是这样,轮到你二位身上,那有希望吗?我看你们帮大爷一点忙,把这
事通过家庭罢。将来你二位,也好援例呀,你看我这话对不对呢?”金氏兄弟不过微笑而已
,倒弄得花玉仙、白莲花很有些不好意思。这时,牌又打完了四圈,共是十二圈了,依着刘
赵还要打四圈,鹏振就不肯。大家明知道他是夫人方面通不过,当着他大舅在这里,不好开
玩笑,也就算了。算一算,共打了二百多块钱头钱。输得很平均,只鹏振赢了三四百块钱;
其余三家都输。输家为头家可得现钱起见,都掏出钞票换了筹码,没有开支票。燕两将头钱
里面的钞票叠在一处,轻轻地向白莲花手里一塞,笑道:“太少,做两件粗行头穿罢。”白
莲花拿着钱,就满座叫多谢。说毕,一回头,又对燕西道:

  “七爷,我还有一件事求你。我回去没有车,借你的车坐一趟回去,成不成?路也不多
,开到我家马上就让他们回家去,也不耽误什么时候的。”燕西道:“我这也就走了,我送
你回去得了。”花玉仙就问鹏振道:“我呢?”鹏振道:“当然我也送你回去。”王幼春就
对鹏振道:“三哥,你那车让我搭一脚成不成?”鹏振笑道:“我这车,要送你,又要送你
的朋友,有好几趟差事呢。你不知道省几个钱,自己买一辆小伏脱坐吗?

  遇到新朋友,也是一个小面子呀。”王幼春道:“我要坐就坐好的,摇床似的汽车坐着
有什么意思?就是请朋友坐,朋友也会笑断腰呢。”燕西笑道:“黄老板,你笑断腰不笑断
腰呢?

  你说二爷把自己汽车送你有面子呢?还是搭人的车坐有面子呢?”黄四如笑道:“有交
情没有交情,也不在乎坐汽车不坐汽车。”燕西对王幼春道:“她到处关照你,盛情可感啊
!”王幼春笑道:“你不要多我的事,你送你的贵客回家去罢。”这时,白莲花已经披上一
件天青色的斗篷,两手抄着,站在人丛中有许久了。别人说笑,她只是站在那里望着。这才
说道:

  “我等了许久了,要走就走罢。”燕西微微地抄着她斗篷里的胳膊,并排走出大门,又
同上汽车。车开了一会,白莲花微微一笑。燕西道:“你笑什么?”白莲花道:“你那些朋
友,开玩笑开得厉害,我有些怕他们。”燕西道:“怕什么?你也索性和他们开玩笑,他们
就不闹了。”白莲花摇摇头道:“象老黄那个样子,我办不到。”她这样一摇头,有一支头
发却从额角上披了下来。燕西见她两手抄了斗篷,不能去理头发,一伸手就给她轻轻地将头
发理上去。笑问道:“你回去得晚了,你妈不会问你吗?”白莲花道:“平常除了上戏园子
,回去晚了,那是不成的。不过和七爷在一处,无论什么时候回去,都不要紧的。”燕西笑
道:“那为什么呢?对于我感情特别的好吗?”白莲花笑道:“凭你说吧!我是不知道。”
燕西道:“据你这话看,自然是特别和我要好。但是她一回也没有看见过我,怎样就对我特
别要好呢?”白莲花道:“那也因为是我的关系。”燕西道:“你这话我越听越糊涂了。刚
才你说你母亲有些干涉你。现在又说有你的关系,她就特别对我要好,这话我简直不能明白
。”白莲花在斗篷里伸出手来,握着松拳头,在燕西大腿上轻轻捶了一下。笑道:“你这人
真是蘑菇。”燕西笑道:“你到北京还没有几天,怎么新出的土话也学会了?”

  白莲花道:“你以为我们在上海,也是说南方话吗?”燕西道:

  “你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了一桩事,我以为在上海住着,听着人说北京话,觉得格外地
好听。好比在北京住着,听人说苏州话一样,娇滴滴的,分外入耳。”白莲花道:“你说的
是小姑娘说话吧?”燕西笑道:“自然是小姑娘,娘们也还对付。在南方听男子汉说北京话
呢,倒不怎样讨厌。若是在北方听一大把胡子的人说真正的苏州话,可是怪肉麻的。”白莲
花道:

  “我在苏州前后也住过一年多,勉强说得来几句苏州话。以后我们见面就说苏州话罢。
”燕西笑道:“你不是苏州人,我也不是苏州人,见了面说苏州话,人家还要笑我们是一对
傻子呢。”说到这里,汽车门忽然开了,小汽车夫手扶着门,站在地下。燕西道:“怎么着
?到了吗?”小汽车夫笑道:“早到了。”

