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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金粉世家--8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Jan 6 09:45:00 2000), 转信
第八十四回
得失爱何曾愤来逐鹿
逍遥哀自己丧后游园
金太太在这里垂着泪,道之抱着小贝贝进来了。问道:
“你又伤心,小外孙子来了,快亲亲罢。”说着,抱了小孩子,真塞到金太太怀里去。
金太太抚摸着小孩子的头,望了道之道:“守华看了半年的房子了,还没有找着一处合适的
吗?”道之道:“已经看好一处了,原打算这两三天之内就搬。”金太太道:“不是我催你
搬家,我这里不能容纳你一家了。就是凤举他们也要搬家,自立门户去了。你还寄住在这里
,那成什么话呢?”于是就把刚才分财产的话,说了一遍。道之道:
“你真这样急,眼见得这家就四分五裂了。好比一把沙一样,向外一撒,那可容易,再
要团结起来,恐怕没有那一日。”金太太道:“团结起来作什么?好让我多受些闲气吗?有
你老子在日,他有那些钱,可以养住这些吃饭不作事的人,我可没有那些钱。迟早是一散,
散早些,我少受气,不好吗?不过我养了这一大班子,到了晚年还落个孤人,人生无论什么
都是空的,真无味呀。”说着,在袖子里抽出一条手绢,在两只眼睛角上又擦了两擦。接着
将小贝贝抱了放在大腿上坐着,只管去摸他的头。道之听母亲所说,也觉黯然,不过自己是
个出嫁的女儿,有什么法子来慰母亲的寂寞呢?顿了一顿,因道:“那也不可一概而论,老
七夫妇,就太年轻一点,让他们离开,也不大好吗?”金太太听到这里,先摇一摇头,接着
又叹了一口长气。道之道:“你老人家为什么叹气?”金太太道:
“我叹什么气?我看最不了的,就是这一对了。清秋这孩子,我先以为她还不错,而今
看起来,也是一个外实内浮的女子。
我这两天才知道,她和老七胡闹得够了,才嫁过来的。大概不久,笑话就出来了。”道
之道:“有什么笑话?难道到了日子了?”金太太道:“这也不算什么,这年头儿,乳着孩
子结婚的也多着啦。只是我最近发现她有一晚上,漏夜回家去了一趟,办什么事我不知道,
可是老七也是通了,分明是商量着办的了。我只知道这一位……”说着,将三个手指头一伸
,接着道:“她很有几个钱,老早就大作其公债买卖,而今由清秋这事一推,哪个不是一样
呀?他们有钱不能让谁抢了去,偏是表面上极力装着穷,我为这一点,也恨他们不过,让她
去造一番乾坤罢。”道之知道母亲是极能容物的人,现在是这样的不平,这话也就不好相劝
。因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大家就是这样的散了……”说不下去了,又唉着一声。
母女对坐无言地坐了一会,接着玉芬来了,才开始说话。
玉芬却望着道之道:“四姐,刚才你在这里吗?我们真分了吗?”