  燕西笑道:“你瞧!我们说话都说糊涂了,到了都会不知道。”

  白莲花笑着下了车,说道:“你愿意坐在车上说话,我再坐上去,开了绕一个弯罢。”
燕西笑道:“好罢。只要你肯坐上车来,我就带你去绕个圈圈,要什么紧?”白莲花只回头
对燕西一笑,自上台阶,去敲门环。燕西让她敲开了门,才肯分付开车。白莲花家里听到门
外汽车响,知道是燕西用汽车送白莲花回来了。她的母亲就亲自走出来开门,看见汽车上坐
了一个年轻的人,料定了就是金七爷。便道:“七爷,费你心啦,还要你亲自送来,真是不
敢当。家里坐一坐去吧?”白莲花道:

  “这样夜深了,家里没个茶没个水,请人哪儿坐呀?我约了七爷了,请他过一天再来。
”燕西就隔着车窗,笑着给她母亲点了点头,汽车这才开走了。

  燕西回到家里,已经差不多到三点钟。金荣已经将棉被展开,他脱了衣服,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已是红日满窗,坐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靠着床柱便按电铃,恰好听差屋里人
走空了。按了两次铃,还没有见人来。便喊道:“金荣呢?

  怎么老不见人?”说话时,门轻轻一推,燕西看时,却是佩芳。

  她穿了青哔叽滚白辫的旗衫,脸色黄黄的,带有三分病容。脸上固然摒除了脂粉,而且
头发也不曾梳拢,两鬓的短发,都纷披到耳边。她究竟是个大嫂,不须避嫌,就一直进房来
,笑问道:“好睡呀!怎么睡到这个时候?”燕西道:“是什么时候?

  有十二点钟吗?”佩芳道:“怎么没有十二点钟?你忘了你的窗户到下午才会晒着太阳
吗?”燕西在枕头底下掏出一只小瑞士表来一看,却是两点多钟了。笑道:“真好睡,整睡
十二个钟头。”佩芳道:“又打了一宿牌吗?怎么闹到这时候才醒?”

  燕西笑道:“可不是!打了一宿牌,倒赢了几块钱。”佩芳笑道:“我管你输钱赢钱。
我问你打牌,有没有大哥在内?”燕西道:“没有他,我们几个人坐在一处闲谈,回头凑合
着就打起牌来了。”佩芳道:“在哪里打牌?”燕西道:“在刘宝善家里。”佩芳笑道:“
我知道的,那里是你们一个小俱乐部,到那里去了,没有好事。那地方你常去吗?”燕西道
:“也不天天去,偶然一两天去一两回罢了。”佩芳道:“你大哥呢?”燕西道:“大概也
是一两天去一回。”佩芳道:“这样说,你们哥儿们是常在一处玩的。怎么他娶了一位新大
嫂子,你一声也不言语呢?”燕西作出很惊讶的样子道:“谁说的?哪有这件事?”佩芳道
:“你这孩子,也学得这样坏。嫂子有什么事对你不住?你也学着他们一样,也来冤我?”
说到一个冤字,嗓子就哽了,有话也说不出来,眼圈就起了一个红晕儿。燕西一面穿衣服下
床,一面说道:“我能够起誓,我实在不知道这一件事情。别说不见得有这一件事,就是有
这件事,我一张嘴是最快的,大哥焉肯先对我说。”佩芳道:“你就是不知道,大概总听见
说过的了?听说这个女人有二十多岁,长得并不好看,倒是苏州人,对吗?”燕西正对了洗
脸架子上那面大镜子,在扣胸前钮扣,背对着佩芳,听她样样猜一个反,不觉好笑。转念一
想,且慢,不能听得样样相反,她不要故意如此,让我说不对,她就好追问吧?因笑道:“
我对于这个消息,根本上就不知道,我知道是苏州人还是扬州人呢?你真要问这个事,你叫
我去打听打听得了,你要问我,真是问道于盲了。”佩芳笑道:“你这孩子真调皮,讨不出
你一点口风。你既然担任给我打听,我就拜托你罢。你什么时候给我的回信?”