说着这话,把声浪压得极低,好象有极端不忍的样子。金太太道:“这事我就是这样办
,并不算分家,家留着我死了再分。
现在不过给你们一点钱,让你们去作奋斗的基础罢了。真有不愿要的,谁愿光了手去作
出一番事业来,我更是赞成。”说毕,板了脸不作声。坐了一会,玉芬觉得一肚子的议论,
给婆婆一个大帽子先发制人地制住了,暂时也就只好不说。恰好老妈子说有电话找,借着这
个机会,就离开了这里,回自己屋子里去接电话。一说话时,却是白秀珠。她道:“现在你
总可以出来了吧?我有几句话和你谈谈,请你到我这里来。”
玉芬道:“关于哪一方面的事,非马上来不可吗?”秀珠在电话里顿了一顿,笑道:“
不忙,但是能马上来是更好。”玉芬以为电话里或不便说,就答应马上来。挂上电话,回头
见鹏振将所分的那一股纸券,放在桌上,远远坐在沙发上,望了桌面,只管抽烟卷。玉芬一
把将那些东西完全拿在手上,打开衣橱向一只小抽屉里放进去。一面锁抽屉和橱门,一面回
过头来说道:“你真没有出息,不过这几个钱,你就看得那样出神。我姓王的,就不分家产
,也比你这个超过几倍去呢,那又算什么?”鹏振笑道:“原是因为钱不多,我才想了出神
,觉得做这样不够,做那样也不够。若是钱多的话,手边非常顺适,我就用不着想了。秀珠
她在电话里怎样地说,是合作的事吗?”玉芬道:“合作也好,不合作也好,与你可没有什
么关系,你也不必问。”说时,将钥匙放到小皮包里,自己匆匆换了一件衣服,就走出来。
这两天家里的汽车,都闲着的时候多,便坐了一辆,独自到白家来。也不用老妈子通报
,一直到秀珠屋子里来找她。
在窗子外先笑道:“我够交情不够交情?一个电话,马上就来了。”秀珠听到玉芬的声
音,早迎了上前,握住她的手笑道:
“真是够朋友,一个电话就来了”。将玉芬让在一张软榻上,自己也坐在上面,因低声
说道:“你要怎样谢我呢?你的款子,已全部转存到华国银行去了。因为这笔款子,是由华
国银行转拨的。家兄不知道你能不能信任那银行,不敢给你存定期的,只好给你存活期的。
和公司方面,纠缠了几个月,总算告了一个段落。”说着,连忙打开箱子,拿了一个折子,
交给玉芬。玉芬虽知道公司里那笔款子,有白雄起在公司的货款上,有法子能弄回来。然而
钱没到手,究竟不能十分放宽心。
现在不但钱拿回来了,而且人家都代为存好了。白雄起虽系表兄的关系而出此,然而也
亏得秀珠在一旁鼎力吹嘘,不然,决不能办得这样的周到。于是站起身来,一只手接了折子
,一只手握了秀珠的手,笑道:“我的妹妹,这一下子,你帮我的忙帮大了,我怎样的谢你
呢?”秀珠笑道:“刚才我也不过说着好玩罢了,当真还要你谢我吗?”玉芬道:“你虽然
不要我谢,然而我得着你这大的好处,我怎能说不谢?”秀珠笑道:
“你真是要谢,请我吃两回小馆子就得了。因为这全是家兄办的,我可不敢抢别人的功
劳。”玉芬道:“吃馆子,哪时候不吃,这算得什么谢礼?”说着,定了眼神想了一想,自
言自语地道:“我有办法,我有办法。”秀珠拉了她的手,又一块儿坐到软椅上去,两手扶
了玉芬的右肩,将头也枕在肩上,笑问道:“这么久不出来,你也不闷得慌吗?”玉芬觉得
她这一分亲热,也就非常人所可比拟,反过一只手去,抚摸着秀珠的指尖,又抚摸着秀珠的
脸,笑道:“表妹,真的,我说要感谢你,是必定要做出来的,决不是口惠而实不至的人。
”秀球站了起来,拍着她的肩膀笑道:“谁让我们是这样的至亲呢?
难道说能帮忙的时候,都眼睁睁望着亲戚吃亏去,也不帮助一把吗?得啦,不要再提这
话了,我们再谈别的罢。”玉芬见她这样开诚布公地说了,就不好意思再说酬谢的话,只是
向着秀珠笑。秀珠道:“现在你金府上,总可以不受那丧礼的拘束了。你在我这儿多谈一会
儿,吃了饭再回去,我想伯母总不会见怪吧?”玉芬一抬肩膀,两手又一伸,一撇嘴道:“
不成问题,树倒猢狲散,我们家今天分家了。但是这家可以说是分了,也可以说是没有分,
你觉得奇怪不是?让我……”秀珠便接着道:“不用说,我已经知道了,这种办法也很好,
事实上大家干大家的,表面上并没有落什么痕迹。”玉芬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事也不过刚发生几小时,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了。”秀珠
微笑道:“这也不算恶事,也没有传到一千里,我有耳报神,把消息告诉我了。”玉芬一想
,就猜着十有八九是燕西打了电话给她了。这话她若不说,也就不必说破。便装麻糊道:“
这事本也用不着瞒人,亲戚家里,自然是首先知道的。我想着,为了种种便利起见,很打算
搬出来,找一所小一点的房子独住,你看如何?”秀珠笑道:“哟!这是笑话了。象你这样
的智多星,哪样事情不知道,倒反过来请问于我?”玉芬笑道:“就算我是智多星,老实说
,你也比我不弱呀。我来问你的话,你倒不肯告诉我?”秀珠笑道:
“你既承认是智多星,我就不妨说了。我以为你最好还是搬出来住,要作个什么,要办
个什么,还不至于受拘束。就是我,也可以不受拘束,随便到你府上去谈天了。玉芬道:“
你到现在为止,对我们老七,还有些不满意吗?”秀珠听了她这话,顿了一顿,没有答复。
两手叉了腰,昂着头道:“不!我对他完全谅解了。玉芬姐,你不是外人,我所告诉你的话
,谅你也不会宣布。哼!象金燕西这种人才,没有什么出奇,很容易找得着。不过人家既在
我手上夺了去,我一定要现现本领,还要在人家手上夺回来。我说这话,你相信不相信?”
说着,她又是一摆头,把她那烫着堆云的头发,就在头顶一旋。玉芬拍着她脊梁笑道:“我
怎么不相信,只看你这种表示坚决的样子,我就可以相信了。”秀珠被她说破,倒伏在椅子
背上笑起来。玉芬道:“不是你自己说明,我可不敢说,我看我们老七,就是在孝服中,大
概也不止来找你一次了。今天有约会吗?”秀珠一抬头道:“有,他说舞场上究竟不便去,
我约他在咖啡柜房里谈谈。咱们名正言顺地交朋友,那怕什么?决不能象人家弄出笑话来了
,以至于非要这人讨去不可。这种卑劣的手段,姓白的清白人家,不会有的。”玉芬真不料
她大刀阔斧,会说出这样一套,笑道:“你很不错,居然能进行到这种地步,我祝你成功罢
。”秀珠又哼着一声道:“这种成功,没有什么可庆祝的,然而我出这一口气,是不能不进
行的。”
玉芬看她的颜色,以至于她的话音,似乎有点变了常态,要再继续着向下说,恐怕更会
惹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只得向她默然笑着,不便提了。便道:“我也要看看表兄去,应当
专诚谢他两句哩。”说着,就出了秀珠的屋子,去看白雄起去了。
秀珠拿起床头边的电话插销,就向金家要电话。不多一会儿,燕西就接着电话了。秀珠
道:“请你到我们家来坐坐,好不好?你三嫂也在这里。”燕西答说:“对不住,有我三嫂
在那里,我实在不便来。但是晚上的约会,我可以把钟点提早一点。她在那里,就是你也觉
着不方便。”秀珠道:“彼此交朋友,有什么叫方便不方便?”燕西道:“我刚刚将钱拿到
手,少不得我也要计划一下,我们哥儿们正有一个小会议哩。
我明天到府上来拜访就是了。”当他二人正在打电话的时候,玉芬在白雄起那边屋子里
,也拿了插销打电话,一听有秀珠和燕西说话的口音,就听了没有作声。把这事搁在肚里,
也不说出来。当日在白家吃了便饭回去,便留意起燕西的行动来。
到了晚上八点钟打过,燕西就不见了。约摸有一点半钟,在隔院子里听得清楚,燕西开
着上房门进屋里去了。于是一切的话,都已证实。燕西这种行动,连玉芬都猜了个透明,清
秋和他最接近的人,看他那种情形,岂有不知之理?所以燕西一进房来,清秋睡在床上了。
只当睡着了不知道,面朝着里,只管不作声。燕西道:“也不过十二点多钟罢了,怎么就睡
得这样的死?”清秋也不以为他说得冤枉,慢慢地翻转一个身,将脸朝着外,用手揉着眼睛
道:“还只十二点多钟吗?不对罢。跳舞场上的钟点,怎样可以和人家家里钟点相比呢?”