  燕西道:“这可说不定,也许两三个钟头以内,也许二三十天以内,事情是在人家嘴里
,人家什么时候告诉我,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怎样可以预定呢?”佩芳道:“你不要说这
样的滑头话,干脆,不肯给我打听就是了。不过我托你一件事,见了你大哥的时候,你给我
传个信,你说我要到医院里去养病,请他抽空送我一趟。医药费也不必他拿一个,我全有。
他若是不回来,我就自己去找,找了不好的医院,把病医治坏了,可是人命关系。”燕西笑
道:“何必叫我撒这样一个谎?叫大哥回来就是了。你能说能笑,能吃能喝,哪里象有病呢
?”佩芳笑道:“是罢,你是处女式的小爷们,知道什么病不病?你给我对他一说就是了,
至于他回来不回来,你可不必管。”燕西道:“叫他回来还不容易吗?何必费这些事?他昨
天下午,不是回来了一趟吗?”佩芳道:“我有一个多礼拜没有见他的面,昨天他哪里回来
了呢?”燕西道:“他昨天的确回来了。大概他只在前面混一混,没有到后面去。”说着,
笑了一笑,因道:“我给你一个好主意,你只要对听差说一声,只要大哥来了,就报告你一
声,你马上出来,你还见不着吗?”佩芳道:

  “我叫你办这一点儿小事,你就这样推三阻四的。以后你望嫂子替你做事,你还望得到
吗?”燕西笑了一笑道:“我这是两姑之间难为妇了。痛痛快快帮嫂子的忙吧,又得罪了大
哥。不管这些闲事吧,又得罪了大嫂。我究竟应该怎么样办呢?”佩芳笑道:“你和你哥哥
有手足之情,自然应当卫护着哥哥。但是要照公理讲起来呢,谁有理就该帮谁,那应当帮为
嫂的了。

  我也不是不肯让你哥哥讨人。只要讨的人走出来看得过去,又还温柔,他就彰明昭著一
马车拖了回来,我决不说半个不字。

  现在瞒了我,瞒了父母,索性连你们兄弟都瞒起来了,另在外面开一个门户,这实在不
成事体。不知道的,还要说我是怎么厉害呢。我不恨他别的,我就恨他为什么瞒着我们讨了
,还要给我们一个厉害的名声?”燕西笑道:“据大嫂这样说,这个人竟是可以把她接回来
的了?”佩芳一拍手道:“怎样不可?

  你怕我想不通吗?他在外面另成一个门户,一个月该花多少钱?搬了回来,要省多少钱
?花了省了,是谁的呢?”燕西笑着把大拇手指头一伸,说道:“这样大方,真是难得!”
佩芳道:“我不是说一句不知上下的话,我们上一辈子,不就是两个姨母吗?母亲对姨母是
怎样呢?他照着上人的规矩办下来,我还能说什么?不过我们老爷子讨两位姨母,可不象他
这样鬼鬼祟祟的呀!”燕西见她话说得这样切实,也很有理由,笑道:“嫂子是真大方,既
然如此,我给你和老大办办交涉看。”

  佩芳道:“你尽管去和他说,你看我办得到办不到?你在什么时候对他说了,就请你什
么时候给我一个信。我对于这位新奶奶也是以先看为快呢。”燕西道:“只要见着了他,我
就对他说,决没有问题。”佩芳见他已表示可以帮忙,总算是表示好意了。因此,陪着他说
了许多闲谈,一直等到燕西洗过脸喝过茶,金荣送上点心来吃,佩芳才出门而去。

  燕西起来得晚,混一混就天晚了。吃过晚饭,一人转觉无聊,坐汽车出去,汽车又让人
坐走了。想着还是找清秋谈一谈,比较上有趣一点。于是就雇了一辆人力车到冷家来。不料
到了那里,清秋又出去了。心想,白莲花昨天约我,我不曾告诉她日子,我今天给她一个冷
不防撞了去,看她究竟在家里作些什么?这也算是很有趣的事,何妨试试。因这样一想,又
坐了车,到白莲花家来。打了几下门,是白莲花家一个老妈子来开门。她在黑影里,也看不
出燕西是怎样一个人,开了门,便粗声粗气地问是找谁?燕西道:“我姓金,会你们李老板
来了。”白莲花有个远房哥哥,是戏班子里一个打零碎的小角,也住在这里。他喜欢提了鸟
笼子上小茶馆,乱七八糟的朋友很多。白莲花的母亲李奶奶很讨厌他的朋友前来麻烦。因此
,有朋友来会李老板,总是回绝的时候多。因此,那老妈子很不客气地说道:“他不在家,
出去一天了。”燕西道:

  “还不回来吗?”老妈子道:“今晚上就睡在外头,不回来了。”

  燕西一想,这是什么话?怎么白莲花会睡在外面?但是她是这般说的,也就不便追问所
以然。因笑道:“她就一宿都不回来了吗?”老妈子道:“你这人真麻烦,谁知道呢?”燕
西出世以来,也未尝碰过老妈子的钉子。现在受老妈子这样抢白,十分不高兴,不过自己为
人,向来不大会发脾气,况且白莲花家里,一回也没有来过,怎么可以对人家发气?只得认
作倒霉,自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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