燕西是穿了西服出去的,一面解领带,一面说道:“你是说我跳舞去了吗?我身上热孝
未除,我就那样不懂事?我要是到跳舞场上去了,我也该换晚礼服,你看我穿的是什么?你
随便这样说一句不要紧,让别人知道,一定会说我这人简直是混蛋,老子的棺材,刚抬出去
,就上饭店跳舞了。你转着弯骂人,真是厉害呀。”清秋道:“我是那样转着弯骂人的人吗
?
只要你知道这种礼节,那就更好哇。不过你闹到这般晚才回家,是由哪里来呢?”燕西
道:“会朋友谈得晚一点,也不算回事。”清秋道:“是哪个朋友?”燕西把衣服都脱毕了
,全放在一张屉桌的屉子里,于是扑通一声,使劲将抽屉一关,口里发狠道:“我爱这时候
回来,以后也许我整宿不回来,你管得着吗?这样地干涉起来,那还得了!我进你一句忠告
,你少管我的闲事!”说话时,用脚上的拖鞋,扑通一声,把自己的皮鞋,踢到桌子底下去
。到了这时,清秋有些忍不住了,便坐了起来道:“你这人太不讲理了,你闹到这时候回来
,我白问一声,什么也不敢说,你倒反生我的气?我以十二分的信托你,你却一丝一毫也不
信托我。男子们对于女子的态度,能欺骗的时候,就一味欺骗,不能欺骗的时候,就老实不
客气来压迫。”燕西道:“怎么着?你说我压迫了你吗?这很容易,我给你自由,我们离婚
就是了。”清秋自嫁燕西而后,不对的时候总有点小口角,但是离婚两个字,却没有提到过
。现在陡然听到离婚两个字,不由得心里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燕西见她不作声了,也不
能追着问,他一掀被角,在清秋脚头睡了。清秋在被外坐了许久,思前想后,不觉垂了几点
泪。因身上觉得有些冰凉,这才睡了下去。心里便想,再问燕西一句,是闹着玩呢?还是真
有这个意思?盘算了一晚,觉得总是问出来的不妥,无论是真是假,燕西一口气没有和缓下
去,只有越说越僵的,总是极端地隐忍着。到了次日早上,清秋先起,故意装出极平常的样
子,仿佛把昨晚的事全忘了。燕西起来了,一声也不言语,自穿他的衣服。穿好了衣服,匆
匆忙忙地漱洗完了,就向前面而去。清秋虽然有几句话想说,因为要考量考量,不想只在这
犹豫的期间,燕西便走了,一肚子的话,算是空筹划了一阵。
燕西出来,自在书房里喝茶吃点心,在家里混到下午两点钟,秀珠又来了电话,说是在
公园里等他了。燕西总还没有公开地出去游逛过,突然提出上公园去,怕别人说他。因之先
皱眉,见人只说头痛,因之也没有哪个注意到他,就告诉金荣道:“我非常烦闷,头痛得几
乎要裂开了。我怕吃药,出去吸吸新鲜空气。有人问我,你就这样说。”金荣也不知道他命
意所在,也就含糊答应着。燕西分付毕了,就坐着一辆汽车,向公园里来。知道秀珠是专上
咖啡馆的,不用得寻,一直往咖啡馆来。远远看见靠假山边一个座位上,有个女郎背着外面
行人路而坐,那紫色漏花绒的斗篷,托着白色软缎的里子,很远的就可吸引人家的目光。在
北京穿这样海派时髦衣服的人,为数不多,料着那就是秀珠。及走近来一看,可不是吗?她
的斗篷披在身上,并不扣着,松松的搭在肩上,将里面一件鹅黄色族着豆绿花边的单旗袍透
露出来。见着燕西,且不站起,却把自己喝的一杯蔻蔻,向左边一移,笑着将嘴向那边空椅
子上一努,意思让他坐下。燕西见她热情招待,自然坐下了。秀珠看了一看手表,笑道:“
昨天两点钟回去的,今天两点钟见面,刚好是一周。”燕西道:“你这说我来晚了吗?”秀
珠道:“那怎样敢?这就把你陪新夫人的光阴,整整一日一夜分着一半来了。昨天晚上回去
,你夫人没有责备你吗?”燕西道:“她向来不敢多我的事,我也不许她多我的事,这种情
形是公开的,决不是我自吹,你无论问谁,都可以证明我的话不假。”秀珠这时似乎有了一
点新感动,向着燕西看了一眼,发出微笑来。这种微笑,在往日燕西也消受惯了。不过自与
清秋交好,和秀珠见了面,便像有气似的,秀珠也是放出那种愤愤不平的样子,后来彼此虽
然言归于好,然而燕西总不能象往日那样迁就。燕西不迁就,秀珠纵有笑容相向,也看着很
不自然。总而言之,她笑了便是笑了,脸上绝无一点娇羞之态,就不见含有什么情感了。现
在秀珠笑着,脸上有一层红晕,笑时,头也向下一低,这是表示心中有所动了。
燕西不觉由桌子伸过手去,握了她的手。因问道:“请你由心眼里把话说出来,我的话
,究竟怎么样?有没有藏着假呢?”
秀珠将手一缩,向燕西瞟了一眼道:“你又犯了老毛病?”燕西笑道:“并不是我要犯
老毛病,我要摸摸你,现在是不是瘦了一点?”秀珠道:“你怎么说我瘦了?我又没害病。
”燕西道:
“虽然没有害病,但是思想多的人,比害病剥削身体,也就差不多。”秀珠笑着摇了一
摇头道:“我有饭吃,有衣穿,我有什么可思?又有什么可想?”说着这话,对燕西望了一
望。意思是说,除非是思想着你。燕西被她这一望,望得心神奇痒,似乎受了一种麻醉剂的
麻醉一样,说不出来有一种什么奇异的感觉,望着她也笑了。茶房见秀珠的大半杯蔻蔻已经
移到燕西面前来,于是给秀珠又送了一杯新的来。这时,燕西才知道是喝了人家的蔻蔻,杯
子上还不免有口脂香气,自不觉柔情荡漾起来。于是两手一撑,伸了一个懒腰,笑道:“你
今天到公园里来,光是为了等我说话,还有其它的事情呢?”秀珠笑道:“这个你可以不必
问,你看我坐在这里静等,还作有别的事情没有?若是没有作别的事情,你想我一个人坐在
这里作什么?”说到这里,向着燕西望了一眼,现出那要笑不笑的样子来。燕西笑道:“这
样说,由今天起,你就是完全对我谅解了?”秀珠将小茶匙,伸在杯子里,只管旋着,低了
头,一面呷蔻蔻,一面微笑。燕西躺着在藤椅子上,两脚向桌子下一伸,笑道:“你怎么不
给我一个答复?我这话问得过于唐突一点吗?”秀珠鼻子里哼着,笑了一声道:“这样很明
显的事,不料直到今天你才明白,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燕西笑道:“这样说,你是很早
对我谅解的了,我很惭愧,我竟是一点都不知道。不过我现在完了,我不是总理的少爷了,
是一个失学而又失业的少年。我的前途,恐怕是黯淡,不免要辜负你这一番谅解盛意的。”
秀珠脸色一正道:“你这是什么话?
难道我是那样势利眼?再说,你这样年少,正是奋斗的时代,为什么自己说那样颓唐不
上进的话?”燕西当自己说出一片话之后,本来觉得有点失言,总怕秀珠不快活。现在听秀
珠的话,却又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不但彼此感情恢复了,觉得她这人也和婉了许多,大不
似从前专闹小姐脾气了。在他这样转着良好念头的时候,脸上自然不能没有一点表示。秀珠
看见,笑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好象是初次见着我,不大相识似的,老向我望着。要吃一
些点心吗?若不吃点心,我们就在园里散散步如何?”燕西当然目的不是吃东西,便道:
“我是在家里闷得慌,在园子里走走,我很赞成的。”于是招呼了一声茶房,二人就向
树林子走去。秀珠的斗篷,并不穿在身上,只搭在左胳膊上,于是伸了右手,挽着燕西左胳
膊,缓缓地走着。燕西心里也想着,就是在从前,彼此也不曾这样亲热的。这一句话,还不
曾出口,不料秀珠倒先说起来,她就笑道:“我们这样的一处玩,相隔有好久的时候了。”
燕西道:“可不是,不过朋友的交情,原要密而疏,疏而又密,那才见得好的。”秀珠笑道
:“你哪里找出来的古典?恐怕有些杜撰吧?”燕西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杜撰的,不
过我心里觉得是这样,所以我就照着这样子说出来。”秀珠点点头道:
“原来你为人,是这样喜好无常的。往日如此,来日可知了。”
燕西笑道:“这话在你,或者应当这样说的。现在我是无法辩明,将来你望后瞧,自然
就明白了。”说到这里,燕西固然是不便向下说,秀珠也就不便向下说,二人倒是默然地在
树林外的大道上走着。走了许久,秀珠却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燕西道:“好好的为什么你
又伤感起来?你这口气,叹得很是尴尬呀。”秀珠笑道:“叹气有什么尴尬不尴尬?我一年
以来,全是这样,无缘无故,就会叹上一口气,为了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燕西道:“
这自然是心里不痛快的表示,希望你以后把这脾气改了。这也容易改的,只要遇事留心,就
可以忍回去了。”秀珠笑道:“多谢你的厚意。但是这个脾气也不是空言可以挽回来的。”
说到这里,秀珠自摇了一摇头,似乎这话说得不大妥当。于是彼此默然了一会,二人在公园
里走着,整整兜了两个圈子。秀珠弯了腰,用手在腿上捶了两下,笑道:“老这样走着吗?
我有点累了。”燕西道:“再去喝一杯咖啡去。”秀珠道:“喝了又走,走了又喝,就留恋
在公园里,不用走了。我家里还有一点事,要回去料理料理。”燕西道:
“不忙不忙,还兜两个圈子。”秀珠皱了眉道:“我实在有事,怎么办呢?但是你的命
令,我也不敢违拗,陪你走一个圈子,我的确要走了。”燕西听她说出这种话来,倒过意不
去,便道:
“你真有事的话,不要为了玩误了正事。”秀珠勉强地笑道:
“再走一个圈子也不要紧,我的事固然不能丢下,也不能与你心里不痛快。”说着,缩
了脖子一笑。燕西也笑了,又走了一个圈子,倒是燕西先说:“你回去罢,这个圈子,走了
有三十分钟,工夫耽误不少了。”秀珠的一只胳膊,让他挽着还不曾抽开。便笑道:“那末
,请你送我上大门口。”燕西连说着可以可以。秀珠笑着望了他一眼道:“你的脾气,比从
前好多了。”
燕西笑道:“这话可以代替我说你,我对于你,也是这样的感想。”秀珠这就不用再说
了,只是微笑。二人很高兴的一路出了公园,还是燕西用汽车送了秀珠回家,然后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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